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开出西宁西站,望着窗外满眼翠绿,一扫荒凉气氛,感觉胸腔在慢慢膨胀,心思也开始变得活泛起来。车行近一个小时,感觉窗外的山变得越来越矮,开始能平视山顶,列车的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我,随着列车越行越高,终于,视线再无任何遮挡,极目望去,天地的尽头成了一条线,感觉自己的瞳孔从未有过这样的松弛。
青藏高原,我来了!
车厢里仿佛换了一种气氛,没了之前的躁动,车厢里的所有人瞬间静了下来。在这天地的廓然之中,每个人的心里只剩下了心跳声。这仅仅是青藏高原最东边的起始点。心,开始渐渐被放空。
列车一出西宁,我便开始细心留意列车经过的每一个站点的站牌,不再是为盘算何时才能到达目的地,而是记下自己经过的每一个地点,哪怕是草原上吃草的一大群牛羊。
湟源站是我能清晰认出的第一个站点,这里是青藏的咽喉,附近有个湟源峡谷,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分界线日月山就在那里,当年唐朝文成公主与吐蕃赞普松赞干布联姻,正是由此经唐蕃古道进入西藏。我跟王叔笑着说,咱们这叫重走文成公主之路。
列车员过来给每人发了张“旅客健康登记卡”,嘱咐大家都如实填好,并且说若是感觉自己“高反”严重,等列车到达格尔木就赶紧下车。这话儿一说,车厢内立马又开始躁动起来,大伙儿一个个开始拿出高原康、红景天等杂七麻八的玩意儿往嘴里塞。我在一旁看着心里直乐。
列车驶过青海湖站台,窗外的天空有些阴沉,偶有阳光穿过云层缝隙照在远处的湖面上。远远望去,青海湖像一条修长的丝带,飘在阴云下面,将碧绿草原与天空分开。
列车随着暧昧驶入黑夜,我才发现嘴里能淡出个鸟来,拿出在西宁站买的烧鸡,拉着王叔喝起酒来,但没喝多少便觉着有些倦困,躺着欲睡去。王叔约我深夜看格尔木,我说到站叫我吧,好下车放放风。
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厢里已经熄了灯。我在睡梦中被热醒,打开手机一看,刚过零点,大爷的,以为还能一觉睡到大天亮。起身坐到走道的窗边,看到隔壁的小姑娘也在窗边坐着摆弄手机。我试着搭了句话,悄声问,姑娘也是去西藏?
姑娘说话有点儿害羞,声音很轻柔,回了句是啊。
一看有门儿,反正要等到格尔木还有将近两个小时,接着问,跟你家人一起来的?
姑娘回道,不是,就我一个人。
听着我有点儿傻眼,总觉得一个小姑娘孤身进藏,不是件很靠谱的事情,我说了句等等啊,起身去拿了罐啤酒。
姑娘说自己是一个人从石家庄上的车,准备一个人进藏玩玩。我问她多大,姑娘告诉我今年刚大二。我说你好厉害啊,才这么大就敢一个人往西藏窜,你家里父母同意啊?我喝了口啤酒。姑娘一直没有回话,于是我犯贱,又问了一遍。我说你来西藏,自家父母咋敢把你一人放出来呢?等了半晌,那边的姑娘回了句,呵呵,我父母过世得早,我是孤儿。我没反应过来。
当姑娘的脸侧向窗外的时候,借着月光,我才看清她长啥样。很美丽大方的一张脸,有点婴儿肥,眼睛里透着夜光,头发在疲倦中带着微卷,却没有完全遮住她的脸。我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扯淡扯爆了一个话题。我诚心地给姑娘道了个歉。我说,对不起啊姑娘,真的很抱歉。姑娘很大度,说没关系,大家只是偶遇,本来就相互不了解。姑娘说完拿手托着腮帮,依旧看着窗外。
我有些不知所措,头一回遇到这种状况,搭讪搭出了别人的伤心事儿。悻悻然地,我也转头望向窗外,继续喝着啤酒。
没想到姑娘冷不丁问了我一句,你也是一个人去西藏?
