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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

查文斌觉得浑身上下就跟散了架似的,使不上一点力气。好不容易坐了起来,想动动手脚,却觉得十分酸痛;使劲睁开眼睛看着,却发现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自己的左手还拿着七星剑,右手拿着剑鞘,双手都已经发麻,“这是在哪里?”查文斌自言自语道。

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做了几次深呼吸,发现自己除了肌肉疲劳带来的酸痛外,身体的各个零部件都还在,用手搓了几把脸,他开始回忆之前的事情。

查文斌依稀记得当时自己和那巨猿扭打在了一起,混乱中一同跌下山崖,但那猿猴仍死死抓着他的肩膀,就在落水前,自己抽出七星剑好像扎到了那猿猴,接着便“轰隆”一声一同跌进了水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一下子便沉到了水底,只觉得无限的压力向他袭来,水面所带来的撞击让他浑身无力,他只记得好像闭上眼睛之前在水中看见了什么,但是始终想不起来。

身子还是很虚弱,查文斌索性不再去想,闭上眼睛又睡了一会儿。

睡梦中,查文斌梦到了从舅舅那儿要来的小狗黑子。黑子见到他很是亲热,一个劲地扑到他的怀里打滚。也许是好久没见到这个伙伴了,查文斌便低下身子抱着它的脑袋,这让黑子更是兴奋,不停地用舌头舔着他的脸。查文斌忍不住笑骂道:“黑子,痒,别舔了,痒……”

可黑子不管这些,照旧舔着。查文斌觉得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这种感觉是那么真实,根本就不像是一场梦。

猛地一下,他被这种感觉惊醒了,脸上一阵湿滑过后,一种痒痒的感觉传来,还未来得及等他用手触摸到自己的脸庞,眼前一对铜铃般大小的眼睛正看着他,两团绿光在黑暗中显得那么明亮,接着右边的脸颊又被舔了一下,不仅没有黑子的舌头那样粗糙,反而更加滑嫩。

“什么东西?”查文斌大叫一声。

那团绿色好似被他的叫声也惊到了,当即往后一闪,退了几步后,便静止不动了,只是绿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很像萤火虫,不过却比萤火虫大了许多。

查文斌赶紧摸了一下胸口,还好,乾坤袋还在。他一边哆哆嗦嗦摸着包,一边紧张地看着眼前那对眼睛,生怕有突发情况。片刻,终于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根火折子。

这玩意儿是他自己做的。查文斌总是用不惯现代的火柴或者是打火机,因为在他的眼里,用自然界的东西生出的火才是真正的火。所以,他平日里便砍下小竹子,将竹节做成一段段的,然后用白薯的蔓藤浸泡在水中,一直泡出浓汁来。然后取出捶扁,再泡,加上棉花、芦苇缨子再捶扁。接着就去晒干,然后把硝、硫黄、松香、樟脑等易燃物质和多种香料放在一起,之后折成长长的条子拧成绳,晚上放在火堆边烘烤,但是有个技巧,要烘烤到它马上要着但是又没火的时候就塞在竹筒里。用的时候取出晃一晃就能着火了。

其实他那些扔出去就着火的符纸,也是这么个道理,只是纸张的材料比较特殊。以前还有人专门做这种纸,到了他这一代,这项手艺基本都已经失传了,平时需要他自己做。做这种纸的难度远比火折子要大,不然揣在兜里就立马着火了,必须得让纸头在扔出去的一瞬间和空气产生那点摩擦力来点燃,这也算是他那门派所剩不多的必备技能了。

这火折子被翻了出来,查文斌拔掉前面的塞子,放到嘴边用手挡着,嘴里“呼”地吹了一口气,立马就有一小团火苗起来,红兮兮的颜色,随着时间,慢慢地就成了平时我们所见的黄色火焰。

有了光线,心里就像有了底,查文斌稍稍把火折子往前探了探,没等看清那对眼睛,“咕呱”一声巨响传来,把他惊得身子又往后一挪,后背恰好撞到了石壁上一块凸起的岩石,痛得自己“嘶”的一声倒吸了口凉气。

那对绿眼睛也跟着往前挪了几步,就要贴到他的脸了。举着火折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嘴巴,上方有两个小鼻孔,查文斌抬头一看,那对眼睛正盯着他呢。

“三足蟾?”查文斌这才看清那对眼睛的真面目,不是其他,正是那个几次相遇还救了自己一命除了大害的蛤蟆三足蟾,因为它嘴边那串白色的铜钱印再明显不过了。

“呼!”那蛤蟆大嘴一张,一根硕大的舌头瞬间就朝着查文斌甩来,查文斌脸上又是一湿,还黏糊糊的,他这才明白,敢情这蛤蟆一直在舔自己的脸呢。

查文斌伸手摸了一把,感觉除了那不怎么让人好受的黏糊外,倒也没别的坏处,甚至凉凉的还挺舒服。查文斌顺手举着火折子准备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觉得大腿挺疼的,脱下裤子,刚摸了一把,那种舒服的凉意再次传来。原本还疼得发麻的大腿,竟然开始不疼了,心中立刻想到难不成这三足蟾的唾沫还是治伤良药,这么说这只蛤蟆舔自己的脸颊岂不是一直在救自己的命?

想到这儿,查文斌也顾不上什么恶心不恶心了,搓了几把脸上蛤蟆留下的唾沫星子,把全身上下酸痛的地方都给抹了个遍,就当是拿来做跌打酒用了。别说,涂完之后,阵阵凉意传来,那叫一个舒坦。没一会儿,查文斌就觉得身上的外伤全好了,心里想着灵物就是灵物,口水都有疗伤奇效。

见那只蛤蟆还蹲在自己跟前,查文斌壮着胆子缓缓伸出左手,向着它的鼻尖摸去。那蛤蟆并没有躲闪,当查文斌的手指触碰到它的那一刹那,那对绿色大眼睛闭了起来。

查文斌觉得很是新奇,又试着摸了一把,三足蟾并不反抗,反而很享受地把身子微微压低,好让他摸得更到位。这完全出乎查文斌的意料,于是从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鼻梁,到它的额头,查文斌也越来越放松。三足蟾非常乖,它甚至比黑子还要乖。每当他停下的时候,那三足蟾就睁开了眼睛,被抚摸的时候又闭上,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

查文斌也不管三足蟾听不听得懂,随口说道:“伙计,是你救了我,我得好好谢谢你啊!”

