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友情是种神奇的东西,并不在乎时间与空间。好朋友哪怕多年不见,再见时也仿若分开在昨天,就像我们夫妻和付晓这家伙。
一转眼已经毕业两年了,我和美心毕业之后就没再见过付晓,今天是两年之后的第一次相聚。在没来同学聚会之前,我还在想付晓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但是现在我在付晓身上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依然是留着一头长发,穿着邋里邋遢,而且还像以前一样,喝两三杯啤酒脸就变得通红。我晃荡着手里的酒杯,微笑着看付晓和我媳妇在嘻嘻哈哈地胡闹,不由得想起了我们三个人在学校里那段美好的友情岁月。
记得第一次我们三个人相遇时,付晓正被一群人围殴。那时候是大二,虽然是一个班的,可是我基本上可以说不认识付晓。因为在当时的我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学习不上进、只能靠家里的富二代。正因为这样,当我看见付晓被打时才略微犹豫了一下,考虑管还是不管。不过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并不好,就是我和付晓一起被揍。呵呵,但是我们的友情就是从一起挨揍开始的。
想想,当时如果美心没有出现的话,我和付晓会很惨,进医院是一定的了。还好,美心出现了。
在那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姑娘可以这么擅长打架,砖头、棒子等,基本的街头武器她都用上了。我回忆了一下,从流氓们发出惨叫声开始到作鸟兽散,应该不超过半分钟。一个姑娘,单人大战流氓团伙,而只胳膊上有一些擦伤。我记得当时的自己已经看傻了,不过付晓倒是挺自然,鼻血喷得哪里都是,可笑容依然不羁,爬起来就给美心一个熊抱,大呼着“姐,你怎么才来啊”。我当时还以为付晓认识人家,可是一秒之后他就又趴在了我的身边,是被美心一脚给踹倒的。记得美心当时酷酷地看了我们两个一眼,话都没说就走了。
后来付晓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美心,她就是隔壁班的。再后来,付晓做东,我们三个人吃了顿饭。我这才知道付晓那天被揍是因为管闲事:有几个小孩欺负校门口摆地摊的老大爷,他训了人家几句,结果小孩们就把哥哥都叫来了。再后来,我们三个人就成了好友,而因为美心大付晓一周,付晓这家伙就死皮赖脸地认了美心做姐姐。可能是父亲去世过早的缘故吧,美心要比我和付晓都成熟自立很多,而且美心也是我们三个人里最聪明的,有两个学位。其实付晓也蛮聪明的,只是不爱学习,相比之下,我该算是最笨的。
说实话,我当初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会打架会学习的漂亮女孩最后成了我的老婆。不知为何,回想起那些欢乐的往事,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命运和缘分,有时就是那么水到渠成地震撼着生命。
付晓这时扭头看了我一眼,探身过来,搂着我的肩膀,一脸贱笑:“沈警官果然不简单,到底追到了我们当年的校花大姐,佩服。”
我摇头笑笑,付晓在生人面前不大爱说话,不过混熟了之后就会嬉皮笑脸的。我对他很无奈,转移话题说:“你这大漫画家一消失就是两年,音信全无,干什么大事业去了?”
付晓嗤笑了一声,摇摇头:“大事业个屁啊。这两年一直在日本搞漫画,可惜一事无成,你看,我现在穷得连袜子都买不起。”说着,付晓就掀起裤腿给我看,还真就没穿袜子,“不过说真的,我现在是真穷,你知不知道哪儿的房子便宜?”
我问:“你这是要买还是要租啊?”
付晓白了我一眼:“大哥,我连袜子都买不起,你让我买房子?当然是租啊。”
“喂!”美心从付晓身后过来,用胳膊夹住付晓的脑袋,“有事不和你姐说,和沈木头嘀咕什么呢?”她的上唇生得微翘,总像是在嗔怪撒娇的样子,现在笑起来更是好看。我一直喜欢她的笑脸。
“嘿嘿。”付晓咧嘴一笑,“和谁说不一样。我想找个便宜的房子住,现在房子都太贵了,我付不起租金。”
美心皱皱眉:“你小子不是富二代吗?和你家老头闹矛盾了?”
付晓打着哈哈没接这个茬,继续和我说:“越便宜越好,地方偏点也无所谓,我现在也没什么正事,用不着交通便利。”
我说:“我也不是搞房产中介的啊。尽量帮你打听下吧,你自己也问问别的朋友。你要是真没钱,我和你姐这儿有,你先用着。”
付晓说:“少来。你帮我找着房子就是帮我大忙了。”
我一笑,说:“行,我帮你找找。”说到这儿,我心里一动,接着说,“我现在倒还真知道个便宜的地方,不过你不一定敢去住。”
付晓问:“为啥啊?”
我说:“上周我处理了一个案子,在北五环那边。一个出租的自建房里死了个人,是自杀。楼里不少人都嫌晦气搬出去了,估计那个地方便宜,死过人的楼,不好出租啊。”
付晓听完一拍大腿,叫道:“好啊!这有啥不能住的,我还就住那个死过人的屋子,能便宜就行。咱阳气狂野,啥也不怕。”
“你脑袋进水了吧!”旁边的美心照着付晓的脑袋就是一巴掌,“那地方能住吗?是死过人的好不好!”
