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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狩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

在距离市区十公里的一间巨大垃圾场中,出现了一高一矮,形迹可疑的两个男人。

垃圾场里,各种花花绿绿的废弃物堆积着,地面有一摊摊绿色的积水,周围恶臭冲天。每一个路人都会对这种地方避而远之,但这两个男人却忍着恶臭,埋头在成堆的垃圾中翻来翻去,两个人嘴里不时地发出焦急的咀嚼声,似乎在找着什么。

在他们身后,被他们丢出来的破布、矿泉水瓶、家用品和各种废弃金属也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两个人当中,高的那个叫林东,身份是一个不入流的小窃贼,以在菜市场和公车上偷人家钱包为生;矮的那个叫王庆,是无业游民,平时最爱干的就是一些偷鸡摸狗的玩意儿。两人臭味相投,经常搅在一起。

满身恶臭却一无所获,林东满面怒容地站了起来,道:“你是怎么搞的!想发财想疯了吧,自己疯就好了,不要拉上我来这里浪费时间。”

王庆慌张道:“我明明看见的,那的确是金灿灿的物体,就算不是金子,至少也是值钱的东西。如果不是当时那辆垃圾车来捣乱,我已经把它弄到手了。”

“扯淡吧,有谁会把这种东西丢到垃圾场来?”

“你忘了咱们上一回在这里捡到的那块好玉了吗?市区的有钱人多的是。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我们在这里都瞎折腾两个小时了,别说金子,连一块好铁的影子都没看到,我用一只手跟你打赌,那绝对是你的幻觉。”

“真的有,你要相信我!”王庆一脸的懊丧,他心里着急的并不是林东的不信任,而是担心有人已经捷足先登,把自己好不容易才发现的值钱东西捡了去。

此时,一直很安静的垃圾场突然响起了一种轻微的声响,像是垃圾堆内有液体在流动的声音。

林东和王庆同时警惕起来,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尤其是王庆,一向敏感的他此时表现得尤为紧张,自从进入这个垃圾场之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仿佛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背后注视着自己。如果不是最近手头实在太紧,又欠了一堆赌债,急需点好东西来换钱,可能自己早就跑了。

在两人的注视下,远处的废弃金属堆里,有什么东西突然闪了一下。这一点微弱的黄灿灿的亮光被王庆清晰地捕捉在眼里。

“你看!就在那里!”王庆欣喜地叫道。

“还真的有!”林东也喜出望外,他立马抛下还蹲在垃圾旁的王庆,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发出光亮的地方冲。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林东看得越来越真切,那发出黄灿灿光芒的东西,至少有一只水桶那么大,就埋在那堆废弃的金属当中。

但是等他靠近了一些,却意外地发现:眼前的垃圾堆竟然在移动!而且是朝着他的方向。

垃圾堆里的一个黑色物体朝着他飞了过来,“啪”的一声砸在他的脸上,把他的鼻子砸出了血,然后掉落在地上。

是一个坏掉的遥控器。

“去你妈的。”

林东骂了一句,还没缓过神来,已经有一团金黄色的东西速度极快地朝他移动而来,好像要扑到他脸上,他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挡。

“啊……”

林东发出一声响彻夜空的惨叫,剧痛几乎让他失去了知觉。在踉跄后退的同时,他看到,自己的半只手臂,已经在一张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大嘴里。

“妖怪啊!”

失去手臂又受此惊吓,林东顿时就晕了过去,怪物庞大的身躯从他的身上碾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借着月光的照耀,一脸恐惧的王庆看清楚了这只怪物的全貌。它身体有两米长,半米那么宽,是扁圆柱状的,通体金黄色,分成许多小节,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巨大的蝉,它的头颅前方长着一只篮球般大的眼睛,独眼下方有一张吸盘似的大嘴,胸前的两对爪子,既可以作手也可以为足。

此时,金蝉的嘴里除了有林东那只血淋淋的右手臂外,还有其他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烂手表、铁皮、破裂的煤油灯等一些废弃的金属,这些东西沾满了它黏稠的带有腐蚀性的唾液,塞满了一嘴。

原来它是以金属为食的。

别看那怪物身体十分笨重,蠕动的速度却十分惊人,在消化完嘴里的食物之后,转眼间它就来到了王庆身前。

王庆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面目狰狞的生物,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但背后是垃圾堆,此时逃无可逃,他只好硬着头皮看看附近有什么东西可以防身,好在运气还算不错,他在旁边捡到一根坏掉的高尔夫球棒。

“跟你拼了!”

