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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每道河流都有暗涌(4)

半夜里,周宁被一阵稀里哗啦的打砸声给弄醒了,她本来翻个身,试图继续睡,但那声响像是越演越烈,好像还冲出门口了,周宁只好一掀被子,趿了拖鞋到阳台去看。

这一看,才发现,是一楼的何姐家起了内战。这个何姐是一家林场的工人,近几年林场都搞了什么承包荒山,自行找吃了。何姐就去了一家大酒店里找了一份工做。何姐也就三十五六的样子,人很瘦,因为彼此楼上楼下,何姐也是个热心人,会一点缝纫手艺,平时周宁有点什么小缝小补的,诸如剪一点裤脚边改一点袖口长短的小活,就直接拿去麻烦何姐了,所以,两人的关系还颇为不错。

只听得何姐的丈夫徐基石在暴哮着:"你妈的,你想死啊。管起老子来了。你他妈的算老几?!哭,你再哭,信不信老子扇死你!"怒吼声里夹杂着何姐的嘤嘤哭泣声。大概是男人动了手,何姐陡然压抑地尖叫起来。

周宁急忙返回卧室里,使劲推醒了苏子明,苏子明睡意浓浓,不耐烦地问:"怎么了吗?"

周宁说:"起来起来,快起来。"

苏子明也听到了声响,一翻身坐了起来,随手套件T恤,匆匆问:"是何姐家?"

周宁答道:"是啊。"

两人匆匆穿鞋出门,只见好些户人家都亮起了灯,大约都听到了动静,起来看热闹了。

刚转过楼梯,就看到徐基石正揪住了何姐的头发,苏子明大喝一声:"徐基石!"

徐基石是某乡财政所的干部,年纪虽然比苏子明大上好几岁,但苏子明如今等同于他的上级领导,对苏子明自然顾忌几分,一听他喝斥,顿时就停了手。

何姐赶紧疾走几步,站到了周宁身边。周宁一眼看到她,脸颊红肿,嘴角渗血,心头怒火顿起,还没等她开口,苏子明已然说:"徐哥,有什么事好好说,打老婆算什么本事。"

周宁不由得赞赏地看了苏子明一眼,附和着说:"又不是什么仇人,天天同床共枕,怎么下得了手?"转念又担心徐基石面子上过不去,缓和了语气又说:"徐哥今晚是不是喝多了,这样吧,子明,你陪徐哥进去喝点茶解解酒,我带何姐去咱家坐坐去!"

周宁拉着何姐就上了楼,一进门,何姐的眼泪就哗啦啦地狂流下来。周宁默默地扯出纸巾给她,她接过去,就捂住了脸,老半天才说:"谢谢你了小宁。"

周宁说:"别客气。来,先坐一下。要是你乐意,今晚就在我家住一晚吧。"

何姐吸吸鼻子:"会不会不太方便?"

周宁说:"呀,没关系。"转身去收拾客房,笑说:"反正你也知道,就这么小的房子,将就一下罢了。"

何姐跟在后边,幽幽地说:"房子不在大小,关键是住在里边的人是否相亲相爱。"

周宁笑了笑:"哪家还不有个磕磕碰碰的,看在他是老公的分儿上,别跟他计较那么多。"

周宁听说过何姐和徐基石的故事,何姐是外地人,当年是因为一场财政系统的运动会,何姐作为家乡财政局特别聘请的女篮教练,认识了徐基石。两人一见钟情。这场恋情遭到了何姐家里人的一致反对,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徐基石的家庭条件也不好,家人都不无担忧地说:"嫁得那么远,有个什么事,都没法帮得上忙。"何姐却铁了心,抛下一干家人,一份工作,两手空空地就跟着徐基石来到了H市。在徐基石的四处奔走下,最后进了一家国有林场。

两个人的生活并不宽裕,尤其是前些年徐基石的父亲患了癌症,治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背上了一笔数额颇为巨大的外债。父亲去世后,寡母执意要回乡下老家和徐基石的大哥生活。

徐基石的大哥很能干,种果树,养鱼,开石场,在镇上算是值得一提的风光人物了。只可惜膝下无儿,只有三个女孩,这是他的心病。有心再生,却被医生告知,因为身体原因,他已经很难再使女人怀孕。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沉溺于赌博当中。徐基石和大哥的感情很好,大哥手里有钱之后,把当时为父亲治病的外债全还了,为方便徐基石常回乡下老家团聚,还为他买了辆七座的面包车,顺路还可以搭几个散客,挣点油钱。

徐基石的赌瘾就是被大哥传染的。

一开始是小打小闹,徐基石的女儿十二岁,花了点钱送进了市里的重点初中,两人想着攒点钱,以后要换套大一点儿的房子,还要供女儿念大学,何姐对钱就捏得比较紧,徐基石的工资存折一直由何姐保管,每月的生活费都由何姐按时按额拨给。徐基石还笑谑着说:"你比咱们领导还像领导!"