付晓冲着美心一笑,一脸无所谓地说:“死过人才安全,好不好?你见过什么地方能死两回人?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找时间沈木头带我去看看。”之后我和美心是怎么劝也不行,付晓是铁了心要去住死过人的房子,还美其名曰最近想画点恐怖漫画,正好能在那里找找灵感呢。最后美心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了句:“就你话多!”而我也只能报以苦笑。
房子的事告一段落之后,付晓立刻加入了狂饮的行列,还死拉着我喝。我本来就不胜酒力,到散局时已经晕晕乎乎了。美心扶着我和付晓,一步三晃地出了饭店。美心一直都没有喝酒,因为是开车来的,两口子都喝醉了太麻烦。刚出饭店门口就听见有人使劲按喇叭,美心眉头就一皱。她特别讨厌乱鸣笛的人,感觉这么干的人好没素质。我转脸看过去,是辆黑色的尼桑,驾驶室的窗户摇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家伙探出头来,朝着我们三个直招手。
“你哥们儿?”美心扒拉了一下迷迷糊糊的付晓。她不用问我,因为我的朋友她没有不认识的。
醉得昏天暗地的付晓抬头瞄了一眼,笑着说:“我朋友我朋友,来接我的,我现在住他那儿。”
美心问:“他谁啊?”满脸的厌恶。
付晓说:“唉,我以前的经纪人。行了,姐,你带木头回家吧,我和朋友回去了。”说着摇摇晃晃地朝那辆车走了过去。
看着付晓上车离开之后,美心和我也回了家。
那天之后我就把付晓要找房子的事情给忘了,当然,我也希望他能忘了。可惜……
周一下班之后,我就在单位大院门口看见了付晓。他的样子惊得我张了张嘴,又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小子就站在公安局门口的传达室旁边,背后背着个大包,身旁还放着两个行李箱和一个画架,过来和我说要去看看那个死过人的房子。不过看这架势根本就不是去看房,摆明了就是要直接住进去。我没敢直接就带他走,让他先等等,然后给美心打了个电话。美心虽然没有反对,不过还是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怪我之前多嘴。之后,我把付晓的行李搬到后备厢,带着他开车直奔北五环。
六月的天,真是说变就变。我们出发时天上都还没有云,可到了地方,天已经阴沉得像是在深夜里。好在我之前和房东打过了招呼,说晚上过来看房,不然人家肯定早就走了。我把车停在一栋三层楼的门口,门口有棵小树。这小树应该是刚栽不久,树干细得很,不过长得倒挺茂盛。这就是那栋死过人的楼,一共三层,刚建好不长时间,门口杵着块木板,上面写着“三楼公寓”。就在我和付晓刚下车时,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推着自行车迎面走了过来,说话语气不是很好:“就是你们要来看房,是吧?”
上次死人的事就是我来这儿处理的,知道她就是房东,赶紧笑着打招呼:“呵呵,是啊。真是麻烦您了,下班高峰期,路上太堵了。”看样子人家好像不认得我了。
那妇女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阻止了我说话,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了过来,说:“你不是说要住303吗,自己去看吧。快点儿啊,我在这儿等着你们。”
付晓在一旁插话道:“我今天是想住进来。”
“住进来?”房东来回打量了我俩一下,“看完再说吧,别废话了。”口气很不和善。
付晓笑着说:“房租不是都说好了嘛,不用看了,我直接就住。您把钥匙给我就行了。”
妇女看了付晓一眼,转脸对我说:“你是个警察吧,上次我好像见过你。”看来她还是认出我了,我点点头。
房东继续说:“既然你是警察我也信得过你,不用登记了,你们自己搬进去住吧!然后明后天我过来时把房租给我,就是说好了的价钱,一个月700元,每月先付。”
我笑着点点头,说:“行,没问题。那您快走吧,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
房东再没理我,抬腿跨上自行车就走了。
东西没多少,我和付晓一次就把东西搬了上去。这楼每层都是宾馆式的格局,就是门对门的那种。每层七个房间,有一个房间是正对着楼梯口的。一楼的那个房间是传达室,房东平时白天就在那里,晚上没人。进了屋之后把灯打开,付晓打量了一下,对房子极为满意。屋子的空间不小,南面是一扇大窗户,基本一面墙都是窗户,窗外没什么遮挡,白天估计会很晒。进屋左手边是个小厨房,往里走拐过墙角就是卫生间。格局还可以,唯一的问题就是家具少了点,除了一张铁架床和两把椅子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不过付晓倒是不在乎,说东西少挺好,看着简洁。
这间房我已经是第二次来了,上周的腐烂尸体让我想起来都反胃,我抬手指了指床下。付晓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莫名其妙地问:“啥意思啊?”
我说:“知道不?就在床底下,上个礼拜就是一摊黑乎乎的血。原来住在这里的是个女人,割腕自杀了,死了一周多才被房东发现,尸体都烂了。”
付晓点点头说:“嗯,然后呢?”他忙着从行李箱里往外拿东西,心不在焉。
我说:“你说然后呢?你真准备住这儿?就不怕晚上做噩梦?我告诉你,现在把灯关了,往床底下喷点发光氨,还能看见血迹呢。”我想吓吓这小子,而且也真的不想他在这里住。
付晓说:“我有病啊,没事看血迹干吗?再说我上哪儿搞发光氨去。行了,别废话了,这地方我挺满意的,就住这儿了,物美价廉。嗯,对我的创作生涯也是个不错的机会。我正画恐怖漫画呢,创作来源于生活嘛,要是能出来个鬼什么的就更好了。”见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也知道多说无用。
把东西都放好之后,我们决定出去吃点饭,完了我就回去。出来把门锁好,走廊里黑咕隆咚的,我跺了跺脚,可是感应灯没亮。记得刚才上楼时感应灯还好好的。笔直的走廊有十多米长,只有两头有两扇小窗户,现在黑得像是在形状怪异的棺材里。这时有人拽住了我的胳膊,我甩了一下没甩开。我不禁笑了:“干吗啊?害怕啦?要不咱就别住了吧。”
“啊?和谁说话?”前面两三步的地方传过来付晓的声音。我心里一寒,掏出手机向旁边照过去。我吓了一跳,一张肥胖的脸正对着我,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反射着手机屏幕上幽幽的白光。我定睛再看,是个女人。我挣了挣,没挣开她的手,这女人好大的力气。我说:“大姐,你有事吗?有事就说,你先把我松开好不好?”
