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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兰头,拦路生

春天之美,在于地气上升万物生发,若能将春色移来餐桌上,春色亦无边。所以,春天的当令野菜多吃一点,不仅调济口味,而且还能调节出好心情。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这里的“苹”,就是艾蒿,是春日最具乡土情怀的野菜。说到诗经,那真是每一页都长满了荠、蕨、薇、蘩、甘棠、卷耳、荇菜的芳草地,而《诗经》时代的《鹿鸣》,便是宴会宾客的诗啊。所以,就我来说,对家乡最深切的体会,莫过于家乡春天野菜的味道了!

早春的当令野蔬,首推马兰头。马兰头,正是一种旺生于路旁的艾蒿类菊科植物。“马兰头,拦路生……”这是存于明人《野菜谱》里的俚语歌谣。江南的初春,乍暖还寒。但一场春雨后,几乎是一夜之间,芳草连天鲜碧,一丛丛一簇簇茵绿翠嫩的马兰头,在田野,在路边,在沟渠旁,破土而出,遍地都是它们绿得鲜亮的生机勃勃的身影。要想咀嚼一下春天的味道,那就带上小铲或小剪采挖马兰头去。采马兰头,又叫“挑马兰头”,轻拢慢捻抹复挑,一个“挑”字,该让人想见多少春野上的轻盈风姿。

雨后初晴,异常鲜肥的马兰头嫩绿的叶子上还挂着晶莹的雨珠,真正的青翠欲滴,而它们幽幽淡淡的红茎就在柔柔的春风里轻轻摇曳着。走在田埂上,各种野花迫不及待入望中,你会觉得春光格外妩媚。你不得不相信,春天真的来了!便断续忆起了陆游的诗:“离离幽草自成丛,过眼儿童采撷空;不知马兰入晨俎,何似燕麦摇春风……”

一两个时辰的采撷,把盈筐盈袋的沾满田野气息的马兰头提回家,倒在地上,仔细地择去老茎、杂物,只留下一二叶嫩头,洗净,入沸水中焯去涩味,捞起过凉水冷却,挤干余水,切碎。取几块五香茶干切碎拌入,加糖、盐、味精,淋上适量酱油、香醋,拌匀,浇上香喷喷的小磨麻油,倘是上盘之前再撒上拍碎的花生米,碧绿色中点点洁白,岂止是赏心悦目……还没吃,那原野的味道早已飘入口中。待夹一筷尝尝,满口滑爽鲜凉,掩映着那种惬意舒畅的微腥的泥土气,宛如久已熟稔的轻声呼唤撩拨着心扉,仿佛这就是人间最美的吃食了。如果将马兰头和春笋嫩头一起焯水切碎,拌上臭豆腐干,就着此菜喝啤酒,品味着舌尖上那种涩涩麻麻的沁凉感觉,怕只有傻笑的分……就是拿鱼翅来换亦不肯了。

不喝啤酒,只一碟马兰头喝稀粥,清平淡泊,又滋润皮囊,一啄一饮间,也是人间的至味了。以我的经验,凡凉拌菜,食前放入冰箱略加冷处理,会更加入味。特别是酒宴场伤了脾胃,隔宿的早上,最宜凭此调养了。袁枚在《随园食单》中写道:“马兰头摘取嫩者,醋合笋拌食,油腻后食之,可以醒脾。”

《蔬食斋随笔》中引用过一首明代五言古风:“马兰不择地,丛生遍原麓。碧叶绿紫茎,二月春雨足。呼儿竞采撷,盈筐更盈掬。微汤涌蟹眼,辛去甘自复。吴盐点轻膏,异器共畔熟。物俭人不争,因得骋所欲。不闻胶西守,饱餐赋杞菊。洵美草木滋,可以废粱肉。”从马兰头的形态、生态、采集、烹饪、滋味、评价乃至诗人的感慨,都描绘得很有情趣,特别是“洵美草木滋,可以废粱肉”一句,大有代马兰头立言的意味。

想古人吃野菜肯定没有这么多的讲究,古人吃野菜很多时候是为了饱腹。马兰头经常得到文人墨客的赞美。袁枚说家菜不如野菜香,这是套用了那句“家花不如野花香”。有人调侃南京城里打着野蔬招牌的馆店之多:“南京人不识宝,一口白米饭,一口草。”吃腻了家蔬,再换口味尝尝应时而生的野菜野“草”,苦涩中见甘美,要的就是那种来自原野的清新香远。

去年的初夏,陈平原来安徽师范大学讲学,我去听了一下。据说此前陈平原曾去开封讲学游历,在那里吃了柳絮,这位学者就当场给取了个很浮人心动的名字“月上柳梢头”。但中原人却不待见,要知道历史上他们吃柳絮却是一点雅兴与情思也没有的,全是因为生存艰辛,才以菜度日。确实,早期的先民食野菜肯定没有这么多讲究,那时野菜多半是用来饱腹疗饥的。汉乐府《十五从军行》里有“舂米持作饭,采葵持作羹”,据汪曾祺老先生考证,“葵”乃是野苋菜,当年的士卒们就是吃着这粗鄙难咽的野菜去效命疆场。古书上说,礼失求诸野——上流社会礼坏乐崩,道德水平严重滑坡,那该怎么办?就去民间开座谈会,寻找古风雅韵以正世道人心。应多去乡野走走,去民间访访,找几个老头来哼哼唱唱,餐桌上弄点环保的青草气息回归自然…… /P47A//UHdm+fmeolc/Eo9jMiQffYe0A/4ABmq8d49WbWF2zmSj/6mQ6ACYKKh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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