那蛤蟆听他讲完,张着大嘴就“咕呱”一声叫,像是在回答他的话一样,这也让查文斌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哈哈大笑起来,一人一蛤蟆,在这不知名的地方相处得其乐融融。

过了好久,他才想起来,得看看自己身处何方,身子也不疼痛了,举着火折子起来察看,不远处有一点反光传来,跑过去一看,原来是自己带着的射灯镜头。

捡起射灯,使劲地用手拍了拍,“啪”的一声,一束亮光射出,想必是刚才跌入水中,把灯丝给摔断了,现在一拍,又搭上线了。

举着射灯,查文斌这才看清了整个地方,自己的身后是一处幽深的洞穴,前方地面有一个水潭,开口不大,直径也不过两三米。

查文斌正打算走过去看看,那蛤蟆猛地从身后窜来,往那水里一跳,一下子就没了踪迹,他正纳闷着呢,蛤蟆再次从水里钻了出来,跳回到他身边。

查文斌摸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蛤蟆脑袋笑道:“伙计,你的意思是我们从那个洞里来到了这里?”

蛤蟆“咕呱”一声,算是肯定了他的回答,查文斌嘿嘿一笑,看着身后那不见底的深洞:“伙计,那你知道那后面是什么地方吗?”

说完看着那蛤蟆,可是这次蛤蟆却没搭理他,只是左右抽动着脑袋,像是在思考什么。查文斌看它那副模样,自言自语道:“我也真傻,你是蛤蟆,怎么能听懂我的话?”说完就准备去拾起自己的包袱,打算从那水潭再次出去。

“咕呱!咕呱!”那蛤蟆一阵大叫,查文斌转头一看,它正在对着那洞穴里面不停地叫着呢。管它呢,再怎么神奇的三足蟾也不过是一只蛤蟆,他正拿起自己的宝剑,忽然看到剑鞘旁边放着一根明晃晃的东西,“咦,这是什么?”查文斌弯腰捡了起来。

这是一根杖子,长短不过50厘米,拿在手中还有点沉。从表面上看,金灿灿的,上面刻画着一些图案,这些图案一下子就让他想起了古井井壁上的那些线条。杖子明显一头比较大,在顶端那部分刻着一组奇怪的符号:鱼、箭和鸟。

看着手中这东西,查文斌放到嘴里轻轻地咬了一下,留下一个细微的牙印,这是金的!这地方怎么会出现一根金杖子?

嘿,这家伙倒好,查文斌看着那只蛤蟆说道:“伙计,你知道这是干吗的?”

那蛤蟆大嘴一张,巨大的舌头往外一甩,瞬间就刮走了查文斌手上的杖子。查文斌看着自己两手空空,再看那蛤蟆,它就跟一点事都没发生一样。

正准备问它呢,那巨大的舌头又往外一吐,接着那杖子就飞到了查文斌怀里,他连撸了好几把才接住。查文斌端详着这宝贝玩意儿,不禁乐了起来,笑道:“这是你的东西?”

那蛤蟆不再理睬他,反而朝着他身后的洞穴跳了一步,又慢腾腾地挪过自己肥硕的身子,冲着查文斌“咕呱”一声。

“你的意思是让我进去?”查文斌指着前面那个黑乎乎的洞穴问道。

三足蟾继续保持沉默,查文斌只好收拾了一下地上的行李,又给射灯换了一组电池,拿出一块已经湿透了的玉米饼啃了一口,还不忘对蛤蟆说道:“你要不要也来一口?”三足蟾可对这种食物完全没兴趣,甚至索性转过身子去了。

再次看了一眼那个水潭入口,查文斌心想,也罢,反正自己现在连在哪都不知道,万一从这里出去又遇到个蕲蛇或是修蛇,不是刚好做了它们的点心?倒不如朝着这洞里走走看,要是身边有这只三足蟾,不管它是不是真的能通人性,至少从目前看来,这个大家伙对自己还没有什么恶意,不然以它的能耐连尸蚕王都能毒死,要弄死自己还不是小菜一碟!得,就从这里进去看看,真要不行,再退回来试试。

“伙计,咱们走!”查文斌背着八卦袋,右手拿着七星剑,腰上还别着自己那大印,头上戴着射灯,就朝着那黑漆漆的洞里走去。那三足蟾,他走一步,自己就在后面跟一步,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一人一蛤蟆就这样在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一前一后,倒也真是一个奇观。

不过查文斌也知道,在他们道家传说里,有三足蟾在的地方多半是有宝物的,因为这家伙还有个更加吉利的象征,那就是钱财,也有人说这是因为它嘴边那串铜钱花纹,总之这东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给过它什么恶意的评价。

再一个,它背上那串疙瘩在别人看来是挺恶心的,但在查文斌看来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因为那七个疙瘩完全是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排列的。就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跟一只牛般大小的三脚蛤蟆暂时组成了一个小队,若是论战斗力,他们可都不差劲,所以查文斌虽然不知前方还会碰到什么,但在心中还是有把握能全身而退的。

这个山洞,刚走进去那阵子像是天然形成的,有几段十分窄小,甚至需要他低着头才能通过,这可苦了后面那蛤蟆,肥嘟嘟的身子几次都差点卡着了,好在它也挺聪明,知道吐气,把肚子给缩扁一点,才勉强通过。查文斌一边赞叹它的智商,一边笑道:“伙计,你的皮也真够厚的,这样都不痛。”

要说那三足蟾通人性还真不假,它好像知道查文斌在嘲笑它,每次被笑过后,就吐出舌头甩向查文斌的脖子,虽然不痛,但是被偷袭,还黏糊糊的,也不会让他感觉很舒服,这也越发让他觉得这路走得一点都不无趣,反而比之前在外面更加轻松了。

终于在他们走了一个时辰之后,查文斌见到了第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死人。在他的前方不远处,地上散落着几根零碎的骨头,有不少都已经腐烂,剩下的部分比如头盖骨、盆骨和大腿骨还能辨认出,这是一个“人”,而不是其他动物。

查文斌试着用剑扒拉了一下四周,也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这个人身份或者年代的东西,除了这几根骨头,就没有其他了。

他简单地把这些骨头归拢,又撬了些石壁上的苔藓给盖上,准备继续赶路。向前走了几步,他心里又觉得不是个滋味,转过身来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根香,用火折子点了,插在那堆骨头前面,这才转身离去。

三足蟾可不管这些,见查文斌赶路,立即挪着步子,这会儿空间够了,它总算能用跳跃的方式了,一蹬腿,就能射出去好几米远,好几次都冲到查文斌前面了。查文斌看着这只大蛤蟆笑道:“我不跟你比赛,慢点。”留下那支香的火苗在那慢慢燃烧,等到查文斌转过一个弯,那支香“啪”地倒地,一缕青烟过后,立马就熄灭了,只是这一幕是查文斌所没看见的。

不知转了多少弯,过了多少坎,前面一堆乱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查文斌两手一摊说道:“伙计,前面没路了,我们过不去了,还是回头吧。”

说着就转过身子,准备回去,不想那三足蟾猛地甩出舌头,刚好就砸中了查文斌的额头,这下出手还真有点重,都觉得痛了。查文斌刚想发作,那蛤蟆“咕呱”一声叫,挪着自己的身子向前走了几步,接着甩出舌头卷起一块碎石向后抛去,查文斌正看它想干吗呢,那蛤蟆竟然用自己的前爪在那儿使劲地刨石堆,然后停下来看看查文斌,又接着刨。

查文斌这算是明白它的意思了,原来是想让他把这堆石头搬开,于是便道:“伙计,你确定这后面还有路?”