那女人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瞪得吓人,像是要掉出来一样,瞳孔很小,眼白很多。正当我和付晓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哑巴时,这女人说话了,声音柔美得很,和她的样子很不搭,好像有人和她在演双簧一样:“小心那个孩子,他会找来的。”她的表情神经兮兮的,很惊恐很慌张。场面诡异得很,我和付晓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那女人在说什么,不过被她弄得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地左右看着。这时306的门开了,306和付晓住的303是对门。日光灯的光线从屋里照了出来,我看见拉着我的那个胖女人穿着件红色的薄纱睡裙,里面什么都没穿,影影绰绰的。这人是什么情况?我心想。
屋子里传出骂声:“你他妈的拉着这个小白脸子干吗呢?”紧接着冲出来一个小个子男人,挺瘦的,抬手就给了女人一巴掌。女人好像很怕这个小个子男人,吓得赶紧松开了抓我的手,向一旁躲去。小个子男人吼道:“下雨你犯病,老子睡这么一会儿你就跑出去了,真他妈后悔娶了你这个疯子,还不快点滚进来。”女人畏畏缩缩地走了过去,男人不依不饶地照着她的脑袋又是几巴掌,猛地把她拽进了屋。
“喂!”我看不过眼叫了一声,“你怎么随便打人呢?”
小个子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和付晓,不屑地说:“怎么着,我管我媳妇轮得到你插嘴吗?你这小兔崽子算他妈干吗的?”
我厌恶地看着他,在怀里掏出警官证晃了晃。那男人一下就愣住了,神色慌张起来:“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敢了。”说着他快速地退回房间关上了门。他这么突变的情绪让我不禁心中起疑,我感觉他对我手里的警官证有着很深的畏惧,直觉告诉我这个人身上应该有问题,可是付晓拉住了我正准备敲门的手:“行了,别不依不饶的了,那是人家的家事,你一警察跟着瞎掺和什么啊。”
想想付晓说的也是,而且或许是我多虑了,小个子男人可能只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而已,我也就没再多想。
公寓附近有好几家小餐馆,我们挑了一家看起来干净一些的。吃饭的时候我问付晓:“同学聚会那天来接你那个人,你说是你的经纪人。你小子还有经纪人啊?”
付晓瞥了我一眼:“是啊。怎么啦?”
我说:“没事,随便问问。对了,你现在怎么这么穷啊,是不是和你家老头闹别扭了?”
付晓说:“我和他闹什么别扭啊。行了,我的事你别问了。”
虽然他这么说,但从语气上能看得出我猜得八九不离十。见他不想说,我也就没再深问,想着有机会让美心问问,他们像亲姐弟一样,无话不谈。我换了个话题:“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继续画,还是去找个工作啥的?”
付晓叹了口气:“我和一个公司签了合同,创作一部恐怖漫画。现在那种东西销路不错,不过我实在没什么灵感,所以我才开玩笑说住这儿挺好的。想想我除了画画也不会干别的,就只能先这样吧,走一步算一步。”
“你那经纪人不能帮帮你?他应该有点能力吧。”虽然我只看了那个经纪人一眼,不过感觉他好像混得不错的样子。
付晓说:“他对我一直挺好的,不过我和他不大合得来,不想找他帮忙。”说话间他神情有点落寞。
我看付晓也不想多说这个话题,就适时地打住了,朋友之间也得有个隐私的底线。不过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我感觉他这次回来好像经历了很大的变故,很难不为他担心。但看样子他什么都不想和我讲,只能之后让美心想办法套套话了。
吃完饭付晓抢着结了账,我们顶着大雨狂奔回了公寓。本来我不想再上楼,可是付晓坚持让我上去拿把伞再走。再出来时,我没让付晓送我,提醒了他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给我和美心打电话。
在二、三楼之间的缓步台,急着下楼的我和一个同样步履很急的人撞了个满怀,他被我撞了一个趔趄。一个闪电正好打过,光亮从小窗户冲进来又瞬间消失了,我看见那人瞥了我一眼,但没说什么就继续向楼上跑去。恍惚间我注意到那人脸上好像满是血迹,职业习惯让我下意识地喊他停下,可他没理我,转过拐角就没了身影,我赶紧跟了上去。当我也转过拐角时听见一声门响,用手电照过去时,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不知道那人进了哪道门。
我想了想,既然是这里的住户,那就算了。听房东的意思每个租户她都有登记而且进行了审查,应该不是坏人,我也不想多管闲事,而且我急着回家。
暴雨下了一整夜,天亮之后天气好得很,艳阳高照。早上起床,我和美心商量了一下,计划周五过去看付晓,那天是他的生日。我们三个在同学会之前已经两年没好好聚过了,也正好给付晓买点生活用品。我帮他搬家时发现他行李箱里就有几件衣服,剩下的都是画画工具,没什么日常用品。
(2)
周五,早上出来时我和美心说好了,让她中午提前把东西都买好,然后晚上下班我去接她一起去找付晓。美心在报社工作,时间上比我弹性大。
到了办公室还没坐稳当,宋队推门冲了进来大喊一声:“都精神精神,出警了。有案子!”