徐基石手上的钱不多,不敢玩得太多。可是大哥财大气粗,直接丢了一沓钱到桌上,让他敞开地玩。

这一开戒就不得了,徐基石迷上了赌博。

他回乡下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对何姐只说,是去上班。乡镇财政所的工作历来轻松,平时徐基石一星期倒有三四天待在市里,时间长了,何姐生了疑心,一次就出其不意地打电话到财政所,这才知道他并没去上班。

何姐打电话给他,他支吾着说:"妈身体有点不舒服,我正打算回老家去看看。"又说:"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不一会儿,徐基石果然回到了家,一开口就问她要工资存折,何姐疑惑地问:"你要存折干吗?"

徐基石说:"你看,妈这不是病了嘛,我领点钱带去,好歹也尽点孝心。"

他这么一说,何姐也就没理由再说不,她迟疑地拿出存折:"要多少钱,我去领好了。"

徐基石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这存折一拿走,再没拿回给何姐过。何姐一问起,他总找无数理由搪塞,最后问得烦了,直接嚷起来:"我的存折,我爱自己拿,怎么着?"

何姐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但不知道这种变化因何而起。她起初怀疑过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但私底下暗访一番,并没什么发现。

一直到今天傍晚,婆婆打电话过来,问起徐基石:"石儿到家了没?"

何姐一听,即刻反问道:"基石今天回家了?"

婆婆说:"是啊,刚吃了饭就走的,喝了点酒,黑灯瞎火,让他明天才回又不肯。"

何姐心里敲起了小鼓,等婆婆一挂电话,她就立刻拨打徐基石的手机。一连打了好几次,徐基石才接,此时他已颇有醉意,说话时舌头都打了卷:"我马上就回来了。"

徐基石回到家已经快凌晨一点,何姐正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徐基石一进门就把一沓钱摔到桌上,得意地说:"喏,拿着。"

何姐问:"你哪来的钱?"

徐基石说:"今天打牌赢的。"

今天他赢了不少钱,心里舒畅,回到市里后又邀了几个朋友去大排档消夜。

一听他说打牌,何姐瞪大了眼睛:"什么?你打牌?赌钱?"

徐基石仗着酒意,不以为然:"十亿人民九亿赌,有啥稀奇。"

何姐顿时厉喝起来:"别人我不管,你是我老公,你就不能去打牌赌钱!"

徐基石也叫嚣起来:"我爱打爱赌关你屁事!"

何姐又气又恼:"我说了不行!你要再去赌钱,咱们就离婚!"随手一挥,桌上的烟灰缸掉下地,正好砸到了徐基石的脚上。

徐基石顿时暴跳如雷,抬腿就是一脚:"妈的,你敢打老子?!"何姐猝不及防,被踢倒在沙发上,徐基石冲上来又是一耳光。

何姐被他打蒙了。两人结婚多年,连红脸的时候都很少有,徐基石逢人必说,老婆当年不嫌他穷,千里迢迢地嫁给他,他一辈子感激她,要一辈子疼她爱她。她做梦都没想到,徐基石会动手打她!

短暂的震惊和怔然失去,何姐也大哭大闹起来,两人纠缠在一起,何姐毕竟是女人,哪里打得过他,唯有边哭边叫:"离婚!徐基石,我要和你离婚!"

此刻和周宁说到这里,语气又哽咽起来。

周宁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何姐难过了一阵,含泪问道:"妹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宁也茫然了。怎么办?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劝解何姐。

他们结婚多年,彼此是有感情的,还有一个女儿,为了一场架,要说离婚,那只是气头上说的话罢了。

门轻声地响,苏子明回来了。周宁忙说:"这样吧,何姐,你先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我相信明天徐哥酒醒了,一定会后悔今天晚上所做的事的。"

何姐苦笑道:"希望吧。"抬头起来看看周宁:"你也去休息吧。真是不好意思了。"

周宁笑:"都说了不要客气!"

她出房来,顺手带上了门。

苏子明看到她,轻声问:"何姐怎么样了?"

周宁答:"睡了。"又问:"徐哥呢?"

苏子明答道:"也睡了。"伸手揽过周宁的肩膀,狠狠打个哈欠:"走吧,咱也睡去。"

这么一折腾,周宁躺在床上,老久都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才眯了一会儿眼。好像一会儿工夫,闹钟就响了。她不肯起床,苏子明推了她两下,她嗯嗯两声,翻个身继续睡。迷糊中听到苏子明说:"我先走了哦,小心迟到被扣奖金!"

