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已婚妇女,年届三十,怎么也算不得香和玉了吧。女人自己都这么想了,更不用说男人了。在他们看来,只有十八岁的女人最有资格骄矜。而悲哀的是,女人内心里也认同了这样的看法。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周宁就打听到了林向南的情人的名字。姓付名朵拉。听名字就有点不同一般。据说这名字是她自己改的,从前叫付春花,多年前在某个县的乡政府里做临时工,后来也不知走的什么关系,弄到了转正指标,还调到市里来了。成功地做了城市人,付春花立刻就把名字改成了时髦洋气的付朵拉,目前在市委属下的招待所任餐饮部经理。五官不见得漂亮,身材却相当傲人,最喜欢的就是穿低胸吊带装,动不动就微微躬下身子来,有意无意地展现胸前的波涛汹涌。
关于她的段子相当多。当然都和男人有关。官场里除了政治就是风花雪月,平素一本正经的领导们,一到了酒桌上,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色迷迷起来,这也难怪,美酒加美女,但凡凡夫俗子,没有不心旌摇荡的。付朵拉能说会道,能唱会跳,酒量还惊人无比,说起来,其实真是搞接待的难得的一朵奇葩。明里是一个招待所的餐饮部的经理,暗里却是市里接待行业的顶梁柱。男人们提起她来时,故意暧昧地要试图和她撇清关系,私下里,只要有机会,都想着混水摸鱼一把。只不过,别人都聪明,无论过的是嘴瘾,还是真的有得到好处,最后都把屁股擦得干干净净。唯独林向南,却像是猪油肝蒙了心,一门心思地当起真来了。
周宁不听则已,听了暗自心惊,人们都把林向南的这场艳遇当做一场笑话,谈论起来无所顾忌。听周宁问,还惊讶起来:"呀,还以为你早知道了,装镇定的呢。原来真不知道啊。"
周宁恨得牙痒痒,心里暗恨,真要玩女人,好歹也玩个身家清白的,说不定还引来艳羡目光无数让人暗自叹服。
付朵拉今年二十八,竟然跟周宁同年。想来心里也在打算着找个好归宿的事了。林向南除了年纪大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难得的又对她痴心一片,她目标明确,人前人后,毫不避讳。
据说她打麻将,总是带着林向南,一只手摸麻将,一只就搁在林向南的腿上,轻轻摩挲。林向南送了她一块手表,她爱不释手,成天戴着,就连超市里的促销小姐,商场里的服务员,她都要炫耀一番:"我老公买给我的,三万多块呢。"
周宁直觉得气得失笑,现在的小三都这么厚颜无耻吗?堂而皇之地把别人的老公当成了自己的老公。甚至还要着力地向别人证明,我是小三我怕谁!还真就不怕了,世人的非议,鄙视的目光,轻贱的看待,一切都无足轻重。
周宁想起姐姐周燕,两口子如今收入都不错,她仍然严谨朴素,买双鞋子还要挑换季的时候去买,超过一百块的衣服就拈量来掂量去。周宁去美容院,强拉着她去,她一听说那费用成百上千,立刻就心疼地叫起来:"那么贵!"她吃够了贫穷的苦,总想把有限的钱攥在手中,每每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噌噌上涨,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她要是知道老公给别的女人买了块三万块的表,不气疯才怪。
然而周燕对林向南却是大方的,一件衬衣四五百块,皮鞋一双上千块,还振振有词:"男人在外头,总要打扮得精神点。再说了,向南如今怎么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怎么也算是职业女性,却像是二十四孝妻子,一日三餐,外加晚上消夜,无论林向南是否在家,一概准备得当,随时等待着林向南。衬衣领带每天早上事先准备好,熨烫外加搭配,无一不由周燕打点。袜子必然是白色的,周燕说男人穿白袜子才显干净气质,每晚林向南换下的袜子,她蹲在卫生间里耐心搓洗--所以说,男人要的不是女人的好。对他太好,不过是加快了他那颗心被狗吃掉的速度。别以为他会感激。真情原本就是拿来让人怠慢和轻视的。
周宁心里气愤,却又不敢立刻找周燕说清。心里实在憋得慌,在网上的同城聊天室里把天下男人大肆抨击一番。
不一会儿,有一男人要求加她。她不理。那人也固执,她一再拒绝,他就一再发来请求。到得后来,周宁也失笑了,遂通过了他。
男人一上来就说:"最近你的五子棋有进步了没?"