我转头望着她说,对呀,以前老想着要去,总是找不到时间跟借口,今年运气不咋好,所以干脆出来走走呗。
姑娘听我说得有点儿乐,问我准备去西藏哪里。我说我也不晓得,走到哪儿算哪儿吧,来之前也没计划过,等火车到了拉萨以后再说吧。酒喝得有点儿快,没说几句话就喝完了一罐,我于是到茶桌上又拿了罐啤酒,顺便拿了王叔的两个橘子出来递给姑娘。姑娘很大方地接了过去,说了声谢谢。我感觉气氛稍稍好了些。
姑娘名字叫李晨,感觉真的是人如其名,贴切得很。
后来聊得熟络了,问李晨为啥来西藏。李晨说,去给我哥哥祈福,哥哥身体不好,在网上看到转山可以祈福,我便想着去转山。听了这话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对于转山我不怎么了解,但大体也晓得是围着神山转圈,走路或者磕长头。就算体力好走得快,怎么着也得十天一个星期啥的,且不说这时间,单那路途的艰苦,可想而知。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孩儿,居然有这样的宏愿,我如身在剧本里。
我顿时不晓得该怎么继续聊下去,生怕再问出个啥招人不开心的事情来,但是李晨依然一脸坚毅,觉得转山可以解决一切。人要到何等艰难的时候,才能有这样虔诚的信念啊。我尝试着告诉她,转山是西藏一些地区的习俗,也是一种宗教活动,跟治病没关系。我突然觉得自己蠢得要命。
李晨的眼睛闪着光,压着声音跟我说,她要去转的神山叫冈仁波齐山,也叫冈底斯山,它就是世界的中心,幸运的时候能见到山体出现佛教的“卍”字符。他们说围绕着冈底斯山转一圈,可以消尽一生罪孽,转十圈就可以免下地狱之苦,为家人祈福保平安。
我疑惑地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她告诉我说邻居家大叔也是得了癌症,但是家人有去转山为他祈福,后来他的身体就好了很多。我这才知道李晨的哥哥患了癌症,这也是她想去转山的真正原因。我告诉她说,我一哥们儿两年前也得了癌症,肝癌胃癌晚期,胃里面的瘤子多了去了,最大的跟鸡蛋似的。可哥们儿愣是挺了过来,至今还活得好好的,虽然每天承受着病痛折磨也是极其辛苦,但有时候好点儿了,还能约到一块儿喝点啤酒,这关键要看个人的求生欲望还有毅力。丫头听了很高兴。我后来一直试着劝她不要去转山,但终是放弃了劝说,亲人的性命,至亲的信念,没有人可以撼动。
后来我才知道,冈仁波齐山是世界公认的神山,同时被几种佛教教派尊崇为最神圣、地位最高的“神山之王”,被认定为佛教中的“须弥山”。关于它的神秘与传说更是多不胜数,世界各地的佛教教徒都认为冈仁波齐山便是世界的中心所在,对于它的崇拜都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000年左右。冈仁波齐山山顶常年被冰雪覆盖,阳光照在上面会有奇异光芒,仿佛是一个金色的圆冠金字塔,据说运气好,可以看到佛教中的“卍”字符。
传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希特勒曾在1938年派出地球物理学家、人类学家等一大批专家秘密赶赴西藏,寻找一个名为沙姆巴拉洞穴的神秘地方,到现在都有人争论这个洞穴是在山南还是在林芝,但大多数人都认为它就在冈仁波齐山。希特勒认为洞穴里隐藏着蕴含无穷能量的“地球轴心”,找到并控制轴心的人,就可以任意控制时间和事件的变化。希特勒曾寄望于找到“地球轴心”,让时光逆转,改变战败的结局,据说考察队一路上还专门拍摄了叫《西藏秘闻》的纪录片。不管传说是真是假,只能说明冈仁波齐山在所有人的心里是那么神秘,它也是至今一座从未被人类踏足过峰顶的山峰。
列车在格尔木车站停了下来,我跟李晨说下去转转,呼吸下新鲜空气,丫头说困了,要去睡觉。我自个儿穿上冲锋衣,下了车溜达。突然想起跟王叔约了一块儿放风来着,忘记叫他起床,又颠颠儿跑到车上扯他被角,告诉他火车到达格尔木了,问他还下去放风不。王叔迷迷糊糊地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说不下去了,觉得有点儿头晕,还是睡觉吧。