三足蟾“咕呱”叫了一声算是回应,接着便又开始干活了。

好吧,干就干,相信你就是了。查文斌一边想着一边走了过去,拍拍那三足蟾的鼻尖,笑道:“这活还是我来干,你到后面等着。”

本以为有好多乱石,查文斌刚从顶上搬了没几块,就豁然发现这后面真的还别有洞天,已经露出往里的通道来,查文斌索性用手使劲一堆,“哗啦啦”一声传来,那堆石头瞬间坍塌,敢情这堵石墙真的那么弱不禁风,这倒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没用半小时,就已经被他清理出一条能够让他和三足蟾继续前进的道路。

随着他们继续往前,渐渐地,这个洞穴的空间开始慢慢变大起来,查文斌几次停下仔细检查周边的岩石,得出一个结论,这里很有可能有人曾经活动过。因为他发现,虽然年代已经久远,但是一些人为开凿留下的痕迹还是依稀可辨的。

顺着这条道,一直往里走,又接连发现了几具尸骨,其中有一具保存得还比较完好。查文斌干道士这一行也有几年了,见这种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查文斌看得出这些人都是男性,而且都处于青壮年,怎么就死在了这里呢?他们究竟是在从里面出来的路上死的,还是在从外面进去的路上死的?

蹲下来,就着射灯的光,查文斌仔细检查了那具比较完好的尸骨,发现这人的颈椎有着明显的断痕,从痕迹上来看,很像是被利器所斩杀,也就是被砍了脑袋。

这一发现,让他觉得这些人很有可能不是死于非命而是死于杀戮,而且随着他们的深入,这种尸骨越来越多,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越接近里面越是扎堆地出现。地上的颜色也逐渐出现了黑色,他用刀尖细细刮了一点下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确定了这些都是血迹。

看着四周石壁之上的斑驳和脚下的大片黑色,查文斌可以在脑海中还原出那个杀戮的场景,从这些人的身边没有发现任何器物可以推断出这群人当时是手无寸铁,后面被人追杀,一直杀到了他之前刚进来发现第一具尸体的地方,那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被杀的人,除非有人从这个人间地狱逃了出去,那么这个洞穴深处究竟埋葬了怎样的秘密才能让他们如此狠心杀人?对于这个失落的世界,查文斌不仅仅是怀着当初的目的,而是陷入了更多的困惑中。

虽然时隔千年,但此处依然能跨过时光的距离,嗅到远古时代那一场无情和残酷的杀戮。查文斌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头骨,轻轻地拂去上面的灰尘,从牙齿的磨损程度和整齐程度来看,此人死的时候绝不超过二十岁,是怎样的势力能够屠杀这样一群年轻人?

“咦,这是什么?”这头骨之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一开始查文斌以为只是块污渍,几次擦拭过后依然存在,并且微微向外凸出。

查文斌对着那头骨说了一句:“对不住了!”然后,突然手指发力,猛地一扯,呵,还真的不是什么污渍,而是一根细长的黑漆漆的金属物。

他取出腰间的水壶,细细地把那东西给冲洗了一遍,等那些因为凝固而变成黑色的物质都清除后,一根长约七厘米的青铜钉现了出来。查文斌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心头大惊,这东西可不是普通的钉子,因为它身上刻满了花纹,而这种花纹不是普通的装饰,而是一种查文斌认得的文字:鬼篆!

这鬼篆是什么,查文斌再清楚不过了,它是道家文字中最难读懂的一种。这种文字也被他们称为“雷篆”,据说当人被雷劈死之后,身上或附近物体上会出现一种图文,这种图文就叫作“雷篆”。

道教认为雷霆有神司,主宰生杀、赏罚之权。这是一种神权的体现,有着天地神雷的无上力量,因为这些文字非常难以读懂,所以又叫作“鬼篆”。

道家典籍中有记载:“世间不忠不孝,负命造业,恶贯满盈,而阳法所不及者,三官鼓笔,社令奏□,付五雷斩勘之,司以击之;或前世为恶,罪该雷诛,仍罚为六畜,以为报偿;或宫观寺院公宇,有妖孽凭附其处,或树木器皿,其下有毒虫隐形;或淫亵秽渎,以致震击其处,必有天书以彰其咎。或现于锅底,或书于屋壁,或书于其形体,皆非后世市里字形,实乃天书云篆,或与籀文、蝌蚪、鸟迹、古文相近。六曰鬼书,杂体细昧,非人所能解也。”

查文斌端详着手中这根青铜钉,其无论做工还是材质,都属上乘,尤其是在这么细小的一件青铜器物上还要刻画出如此烦琐的鬼篆,其难度可想而知。而偏偏这枚青铜钉还被钉入了一个看似已经被处死的人的脑中,这是何故?

查文斌放下这个头颅,接着又去旁边寻找。捧起第二个头盖骨的时候,同样发现了一个黑点,拔出来一看,跟前面那个一模一样,这人的脑袋里也钉着一根钉子。

他把这两根钉子放到一块对比,无论是从材质、大小还是刻画的鬼篆,都如出一辙,根本就像是批量生产出来的。要知道青铜器基本都是各具一格,很少出现雷同,因为在用泥土做模具的古代,别说浇铸出这么精巧的东西,就是做两个一样的模具都是很难办到的。

除去这两具遗骸,查文斌又接二连三地发现了另外四根青铜钉,都是从人的头顶正中钉下去的。人死之后干吗还要补上这一手?查文斌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很意外的动作,让他有了眉目。

查文斌拿着其中一根钉子,在自己的脑袋上比画着,联想当时被砸进去的场景,突然心头一闪,他想到了一个东西,脱口而出:“灭魂钉!”

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这样一幕: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一群人在这条很长的通道里往外奔跑着,后面一群手拿武器的人在追杀着,因为体力的关系,终于在这个地方倒了下来。后面的杀人者挥舞着手中的利器,把他们一一砍翻在地。

然后在人即将断气的时候,杀人者用这种刻着鬼篆的青铜钉从被害者头颅正中砸了进去,让这些人死后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成了一堆堆的白骨。这些人是犯有多大的罪恶,才会被这样惩罚?查文斌心想怪不得在这样的屠杀场地都嗅不到一丝戾气,原来根本就是让人打散了魂魄,想做个鬼都做不成。

正想着呢,那原本一直安静着的三足蟾“咕呱”一声叫,把查文斌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的耳朵微微一抖,大声喝道:“出来吧!”