宋队是我们的刑警队队长,干刑侦有年头了,做事雷厉风行,身手特别好,听说还拿过全国散打比赛的亚军。出了楼,宋队单独点名让我和他坐一辆车,上了车之后我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出案子的地方就是付晓刚住进去的那个公寓,上次那楼里自杀的案子是我去处理的,他想先问问我那栋楼的情况。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一下子就想到了306的夫妇和那个不知进哪个屋子的满脸流血的男人,当然,我更怕是付晓出事。“什么案子?严重吗?”我问。
“具体的情况我还不清楚,报案的是房东,她说她的楼里死了个人,脑袋掉了。”
“脑袋掉了?”我一惊,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嗯,她报案时这么说的。之前她那里的自杀案是你去处理的,我想抓紧时间问问你那个房子还有房东的情况。一个楼里连续死人挺少见的。”
“知道死者身份不?叫什么名字?”
“报案时没说,你小子这么紧张干吗?”宋队看出了我的不安。我也没隐瞒,实话实说我有个大学同学找房子,我就推荐了他去那里住,现在有点担心。宋队听完皱了皱眉,问:“他住几楼?”
“三楼。”
“出事的是谁不清楚,但是尸体就在三楼的走廊里。”宋队朝我点点头,“你还是先打电话问问你朋友吧!不然你也不能专心做事,如果出事的不是他,你多了解一下情况。”
“好。”我掏出手机给付晓拨了过去,心里祈祷着可千万别是他出事。还好,他接了。
“你没事吧?我一会儿就到了,你还在公寓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有,我没在公寓里,在医院呢。那尸体太吓人了,我腿都软了,下楼时摔了个大跟头,脑袋破了,正在缝针呢。”
“你看到尸体了?你没乱动吧?还有谁看见尸体了?谁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职业习惯促使我立刻想到了一堆问题。
“现在住三楼的应该都看见了吧。第一个看见的是我,当然没有动尸体,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不过别人动没动我就不知道了。行了,我这儿正缝针呢,不说了。那个尸体可吓人了,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说完他就挂了我的电话。我朝宋队点点头,告诉他我朋友没事。
“他了解情况吗?”宋队问。
“应该也不是很了解,但是他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现在他在医院,刚才摔倒了,完了我让他立刻赶回来接受调查。”
“嗯,你们关系怎么样?”
我想了一下回答:“就是大学同学而已。”如果告诉宋队我和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私交很好,估计他会把我排除在专案组之外,我并不想这样,所以撒了个谎。我感觉这个谎言无所谓,付晓不可能会和凶杀案扯上关系,但倒霉的是他第一个看见尸体。
宋队点点头,又问了些关于公寓和房东的事情。但是我了解的也不是很多,毕竟上次只是个自杀的案子。
我们的车还没开到公寓,就看见不少人在楼门口站着。我仔细看了看,房东也在其中,立刻指给宋队看。刚下车,她就跑了过来,一脸不乐意地冲我们吼:“你们怎么这么慢啊!这叫什么110啊!你们谁是领头的?”
宋队笑着答话:“我就是领头的,刑警队队长宋涛。我们已经尽量快了,您想现在是上班的高峰期,我们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还是挺快的。您就是房东吧,贵姓?”
房东一脸的不耐烦:“行了行了,什么贵不贵的,我姓刘。你们快上去看看吧,吓死人了。”说着,她分开人群进了楼里。其他看热闹的人也要跟进来,被宋队制止了,他叫了几个同事守在门口,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穿过人群时我四下瞄了一眼,那天吓了我一跳的306女人和她老公都不在里面,难道是他们出事了?上楼的算上我和房东,只有四个人。现在还不清楚现场什么样,太多人上去没什么帮助,还容易破坏现场。
到了三楼,由于长长的走廊只有两头有两扇小窗,所以就算是白天,也昏昏暗暗的。宋队左右看看,没找到开关,就跺跺脚,感应灯也没亮,看来房东一直没有修。上楼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因为走廊狭窄,所以本就不多的光线也被遮掩得所剩无几。我模模糊糊地看见前面付晓303门口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脚冲着我们的方向,穿着一条宽松的裤子,应该是睡裤,上身赤裸。尸体胸口上放上了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可能是周围的光线太暗的原因,感觉那东西黑黑的。没时间细想,我和同事都加快了脚步,而我身旁的房东倒是向后撤了两步,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三个人都围过来,光线就更暗了。离着不到两步我依然看不清楚具体情况,只好弯着腰伸着脖子看。突然后面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下,弄得我一个趔趄,差点扑在尸体上。这一下距离够近了,我算是看清楚了。
天哪,胸口上放着的那圆咕隆咚的东西竟然是颗人头!而尸体的脖子上方却空空如也。
当然,这颗人头和一般的人头是有区别的,不然也不会让我离得这么近才看得出来。它没有皮,也没有血肉,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头骨。在这光线昏暗的走廊里,骷髅上的黑窟窿好像在动,好奇战胜了恐惧,我又往前凑了凑。然后,看见骷髅的眼睛里爬出了一只蟑螂。
胃在抽搐,我强忍住恶心。我当警察时间不长,才一年多,这是我第一次遇见这么恐怖的案子。队长可能也被眼前的尸体震住了,走廊里沉寂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回头问躲在最后面的房东:“这个死者你认识吗?是不是楼里的租户?”
