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4日,当我们真的即将离开柬埔寨暹粒前往泰国曼谷的时候,我又有点舍不得了。
我就是这么一个充满矛盾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吴哥寺庙看得我审美疲劳,带着椰奶味道的柬埔寨咖喱让我吃得反胃,还有夜市那些几乎全印着Made in China的小商品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况且,我还在这里莫名其妙地发了一通脾气,本来我应该急于换一个地方,像所有旅行者一样期待未知的旅程。可真的到了离开的当口,我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
“要不……我们在暹粒再待几天?”那个早上,我如愿以偿吃到路边脏兮兮的法棍三明治,我一边啃法棍一边问身边的Jared。
“不是你一直说要走的吗?”法棍三明治里包裹了很多油乎乎的肉末,还有炼乳和奶油,真是腻死人不偿命,Jared吃得整张嘴巴就像涂了口红一样又红又亮。
“其实我觉得暹粒挺好的。”我说不出来具体哪里好,就是让人特别心安的那种感觉。凉爽的清晨,宁静的小巷,柬埔寨人无处不在的微笑,仿佛回到小时候的暑假,睡在外婆家的客厅里,不时有风穿堂而过,情愿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待着。
“可……曼谷的旅舍已经预订好了。”Jared将最后一口法棍吃完,认认真真用纸巾擦手指上的油。他向来是这么一个有条不紊的人,做多了严密的软件程序,连安排旅行也滴水不漏,什么时间到什么地方,住在哪里,Jared早就像编程一样编排得妥妥当当,我们只要按照既定程序行事就成。然而,这样是不是缺少了点什么乐趣呢?
文科生和理科生的矛盾终于渐渐暴露了出来——我是喜欢随心所欲,想到哪里做到哪里,没什么规划,经常凑合凑合就够了,没什么主见,只会说“随便”“无所谓”;而Jared喜欢事先安排好最佳方案,各方面都照顾到,却少一些随机和意外。
然而,我们两个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在旅途中一直相互补充,又相互妥协,倒也另有一番趣味。
这一次我们在暹粒的路边早餐摊上达成的协议就是,Jared同意曼谷之后的旅舍不再预订,选择Walk in,就是到了当地再找住处,这样可以随时调整计划,更自由。当然,Jared不能容忍彻底地随心所欲,在去一个地方之前,他还是要做好功课,找出若干个选项,然后到当地去确认。
不过暹粒今天是真的要离开了。带着一丝不舍,我们吃完油腻的法棍三明治后收拾好行李,登上前往泰国曼谷的大巴车。
10美元,10个小时的车程,这就是对当时的我们来说,柬埔寨和泰国的距离。
当时柬埔寨和泰国正因两国边境的帕威夏神庙发生武装冲突,得知我们即将从陆路穿越柬泰边境,国内的朋友前一晚还在微博上特别叮嘱我们注意安全。
“花裤子就别穿了。”这是Jared对我说的,他担心这条在柬埔寨买的花裤子可能会在两国边境惹麻烦。这让本来什么都“随便”的我开始有点微微担心,万一我不小心影响了国际和平,那多罪孽深重啊。
实际上,我们经过的柬泰边境十分平静,两国边境的居民若无其事地在国境线上穿来穿去,还谈笑风生地聚在一起集体做生意赚游客的钱,原以为会看到的荷枪实弹的军人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有时候,旅途中的危险会被人为放大,大家都觉得出门在外太危险,但其实你一直待在家里就未必安全。从概率上讲,不管你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遇到危险的概率都是差不多的。
我们在距离柬埔寨出境处不远处下车,在柬埔寨如同老式电影院售票窗口的出境处盖了出境章,步行前往泰国。
到了泰国,发现泰国的入境处不仅宽敞明亮,还有冷气吹,这让我对泰国多了一些期待。我们在泰国境内,又换了一辆大巴,三四个小时之后,道路变得宽阔起来,我们进入曼谷市区,闻到大城市的气息。
与暹粒不同,曼谷是标准的大都市,道路宽阔,车流如织,高楼大厦灯火通明,跟北京上海别无二致。以同样的标准来看,暹粒顶多算个县级市。
曼谷街头到处都是泰国国王各种造型的肖像,泰国人对国王的敬重可见一斑。作为一个典型的佛教国家,这个世界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国王俨然成为人民心目中的神。
夜里7点多钟,大巴车将我们送到著名的背包客圣地考山路。放眼望去,各种小商小贩塞满整条街道,人声鼎沸,不同肤色的游客就像蚂蚁一样四处蠕动,音乐声震耳欲聋,整条街洋溢着一股混合了世界各地气息的穷极享乐的嬉皮士气氛。
“哇!我喜欢这里!”我背着登山包,在人群的缝隙中穿梭,目不暇接地看着四周,刚出国时那种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的感觉又涌上来。可能是前几天在宁静的暹粒压抑太久,一刹那有种突然释放的快感。可事实证明,那真的只是一刹那的快感,因为第二天我就厌烦了考山路的喧嚣。只是当时,我真的兴奋得像只刚飞出铁笼的小鸟,Jared抓都抓不住。
旅行本就是个喜新厌旧的过程。在考山路这个很可能是东南亚地区最大规模的背包客社区,看见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人,大家好像全都生活在一个没有工作、没有人生烦恼、没有现实纷争的异次元世界,我很快便放下了早上对暹粒的几分不舍,开始憧憬在泰国的未来旅程。
我们在考山路兑换货币的小亭子里用美金兑换了一些泰铢,然后绕到考山路旁边一条相对幽静的街道上,入住Jared预订的旅舍。旅舍闹中取静,仿佛进入另外一维时空,只是房价跟其他旅舍比起来不算便宜。
我们在旅舍放好行李,到考山路一家路边摊解决晚饭,饭价很便宜,差不多是中国三四年前的水平。整个摊子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咖喱味,只是没有柬埔寨加过椰奶的咖喱那么甜,这种有些呛辣的泰国咖喱很合胃口,让我对泰国更增加了几分好感。
路边摊生意很好,在我们身边坐满了食客。当时已经夜里9点,我和Jared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可慢吞吞的泰式饭菜迟迟不来。我们只好一边不停地催促老板,一边聊着旅行计划分散注意力。
这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我拿起一看,屏幕上显示“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