周宁一怔,突然就想来了,顿时笑了:"呀,原来是你。这么巧。"
周宁平素上的就是本地的365网站,游戏也好,论坛也好,聊天室也好,在周宁看来:"同城"二字让人感觉亲切,不至于那么缥缈虚幻。时间长了,稍有心的人,就会留意到最常出没的ID。用男人的话来说,自从那次被周宁固执地追赶着下了一天的五子棋,就暗地里留意上了她。
男人叫白鸟。周宁立刻就想到了那首著名的诗句:你若是那只决心不再躲闪的白鸟,我就是那个,含泪的射手。
这让周宁的心稍微动了一下。
周宁在大学里虽然念的经济管理,实际上最喜欢的还是文学。这也难怪,每个人年轻时骨子里都有一点文艺情结,都反映在对那些旖旎的文字的偏爱上。周宁热爱着泰戈尔和席慕容,甚至自己也写了许多忧伤深情的诗篇,当然,这些都是只能搁在抽屉里小心收藏的隐秘心事,偶尔拿出来翻阅,心里便涌上一阵甜蜜的惆怅和心酸。直到如今,那些厚厚的小本子还放在娘家里,不舍得烧掉。
这年头的男人,尤其是年纪相当的,哪里还有人去读诗,当然也不会有人在心里暗藏一段缠绵诗意。陡然间一看到这QQ名,周宁便不由自主地对男人多了几分好感。至少这可以证明,他心底里,还保留着那么一块美好且柔软的净地。
周宁试探着打出一个反问句:"白鸟?"
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嗬,来源于一首挺喜欢的诗。"
一句话,让周宁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很乐意地把他归入了朋友一类。
他俩又玩了几局五子棋,周宁又是一败涂地。她懊恼地问他:"你怎么也不怜点香惜点玉呢?"
打出这行字,自己也好笑了。一个已婚妇女,年届三十,怎么也算不得香和玉了吧。女人自己都这么想了,更不用说男人了。在他们看来,只有十八岁的女人最有资格骄矜。而悲哀的是,女人内心里也认同了这样的看法。
想到这点,周宁就忍不住惆怅。苏子明一吃完晚饭就到陈伯的理发店打牌去了,她一个人,实在有点无聊。她想起从前,苏子明总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陪在她身边,无论她做些什么,他好像只要待在她身边,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的气息,他就已经觉得快乐和满足了。
而现在,他好像越来越爱往外跑,有时候,仅仅是站在几个打牌人的身边,傻不拉叽地陪着打牌人兴奋或者沮丧,根本没意识到老婆的孤单。
周宁磨过他几次,不许他出去,非拉着他一块看电视,他拗不过她,只好陪坐在她身边,但半小时后,一准睡着。周宁气不打一处来,伸脚踢他,伸手揪他,他只不耐烦地挥手来挡,喃喃道:"别搞,我要睡觉!"
许多时候也忍不住要想的,早知道结婚这么无聊,倒不如恋爱一辈子好了。
可这话若是要说出来,苏子明一准得说:"无聊?生个孩子呗,生个孩子肯定就不无聊了。"
周宁不想生孩子。她怕。医院里常年不散的消毒水味道让她厌恶,那些冷冰冰的医疗器械让她胆战心惊。她不上一次地想象过,那么大的一个胎儿,要从女人的阴道里活生生地给扯出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苏子明一说到孩子,她就立马住口。
结婚之前,她说过不想要孩子,苏子明结婚心切,一口答应:"等你说要咱才要。"结果结婚一年多,苏子明就忍不住了,再加上婆婆也常常话里有话地追问:"小宁身体怎么样?"苏子明也就常常唠叨着,周宁若是不做声,他就多唠叨几句,周宁若是挑挑眉毛,他就赶紧住口。表面上看来,他还是顾忌着周宁的感受的,但周宁知道,他心里的不满却是日渐愈深。他晚上丢下她独自消遣,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有故意的成分。
她忍不住询问白鸟:"一般你们男人,比如你,晚上做点什么?"