车开出格尔木车站,车厢里响起了哧哧的供氧声,海拔开始超过3000米,剩下的路程,海拔会越来越高。今夜列车会经过昆仑山口的玉珠峰站,海拔4000多,遗憾深夜看不到。
睡前想起刚才跟李晨的聊天——都是旅行,有人背着烦琐,却可化简,只揣着一个希望上路;有人看似只背着一个行囊,却装着所有的世俗羁绊,揣着迷茫上路。或许,这也是一个好的开始,走上这条路的每个人,都愿意相互诉说此行的缘由,就算是把整个心里的不快都说出来。或许所有擦肩而过的人都不可能再遇到,大家都没有芥蒂,也没有尴尬,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一路我们要去西藏。
耳朵里塞着安魂曲,侃侃的《大礼堂》。窗外的群星清澈透亮,感觉不到一丝繁华,我离这些星星越来越近,从来没有这么长久地近距离凝视它们。深蓝色的夜空浓重却又透彻,点满了镶着蓝色光晕的星辰,只需静静地望着,就是虔诚。
在青藏高原的第一个夜晚,原本以为会这么平静度过,结果几位没有睡沉的阿姨,陆续因为高原反应开始折腾起来。王叔也开始有些不舒服,我只能颠颠儿地去找乘务员要氧气面罩,完了再帮他们插到氧气孔里,躺在床上听着他们呼哧呼哧的吸氧声过了很长时间才睡去。
早上七点多,火车不久就要驶过唐古拉山口了,早早地坐在窗户边,举着手机准备拍照,毕竟唐古拉站是青藏铁路经过的海拔最高的站点,5068米。乘务员过来提醒大家把随身携带的洗面奶、牙膏等密封包装的东西都检查下,放放气。我开始没明白啥意思,打开自己背包一看,随身带着的蛋黄派包装袋已经鼓得跟即将爆炸的气球似的。
闲着没事儿,跟美女乘务员打趣说,这个蛋黄派要是坏了,算是你们的运输责任不?
乘务员瞥了我一眼,说,没你这么挑刺儿的啊。说完转身就走了。
列车到了这一段,吸氧的人越来越多了。早上八点多,还是没见着啥山口,末了问乘务员,乘务员白了我一眼说,过去了啊,我们的车不经过唐古拉山口,那海拔太高,车是从旁边经过。整了半天大家都白等了,结果乘务员没说完几句,就听见车厢里有人叫唤,你们看,到唐古拉山了。我朝外望去,列车正行过一站台,依稀看到站牌上写着唐古拉山。
终于进入西藏了,感觉莫名地兴奋,心跳开始明显加快,头晕晕的,想睡觉,靠,老子也“高反”了。莫乱动,乱动遭头晕。“高反”也会引诱你的兴奋点。
王叔的老伴儿已经吐了三次,估计胃里的酸水都快吐干了,车上的乘务员算是半个医生,说王叔老伴儿昨天夜里吃得太撑了,一会儿胃里的食物吐干净了,反而会好受些。中间王叔电话响了,他拿着电话跟老伴说,你儿子打来的。
老伴儿说,那你赶紧接啊,说着本来惺忪的双眼开始兴奋起来。
王叔接通电话,隔了几秒钟便大声喊了一句:生了?!啥时候,哎呀!这太高兴了!说完便不再搭理电话那头儿,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形乐得有些夸张,朝着老伴儿开始喊,咱儿媳妇刚才生了,生了。啊,这么早,赶紧把电话给我,我问问。王叔老伴儿赶紧摘下氧气罩,抢过电话开始仔细询问,一扫“高反”的憔悴。我乐呵呵地跟他们道喜,车厢里其他人也纷纷说恭喜。
阿姨跟儿子聊了十多分钟还没够,始终是那么兴奋,我赶紧跟王叔说,要淡定,娃都生下来了,怕啥,一兴奋再“高反”了得多难受。
是的是的,王叔一边应承着,一边把电话从老伴儿手里抠了过来,跟电话那头说,娃啊,我们在去西藏的路上呢,快到拉萨了,你妈高原反应,我怕她太兴奋。哈哈。
高原上清晨的阳光极其饱满地扑泻在车厢里,强烈的阳光丰满地在车厢走廊的藏式地毯上打着滚儿。透过车窗可以清晰看到窗外平行着的青藏公路,再远处,是碧绿的莽莽高山,朵朵棉花状白云就停在半山腰,白云上面还是尖尖碧绿。那山顶的天空,像极了澎湃的碧蓝海水,在这里,仿佛天地倒换了过来,这碧绿的群山草原就倒扣在那碧蓝的天空中。
这里,就是天堂!
