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凭什么出钱让你去做环球采访?”室友瞪着大眼睛,那样子像我在说《天方夜谭》。
沉默,不再争辩。许多事,不能让所有人都理解,但并不意味着你不可以去尝试。
想做一次环球采访,去不同国家采访有梦想的人。想知道,人如何可以找到自己的价值?我要做一次成功的策划,找到合作伙伴和赞助商一起实现它。
2010年春天,做好第一版策划方案。翻出电话簿和邮箱,搜遍网络,给一切认识或不认识的品牌和媒体打电话。只要他们愿意面谈,就拿着方案上门拜访,尽管次次见面最终都不了了之,“但是下一个,下一个也许就是了。”便这样对自己说。
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不停的和旅游局、旅游媒体以及旅游公司见面。初始,各家反应都很积极,面谈也理想,但不知为何,每次谈过后总是有始无终。
“晚些回复你!”
“不好意思,现在有点忙,等下打过来!”
却再也没有回音。电话打过去,对方不再接,或是不再回信。我感到困惑,感到不解,有时沮丧,有时也愤怒。我知道要坚持,却不知道曙光会在哪一天降临。
6月,叶茂中出差到北京。
他是中国广告界的知名策划人,做好方案请他看过。我猜测那时他一定觉得策划稚嫩,却对我说,“此事,你一定要去做。”那句话,是在茫茫黑夜里,燃起的第一个火把——在杂草丛生没有前路的荒原上,在弥漫着浓雾看不清远方的夜里,虽然心里也恐惧,但因为有那个火把,我坚信前面一定有路,一定有的。
半年后,我背着新方案,骑车去见他。
敲门,脸上挂着汗。一个陌生人打开门,向我点头示意。走进去,房间里除了叶先生,还有好几位从未见过的人。后来才知道,屋里的都是些身价不菲的民营企业家们。
“叶老师,改好第二版方案,请你看看。”知道他时间不多,赶紧把做好的PPT双手递过去。
他点头,拿了方案。
“漂流在沙发上的环球采访。”——这一版,引入了沙发漂流的概念。以借宿在当地人家中的形式完成采访旅行,不仅为节约开支,更为了解各国文化。
“你们觉得怎样?”叶先生把方案递给几位企业家,一一传阅,都默不作声。我红着脸,忐忑不安的像个等待阅卷的小学生。
“世界上最好的工作——大堡礁看护员的那件事,你们听说过吗?”叶先生打破沉默。
有人点头,上下打量我一番。我浑身感到不自在。
“这小姑娘参加过那次比赛,还进了全球前50人的名单,我觉得她想做的这个事情挺好。”
为了不给赞助商增添“负担”,我决定将赞助分解成几部分,“我会找机票赞助,所以如果有五万元现金就可以实现这个计划。”
“这五万元,我给你找。”叶先生接过话来。没容我在心里欢腾片刻,屋里的一位先生便道,“这个钱我来出!”抬头,恰是适才给我开门的那人。这位先生掏出笔和纸片,要记我衣服的尺寸。他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面容洁净,温和而质朴,是南方一家知名服装品牌的老总。
“你穿他家衣服去。”叶先生笑道。
连连点头,已然不知该说什么。起身告别,叶先生送我到电梯口,再次谢过。他道,“这没多少钱,媒体的推广方案你要好好做。”
我连声应答。一路小跑出门,也顾不得天气已经热起来。中国人发明欢欣雀跃一词是有道理的,我总觉得人只有跳起来才能表达内心的欢愉,如果你真的特别高兴的时候。
五万元自然不够,然而这份承诺对我而言,却有重要意义:它是第一次质的突破。有了第一笔赞助,我知道,梦不再是梦,已经开始变成切实的计划。
后来的故事并没有按照最初预设的发展:我没有找到机票赞助,而那位先生最终也并没有成为我的赞助商——我再次看见一个巨大的希望在眼前化为泡沫,疼痛,自然难免。
时过境迁,常常想起那些各样的承诺。他人总有难言之隐,却一定已是尽了他能尽的最大力,心中当存感激。他们每一位曾经许下的诺言,都是那条路上最初帮我点燃的光明啊。
夏天,凤凰网出现了。那时的博客主编德强和编辑韩阳在会议室里,翻开了那份已经被修改过无数版的方案,海蓝色封皮,金黄色的字。德强点头,“此事我们一起做,一起帮你实现这个梦想。”
然而九月过去,到十月底也没有动静。韩阳传给我消息,据说有个品牌可能对赞助有兴趣,正在谈。失望过太多次,也不敢太信。眼见十一月就要来了。
第一段采访涉及六个国家和地区的20多个城市,从亚洲到大洋洲,无论是签证还是找借宿的家庭都是极其累心和繁琐的工作。但是这些我不怕,真的。我怕的,其实是放弃。
十一月,天气转寒,莫名烦躁。星期五的晚上,手机响起来,急匆匆的。来电显示是凤凰网的德强。
“我听到消息就赶紧通知你,据说微软赞助的可能很大!”