王庆咬咬牙,挥舞着高尔夫球棒朝着金蝉的头颅打去。

一下、两下、三下,高尔夫球棒发出响亮的声音,就像敲打在铁块上。

那只怪物动也不动,任由王庆敲打着自己坚硬的头颅,好像只是在慵懒地享受着,等到王庆渐渐乏力,挥棒的速度越来越慢,它才一口咬住了高尔夫球棒,用力吸了一下,直接把球棒吞了进去。

“这次死定了。”

失去了手中的武器,王庆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等待迎接自己的末日。

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在垃圾场上空响了起来。那声音尖锐而绵长,充满了浓浓的挑衅之意。

金蝉停止了动作,尾端蜷缩起来,作出防御的姿态。

一轮圆月之下,身着怪异的男人站在高高的垃圾堆顶端,以睥睨之势俯瞰着底下金黄色的异兽。

他脸上戴着诡异的狐狸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深寒的眼睛,紫金色的胸甲被细锁链编织成的网覆盖着,底下是黑色的夜行服,背后露出了漆黑的刀柄,右手上佩戴的是连接着护臂的金色手套,护臂外侧有凹槽,内侧雕刻着一只尖啸疾驰的金黄色飞鸟,模样与姿态均呼之欲出。

最令人震撼的是他肩膀的两侧,有着如同斗角一般的护肩,两个巨大的角向上凸起,指向天空,散发着压倒性的气息。

这就是“杀破狼”护肩。

极具压迫力的护肩,是猎人的标志。

男人的突然出现吸引了金蝉的注意力,它用两只前爪支撑住身体,金色的头颅发出嘶嘶的鸣叫声,毫不客气地表达自己进食时受到干扰的愤怒。

趁着怪物走神的机会,王庆使出仅剩的所有力气,连滚带爬从它的身侧离开。逃离垃圾场之后,他看也不敢看地一路狂奔,因为他不知道怪物会不会追来。

但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再也不会到垃圾场来了。

此时的垃圾场上,一人一兽正一高一低地对峙着,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

突然出现的男人,职业是猎人,他的名字叫步天野。

为了狩猎眼前这只独眼金蝉,他已经在这里蹲伏两个晚上了,要狩猎这种善于隐蔽的软体生物,是极其需要耐心的。上一次本来已经发现了独眼金蝉的踪迹,但结果却被那个王庆给搅和了,独眼金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得再继续耐心等待。终于,这只饥饿的异兽还是抵挡不住金属的诱惑力,再度现身。

步天野俯视着独眼金蝉,即使在光线极其暗淡的环境下,他仍可以将对方身上的细节看得一清二楚。这种暗中视物的本事,被称为“白夜眼”。

通常人们常说的黑暗,并不是完全没有光进入,而是人的瞳孔无法接收到那种光线。猫的竖瞳,就是因为在黑暗的环境中,可以最大可能地放大瞳孔,增加光线的通透量,所以才有“猫眼能见到鬼”之说。

因为许多异兽都是只在夜间出没,所以,“白夜眼”也是每个猎人必学的基本功。训练过程所需要的道具叫“冥火棒”,这种棒是专门为了锻炼夜视能力而造,有三挡火焰可调,棒子本身也可变大变小,可以在猎人黑市上购得。

训练的过程是这样的:初练的时候,需要先预备一间没有窗户的暗屋,在里面正中的位置点上一根冥火棒,它会放出一种若有若无的光,这种光只有将瞳孔扩大到一定程度才看得见。猎人从明亮处走进去,睁开眼睛,向室中预设的冥火棒凝视片刻,然后闭目凝神,有半刻光景,重又睁眼注视冥火棒,不能眨眼,直看得两眼酸到不能支撑,再将眼闭上,养神片刻,重新睁开双眼注视冥火棒,每晚须有一定次数。再过三个月,可将冥火棒的火焰调到二挡,再如法炮制。

一般人过了大约半年时间,可把冥火棒的火焰调到三挡,这时候的火焰,几乎是肉眼无法看见的稀薄状态,若此时仍可以清晰视物,第一阶段就算完成。接下来,再慢慢把冥火棒调小。直到在冥火棒最淡的火焰和最小的状态下仍能清晰地看到物体,这“白夜眼”的功夫才算练成,从此暗中视物便能非常清楚。

虽说“白夜眼”的功夫几乎每个猎人都会,但黑暗视力的好坏,每个人却不一样。有的猎人在夜间能一目千里、一览无遗,而有的只是依稀可以辨认。在这夜视能力方面,步天野只能算是中等。