王叔话匣子一打开,便合不拢嘴地跟老伴儿一个劲儿说好,跟我一个劲儿地笑着抱怨申请去加拿大的签证太磨叽了,说,儿子在加拿大读的大学,网络信息专业,毕业留在了一家大企业工作,顺带着跟一华侨姑娘结了婚,本来预产期是9月中旬的,没想到早产,生了个姑娘,哈哈。我跟你阿姨本来是在石家庄等签证下来,可在家等着着急,所以才出来溜达溜达。
我说你们好福气,好福气啊,抱上孙女了,打心里羡慕你们这一家啊。
王叔说,那你也抓紧,看你样也该有女朋友了吧,准备什么时候结婚?王叔双手轻轻敲着膝盖,双脚有节奏地随着车厢音乐颠着碎步。
我开始傻笑,一家欢喜一家愁,我说,我这跟女朋友刚分手,这不出来转转嘛。
王叔一听愣了一下,两眼眯眯地说,你们都年轻,分不多久就该和好了,没关系的,出来走走,好好想想。
我说,嗯嗯,分手两个多月了,俩人在一起谈了六年,怕是结束了。如果有镜子就好了,我特想看看当时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很淡定。
听着我说这个话题,阿姨也戴着氧气罩凑了过来,拍了拍我说,没关系小伙子,你还年轻。
我说,唉,吃亏就是太年轻,啥都不晓得珍惜,不经历这一切也没法儿学会珍惜对吧。说完就找了个空当去车厢连接处看风景。
有一种东西从这静默的高原大气中徐徐而来,我只知道脚下就是山顶。风吹来的时候,我的头发就飘在眼前这碧蓝的空中,仿佛就浸染在头上那如棉花状的白云里。脑海里蹿出她曾经说过的一段话:我跟你谈了六年,两地五年,我不知道是在跟你谈恋爱,还是在跟电话谈恋爱,我已经三十了,我只想早早结婚,哪怕嫁给一个刚认识的男人。
列车员通知说旁边就是措那湖,淡绿色的云就浮在碧绿的湖面上,宁静而神秘。有一对情侣也走了过来看景色,男的不像是藏族兄弟,皮肤一看就知道是在这儿待久了晒的,颜色像是泛着红的芒果,却有着高原男人该有的粗野。见他很温柔地牵着姑娘的手,俩人依偎着站在对面朝外张望,男的在旁边小声讲解,姑娘咯咯地笑个不停。搭话问他们是从什么地方上的车,因为之前没在车厢里见过。他们说是从格尔木上的车。
我疑惑地问他们是哪里人,因为看那姑娘也不像是藏族的。聊了会儿才知道俩人都是四川的,男的在西藏当兵好多年,女朋友刚考上日本某大学建筑系研究生,趁着还有时间,赶紧跑来跟男友私会一段时光。
三个人的话题敞开很快,男的是在林芝地区当兵,俩人已经把拉萨周边几乎都转遍了,今天晚上他们就在拉萨休息,第二天赶往林芝。问他们林芝那里有啥好玩的,姑娘说,那个地方比拉萨更美、更原始,有林海看,有藏香猪吃,有石锅鸡吃。姑娘说的这些我都不了解,想着那个地方应该可以去看看。
问他们俩在一起多久了,难不成打算就这么两地分着?忽觉自己有些太事儿了。姑娘告诉我说俩人在一起四年了,是高中同学,她每年都会过来几次,因为男朋友当兵不方便回家。
我祝福他们,真的,爱情最清纯的时候最迷人。没办法,这是一个大部分人都不看好异地恋的时代。就像我自己,总觉得俩人和在一起熬了六年粥,差不多都快熬成米饭了,哪想到结果熬成了稀粥,流了。
回到车厢的时候看到大二姑娘李晨坐在走廊窗边戴着氧气罩,我故意开她玩笑,要拿出手机给她拍照,说要把她的糗样传到微博上去。李晨来不及把手里把玩的相机放下就遮到脸上,小姑娘可爱得很。结果没闹一会儿,李晨脸色开始不好看了,嘴唇紧闭着,问她怎么了,姑娘捂着嘴说想吐,我赶忙把茶桌底下的垃圾桶给她抱了过来,见她哇哇一通吐,便不好意思再逗她了,让她到铺上再躺一会儿。后来火车停靠在拉萨站台,我只顾着兴冲冲地下车,都没来得及跟她说句祝福话,缘来缘往即是如此。
过了那曲,列车继续在高原上奔行,四个小时后,不到下午四点便停靠在了拉萨火车站。感觉火车驶入了一个巨大的山洞里,各种声音在这个山洞里环绕。终于在享受了长时间的强光照射后,可以有一阵阴凉闲适的快意享受。
我尽力抑制住抵达目的地的兴奋,缓慢地背着旅行包前行,走了没几步,便感觉到旅行包的沉重。妈的,非常后悔临行前塞了个笔记本电脑进去,感觉这包实在是太沉了。
