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Jared在TUNE酒店狭小得跟鸽子笼一样的房间里度过了一夜,因为舍不得加钱开空调,原以为东南亚的夜晚会潮湿闷热得让人睡不着,我都做好第二天在飞机上补睡的准备了。可那天晚上下了点小雨,天气出乎意料地凉爽,最后连电扇都没吹,而且还盖了被子。
在国外的第一个夜晚,我竟毫无陌生感,睡得非常香,打呼噜打得Jared差点用枕头让我客死他乡了。
第二天凌晨4点,闹钟响了好几遍,我依然昏昏沉沉地赖在床上,在我参加工作之后,就没睡得这么香过,真舍不得起来。
而Jared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他可以一声不吭,却让你感受到无形的巨大压力。他自顾自地刷牙洗脸,收拾好行李,然后坐在床边默默看着你,看得你心里直起毛,闭着眼睛都没办法摆脱心有余悸的感觉。
“好了好了,我起来了。”我一边揉着糊满眼屎的眼睛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忍不住抱怨,“早知道这样,就不辞职了,这比上班可辛苦多了!”
Jared依旧不说话,跟看猴把戏一样看着我,他太懂得“无声胜有声”的心理战术了,因为他知道我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并不这么想。我甚至觉得,Jared像是我的家长,什么都能看得通通透透——嘿嘿,反正我才十七岁啊,是得有人管管没错。
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好登山包,我带的东西多到需要用屁股使劲坐才能完全塞进去。对于每个背包客来说,背包就是他们的“蜗牛壳”,是背在背上的家。至于旅行要带什么东西,都是在之前的准备过程中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总不至于真把整个家都背出来吧?
我和Jared相继辞职之后,就把一年前订机票时计划的9天东南亚行程变成了无结束日的长期旅行。对于未来可能是一个月、两个月,或者是半年、一年的四处漂泊,A型血的我马上开始慌乱不堪,恨不得登山包就是哆啦A梦的口袋,什么东西都能塞进去。结果,不该带的东西塞了一堆,该带的东西却塞不进去了。
“这是什么?”Jared检查我的背包,他掏出一把枪,当然,是玩具手枪。
“国外很危险,可以把坏人吓跑。”我回答。
Jared二话不说,将玩具枪扔掉,然后掏出一个小桌板:“这又是什么?”
“前几天刚在宜家买的,可以垫我的上网本。”Jared又要扔,“哎哎哎,这个别扔,还没怎么用过,要是不带出去就浪费了。”可Jared还是扔掉了。
结果,我一边往包里塞东西,Jared一边帮我扔。
我知道自己有这么个毛病,2009年十一我独自去广西旅游(这是我被越南拒签之后的无奈选择,往返南宁的机票总不能浪费吧),带出去的背包压得我差点矮了两厘米,最后发现背包里的东西一大半没用到,但我每次出门还是忍不住带东带西,生怕疏漏,况且这次东南亚的旅行时间太长,更让我的焦虑情绪成倍加剧。
Jared相反,他是个有条有理、思维清晰的人,否则也做不了软件工程师——据说还是高级软件工程师。他给我列出一张打包清单,规定只许少不许多。我想这个清单对很多不太专业的背包菜鸟来说应该很有用,可以给大家参考一下:
一、服装:牛仔裤1条(百搭,而且可以长时间不用洗);运动长裤1条(跋山涉水的时候穿,透气排汗的面料最好);短裤1条(东南亚的天气没短裤穿会感觉闷死的);短袖T恤4~5件,袜子4~5双,内裤4~5条,睡裤1条(这是基本的换洗衣物)。
二、鞋子:运动鞋一双(鞋底软,穿着舒适);拖鞋一双(人字拖也可以,最好是能够穿出门的样式)。
三、银行卡及现金:至少一张双币信用卡,两张银联的储蓄卡,适量人民币和美元现金。
四、个人护理用品:洗发水、沐浴露、洗面奶、面霜、牙膏(最好都是小容量、小体积,方便携带的)、牙刷、防晒霜(事后证明,这真的很有必要,我虽然带了,但不习惯用,结果被晒得整个人脱皮脱得像白癜风一样)、剃须刀等,可以根据个人需要适量增加。
五、数码产品:手机、相机、上网本等,以及所有的充电设备。
六、常用药品:带上一些感冒药、消炎药、止泻药、晕车药等。
七、其他特别的装备:这个对于我来说,当然就是拍立得相机“小白”了。
Jared叫我根据清单打包,装好的东西打上钩,最后总算把必须带的东西都塞进了登山包。可我发现包里还有空间,又趁Jared不注意,偷偷塞了一些其他有的没的,再加上随便乱塞,没有好好利用空间,结果我的登山包每次都要动用屁股伺候才能完全扣上。
背着随时会爆炸的登山包,我跟随Jared往LCCT机场方向走去,天还没亮,刚下过雨的空气闻起来特别清新,想着马上就要飞去柬埔寨,顿时睡意全无,蹦蹦跳跳差点撞上一个准备上班的亚航空姐。
“Sorry,sorry.”我赶紧向空姐点头道歉,空姐对我笑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我认为亚航空姐是我见过最性感的空姐,她们穿着大红色紧身套装,每个人的衣服似乎都是度身定做,非常合身,领口开得特别低,酥胸半露。而且每个人都化浓妆,发型也各有性格,风情万种,人人散发出冷傲的“女王”气质。不像我在国内见到的空姐,衣服不合身,腰线不贴合,衣服领子一直扣到下巴,这还不够,脖子上非要再加一条丝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像粽子一样,另外每个人都是相同的发型和妆容,美则美矣,看了之后却没什么印象。