白鸟很快地回答:"我一般都在晚上工作。"
周宁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地问:"晚上?你是......"心里不是不忐忑的,怎么这么牛,一碰就碰上个--"牛郎?"
男人发来一个晕倒的表情:"拜托,你的思想纯洁点好吗?这世上有许多工作是在晚上进行的。"
周宁自己也不好意思了,赶紧呵呵笑起来。抬头瞥一眼桌上的闹钟,快深夜十二点了,苏子明还没回来。
忍不住拿过手机拨他电话:"你怎么还没回来?"
苏子明说:"马上!"
周宁听出了他话里的敷衍,禁不住心头一阵火起:"什么样的马上?两分钟后的,还是半小时以后的?"
苏子明匆匆说:"嗯,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周宁简直啼笑皆非。这算个怎么回事?
电话响起来,不用说,当然是婆婆。这么晚打电话来,也不知又有啥事。她拿起来电话就说:"妈,子明不在家,你等会儿再打来。"
婆婆说:"哦。他这么晚了跑去哪了?也不着家。"停顿一下又说,语气颇为语重心长的:"小宁啊,不是我说,两个人过日子久了,总是有个孩子的好。"
周宁急忙说:"我知道我知道。妈,你等着,我去叫子明回来。"赶紧挂了电话,再次打给苏子明:"你妈打电话找你!"
十分钟后,苏子明回来了。周宁心里郁闷,她叫他回来他不肯,一说他母亲找他,他赶紧就回来了。周宁的心里头颇有点拨凉拨凉的,独自进房睡了。只听得苏子明和婆婆说了挺久,才挂了电话。苏子明进房里洗澡,然后钻到被子里就搂住了周宁。
周宁心里还拧着,赌气地扭了扭身。
苏子明不死心,又凑近来,低声说:"亲爱的,咱都好几天没那啥了。"
周宁硬邦邦地说:"我困。我要睡觉。"
苏子明讨了个没趣,讪讪地缩回身子,周宁还以为他会继续嬉笑着来哄她,逗她,最后两人终得以一场和谐美好的性事结束这一天。谁知道,几分钟后,耳际就传来苏子明轻微的鼾声。
委屈的泪径直就漫上了周宁的眼角。是自己最近比较敏感还是事实果真如此,她总觉得,最近的苏子明,和从前的总是大不一样了。他越来越不耐烦于应付她出于撒娇本性使的小性子,他甚至偶尔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态,这种流露明明是故意的,却偏偏又要装作强加掩饰的那种,让周宁看了,总得自己暗觉没趣,唯有收敛了才算。
这种变化是悄然的缓慢的,但又是固执的。让周宁又难过又窝火,却又说不出口。
这一夜的周宁睡得不太安稳,在梦里她和苏子明狠狠地吵了一架,苏子明一改往日的退让,面目狰狞,着实让周宁又是惊讶又是伤心,哭个不停。
醒来时心有余悸,梦里的一切仍历历在目。
苏子明已经起了床,到楼下的信箱里取了报纸,还买来了早餐,看他那样子,像是有话要说。果然周宁才坐到餐桌上,苏子明便说:"今天小旭第一天上班,你可得看着他点。"
在韦副的帮助下,苏小旭顺利当上了周宁所在的"嘉和物业"的一名保安。眼霜送出去,韦副是又惊又喜,直说:"小周你真是太有心了。"
"嘉和物业"家大业大,保安的待遇也比别的物业公司要强上一点,苏子明很满意老婆完成了这个相当于他交办下来的任务,这让他有了一点小小的自豪感。
周宁说:"他几岁?三岁?该干什么干什么,我怎么看着他。"周宁最讨厌苏子明用这副居高临下的口气跟她说话,模样像那些装腔作势的领导,靠,他是她的领导吗?她恨恨地咬一口油条。
听她口气不好,苏子明想当然地以为是源发昨晚,于是讨好地说:"老婆,今晚我们去你家吃饭吧。咱都快一个月没回去了。"
周宁的父母家距离周宁家还挺远,周宁结婚后一直保持着半月一趟的回家频率。苏子明在这点上还是做得很到位的,每到回周宁父母家的那个周末,一准先把礼物准备好。他的礼物总别具一格,从来不会去买什么果篮或者滋补品,他准备的不是新鲜的青菜就是托人从乡下带来的土鸡蛋。这点明明是投机取巧的小心思,在岳父母看来,却是一副实在过日子的大优点,对他颇是赞赏。
苏子明这副明摆着求和的态度,让周宁的心里稍舒服了一点,于是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嗯,下班了再电话联系。"