抬眼扫去,身边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憧憬与迷恋,无数个拉杆箱的隆隆声回荡在站台上、地下通道里、出站大厅里。直到走出车站,一瞬间,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嘈杂声,哪怕是行人大声嘻哈的声音。我身处的这个奇妙的世界里,稀释掉了一切嘈杂与繁华,我听到的,只有自己被身上背包压出的粗重喘息声。我看到远处的群山,山顶触手可及,我头顶上的阳光,倾泻着我从未感受过的炽烈,我,就站在山顶。
呼——哧,呼——哧,呼——哧。
跟王叔还有他老伴儿在广场上告别,相互留了联系方式,他嘱咐我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
看他们随着一群人走上远处的大巴车,我开始茫然了,我压根儿就没提前订酒店,心想着先找个遮阳的地方躲避下强光。我一路呼哧呼哧地往广场一边的公交站台走去。
掏出手机开始上网搜,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发了条微博,通知大家北爷到拉萨了。网上的朋友们立马沸腾了,看着照片都说帅,我心说,妈的这话严重造假,前女友从来只骂我丑,我跟帅压根儿不搭边儿。
小猫在线回复说有个特铁的姐妹就在拉萨,让我咨询一下她,顺带还说了句是个超级大美女。我急吼吼地要联系方式,可惜小猫晓得我功力深厚,只给了我个微博,让我发私信。这时候才晓得某些威名太响了不好,平时要低调,坏事要做得不显山不露水。
正等着美女回复我私信的时候,过来一个30多岁的大姐搭话,问我准备去哪里住宿。我说我也不晓得,大姐邀请我一起搭伴儿找找,说她也不知道去哪里住。我心说一年轻小伙儿还能被一娘们儿给骗了,嘴上答了句,没问题。
俩人随便找了辆奔拉萨市里的公交车坐了上去,问司机哪里有客栈,司机普通话并不是很标准,单个词单个词地往外蹦跶,到仙足岛小区那边有好多客栈。问从哪里下,司机说从国际城东桥站下车,然后再转车,我一听转车头就大了起来,因为我压根儿就一路痴。
坐了没几站公交车,拉着大姐下车后又打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师傅去仙足岛小区。车上跟大姐相互认识,大姐姓梁,职业是教师,说是来这边出差。她问我想去哪里,我说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梁姐说她要去尼泊尔,来这里就这一个愿望,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人多了包车会便宜很多。
我一听尼泊尔,有点儿心动,反正也不晓得到底要去哪里,到哪里都一样,问准备啥时候去。梁姐说就这两天,咱们得先问下包车的事情,要拿护照要去办签证,不过很快,应该隔天就能领到。我说这么方便啊,那我们先找找客栈落脚,然后好好商量一下去尼泊尔的事宜。
仙足岛小区清一色的藏式小别墅,家庭客栈多如牛毛,一看就有很多“藏熬”“拉漂”混迹于此。我俩一进去就傻眼了,不晓得到底该进哪家。梁姐拉着我说,再往里转转看看。其实总共走了没几分钟,我这背包就把我压得受不了了,我说我实在不成了,就眼前这家吧。
进到一楼客厅一看,几个哥们儿光着膀子盘腿坐在沙发上,围着玩杀人游戏。这个我喜欢,于是向他们问这里的价位。
其中一个光着膀子顺带光着头的哥们儿,仰头朝着房顶喊,翠花儿,有客人来,上酸菜了。用四川口音喊着东北话,别有一番风味。
下来一黑黑的姑娘,年龄看着也就二十七八,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懒散的优雅味道,看着就蛮招人喜欢的,心说要是白点就好了。
我说老板娘,给带着看看房间,多少钱一晚啊?