挂掉电话,我在现代城楼下的人群中来回穿梭。脑子里一片空白,读不懂自己的心情。霓虹灯下,是周五晚上的表情,约会的情侣,吃饭的白领,聚会的老同学,过生日的寿星,匆匆忙忙的人,从大望路地铁站口涌进涌出。我茫然的不知前方在哪里。有希望通常都是好的,但有了希望,又总是“被迫”翘首以盼,常常在期待与失落中患得患失。
竟然快到年底了。这一年里,时而喜,时而悲,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心情就像水波一样随着事件的高潮低落而反反复复起伏。那一刻,我厌倦了这颗易变的心。当初想要跳出框架不正是要做真实的自己,现在的我与之前又有什么区别?不同样是从了表象的得与失或喜或悲?
12月的一天。走在路上,风刮着嘴角的裂口,沙子往眼睛里钻。心,像块抹布湿湿的,淌着水,而纠结,在拧着这块抹布。心里总是惶恐,说不出的难受。如果最终找不到赞助,这旅行采访是做,还是不做?我问自己。
想起很多人,很多因为这个采访计划而认识的人,每一个,我都曾看着他们的眼睛说,这是我的梦想啊。
有很多次,真的有很多次,很亲的朋友,还有家人,拉起我的手,“有的事,不要太执着。”“如果总是不顺,也许说明这条路并不通达,可以换条路!”
可是有的事,要经历许多的坎坷,也许不是为了告诉你前面无路,而是要告诉自己,你有多么的想要达成这个心愿,以至于你可以无惧的跨过这些荆棘和障碍。今天的国,之所以让我们感到困惑,是因为有很多曾经信任的人或事,却不能再信了。但是人,不可以什么都不再信任,我要相信梦想,我要让自己相信,还想让更多人也看见并相信。
心里的声音如此强烈,它涌出来,让你听见,清清楚楚的听见,让你确定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这个时候,没有什么能阻止你,什么也不行。
钱,可以借;用光了,可以再赚。但是,有些东西却不可以。于是决定义无反顾的去做了。那时我心里第一次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
回国后一次录《天下女人》时,主持人杨澜要我回忆曾经被拒绝过多少次,我笑说记不起了。但如果你真的要我一一回忆,我其实记得每一个人的面庞和每一次见面的点点滴滴,但我更记得这条路上那些给过我温暖和帮助的人,他们的声音、容貌,甚至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所有的,我都记得。一个梦想的实现,不是一个人做到的,无数人在这条路上曾为我点燃过火把,才让我得以一步步走下去。
临行前一晚和朋友们道别。付账的时候,有一位叫王哥的,生意人,比我们大,一定要抢了买单去。
这位王哥,平头,大眼,宽耳,看上去很有福气。从来都是听着,也不发言。
有那么一次,他突然说:“你别介意,我不明白你一小姑娘,也没什么积蓄,这些事不该等一切都有了再做吗?”
便问:“王哥,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想法,是在四十岁,或者四十五岁前,赚5000万。”
“然后呢?”
“买一座山。盖个房子,种种地。”
我们都笑起来。我想起渔夫的故事。
“王哥,你听说过渔夫的故事吗?”
“说来听听。”
“从前有个渔夫在海边晒太阳,这时,来了一个大富翁。富翁看见渔夫无所事事很生气,问:‘你为什么不打鱼呢?’”
渔夫问:“打鱼为什么?”
“这样你就能卖更多鱼,赚更多钱啊。”
“赚钱以后呢?”
“你就可以雇人为你打鱼,而你就可以躺在海滩上晒太阳了。”
“我现在不正在晒太阳吗?”
这次王哥也笑起来。
“王哥,人没钱的时候,觉得有100万就满足了;有了100万,想要1000万;有了1000万的时候,又想要更多。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有时我们以为有钱了就可以实现所有的梦想,但是,当你有钱的时候,常常却忘记自己最初赚钱的原因了。”
这次谈话最后怎么结束的,已经忘记了。他不是一个强势的人,我知道他心里依然是不认同的。他能来吃饭,我真是高兴。但今天是我请大家。我追到前台,他已经掏出了钱,我拽着他:“王哥,这饭我无论如何都要请,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昏暗的灯光下,他回头看我,有点着急:“你看你这一走就那么久,我今天也没准备什么,你,让我请吧。”
他说的如此恳切。突然让我想起了那一次谈话,我的价值观,他心里也许仍是不认同的,却用他的方式给了我祝福。
……
2011年1月26日。所有签证都已办妥,第一笔来自微软的赞助终于落实下来。不丰厚,但支撑我完成了后面你将要读到的采访旅行,再然后,才有了第二段的开始,那时,我们迎来了联想乐Phone的加入。
有时直到最后你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下来的,我想可能是因为一直在埋头做着,许多事顾不得想。但你心里有那么一个信念,后来你做到了。
那个凌晨,世界安静下来的时候。
眼前堆放着电脑、相机、行李牌和第一张机票——北京飞往香港。一股巨大的情绪从心底涌出来,我面对着凌乱的行李嚎啕大哭,任泪水洗面,一次次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象,是真的,真的要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