两人出了门,走上五分钟,抵达公交站牌下,各自等候公交车。苏子明坐39路,周宁坐6路。彼此共同前行至第一盏红绿灯,然后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周宁喜欢坐在公车上的时候,寻找身后39路的身影,两辆车一同停在红绿灯前时,她总不自觉地透过车窗,默默打量着另一扇车窗里的苏子明。
苏子明对这样的注视总是毫无察觉,他喜欢在车上看早报,每天从家里出门,他必随手带走早报,坐公车到单位,至少也要二十分钟,用阅读来打发这一点点余暇,再好不过。
周宁许多时候都在盼望他抬起头来,看她一眼。但每次都马上失笑了。他们之间,已经很少有这些温馨会意的时刻了。
一早上的工作都很忙碌,一直到中午时分,办公室才安静下来。周宁站起来,走到窗前伸伸懒腰,目光贪婪地注视着窗外的绿树青草。嘉和小区风景优美,是诸多人群向往的居住胜地。只不过价格居高不下,一般人难以承受。周宁自己也特别渴望能在这里购买一套房子,可是一平米近七千元的价格,只能让她望洋兴叹。
李静敲敲桌子,问:"小宁姐,出去吃饭去?我请客!"
今天李静的心情不错,笑眯眯地。周宁笑问:"今天什么好日子?"
李静也笑,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终究忍耐不住,轻声说:"我怀孕了。"
周宁吃了一惊:"呀,大事一桩啊。"
李静喜滋滋地:"我约了老公晚上一块吃饭,打算一块庆贺!"
周宁心里一动。李静的丈夫会喜欢这个孩子的到来吗?周宁不由得暗自为李静担忧起来,从李静平时的话里来看,李静的丈夫是很喜欢自己的女儿的。有些男人,因为抛掉了前头的那一个家园,心里总有愧疚,这种愧疚不见得是为了离弃的婚姻和妻子,更多的是因为孩子。离婚总是一场错误,而无辜的孩子最终总要为大人的这场错误买单,这让大部分的男人甚觉不安。因为尚有良心,就总想着怎么去补偿孩子,许多男人就直接表现在,不会再要第二个孩子。
只听得李静继续说:"他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我就给他生个儿子!"她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周宁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转念一想,也是,很多男人都在梦想着要第二个孩子,尤其是一个儿子!离婚的愧疚算什么!
手机嘀嘀响,新短信抵达。
周宁拿过手机看,是吴巧莉发来的:"我想了很久,宁宁,我不愿意再忍受下去。与其这样痛苦地生活,不如早日了断。保重。宁宁。"
周宁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这女人闲得发慌,莫名其妙搞的什么鬼。
顺手回拨过去,吴巧莉的手机已经关机。周宁顿时慌乱起来,匆匆对李静说:"不好意思啊,我朋友找我有点事,我得马上出去一趟。"
看她神色大变,李静急忙说:"好吧,你快去吧。等下韦副来了我跟他说一声,你把事情处理好了再回来。"
周宁匆匆地小跑着出了办公室,继续拨打着吴巧莉的电话,语音提示,关机。关机。
周宁只好打秦南的电话,秦南的电话倒打得通,却是始终没人接。周宁忍不住暗骂一声:"都搞的啥嘛。"
招手叫辆出租车,直奔半山上岛。
半山上岛住的都是有钱人,这里都是极具北欧风格的别墅群,一幢别墅至少也得花个几百万,秦南和吴巧莉两年前搬到此地,仅装修款就花掉了五十万。这个数把周宁吓蒙了,对着吴巧莉没少喷羡慕的口水。
关于秦南和吴巧莉的故事,说起来颇为源远流长。秦南和吴巧莉是高中同学,秦南从偏僻小镇上的学校转来,同桌就是吴巧莉。吴巧莉天生丽质,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大美人,学习成绩不怎么好,身后追求的的男孩子却是络绎不绝。十七岁的秦南长得又瘦又小,模样也不出众,吴巧莉压根没把这男生放在眼里。秦南书读得厉害,在情事上却是一窍不通,但对吴巧莉却是一见钟情,一学期过去,写了一封情书偷偷塞在吴巧莉抽屉里,结果第二天上学,发现吴巧莉把那封情书贴在了黑板上,一干同学对着它窃笑不已。秦南吓得面红心跳,幸好没署上名字,不然这脸可就丢大了。谁承想,吴巧莉说,这封情书倒是写得好,只可惜写信的人太懦弱,连名字也不敢署上!这样的男人,敢爱不恨当,她吴巧莉不要!