望着刚才跟我有过一撞之缘的“女王”空姐一身火红,拖着高档的黑色皮质行李箱,在破晓时分霸气十足地走向机场大厅,我忍不住嘻嘻哈哈跟在她身后笨拙地学她傲慢的行走姿态,每当她停住脚步或回头打看时,我又马上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Jared觉得我彻底疯了。
我告诉Jared,我敢打赌,国内没有任何一个空姐能扭出她臀部那种妖娆的弧线。
在登机之前,我们又碰到一群从广东过来旅游的女孩。我发现,中国的背包客有“三多”——女孩多,广东人多,“神经病”多——这里的“神经病”没有贬义,我倒是很喜欢旅途中遇到的“神经病”,他们偏执,他们无厘头,他们可以为了看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溪,长途跋涉几天几夜,他们的经历往往让人下巴都掉到地上,忍不住骂一句“神经病”。
而我和Jared应该是属于非典型性背包客:一、我们不是女性;二、我们不是广东人;三、我觉得我们似乎冷静理智得太不正常了。有时候我期盼自己多一些耸人听闻的旅行故事,好在其他人面前吹吹牛,甚至可以在若干年后告诉我的孙子,“想当年你爷爷如何如何”,可实际上我只是千千万万普通旅行者中的一员,没有惊天动地的冒险故事,没有曲折离奇的浪漫邂逅,但我却不会因此放弃每一次踏上旅途的机会,因为没有比旅行更好的拓宽生命体验的方式。遇见不同的人,看见不同的风景,这本身就是最好的经历。
“帅哥,你有50美元的零钱吗?”那群广东女孩跟我们坐同一航班飞往柬埔寨暹粒,我们一起穿过仍很昏暗的停机坪往飞机的方向走去,坐廉价航班的特点就是我们在飞机场只能获得汽车站的待遇。这时候,我旁边一个穿夹脚拖的胖女孩突然问我上面一句话,我向来对钱比较敏感,尤其在旅行的时候,我下意识抬头寻找Jared,发现他正在前面跟一个戴粉红帽子的女孩聊得火热。
“记住,以后不管谁找你换零钱你都不要换。”在上海时,我从银行换了1000美元,因为没有经验,我只换了五张20美元零钞,其他九张都是100元整钞。于是Jared就专门到银行去换了10美元、5美元和1美元的小额零钞,但银行不肯换太多,所以Jared叮嘱我,零钞得留着我们自己用,谁都不能换,我乖乖地记住了这句话。
“啊……呃……不好意思,我没有。”我不想说谎,但这也不算说谎,我只有20美元的零钞,确实换不出50美元来。
“拜托你了,帅哥,40美元也行,我们用50美元跟你换。”夹脚拖女孩旁边一个黄背包的女孩给了我一个诱人的建议。
50美元换40美元?是我听错了还是她们数学太差?“为什么?”虽然我对这突如其来的“高利贷”确实有点心动,瞬间10美元的高利润,Jared肯定夸我很有商业头脑。但是不对劲,我不傻,她们看起来智商也正常,这其中是不是有诈?即便身在国外,我们都是中国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但终归还是谨慎一点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别变成“老乡见老乡,宰你没商量”了。
“我们俩准备到柬埔寨落地签,签证费一个人20美元,两人一共40美元,可我们现在只有50美元的整钞。”夹脚拖女孩告诉我。
“不能让他们找10美元吗?”按照正常思维,应该是这么回事才对。
“就怕他们不肯找,我们也没办法。”黄背包女孩说。
关于柬埔寨机场官员索贿的事迹我们有所耳闻,尤其针对中国护照,可能是中国人太有钱了,行贿又是习以为常的动作,于是在机场入境处,柬埔寨官员通常会找中国护照持有者索取1美元的贿赂,很多中国人都会给,甚至别人没要,还会主动在护照里夹1美元递过去,以至于中国护照在他们眼中成了不啃不快的肥肉。所以,广东女孩担心签证时本应找给她们的10美元也“顺便”被那些官员贪污掉。
“10美元给他们,不如给你们。”夹脚拖女孩用广东口音的夹生普通话一脸真诚地跟我说,这让我对刚才闪过的一丝“不信任”念头感到有些愧疚。
“好吧,我跟你们换。”我其实没想贪那10美元,如果我能换开50美元的话,我也会换给她们。
“真的?谢谢你啊,帅哥,谢谢你!”夹脚拖女孩和黄背包女孩纷纷对我表示感谢,让我挺不好意思的,我说等上了飞机就跟她们换。
结果上了飞机之后,我才知道,原来Jared已经答应和他在前面一起聊天的那个粉红帽女孩,跟她们换零钱——而且是50美元换50美元。
我差点气得吐血,明明是你在出国前叮嘱我说,谁要换零钱都不能答应。现在可好,你扛不过美人计,倒把我陷入了不仁不义的境地,我决定重新审视我和Jared之间的友情。于是,在后面的飞行时间里,我就一直都跟右手边一个马来西亚美女聊天,放Jared自己一个人在我左手边透过舷窗落寞地看云。
马来西亚美女是华裔,会说中文,我与马来西亚美女聊了一路,她跟我说马来西亚,我跟她说中国,聊得十分投机,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感觉这是场艳遇了。可是当飞机降落到暹粒机场时,和美女隔了一条走道的座位上突然站起一个小帅哥,搂着美女就下了飞机。
天啊,幸好我还算腼腆,没有轻举妄动,如果我找美女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估计我就真的客死他乡了,况且按照当时我和Jared的脆弱关系,他很可能坐视不管,顶多打电话找保险公司把我的尸体运回国,还会嫌弃我耽误了他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