果然,在他身后的拐弯处一个白色的人影若隐若现地飘了出来,离他有二十来米远。查文斌一看,只是一个亡魂而已!

在这种地方出现一个亡魂,虽然不在意料之中,可也不是很奇怪,只是他竟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查文斌这才想起刚才进来的时候推倒的那堵石墙前面就有一具遗骸,难道就是那个人?刚才自己真的是大意了,竟然没发现还有这个东西的存在。查文斌看了一眼那蛤蟆,说道:“伙计,你刚才是没发现,还是根本不在乎它?”

三足蟾根本对他这句话不感兴趣,眼睛看着前方再无动作。查文斌笑了笑,左手一翻,手中已经多了一枚大印,现在可不是装好人的时候,尤其是在这么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还是秉承着他们天正道一贯的作风:先下手为强!

右手的七星剑正准备出鞘,那白色人影随即身子慢慢变矮,查文斌仔细一看,那亡魂居然给他跪下了!这是干什么?难道是怕自己了?那它也没必要一路跟着啊,难不成是因为刚才替它收拾了一下骨骸,现在跟自己感恩来了?

只是那团白色影子很模糊,查文斌并不能很看得清楚,于是就朝着后面走了几步,想离它近些,好弄个明白。可那亡魂见他走近,反而起身向后退去,在不远处又给他跪下了。

查文斌心想,你这亡魂倒是怪了,既然是来感恩的,为何一定要跟我保持距离,要真是那样,我还可以送你一程,让你早点超生呢。他又试着往前走了两步,那影子果然又立马起身,往后退去。这真是奇了怪了,难道它怕我?查文斌索性放下大印和宝剑,再次走了一步,那影子还是往后退。

查文斌看了看自己,这副邋遢破败的样子难不成也能让这亡魂尊敬成这样?因为阴阳两隔,这人跟鬼之间直接沟通其实是无法实现的,所以很多人都是反映在睡梦中才会有死去的亲人或者朋友来托梦,其实道士也一样。查文斌对眼前这个模糊的亡魂多了一点兴趣,索性掏出一支香来,点燃之后就地插在自己跟前,还不忘跟那三足蟾打了个招呼:“伙计,我找前面那个人谈谈,一炷香的时间就回,你帮我看着点。”说完,也不管那蛤蟆听不听得明白,眼睛一闭,立刻入了定。

当查文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前的那个人已经看得十分清楚了,看他那模样,是个中年男子,衣衫比自己的还要破烂不堪,身上邋里邋遢的,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跪在自己跟前。

查文斌说道:“你起来说话吧。”

那亡魂像是能听明白,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查文斌,立马又低了下去。

见还是无效,查文斌故意把声音降低了八度,做了一个起身的手势,带着凶狠的语气再次说道:“我让你起来说话!”

这一下果然奏效,那亡魂见他发了脾气,终于慢慢起身,站立着身子哆哆嗦嗦的,一副奴才的样子。

“见着我为什么躲着?”

没反应……好吧,既然你能出来,我就有办法让你开口,他右手从破兜里一掏,六枚灭魂钉出现在了手中,作势就要扔过去。

亡魂终于开口了,但是让查文斌始料不及的是那亡魂在地上一个劲地朝着他磕起头来,嘴里念叨着查文斌听不懂的话。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不然我送你一程,让你早点进入轮回?”查文斌已经没耐心再跟它耗下去了,摇摇头说道。

就在他准备回去作个小法事的时候,那亡魂伸出双手,朝查文斌指着,接着再次做了顶礼膜拜状。查文斌心想你真把我当神仙了?咦,不对,这亡魂指的方向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旁边,他转过身去一看,是自己地上那堆包袱!

我的包袱有什么好让你拜的?嗯,包袱……包袱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对了,里面有一根棍子,查文斌想起来了,在三足蟾旁边看见的那根金色棍子被他放在包袱里了!难道说这亡魂一直忌惮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根棍子?他决定拿出那根棍子试一试。

拿出那根不知为何物,也不知做什么用的棍子,那亡魂立马跪了下去。看来它对手上这玩意儿真的挺恐惧,但那亡魂除了叽里呱啦之外貌似无法沟通,问不出个所以然。查文斌决定还是送它一程算了,便念了个口诀,再次回到真实世界,那团白色影子还在原地跪着。

拿出辟邪铃和一些香纸,简单作一场法事对于他来讲,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对于这个千年亡魂,查文斌采取了另外一种比较传统的方式,让它洗去人间的尘埃。

先是祭出一炷香来,插在地上,奏告盟天地四府,大奏上帝申牒真司,申奏四值玉文功窗,预奏文牒告盟天地东岳圣帝宫,东极妙严宫,北阴酆都宫,地府十王宫,及年月日时四值功窗。

念叨完后,查文斌取出无根水,朝着那团白色影子的位置弹了一点,右手辟邪铃一摇,果然那影子就跟着过来了,跪在查文斌的跟前,反而显得越发稀薄了。

他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小把茶叶和米,细细地撒在亡魂的周边,这叫什么呢?解洗。就是指你可以放心地走了,我给你解脱了人世间的关联,洗去了这边的尘埃。

对于这样一个可怜的亡魂,为何死后还是对这柄杖子如此畏惧,查文斌又叹了一口气,拿着辟邪铃绕着那团影子转了三圈,然后念了一句:“颁降太上拔亡生天勅赦,赦拔亡人生前罪孽。”这叫脱罪,让这人死后脱离生前的过失误节,解除平日所积之罪惩,不把身前的旧账带入轮回。具体有哪些呢?一般来说有三灾四煞、五虚六耗、七伤八难,及九厄十缠等。

办完这些,查文斌又取出一个小碗,往里面倒上些清水,放置在亡魂跟前,再次点上一炷香来,掏出半块玉米饼搁在跟前,又从兜里摸出七枚铜钱,“叮咚”一声,铜钱尽数落入碗中,溅起点点水花。查文斌口中念道:“金钱落水解冤节,流年月障皆可抛!”

“轰”的一声,查文斌手中的一枚符纸已经燃烧起来,不等符纸落地,查文斌又用七星剑一挑,带着还未烧完的符纸在那亡魂的头顶转了一圈,此时符纸也刚好燃尽。接着,查文斌又“噌”的一声把宝剑立在自己跟前,然后虔诚地跪下,双手合十,道:“上请三清道祖,迎上界高真,下接请下界阎君,啓请五方五老上帝,护其亡魂,早日轮回!”这三清阎罗大伙儿都是明白的,五老上帝就是指东方青帝青灵始老九炁天君、西方白帝皓灵皇老七炁天君、南方赤帝丹灵真老三炁天君、北方黑帝五灵玄老五炁天君、中央黄帝玄灵黄老一炁天君!