一番话让秦南又是甜蜜又是懊丧。对吴巧莉更是一往情深。吴巧莉花了点钱才进了广州华师大,秦南放弃了北大,也跟着上了华师大,打着老乡的旗牌号正式向吴巧莉展开追求。
对于吴巧莉来说,大学生活是一个新鲜的美妙的开始,她身边堆聚的男生,除了帅哥才子就是有钱人,完全没把秦南的追求当回事。秦南找得频繁了,她不耐烦,很决绝地告诉他:"算了吧,别再来找我了,我不会爱上你的。"
秦南固执地说:"巧莉,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我。"
这种情话实在不新鲜,吴巧莉听到的何止一人说又何止一两遍。她把秦南送的花当着宿舍里所有人的面丢到地上,甚至还故意踩上几脚:"世上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爱上你秦南!"
秦南倒不动声色,平静地说:"没关系,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我的好来,就来找我。我总在这里等你。"
自此秦南没再来找过吴巧莉,但每逢吴巧莉的生日或者重大节日,他总会有礼物送到吴巧莉手上,这些礼物提醒着吴巧莉,他仍然待在她的生活里,始终如一地守候着某一个角落。这种感觉没有让吴巧莉感觉幸福,相反地,她不厌其烦。这时候的她,有了一个相爱的男友。
男友是广州本地人,身家良好,长得一表人才,属于颇为引人瞩目的那一类型男生。两人爱得死去活来,成天形影不离,成了校园里颇具盛名的一道恋爱风景线。情至深处,两人在校外租下一间小小屋子,过起了恩爱的小日子。
毕业前夕,男生突然向吴巧莉提出分手,很快就搬出了他们一块筹建的爱巢。吴巧莉表面看上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底里却难过异常,这是她的第一次恋爱。所有人的第一次恋爱,大约都是真诚的毫无心机的,所以受到的伤害才格外深重。那段时间里,吴巧莉整夜整夜无法入睡,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在人前却还要强颜欢笑,坚硬地摆出一副强势的不怕伤害的姿态。
和男生分手的两个月后,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怀孕了。短暂的慌乱过后,她到一家小药店直接购买了米非司酮片,晚上就照着说明服用。结果半夜里,肚子就剧烈地疼痛起来,血块几乎失控地从身体里脱落。她吓坏了,给周宁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就痛哭失声了:"周宁,我快要死了。"
周宁吓了一跳。当时的周宁也没住在学校里,自己租了一幢私宅的顶层小阁楼住着。挂了吴巧莉的电话就跑下楼,站在大街中央拦车。等赶到吴巧莉的住处,吴巧莉正伏在地板上呜呜哭泣。
最后事实证明,一切不过一场虚惊。几天后,吴巧莉的身体就恢复了正常。随着身体的复原,吴巧莉的心灵也得到了少许的安慰。这场失败的恋爱让她迅速成熟起来,她开始意识到,这世间,其实没有永恒的情爱。山盟海誓只是男人给女人撒下的一张网。
大学毕业后,周宁回到了老家H市。吴巧莉却奔赴上海。上海一直是她向往的城市。她很快地进了一家广告公司,工作颇为得心应手,薪水还行,瞬间里感觉生活对自己展露了另一番美好。
半年后,她再次恋爱了。对方是上海人。长得很斯文。吴巧莉是被他一掷千金的姿态深深迷惑了,继而又被他表现出来的深情感动了。他们很快地住到了一起。无疑地,男人是体贴的、温柔的、细致的,让吴巧莉再次领略了被人捧在掌心满腔疼爱的那种滋味。
在一起近一年,吴巧莉很是动了嫁给他的心思,数度暗示,男人总是装作不懂。很偶然的一个机会,吴巧莉才发现,原来男人早有未婚妻!因未婚妻尚在英国念书,自己一个人颇觉孤单,恰好遇上吴巧莉,于是上演一场美人慰寂寥的老套剧情,结局总免不了劳燕分飞。男人心中有数,吴巧莉却如五雷轰顶。她不肯就此认输,身遭众人笑,谁不知道她钓到了一个金龟婿,她再灰溜溜败下阵去,对自己也交代不了。