此时,步天野将自己的“白夜眼”发挥到极致,他见到独眼金蝉的身体表面若隐若现的绿色的细线,就像人体的血脉骨骼一般布满了全身。从这一点就可以判断,这只金蝉刚刚从第四龄进入第五龄。在第四龄的时候,它的躯体大概只有五节,而不是现在的八节,那时体内的金属元素还没有被充分吸收,身体只是呈现一种暗黄色,而不是现在的金黄色。如果再迟一点,让它进入熟蝉期,那它的全身都会长出刀枪不入的坚硬的金黄色外壳,更可怕的是从两侧破壳而出的蝉翼,会大大加强它的移动能力。

那个时候,即使是猎人手中经过强化的武器,也不好对付。所以说,现在是狩猎独眼金蝉的最佳时机。

这种机会,步天野当然不会放过。他如猛虎般高高跃起,右手往前一送,两枚金光闪闪的飞行道具激射而出,黑夜里就如同两只燃烧着的金色的鸟,朝着金蝉俯冲下来。

它叫“夜灵”。

这是步天野专用的飞行道具,每枚夜灵不过两寸长,呈扁平的锐角形状,有一个鸟头,在空中会发出古怪的呼啸声,由他右手中的夜灵手套发射而出。威力虽然不大,但胜在速度够快,先声夺人,令人防不胜防。

虽然步天野瞄准的是独眼金蝉最脆弱的腹部,但他并没有用上威力最大的夜灵。金蝉是很贵重的生物,如果一不小心破坏了它最值钱的部位,那可就前功尽弃了。在步天野这副特殊制作的夜灵手套中,能够发射两种夜灵,一种是威力较低、速度较慢的金黄色的“奇灵”,另一种是暗金色的“战灵”。

刚才发射出去的是“奇灵”。

独眼金蝉的身躯虽然庞大,但体质却极其柔软,它扭动了两下,灵活地避开了两枚“夜灵”的突袭。但步天野一出手,金蝉就已经感受到了他强大的威慑力,不敢再恋战,而是朝着自己刚才出现的垃圾堆快速移动。

在那个垃圾堆后面,有一个隐蔽的缺口,只要到了那里,便可以由此进入地下水道,就算是再优秀的猎人也追赶不及。

步天野嘴角溢过一丝笑容,他早就预料到金蝉会有此举动,他身体刚着地,便顺势半蹲下来,双手像是扯着什么东西,然后猛地往中间一拉。

刹那间,周围火光陡然大盛。

在急速蠕动的金蝉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极盛的火光。金蝉还未碰到那片火,已经惊恐地闭上了眼睛,转而朝其他地方逃去。但那火光遍及四周,半径有五米,像一个圆圈一样,把它包围了起来。

仔细一看,那火是由一条极细的线牵引着的,而线的两头就在步天野的手里。

这是“离火阵”,最初级的狩猎阵法之一。

就在刚才独眼金蝉袭击林东和王庆的时候,步天野已经悄无声息地在周围布下了这个阵法。

狩猎阵法之道,以五行相生相克为基础: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独眼金蝉以啃食金属为生,在五行中属金,因而用简单的火阵就可以把它拦下来。这也是狩猎之初,猎人就必须要考虑到的。

“收!”步天野轻喝一声。

四周火圈快速地收拢,半径缩短到三米左右,把独眼金蝉困在其中。金蝉突然陷入重围,似乎被激怒了,它鼓一鼓身体,从身体两侧的气孔放出大量绿色的毒雾,这些气体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步天野知道,这些重金属元素,吸入口中会对人体造成伤害,轻则行动迟缓,重则呼吸不畅。他不慌不忙地从腰带中取出一颗晶莹白净的珠子,将其含在嘴里,这是一颗辟邪珠,猎人在对付善于发散毒雾的怪兽的时候,除了佩戴相应的面罩减少毒雾对肌肤的侵害之外,还可以用辟邪一类的道具来抵挡。这“白露珠”就是其中的一种。

此时,一阵紫色的厉芒穿透了绿色的浓雾,释放出凛冽的杀气。毒雾逐渐散去,步天野的左手中,已然出现了一把长约两尺半的弯刀,刀身厚重,带有银色的弯钩,刀锋是紫色的,在月色下,弯刀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这把刀叫做“断肠崖”,寓意取“断肠人,在天涯”之意,刀既出手,必不回头。