说完,他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再次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以表示尊敬,口中朝着亡魂念道:“去吧!”

接着那亡魂的身影就开始越来越薄,直到消失不见。这一段法事查文斌算是做完了。至于它进入地界以后会怎样,就看自己的造化了。查文斌拾起地上那半块玉米饼,吹去上面的灰尘,又重新放进了包里,不知道这会不会让三足蟾对他心生鄙视。

要是往日,他也绝不会跟鬼神去抢这个贡品,不过眼下就剩下这最后半张饼了,还得靠它撑一段时间呢,所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在道家超度时,为什么要摆下贡品,孝敬神鬼呢?

其实这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给鬼吃的,因为鬼道里饥饿的多,它们缺少饮食,所以要布施饮食,请它们吃饭。还有一部分呢,就是孝敬阴差,这也算是一种贿赂吧,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这个道理。

还有一个呢,就是烧纸钱,这也是一种请客,烧纸是财布施。为它们念咒,又叫作法布施,一次真正超度的法事,总不外乎财、法、无畏这三种布施。

布施的效果能不能被亡魂和阴差所接受,这就完全看那个主持法事的道士,这个道士如果有能耐,手中的家伙事都是真的,那效果就大;没有什么能耐的,就完全依照规矩去做,念念咒,画画符,那效果就小一点。

譬如说贡品,桌子上总共就那么三个馒头,怎么够这些神鬼吃呢?尤其像查文斌这样就剩下了半块玉米饼,还谈什么请客?不过他还是有办法的,就是变。怎么变?心里变!

这就是道士的本事了。你要明白这个道理,不可见的一切东西都能随着自己的念头所变化,心真诚,法力大,半块玉米饼就能变出十块饼放在跟前。境界确实是随着念头在转,如果道士能做到心随念动,确实能够令这些无形的鬼神都得到足够的贡品。

每一个道士都不一样,他的心念力量的大小,决定了这些贡品的多少。我们自己虽然是凡夫俗子,也不是不能做,如果诚心诚意地做,也会有效果。诚心,即念咒的时候诚心去念,没有一点杂念,这样的咒才有效。

这就跟道士画符一样,画符的整个过程中都不能起杂念,只要起了一点点杂念,符就不灵了。所以符咒往往很多人都会画,照葫芦画瓢嘛,但是画好的符不见得灵,而查文斌的一道符下去立马见效,这就是本事。

处理完这场小法事,查文斌摸摸三足蟾的脑袋说道:“伙计,你给我领的好地方,咱们继续赶路?”不过对于这一行,查文斌还真收获挺大,单单说手上多了的这六根灭魂钉,这可是一等一的除鬼冥器,遇上哪个不长眼的出来捣乱,只需要一根,足以让它魂飞魄散。不过这等凶恶至极的东西,查文斌还是打算带回去给何老做做研究。

再往前走,就出现了一道大门,一道用青铜浇铸的大门!上面刻着用鬼篆描绘的几段文字,很像一对符纸被贴在了这个通道之中,不过这其中的内容连他这个道士也读不出来,像已经失传了的鬼篆。不过这种东西在这儿出现,多半是没什么好事的。看了看旁边的三足蟾,那家伙表现得就像跟自己无关一样,还是那副天然呆的表情。既然它没叫,应该没什么大事吧,查文斌心想。

查文斌试着用力地推了一把,而大门却纹丝不动。看着眼前这东西,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种门多半会出现在哪里呢?对了,墓道!古人修建坟墓,多半会搞出一条墓道来,为了防止那些盗墓贼进去,多半会在墓室顶上用各种方式加固,让你无从下手,然后在抬进棺材的位置放一道大门,从里面关闭,而外面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打开,留在里面的那几个人就做了陪葬。而这道门也就永远地隔绝了外界与主墓室的联系。

查文斌心想:难不成自己进了一座大墓?看样子这玩意儿还真不是用蛮力就行的,查文斌看着那蛤蟆说道:“伙计,你也看见了,这回是真到头了,就算你上去也是推不动的,咱还是回去吧。”说完,转身要走。可那蛤蟆猛地甩出大舌头,朝他背上一卷。查文斌只觉得一个东西被抽了出来,用手一摸,那杖子不见了!转头一看,正在那三足蟾的嘴边叼着呢。

三足蟾用舌头卷着那杖子朝着青铜门使劲一扔,“咚”的一声,那杖子掉到了地上,然后,它又挪了挪身子看着查文斌。

查文斌被它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弄糊涂了,拾起杖子对三足蟾道:“伙计,你这是要干吗?发脾气了?”说着就转身打算回去了,可那三足蟾身子一挪,挡住了查文斌的去路。

“你还不愿意让我走了是吧?可是你也看见了,没办法,被堵着了啊,这门几千斤重,怎么弄得开?”查文斌看着跟前这个大家伙,耐心地解释道。

三足蟾自顾自地走到那青铜门前,用舌头朝着那门“咚咚咚”的连敲了三下,然后退到查文斌的身边,对他“咕呱”叫了一声。

虽然查文斌听不懂这蛤蟆到底在说什么,但是这一路走来,他明白眼前这个家伙绝对是通人性的,还十分聪明,它的这种反常举动一定是有要表达的意思。

还在思考着的时候,那蛤蟆舌头一卷,查文斌手中的杖子再次被它拿了去,又被重新扔向了那青铜大门。查文斌不得不再次跑了过去。还未等他捡起杖子,“咚咚咚”,又是连续三下,那大舌头再次砸到了大门,而这一次查文斌发现,这三足蟾前后两次用舌头点的位置居然是同一个!

三足蟾的舌头上具有黏液,查文斌很轻易地就找到了那三个点,青铜门上有三处地方湿漉漉的,用手一摸,那股清凉的感觉立马传来。而这三个点恰好成了一个“品”字形。更让查文斌意外的是每个点上都有一个特殊的符号,这些符号他见过,正和手中这杖子顶端雕刻的一样,分别是鱼、鸟和箭。

查文斌发现门上的三个符号都被隐藏在了鬼篆之中,要说一眼就能看出来还真不容易,难不成这门和手中的杖子有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查文斌先从左下角的那只鸟开始。

这是一只象形鸟,从雕刻的手法来看,虽然不是那么栩栩如生,但也有尾巴、有翅膀。要是它真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和附近的青铜颜色略有不同,偏黄,但是夹杂在这么巨大的一堵门上,若不是被这三足蟾特意地给点了出来,还真发现不了。

查文斌用手轻轻摸过,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感觉,这只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青铜鸟,越是这种时刻他知道越是不能浮躁,索性闭上眼睛去感受。

这只鸟的雕刻似乎刻意用了一个圆形,整个身子恰好处在一个比较规则的圆中,放下手掌,查文斌恰好捏住了那杖子,心头一动,对了,这个圆的大小似乎和手中这杖子的粗细是一致的。再次联想到那三足蟾几次三番的动作,把杖子都丢向了青铜门,他的心中多了一个词汇:钥匙!