她耍了一个小小心机。后来才发现,这样的招数在小说或者电视里早已成为一个滥俗的手段。
每次和男人在一起,男人都会叮嘱她吃避孕药。一开始,她以为这是一种爱惜。当洞穿了男人的使君有妇的身份,她才醒悟,这其实是一支杜绝后患的预防针。
当男人再次询问她吃了药没的时候,她很镇定地点了点头。她当然没吃。然后,她怀孕了。惊慌失措地找到男人哭诉,说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男人比她更惊慌,想也不想就让她立刻做掉孩子。她不肯,要求结婚。男人躲闪着不回答。她追问得紧了,男人才吞吐地回答,不能,他不能跟她结婚。别的什么都行,就这不行。
吴巧莉一哭二闹三上吊,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要结婚。不然就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看谁讨得到好处。
一周后,男人消失了。丢下一张银行卡。里边有十万块。除此之外,他连一句话也没留给她。她疯了似的寻找他,有人告诉她,男人出国去了。不再回来。别找了。
她万念俱灰。独自去医院做了手术。连麻药也不肯用。疼。钻心地疼。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死掉。就这样,血淋淋地躺在手术台上,伴随着一个被她抛弃的孩子。
从医院出来,天色俱黑,夜晚的上海五彩流离,行人匆匆,仍旧一片繁华盛世。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久违的秦南。感觉像历尽千帆,终于看到他的好。
她尝试着拨打他的电话。她暗自庆幸,数月前有好事的同学,把从前在广州读书的老乡们的通信地址弄了一个同学录,群发至大家的手机上。她一时犹豫,没把短信删掉。幸好。
电话很快地接通了,那边传来秦南的声音:"巧莉?"他的语气里并无一丝惊喜,像是一直在等待着她的来电,而她,一定不会辜负他的等待。
她在他面前素来骄傲,从来没有好言好语,此刻却突然软弱到了极致,什么面子什么自尊都抛到了脑后,她攥着手机就呜呜哭起来。
秦南急了,叫:"巧莉!"
凌晨五点,秦南站到了吴巧莉的门外。吴巧莉扑到他怀里,泪水和鼻涕全抹在他的衬衣上。
他陪了她三天。他百般耐心地照顾着她,无一不依着她。他没有要求她,爱他或者嫁给他。
三天后,他走了。临走时再次说:"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我的好来,就来找我。我总在这里等你。"
吴巧莉不是不感动的。可是她不甘心。秦南混得也就一般,H市也不过是个中等城市。
她辞了工作,去了北京。
她并不喜欢北京,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没有朋友,没有恋爱,工作也做得懒洋洋的。
三个月后,她回到了H市。站在人流拥挤的火车站给秦南打电话:"我在车站,来接我吧。"
他们的关系很奇异,秦南对吴巧莉,有求必应,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吴巧莉又轻轻浅浅地恋爱过几次,最后都不了了之。年纪渐渐逝去,亲也相了好几场,总也没个好结果。最后自己也叹息了,大约,这辈子,注定是秦南的那杯茶吧。
两人终于结了婚。
人生真是奇妙。吴巧莉每每自己也慨叹,谁会一早预知,她最终还是嫁给了当初最不齿的秦南?
婚后的吴巧莉干脆地收了心,一心一意地对秦南好。昔日的骄纵辣女摇身一变成了温良贤德的家庭主妇。两人颇为相亲相爱,倒让许多等着看笑话的人吃惊起来。随着秦南挣的钱越来越多,他们的生活也水涨船高,到得最后,竟成了同学好友亲戚间竞相传诵的一对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