“脑袋都那样了你还让我怎么认!”房东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快。她并不怎么害怕这个恐怖的尸体,我有这种感觉。
队长继续问:“三楼有多少家住户?都在吗?”
“一共就四家,301是对小情侣,在楼下呢;306是我一个朋友和她男人住,她还在屋里;304的人我不熟,是个男的,敲门没开;尸体是303那小子发现的。对,他认识那小子。”房东抬手指向我。
宋队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接着对房东说:“那麻烦您一下吧!我们需要对很多情况详细了解一下。他会负责这件事,希望您多配合我们的工作。”他指了指我。
房东没什么反对意见,但是说在走廊里不舒服,看着尸体太恶心,我只好和她去一楼的传达室做笔录。下楼之前,我看见306的胖女人和她老公出来了,而304的门还没被敲开。我想起那天我离开时撞到的那个脸上满是鲜血的人,他会不会就是304的租户呢?
传达室里,房东给我讲述了我们赶到之前发生的事,我一一作了记录。如下:
1.7点20分左右,房东刘玫到了传达室。她说平日都是这个时间来这里上班,她家离得并不远。
2.7点25分左右,付晓冲进传达室大喊出事了。据刘玫描述,当时付晓看起来受了极大的惊吓,额头破了,有血流出来。之后,付晓慌里慌张地说三楼有个死人。房东确定付晓不是发神经之后,立刻就和付晓一起上了三楼,在看到尸体后就报了警。
3.报警时间按照110接警中心的记录是7点36分23秒,刘玫报的警。她说付晓当时吓得走路都困难。
4.报警之后,按照接警中心的记录,7点38分04秒刘玫挂断电话。刘玫挂了电话之后,付晓提出去医院包扎一下伤口,说自己头上的伤是之前下楼时滚下楼梯摔伤的。刘玫说当时自己心里也很乱,也没留意付晓具体说了什么,然后付晓就走了。
5.因为她和付晓的声音并不小,之后三楼其他的租户也都出来了。301的小情侣见到尸体后,惊恐地下了楼;306的男人昨天喝多了,谁都叫不醒,所以夫妻俩就都没出来;304的屋子一直敲不开门,应该是没人在家。
6.然后刘玫就下楼等着我们赶过来,不少周围住的人好奇想上去,都被她制止了。
这就是房东描述我们来之前的经过,具体是否如实,还要参考其他人的话,尤其是付晓的。我已经给付晓发了条短信过去,让他处理完伤口就立刻赶回来。
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案子付晓和房东都还不能排除嫌疑。付晓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这种身份在什么案子里都会被列为首先的怀疑对象。而房东的主要嫌疑,我个人认为来自时间上。在得到付晓的通知后,上楼梯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两分钟,付晓向房东说发现尸体到两个人上楼,按照房东的描述时长应该在五分钟左右,也就是说房东刘玫看见尸体的时间按照推断应该是7点32分前后。按照常理,房东刘玫作为一名女性,在见到那么恐怖的现场之后,在三到四分钟的时间里就冷静下来报警,未免有点太过冷静了。我想我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做得到都很难讲。故此我装作无意地询问了一下房东的一些个人情况。
我冲着房东笑笑:“这个公寓是您个人的?”
房东说:“是啊,怎么了?”语气冷硬。
“没有,随便问问。”我笑笑,试着缓和气氛,“那您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我看这个公寓好像是刚建成不久啊。”
房东语气不善:“问这么多干吗?我之前是做什么的和案子有关系吗?”她这人好像不大好相处,几次见面我就没见过她好好说话。
我收起笑容,说:“算是例行询问吧,方便的话希望配合一下。”她越不说我就越好奇。
“无业。”
我问:“无业?您一直没有工作?”
“嗯。”房东哼了一声。
看得出,房东是有所隐瞒的,但是目前看这些还与案子无关,我也不能强迫询问。所以我转变方向继续了解情况:“这楼里租户们的个人情况你都了解吗?”
房东看了我一眼,说:“不怎么了解,我是出租房子的,又不是搞审查的。但是一般我都会简单地询问一下,免得闲杂人等给我惹麻烦。你和那长毛小子来租房的那天,要不是因为下雨,我肯定得让你们留下身份证信息。而且我知道你是警察,所以也就没管你们要。至于别的租户我都是必须留身份证复印件的。真晦气,也不知道死的这倒霉蛋是哪儿来的!”对于如此凶案,她给我的感觉一直是烦躁大于惊恐。
我说:“那你有存档个人信息吧,身份证复印件之类的能拿给我看看吗?”
房东点点头,回身在床边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档案簿递给我,我接过来翻看,里面确实有租户的身份证复印件,都粘在每页上,下面是交租的情况和每一户的联系方式。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继续问:“三楼租户们的情况你了解谁的,能不能尽量说一下。”
房东依旧很不耐烦:“303那个长毛小子不是你朋友吗?”
我点点头,说:“嗯,我是说其他人,希望您能尽量配合我们,提供线索和帮助,我们好尽快办完案,也免得打扰您的生意。”
房东白了我一眼,说:“还生意个屁啊!别都退房就不错了。三楼的人我想想啊,301是对同居的小情侣,我看是未婚同居,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随便!304的人很少能见到,嗯,那人好像挺复杂的,我感觉你们应该查一查他。”
我问:“为什么这么说?他有什么特别的行为吗?”我一瞬间就想起了帮付晓搬来那天遇到的那个脸上有伤的人。
房东摇摇头,说:“在楼里倒是没做过什么。不过前几天我见过他一次,鼻青脸肿的,肯定是让人打的,而且伤看着可不轻。什么人能被打成那样啊,他年纪也不小了,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看来那天我见到的那个男人就是304的。我点点头,继续问:“那306的人呢?”