“如果这杖子真是钥匙,那总得有钥匙孔啊!”查文斌对着三足蟾自言自语着。可那老兄除了在那儿鼓着自己的肚子,就是盯着那青铜门。

查文斌心想,难道说这门真的有钥匙孔,只是自己看不见?这杖子的头部分别也刻着鱼、鸟和箭头,管它呢,我就当作没有钥匙孔试试。

查文斌索性拿起那杖子,就准备往那门上的鸟戳去,想想不对劲,又转动了手上的杖子,使得那只鸟朝上,对着青铜门上就杵了过去。要说这有的事情真的就那么出人意料,这青铜门看似坚不可摧,可查文斌却觉得此刻手中的杖子根本是戳在了豆腐上。当那杖子的半截没入青铜门的时候,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在这古老的地下世界,千百年来,青铜门终于发出了它的第一声声响,宣告着有人触动了它的内心深处,机械而沉闷的这一声也让查文斌愣在了当场。明明是扇坚固的青铜门,怎么这杖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插了进去?

只轻轻一用力,杖子就被他拔了出来,而青铜门上则留下了一个黑漆漆的窟窿,窟窿的边缘是一些类似金箔的东西。查文斌顺手一撕,那东西就被扯了下来。

查文斌看着手中的东西,那上面还刻画着鸟的头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只鸟不过是一个后天加工贴上去堵着这洞眼的,其实材料本身并不厚实,只是用了一层薄薄的青铜片,然后用金箔贴在外面封住了本来的洞眼。刚才自己用力一戳,这层阻隔就被轻而易举地击穿了。

找到了第一个钥匙孔,那么接下来的两个都已经被那三足蟾点出,要做的不过是重复刚才的动作,查文斌很是兴奋,对于这种未知世界的探索,每个人心中那种好奇的心态都会被激发出来,他也不例外。

他回头朝着那三足蟾“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称赞它的聪明,转而走向右下角,这里是一条鱼。查文斌用手指量了一下,果然,大小跟刚才那只鸟相差无几,也是处在一个圆中。

这心中有了谱,办事自然就快了。他举起杖子,把上面那条鱼的图案朝上放着,对准目标,杵了进去,跟刚才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咔嚓”一声传来,这个机关也被打开了!

查文斌退了几步,看着那青铜门,现在就剩下那最后一个了,这个位置处在门的最顶端,看样子是两扇门连接的地方刻着一支箭头,古代人需要狩猎,所以这武器的好坏往往就决定了收获。所以箭头被放在顶上,也是好理解的,谁能用武器饱填肚子谁就能生存,谁能用武器统一部落,谁就能当首领。可是这个箭头的高度足足有两米多,查文斌试着跳了几次都够不着,而脚下也没个垫着的东西,这可怎么办?

就在他四下寻找垫脚石的时候,把目光落在了三足蟾的身上,他“嘿嘿”一笑,朝着那蛤蟆走了过去,一手摸着它的鼻子,一手指着那最顶端的箭头说道:“伙计,你看,那儿实在是太高了,你看能不能委屈一下,让我骑在你背上?”

三足蟾对于他的这番对话,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站在原地。查文斌摸摸自己的头,两手一摊:“既然这样,我也没办法了,只好先出去了。”说完,就假装要走,想着就一个转身,走了几步。果然,后面那三足蟾见他真的走了,马上“咕呱”一声叫起来,查文斌停下身子扭头一看,那蛤蟆极不情愿地挪着自己笨重的身子朝着青铜门走去,在门口把身子一低,像是在等待查文斌。

查文斌笑嘻嘻地走过去,拍拍它的鼻尖说道:“这才是好搭档嘛!”就准备一个翻身骑上去,但一眼看到三足蟾背上的疙瘩,他又不敢上去了,因为自己可是亲眼见尸蚕王是怎么死在这疙瘩上的,不过最后,查文斌还是拍拍它的鼻尖,说:“把脑袋低点。”

三足蟾那对大眼珠斜了一下,估计是想你这人还真不客气,我好歹也是一灵兽,就这样被你骑在头上,那还有面子吗?

不过不情愿归不情愿,它还是配合了,看来这洞中的东西,对这只三足蟾的诱惑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有人骑过马,有人骑过骆驼,但古往今来,骑蛤蟆的查文斌恐怕算是第一人了。他一个翻身,骑上了三足蟾的脑袋,虽然有点光溜溜的,但还是比较稳的。三足蟾慢慢抬起头,这时它那水牛般的身材优势立马就体现出来了,查文斌已经能够得着那箭头标志了,心想就看这最后一下了。

带着对这门后面世界的期待,查文斌举起手中的杖子,用力地朝着最后一个点杵去……

古老而沉闷的青铜声伴随着机械的“咔嚓”声,犹如蛮荒之地的奏鸣曲骤然响起,仿佛一下子把人带进了那个失落的世界。

千百年来,终于有人再次来到了这里,千百年来,这里也终于被重新打开。随着最后一次“咚”的一声响,“咔、咔、咔……”两扇青铜巨门终于被打开。

查文斌随即重新拔出杖子,往包里一塞,招呼三足蟾道:“伙计,这回有路了,走!”

一人一蛤蟆刚进门,后面就又传来一阵“咔咔咔”的声音,这门居然又自己合上了,看着那缝隙越来越小,查文斌心中很是纠结,这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走了?然而,人往往对于未知世界的好奇总是强于理性判断的,查文斌也不例外。对于他来说,从进了这个村起,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平凡了,既然他已经进入了这场游戏,就得按照这个游戏的玩法继续下去,直到结束。

只犹豫了片刻,查文斌决定继续往前,既然有人修了这么个地方,就一定有属于它的秘密。“咣”的一声,两扇青铜门再次合并,把两个世界重新隔绝开,等待着他的又会是怎样的安排?查文斌看着三足蟾说道:“伙计,这一回咱俩是彻底捆到一起了,要是你有个什么发现,就吱一声,也好让我做个准备,赶路吧。”

依旧是他走在前,三足蟾走在后,自从进了这个门,三足蟾还没出过声,只是跟查文斌之间的距离保持得更近了,还时不时地停下,像是在感受着什么,可是迎接他们的除了脚下的石头便再无其他了。

这里很安静,安静得犹如一间密封的地下室,除了自己,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好在还有蛤蟆兄陪着自己,不然查文斌真会怀疑这种莫名的安静会不会把自己逼疯。

他尽量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被这种空洞的氛围所感染,一直到他的眼中出现了石头之外的东西,就在距离他不过百米的位置,射灯已经照到了一些黑漆漆的影子,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这绝对是第一次发现。