姑娘乐着说,叫老板,别叫娘。说着,站在楼梯口便转身喊我们上去看房间。
我转头问梁姐感觉这里咋样,梁姐说先上去看看房间。
姑娘推开二楼的几个房间,清一色的大通铺,说这个可以做单间,也可以做多人间。单间80块钱一晚上,通铺呢,双人的50块钱一位,三人的40块钱一位,多人的30块钱一位。我看着心说随便凑合住吧,何况透过窗户可以看远山,视线不错。把脚伸出落地窗就是房顶,房顶整成了一个小花园,中间摆着一个茶几,旁边放着几个躺椅。我问梁姐意见,结果梁姐扭捏半天问老板,能不能开发票。姑娘回答说,暂时开不了。梁姐决定再出去找找。最后我选择留下,跟梁姐很抱歉地说,身体经不住折腾了,先凑合一晚上。相互留了电话,约好等她办完事儿就一块儿去办往尼泊尔的签证。
卸下背包掏出笔记本开始搜索拉萨的各种攻略,查看去哪里住比较好,住青年旅社不成,主要是有个神经衰弱的毛病,几个人住一间房压根儿睡不着。到了拉萨再住酒店,又觉得没有感觉,只能是挑选好些的客栈。上了半天网才想起应该浏览一下已经住下的房间,发现没有洗手间,跑到楼下问老板卫生间在哪里,老板回说在二楼拐角处,公用的。继续在网上捣鼓了半天也没搜出个大概信息,只得作罢,便下楼跟那帮哥们儿扯扯淡,了解下他们都去哪儿了,顺便学习下经验。
下楼一打听,知道他们基本都是老驴,还有从川藏线骑行上来的,周边什么珠峰大本营、羊湖、纳木错、日喀则等地方,每个都去过。问他们准备再去哪里,一哥们儿说休整几天,准备进趟墨脱。墨脱我是知道的,主要是受某个老文艺女青年的传播影响,人家当年徒步进了墨脱。
墨脱又名白马岗,是西藏最具神秘性的地方之一。西藏著名的宗教经典称:“佛之净土白马岗,圣地之中最殊胜。”这些受到信徒顶礼膜拜的圣地,给众多西藏人的心灵播下无限的向往和虔诚。墨脱的门巴人、珞巴人说他们居住的地方叫“白隅欠布白马岗”,意思是“隐藏着的像莲花那样的圣地”。在佛教的观念里,莲花是吉祥的象征。
墨脱一直是徒步西藏的驴友最为看重的一个地方,因为至今没有通公路,路途条件恶劣,进出只能靠两条腿。一路上穿越雪山,遇到塌方泥石流很正常,还有遍地恶心的蚂蟥,冬天下雪封山,夏天大雨封路,这个地方每年总有一段时间与世隔绝,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而正因为这些原始状态存在,墨脱才在无数驴友心中显得更加神秘,且不睹不快,但能进去的人,寥寥无几。
以我的小体格,进去无疑是送命,从没想过要去墨脱,暗暗羡慕一下就可以了,只是没想到我所有未来不确定的行程,会在后面发生变化。墨脱,成了我必须要去的一个地方,我也终于徒步去了一趟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