“306那个胖子是我朋友,男的是她老公。”
我问:“你朋友?什么朋友?”
房东皱了皱眉,说:“是我以前的同事,其实关系也不是很好,就是她太困难了,知道我这儿有房子就来投奔我了,我也不能不帮。行了,我知道你要问啥,我以前在医院工作,都下岗十来年了。”
我笑笑,追问:“您在医院是做什么的?306的又是做什么的?”如果她经常接触尸体的话,那她的情绪就可以解释了。
“都是护士。这些事都和案件有关系吗?”房东好像对以前工作情况的话题很抵触。
“哦,就是随口问问。”我犹豫了一下,问了句无关案子的话,“306的男人是不是经常打媳妇?”
房东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儿说:“男的是个电工,赚得不多还喜欢赌,输了就喝酒,喝完了就打媳妇。打人的和被打的都已经习惯了,所以你也不用去调查什么家庭暴力,她根本不会和你说什么,而且她脑子有问题。”她的脸上满是嫌恶,不像是在说一个好朋友。
“他们没有孩子吗?”
“没有,女人生不出来。”房东的话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的,很冷。
我合上手里的租客记录,拿起来对着房东晃晃,说:“这个我可以先拿回局里吗?”
房东点点头,说:“行,拿走吧,想着给我还回来就行。你还有啥要问的?”
我站起身说:“暂时没什么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会再来询问,希望您配合。”
她问:“楼上那具尸体你们什么时候抬走?”
我说:“等一会儿法医到了,我们就能抬走,您放心吧,会尽量不影响您生意的。”
我告诉房东暂时先不要离开附近,可能还会有需要问她的,然后就回到楼上去找宋队。
到了楼上法医还没有来,宋队在尸体的周围时蹲时站地察看着。我汇报了一下从房东那里得到的信息,304租户社会关系可能复杂,引起了宋队的重视。他从我拿来的租客记录上找到了304租户的电话,打了过去,可是没人接听。又接连打了几次,仍然无人接听之后,宋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死者有可能就是304的租户。但宋队从来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他暂时放弃了继续打电话,把租客记录簿递给我。然后说,他感觉这个尸体所在的位置不是第一现场,因为四周太干净了,死者被斩首,喷出的血一定不会少,而现在只有被切断颈部前方有着不大的一摊被氧化发黑的血液。说着队长用手电照了照,我的胃又是一阵翻腾,黑黑的血迹上面好几只绿头苍蝇在飞。
宋队探手扫了扫飞舞的苍蝇,转脸和我说:“为了确定第一现场的位置,我已经通知鉴定科的人带发光氨来,现在和法医已经在路上了。”用发光氨可以显出擦拭过的血迹,血迹的来源就该是第一现场。当然,前提是第一现场在楼里。
对这个楼层其他人的询问正在进行中。306的那对夫妻还在屋子里,我的同事小李正在和他们做记录。那天吓我一跳的胖女人现在看起来很平静,男人却有点掩饰不住的慌乱,在小李询问的过程中,他脸色苍白地时不时向外瞄着。301的小情侣已经带到了楼上,在他们自己的屋子里被讯问。这时有同事上来通知宋队付晓回来了,正在楼门口,问宋队是不是让他上来。宋队正好接完一个电话,让我和他一起下楼。
付晓长长的头发用发带束了起来,额前粘着白棉布,在门口看见我就招手叫:“木头,我在这儿呢。”
我赶紧摆手让他别嚷嚷,把他领进了楼道里,给他和宋队互相介绍了一下,就退在一旁。宋队和付晓握了握手,然后把他让进了楼道里,说:“你先给我讲讲你发现尸体的经过吧。”
付晓点点头,说:“我昨晚没回家,和朋友出去通宵K歌了,早上才回来。三楼的感应灯坏了你们知道吧,走廊本就挺暗的,又没有灯,所以刚开始我根本就没注意到那儿有个尸体。直到开了我的房门,屋里的阳光照出来我才发现好像那儿躺个人,过去一看差点没把我吓死。”
宋队问:“然后呢?你就下楼去找房东?之前有没有做什么别的?还有就是,走廊里当时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别人,今天是周末啊,那时候刚过7点,应该都在睡觉。我没干什么,就是吓得够呛,腿发软,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下的楼。结果下楼时还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你们看,我脑袋刚去医院缝了两针。”付晓抬手指了指粘着白棉布的地方,“你们有什么发现吗?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
“呵呵,这是我们警方的工作,现在还不方便透露。”宋队笑笑,转头和我说,“你给他做个记录吧,记住要客观。鉴定科的人到了,我去招呼下。”
我看了一眼门外,法医的车确实到了,就停在楼门口。我没再多说,带着付晓上了楼,去他的屋子做讯问记录。没了旁人,付晓又开始嬉皮笑脸,进屋之后让我透露点进展给他。我瞪了他一眼,说:“死人了你怎么还这么兴奋?昨晚和谁出去玩通宵了?”
付晓拿过水杯喝了口水,说:“我以前的经纪人,就是那天同学会喝完酒来接我的那个。我不是今天过生日嘛,给我庆祝一下。你是不是都忘了我的生日啊?”