而步天野口中的白露珠,此时已变成了深黑色,已被他重新收入腰带之中,要等净化之后才能重新使用。

步天野身形一动,刀尖往下,直接往金蝉的腹部刺去,金蝉蜷缩成一团,用它最坚硬的头颅来抵挡这一击。每一次“断肠崖”差不多要劈在它身上的时候,金蝉就靠急速地收缩身体来躲避,然后再用金头来对抗。

“锵锵”,金铁之声四起。

交战中,步天野突然收刀,朝着正打算收缩身体的金蝉飞起一脚,这一脚出其不意,势大力沉,把金蝉踢翻滚了两米,差点撞上离火阵的边缘。

金蝉张大了嘴,口水啪啪地往下掉,它的身体紧贴在地面上,像是受了重创,已无力还击。

步天野朝着它走了过去,想结束这场战斗。

但就在此时,金蝉身上的光芒突然大盛,一闪一闪的,就像突然要爆炸一样,然后身体突然绷直,原来柔软的身体渐渐有结茧的趋势。

“不好!”

步天野心中一凛,这是金蝉完成第五龄进化的迹象,看来今晚这顿金属大餐的养分,意外地让它提前迎来了最终形态。

事不宜迟,一定要迅速结束战斗。

“只好这样了。”

步天野主意打定,右手一抖,从手中飞出一物,朝着金蝉射了过去。但这物却不是什么飞行道具,而是一颗高度精炼的金属汞球。

异变中的金蝉,马上闻出了这金属球的味道。独眼金蝉虽然行事谨慎,但智力低下依旧是它的硬伤,它忍受不了这挚爱香味的诱惑,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口,把金属球吞入口中。

就在那一瞬间,步天野已经拍马杀到,狐狸面罩下的他宛如妖星魔将,单手把断肠崖送入了独眼金蝉的口中,直到感觉到刀尖接触到了一团黏糊糊的物体,顿时往那团东西里面狠狠一绞,最后再猛地往外一扯。

金蝉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声,“呃哗啦啦啦”,无数饱含着唾液的金属从金蝉的嘴里吐了出来,这些东西是它还未完全吸收的养分。这就好像人自己用手抠自己的喉咙,会把吃进去的东西呕吐出来一样。

这样一来,它的进化就意外终止了。步天野轻轻一跃,人在半空,厚重的断肠崖在他手中十分轻巧,分毫不差地插在金蝉躯体第四节的位置。

刚才还一闪一闪的金黄色光芒,逐渐地暗淡了下来。这一击对于金蝉来说是致命的。

它又蠕动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了。

死后的金蝉,身体急速地萎缩,口中流出了浓浓的金属液体,流了一地,遇到空气之后,那些东西又慢慢地凝固。

这狩猎过程结果在意料之中,但过程却在意料之外。

步天野蹲下来,检查了怪物的身体。这独眼金蝉可谓浑身都是宝,除了它的黄金头颅可以制成贵重的装备之外,它身体内那些绿色的细线,提取之后也是极其珍贵的素材,是金系猎人的护甲首选,当然这一过程也需要技术精湛的工匠。另外,金蝉血肉据说都是壮阳的补品,在黑市上价格不菲。

步天野掏出随身携带的剔骨小刀,小心地避开金蝉身上那些绿色的脉络,轻轻地划开它的身体,在保证它的完整性的同时,又去除掉身体内那些没用的部分,在做完解体的工作之后,他又在金蝉身上撒下了一种白色粉末,这种粉末是为了保证它的身体在几天内不至于腐败。

直到这一刻,狩猎才算是完全终结。步天野用手掌做卷轴,收起了布置离火阵的火线,再用事先准备好的麻袋,里面一层外面一层,把金蝉的身体装了起来,扛上了肩膀,这样即使被外人看见,也看不出里面装的是如此可怕的猎物。

最后就是清理现场,把附近战斗留下的痕迹都悉数抹去。猎人世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地不惊动不相干的人。

做完这一切之后,步天野离开了垃圾场,在不远处,有他一早准备好的坐骑-一辆经过改装的红色雅马哈。

当然了,如果要猎人们人为地运输沉重的猎物,那也太不符合他们在狩猎之外尽量节省体力的原则了。所以,几乎所有的猎人到野外狩猎的时候都会有自己专用的交通工具,不过,大多数人用的是小货车一类的运输车,甚至还有人用外形时尚的越野车,而步天野则喜欢这辆风驰电掣的雅马哈。

“呼-噜噜。”

摩托车启动的声音再次打破垃圾场的寂静,步天野带着他的猎物,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里。 gQvpZZa7ZgXqcqeb0WD8DZ7BTyEgQY4Lwt8ojjnmEtGxNgfKRfzpUjfzNa1+oN0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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