三足蟾心有灵犀一般,也停住了前进的步子,蹲在地上像在思考什么,很有可能这里的东西也超过了它对这个地下世界的认知,毕竟它远比查文斌更熟悉这里的情况。

“怎么,你也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吗?”虽然三足蟾从他看见的第一眼就没什么表情,但查文斌这会儿确实也感觉到它的谨慎,不由得提高了注意力。看着眼前那些漆黑的影子,他不敢托大,七星剑已经被缓缓地抽了出来,对于那些不可见的东西自然有特殊的办法,其实他更怕的还是那些蛇鼠虫蚁类,毕竟自己也不过是个道士,终究是肉体凡胎罢了。

又接着往前走了些路,那些黑影在灯光的照射下,越发拉得长,随着距离的拉近,可以看见那些黑影周边出现了一个个小红点,犹如有人提着小灯笼一般在那等着。

“鬼灯笼?”查文斌不经意间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不过那些红点亮光看着确实有些骇人。转身过去看看那三足蟾,它还是那副表情,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看来指望它给点儿提示是没希望了,也罢,毕竟再聪明也只是个畜生,能跟着自己来就是缘分了。

查文斌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胆小了,地府都下去过,还怕前面有鬼?想着另外一拨人还生死不明呢,自己却在这磨蹭。

正想着呢,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光屁股的小孩,手上提着一盏小红灯笼,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跟查文斌做鬼脸。

那顽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白白嫩嫩的很是可爱,这孩子漂亮得就像玉雕出的一般。连查文斌在看见的第一眼都被他身上那股可爱劲儿给吸引了,就感觉心头连日来的压力全无,只看着那孩子在那嬉笑顽皮。

那顽童提着灯笼,朝着查文斌做了几个鬼脸之后,朝他勾勾手指头,然后扭着光屁股一蹦一跳地朝着前面走去。查文斌呢,看那小孩着实可爱,便也一步步随他走去。那小孩每走几步就停下,转过身来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然后接着勾勾手指。

查文斌呢?也乐得和他闹,小孩停下,他也停下;小孩走几步,他也跟着走几步,脸上始终一副笑呵呵的表情。就这样走了差不多有七八十米,那小孩跳上一块大石头,跷着光脚在那儿直挥手,招呼查文斌也坐过去。

查文斌呢,举起自己的左手像是在让那小孩等等自己,脸上的笑容依旧。那小孩不停地挥舞着自己莲藕一般的小手像是在说:“来啊,来啊……”

一步、两步,眼看着查文斌就要抱起那孩子了,猛地他脸色一变,一直在空中挥舞着的左手一抖,“呼”的一声,一张黄色的符纸带着火花就冲着那孩子飞了过去,“轰”的一声在那孩子跟前烧了起来,那孩子脸色一变,“啊”一声惨叫,不由得就举起双手护住自己的脸庞。

查文斌趁着这个间隙,右手马上揣进乾坤袋,掏出一张由麻绳所编的网,上面用白色绳索绘出一张八卦图,他随手一扬,那网便在空中完全张开,盘旋着朝那小孩飞了过去,不偏不倚刚好把他罩住。那孩子一吃痛,马上缩成一团,“啊”的一声哭了出来,像是在跟查文斌求饶。

查文斌看着网中的那个小娃娃冷冷道:“这个地方,千百年来都没个人进来过,怎么会偏偏多出你个娃娃,就这点迷惑之术也想害人,不要以为我不认得你,傒囊!”说罢右手的七星剑已经抬起,作势就要劈下去。

原来他第一眼看见这个小娃娃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真遇到了鬼,这种地方哪来的小孩?只是他一直没动手的原因是不知道这个鬼到底是不是想害他,所以就顺着它的心意,将计就计跟着走。

不过这个说是鬼还不确切,更加确切地说是傒囊,这东西他曾经在外婆家那边遇到过,是一些修成了精的动物所化,在一些深山老林里比较多见。以前老人们常说某人在山里走着走着迷了路,然后跌下山崖死了,就说是被小鬼勾了魂。其实干这事的,多半是这种叫傒囊的精怪。凡是遇到这东西的,不要害怕,也别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要大喊一声,自然就会让它现出原形!

查文斌闭眼默念了一遍清心咒,等再睁开眼睛时,只听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的前方出现了一条水路,而此刻在自己网下的是一只样子丑陋的爬行动物,那怪物嘴巴正一张一合,发出类似婴儿的啼哭声。

“原来是一条大鲵在作怪。”大鲵,又名娃娃鱼,叫声很像是婴孩的哭声,喜欢生活在没有光线的地下洞穴中。

查文斌此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就在离他不到20厘米的地方,一棵青铜树的树杈直愣愣地支着,眼看就要扎到他的眼球。这棵青铜树的树杈异常锋利,像是一把把匕首朝外凸着,而树上还挂着些白骨。想必这大鲵刚才就是想引诱自己撞到那树杈上被活活戳死。“好你个恶毒的东西!”查文斌正欲举剑刺下,“咕呱”一声响起,一条硕大的舌头抢先甩了出去,等到查文斌反应过来时,地上只剩下了那一张空网了。他回头一看,就见那三足蟾正用舌头舔着大嘴,想必这条大鲵已经给它做了点心。

“伙计,你这可有点不仗义了,刚才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走过去无动于衷,这会儿我能搞定的时候,你才出手?”说完,他装作生气的样子拍了拍那蛤蟆的鼻子,只是三足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我就不出手,你能怎样?让他好气又好笑,索性去看旁边那树了。

他的脚下开始出现了渗水,比起外面暗河里的水温更低,冰凉刺骨,而这棵青铜树就是在这里拔地而起,查文斌数了数,足足有九个枝丫,分三层朝着三个方向分开,每一根枝丫都像是被刻意打磨过锋利无比,而一具白骨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具尸骨不像是自己撞上去的,而像是被人倒挂上去的,因为他的头盖骨和肋骨已经散落在了地上,而盆骨恰好被卡在了树杈上,从这盆骨的位置来看,这个人死的时候,身体是头朝下,脚朝上的。大鲵虽然有迷惑之力,能引人撞上来,但也绝无能耐把尸首倒着挂。查文斌脑中第一个跳出的词汇是:祭祀!