我说:“别扯没用的,我问你,就你们两个人吗?”
“是啊,就我们两个人,喝了一晚上的酒。喏,这是发票。”付晓掏出钱包,拿出一张发票递给我。
“嗯,我就是随便问问。”我接过来仔细看看,发票的时间是今天早上6点26分,那个KTV我知道,从路程上看应该没什么问题。
付晓哼了一声,说:“你随便问,又不是我做的。”
我皱皱眉,付晓现在的表现反而让我起了怀疑。正常来讲,罪犯在犯案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都会处于兴奋状态。从早上给他打第一个电话到现在,我就感觉付晓相对于平时有点话多,有点反常的兴奋。不过我想大家以前都是学心理学专业的,就算他上学时不好好听课,也不至于这么露马脚吧,况且动机何在呢?可能是因为这小子的酒劲还没过吧,或者是真的被吓蒙了,处于极端情绪之下。
我尽量让自己不受私人感情的影响,以防关心则乱,客观严谨地对付晓昨晚到今天发现尸体的经过做了记录。他描述的过程和房东说的差别不大,临末我要了付晓经纪人的电话。付晓给了我一张名片,我这才知道他经纪人叫柏祈。
做完记录,我准备找宋队汇报情况。走廊里一地发光氨喷出的荧光蓝,直通到隔壁的屋子304,我心里一沉,看来这案子和304是脱不开关系了。几个同事正在配合法医检查尸体,我过去询问了一下,他们告诉我第一现场找到了,就是304,宋队现在就在那儿。见我要去304,付晓也要跟着去,被我制止了,我让他老老实实在自己屋里待着,不许乱走。
进了304,宋队和两个同事在屋子里。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门旁的墙上还有喷溅的血迹,在雪白的墙壁上显得更加触目惊心。按照血迹的喷溅形状判断,死者应该是在门口遭遇的袭击。向里走,地上有好大几摊已经干了的血迹,很明显是有人擦拭过,应该是为了破坏遗留的脚印。当看到床上的景象时,我这次真的是没控制住,干呕了出来,赶紧用手捂住嘴。
床上铺着好几层被褥和衣物,都带着大片的暗红,中间放着一把菜刀,不用离近就可以看见菜刀的刃上挂着一些紫黑色的人体组织,黏黏的,看起来像是气管和一些碎皮肉。
“付晓的记录做完了?”宋队见我进来问道。
我长吸了一口气,压制了一下胃部的难受,心里暗骂自己太没用,这点事都承受不住。我说:“嗯,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提供了不在场的证明,但是还需要核实。这就是第一现场吗?”
宋队点点头,说:“这里是杀人分尸的第一现场,分尸的位置在床上,法医根据尸僵程度,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在四五个小时之前,具体的时间需要解剖才能证实。床上的被褥明显是后来铺上去的,可以起到很大的隔音作用,凶手应该是怕分尸的声响被邻居听到。但是我刚才问了房东,楼下其实是没有租户的,而且你说付晓昨天也不在家,所以凶手的这个担心多余了。至于这把菜刀,应该就是这个屋子里的,因为在厨房里没有发现其他的大型刀具。只是现在不好判断菜刀是不是唯一的凶器,只能确定是分尸的工具。嗯,还有就是除了被斩首,法医在死者身上没有找到其他明显的伤口。”
我的大脑不停地运转,努力跟上宋队的思路。我问:“那个骷髅头是怎么回事?”
宋队叹了口气:“那个人头……还没有发现能处理成它那样子的工具或物品,而且本该在骷髅里的脑组织也没有找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想法医之后的报告或许能找到答案吧。目前看来,死者极有可能就是304的租客,当然现在还没法完全确定,需要DNA鉴定报告。但如果是的话,我怀疑是熟人作案,因为门锁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死者身上也只穿着睡衣,而钥匙和手机都放在屋子里,说明死者在被杀之前处于一个放松的无防备状态。虽然斩首这种杀人手法是过度杀戮,基本上可以定性为仇杀,但是现在屋子里被翻得乱糟糟的,也没法判断是否少了财物,所以一切还有待考究。我已经通过304租户的手机联系到了他的一个朋友,一会儿会去局里认尸。现在先把尸体弄回局里再说吧。”
我和宋队说话时,鉴定科的同事已经将一些重要的证物进行了收检,比如那把菜刀、手机,等等。按照宋队的指示,我和小李给304的窗户和门上贴了封条。在其他人协助法医将尸体运出去之后,我和小李又在303和306靠里侧的门框上扯了几条警戒带,但并不会妨碍付晓和胖女人他们两家的日常生活。走之前我们和三楼的三家租户交代了一下,让他们不要去走廊的那边,而且近期都不要出城,以防我们警方有需要时找不到他们。
临走时我告诉付晓,美心晚上应该会找他吃饭,还给他买了点生活用品。但是吃饭就不用等我了,这次案情恶劣,加班是必然的,让他们好好玩好好过生日。付晓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就别担心我们了,好好工作就行了。”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3)
“这就是对我们警方的挑衅!”宋队在会议室里咆哮着。我嘴里嚼着三鲜馅的饺子。
回到局里已经有一会儿了,在会议室里,宋队主持召开了案情分析会。我们叫了外卖,边吃边把自己掌握的情况统一进行了报告。说实话,想着那么恶心恐怖的案子吃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时间紧迫,也没有别的办法。
目前的情况是已经确定了死者就是304的租客,名叫陈远章。虽然明早DNA鉴定才能出来,但是陈远章的朋友已经来认了尸。对于我们的诸多询问,他的朋友表示自己很久没有和陈远章来往了,对他的近况也不清楚。但是他说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就是陈远章近一年来经常到处借钱,而且每次都借了不还,所以导致很多人都躲着陈远章。陈远章并不是本地人,是个北漂,来这儿五六年了。
在我们之前的讯问记录中,不止一个邻居反映陈远章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我也在会上证实了陈远章有过被打的经历。所以可以推断他的社会关系复杂,这样案件的侦破难度就更大了,很难找到准确的突破口。
法医的初步报告在开会期间送了过来。根据食物在胃里的消化程度推断,陈远章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致死的凶器是不是菜刀已经不好判定,因为颈部被彻底斩断,而且少了连接头骨的一小截,很难再进行有效推断。但陈远章身体其他部位没有致命伤,所以致命伤一定是在颈部。血液检测没检测到死者服用过什么药物,也没有吸毒。至于骷髅头的问题,法医在头骨上检测出了很低的pH值,骨骼已经软化,所以分析应该是被某种酸溶液浸泡过,这样处理过的头皮很容易从骨头上扯下来。但如此作为需要做足准备工作,毕竟装得下脑袋并且可以不被酸溶液腐蚀的容器不是那么容易找到。而凶手将经过处理的尸体摆在走廊里,明显是故意想被人发现,没有掩盖的意图。
凶手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呢?难道凶手要警告楼里的其他人?那又是警告谁?我飞速地思考着。
随后送来的鉴定报告,证实菜刀之类的现场证物上并没有发现指纹,想到现场也没有脚印之类的痕迹留下,可以看出作案者很仔细,而且有备而来并不慌张。能这样冷静地做下如此凶残的案子,可以说作案者具有反社会人格。
宋队阴沉着脸,说:“关于斩首的事我询问过了法医。斩首并没有大众认为的那么简单,甚至可以说很难做到,需要用利器在脊椎最脆弱的地方——第三到第七颈椎之间,反复砍才可以。当然了,有一定人体解剖经验的人也能够比较简单地做到,但由现场来看,凶手应该并不掌握解剖学的知识。通过法医报告我们知道把人头处理成那个样子需要很长时间,对于罪犯来讲,作案时间越长风险就越大,凶手冒着风险这样做的意图到底何在?我想他特意将尸体摆在走廊里一定是要给某个人看,或者是要给我们警方看!今天要加班,相信我不说你们也都有心理准备了。”
医学解剖?听到这儿,我心里一动,房东和306的胖女人都是护士出身啊!虽然斩首进行得很粗糙,但也不能就此认定凶手就一定没有医学背景,毕竟分尸这种事本身就不是平常人可以做到的,心理上是要承受巨大的负担和压力的。
宋队说完之后就由我们每个人做补充,由于对陈远章的个人情况还不是很清楚,所以就先由我和其他几个对三楼其他租客问过话的人发言。301的小情侣对案子表现出一无所知,而且他们对陈远章都没什么印象,所以负责讯问他们的同事也就没什么可以陈述的。然后就轮到了我,我提出了房东和306女人的医学背景,引起了大家的关注。不过对于房东,我直言感觉不大像这个人干的。如果是单纯的杀人还可以怀疑她,但把现场故意搞成这么恐怖,那她的租房生意基本就废了,所以动机上不是很能说通。除非她和陈远章有深仇大恨,但就目前来看,没有证据表明他们有过节。因为医学背景的问题,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小李的身上,因为讯问306的就是他。
小李说在讯问过程中确实发现了很多疑点,不过更多是表现在那个男人身上。306的男人叫胡而珲,他媳妇叫徐珊。胡而珲出来看见尸体时的表情不光惊恐,还很慌乱。在讯问过程中,胡而珲经常打断徐珊的话,比如当问到是否认识304的人时,正要说什么的徐珊就被胡而珲打断,他抢着说根本不认识,小李注意到胡而珲当时狠狠瞪了徐珊一眼。就此可以推测,胡而珲当时应该就已经知道死者是陈远章,他身上的疑点剧增。
我想起房东和我说过胡而珲对徐珊的家暴情况,立刻告诉了大家。这件事更是引起了宋队的重视,如果胡而珲存在暴力倾向,再加上他对认识死者的事隐瞒,那他就可以定为目前的第一嫌疑人。而徐珊的医学背景也值得注意,因为现在无法确定凶手的人数,所以不排除夫妻共同作案的可能。在长期家暴的情况下,徐珊很可能对处于强势角色的胡而珲言听计从,协助他完成凶案。
宋队决定立刻把胡而珲和徐珊带回局里进一步讯问,他亲自出动,让我和小李跟着。其他人则开始对陈远章的户籍档案和交际圈进行逐一排查,寻找有用的线索。
在路上,宋队让我明天找时间去核实付晓昨晚去KTV的事,而房东的不在场证明则让小李去调查。他说要尽快清除一些人的嫌疑,给案件的侦破扫清不必要的障碍。我立刻按照付晓给我的名片联系了柏祈,柏祈对此一点儿都不惊讶,应该是付晓已经告诉了他公寓发生凶案的事。对于我的要求,他表示明天要出差,有事的话最好今天晚上谈。我请示宋队,准备处理完手头这件事就过去先见柏祈。宋队点头同意。我和柏祈定在了晚上8点见面,地点就是在那家KTV附近的一个咖啡厅,这样方便去KTV做进一步核实。而房东方面则是定在明天白天和小李见面,因为她已经到家了,表示今天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