当一个人被选中后,用树上这些利刃,从人后背的皮下刺入,吊在这些青铜树上,用来惩罚或是完成某种祭祀。恰好这个地方有大鲵出没,就拿来当作害人的工具了。

查文斌抬头一看,这头顶上果真有一些红色的东西,在射灯的照射下特别明显,试着用剑戳了戳,应该是某种红色的萤石,因为吸了光亮照射,所以才会变红。

刚出了水路,这会儿又要重新走水路,不过试了试,好在水倒不深,他收起八卦网,便接着朝里面走去,不到几米,再次看见了一棵青铜树,跟前面的那棵几乎一样……

这棵树上同样存在着尸骨的残骸,对于这类邪恶的东西,查文斌向来没有好感的。在他看来,原始的祭祀活动都是建立在各种血腥与杀戮之上,其中就不乏这种活祭。祭品往往是奴人或是战俘,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权者用各种理由加以迫害,更甚者和前面那人一样,用灭魂钉这种传说中的冥器将人打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让他觉得十分厌恶。

不过同情归同情,可这终究是历史,中华文明自古以上下五千年自称,其实有多少是被世人一直流传了下来,又有多少已经埋藏在了岁月的尘埃之中,如他所见的也不过是当时某种盛极一时的祭祀方式罢了。对于历史,人们只有尊重和敬畏,因为你无法改变,也无法重塑。

查文斌这样的人,本来就明白神鬼之道不过是在一念之间。用得好,能够救世度人,用得不好,那就是杀人于无形。毕竟人除了命理之外,真的有太多的意外发生,尤其是像他这样,自从丢了女儿之后,对于天命的探索就一直未曾停止过。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轮回也好,生死也罢,都不过是顺其自然的安排,可是对于查文斌来说,天道才是追求的终极目标。因为一个道士这辈子可能会给无数人算命卜卦,指点迷津,却唯独永远不会给自己算一次,这也是他自幼入门时便被师父告知的。其中原因,查文斌也曾考虑过,最终他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一个人一旦窥破了自己的未来就会想方设法改变命运,而从命理上来讲,这是不可逆的。命里会不会富贵,会不会有劫难,这些都是注定的。无论你会不会算命,你的命运都是这样,努力的结果顶多是略有点改变而已,不可能有根本上的变化。

另外一个原因,人都有私心,他查文斌也不例外,谁都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好的未来,总觉得命运对自己不该这么不公平,这就很容易对自己的命理有错误的思想,从而会使自己本来一直追求的天道发生改变。所以,很多真正的高人只能通过别人来解自己的命理,为的是不失偏颇。

所以说,查文斌认为师父告诫他不给自己算命,是因为怕自己受私欲的影响算不准,也怕自己知道自己的命运而心灰意冷,更怕自己努力改命的行为正落入命运的圈套。不过这人往往也就是因为越去规避而越容易遭受,其中的因果既说不清也道不明,他索性关上自己那颗好奇的心,努力追求对于天道的认识,特别是在他得知人除了命运之外还有一层更加深奥而不可解的天命存在,就越发对自己的命运不在乎了。

既来之则安之,这也是查文斌身处在这失落的世界时一直在心中对自己说的话。既然命中需要到这里来走一遭,即使是死在这儿也是命中所属,躲终究是躲不过的,不过是选择死个明白还是死个糊涂罢了。

查文斌检查了这具尸骨,并没有发现灭魂钉这类冥器,也无鬼魂的迹象,空荡荡的只留下一副残缺的遗骸,也只有锋利的青铜还在向他诉说往日的杀戮:挣扎得扭曲的身体、撕心裂肺的号叫、汩汩的鲜血顺着青铜树枝中间的引血槽流到脚下的器皿之中,待最后一滴血流干,那些神职人员捧着装满鲜血的青铜器匆匆离去,只留下那具干枯的尸体慢慢在此风化,慢慢在此腐烂。

至于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有可能是惩罚,也有可能是祭祀,古人对于血祭并不是没有记载。据史书记载,在各个民族的历史上都曾有将活人或是活的牲畜用来祭祀,以保佑农业生产富足、族群生活平安的例子,我们不能以现代的眼光去看这些貌似野蛮和血腥的行为,因为它属于历史的一部分,我们只能去解读,而不能去批判。

在肯定了这是属于某种血祭的活动之后,查文斌不忍再去联想那一幕,因为青铜树的底座,即那个用来盛放鲜血的鼎状器物上斑驳的黑色残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那些都是鲜血氧化后形成的痕迹。看来要想彻底弄清楚这里,还得继续深入,我们对于历史了解得太少,尤其是这种已经消失了的文明,谁也无法解释他们是怎样建造了这个历史,同样谁也无法解释他们怎样又把自己灭亡的。对于这点,全世界都有许许多多的未解之谜,相信那也只是我们暂时发现的,还有更多我们未知的或永远埋在了地下,或已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就像他所擅长的道一样,师父只是传授了他那些咒语、符字以及千百年来传下来的规矩。至于究竟是谁创造了这些,他也一样只是听闻了传说而已,事实的真相是怎样,谁又知道呢?谁又真正地关心过呢?

就像此刻他手中的那六枚灭魂钉,上面的鬼篆和青铜门上的如出一辙,外面的五行三界八卦,十口青铜大棺,将圆极之术发挥得淋漓尽致,连他这个道士都叹为观止。而这些东西明明现代只有少数精通道家的人才会明白,唯独这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地下世界却随处可见,并被运用得炉火纯青。还有那组神秘的文字,究竟跟《如意册》又有多大的关联,这些精美而硕大的青铜器又是何人所铸,那个躺在棺材里的活死人又是谁?远古时代的黄帝战蚩尤竟然被照搬到了这里,真正的蕲封山又有怎样的真面目?应龙高水的传说他已经亲眼所见,就拿身边这只成了伙伴的三足蟾来说就有说不完的故事。总之有太多的疑问,也有太多神秘。

超子和卓雄是死是活,有没有逃出这片充满危险的区域?老王和冷怡然又是被何人所伤,偏偏连返魂香都救不醒,他们的命运又该如何?眼下自己前方的路还未知,却要记挂着这么多,查文斌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好累。如果自己只是一名农夫,会不会还在那座小山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不是为了救姑婆一命,强行抢魂,自己的女儿是不是正依偎在怀里跟他撒着娇?

他的出生仿佛就是被安排好了要跟这一切结缘,因为被师父养大,所以成了道士;因为师父偶遇了小姨的出生,才让外公认识了他;因为外公的关系,他才会去救姑婆,却失去了女儿;因为结识了老王和何老,才认识到还有天命的存在;最后又因为他们,自己稀里糊涂到了这里……查文斌坐在青铜树下细细地回想自己的这一生,苦笑一声:“伙计,这恐怕就是我的命了,你说我该不该给自己也算上一卦,替咱俩占一占前面的凶吉,问问何去何从?”

三足蟾自然是不会明白他心中所想,硕大的眼睛难得地眨了一下,只是蹲在地上看着他,或许它也想开口安慰这个跟自己颇有缘分的人,或许它根本什么都不懂得,只是机缘巧合加略通人性,才跟查文斌走到一块儿的。毕竟它只是一只蛤蟆,哪怕是灵兽,也只是一只蛤蟆。 Pp8R0zMvHtehipdU2nqPqQSa6zW5Ob25FFz5Rj77q4CepPVuRAujpYBs3tzlSS9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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