一听到被扣奖金四个字,周宁立刻就清醒过来。她赶紧翻身坐起来,穿鞋换衣服,匆匆洗漱一番,突然想起客房里的何姐,走过去看了一番,何姐已经走了,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周宁轻叹一声,急忙奔出门,紧赶慢赶,到了公司,还是迟到了十五分钟。

幸好这周打考勤的是李静,她冲周宁眨眨眼睛,悄声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公司里有规定,迟到一次扣罚五十块。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真要扣,周宁可要心疼死了。

李静说:"不过据说很快就要打卡上班啦。老板们都太精明。到时候咱们都甭想迟到早退了。"

周宁笑笑:问:"怎么样,昨天?"

李静叹口气:"一场风波度过。不知道其后还有多少场风波。"

周宁说:"不用说,肯定络绎不绝。"

李静说:"听着真叫人绝望。"她冲周宁扬手里的保温饭盒:"所以我决定,要吃多一点,保持旺盛的战斗力。"

周宁失笑:"什么?带早餐来了啊。"

李静说:"不不不,这叫上午茶。早餐我已经吃过了。早餐和午饭之间的甜点,简称上午茶。"

周宁伸头瞅一眼饭盒,里边花花绿绿的,一下让人分辨不清是什么东西。周宁有点吃惊:"谁这么有才,弄这么一堆东西给你?"

李静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来:"我老公。"从包里多拿出一双筷子来:"昨晚多谢你,快来尝尝。"

周宁这会儿看清楚了,那堆东西大约是所谓的西式餐点,什么奶油啊,茶果啊,蛋糕啊。看上去五彩缤纷,煞是动人。

她不爱吃甜食,赶紧摆摆手:"我可不吃!你吃你的。"怕李静多心,补一句:"我怕胖。"也不算是谎话,周宁是那种很容易吸收食物的体质,看上去虽然颇为瘦削,可一旦毫无顾忌地进食,很快就吹球般地胖起来。女人最怕胖,周宁也不例外,所以在吃东西这上头还是颇为注意的。

说起来挺懊恼,这板身体,哪儿都容易长肉--除了胸。别地儿是可劲儿地涨,就它固执地维持着原样。从十六岁开始发育,这厮大概就长了两年,而且是以相当缓慢的速度,然后便巍然不动了,都说结婚后,多了男人的抚摸以及适当的性生活,它会再长上一点,事实证明,这是个谎言。

这真是周宁无法言说的痛处。不像吴巧莉,那身材腰是腰,胸是胸的,吴巧莉以前喜欢买点厚海绵的内衣送周宁,周宁其实并不太喜欢,总觉得鼓胀胀的一团在那儿,更暴露了自己的心虚。男人的眼光是犀利的,随意扫扫,就明辨真假。

恰好李静俯身过来,仔细端详周宁的脸,喃喃说:"哎哟,宁姐,你眼角怎么长皱纹了。昨晚没睡好吗?"

周宁一眼瞥见的,便是李静胸前白花花的一片。除了在电视上见过女人的胸,周宁这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一对丰满的乳房,她和吴巧莉虽然朋友多年,说起来,还真没见过她的胸。只是单从外表看,就知道和自己的不可同一而语了。

瞬间里,周宁有一点呼吸不过来的感觉,像那对乳房生生地压在了自己的唇齿上。

天气虽然炎热,房间里开着空调,怎么也与暑气无关,相反的,倒像是略带凉意的初秋,颇为舒适的感觉,穿小外套也不会觉得热。李静却喜欢穿着低胸小吊带,平时周宁也不太注意,只是这会儿冷不防就遭了这一着,心里倒有了吓一跳的感觉。

脑海里迅速闪过林向南的外遇付朵拉姑娘那张妩媚面孔,听说人们私底下称她"恃胸行凶。"想来,那胸比起眼前李静的,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宁便觉得有顿悟了的感觉,胸器太过咄咄逼人,女人都受不了,男人还不得立马举手投降。

她轻叹一声说:"喂,你现在怀着孩子,要穿得保暖一点。"

李静低下头,看到了自己无意泄露的春光,顿时立起身来,不好意思地说:"纯属无意。"

周宁白她一眼:"这什么解释来着?"

李静哈哈大笑:"绝没有刺激你的意思。"

两人脾性甚为投缘,再加上天长日久地相处,自然缔结深厚交情。那些平素归纳于个人隐私的弱处,倒也随便拿来打趣。

周宁想起吴巧莉送自己的那个"做女人还是挺好",不由得暗自失笑,心想,今晚开始,好歹试试看。说不定还真能挺起来,别的不说,想想苏子明手掌摸上来的那个惊喜莫名样,周宁就觉得挺来劲。

门外有脚步声,随之而来便是说话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又一个忙碌的清晨开始了。

这一忙就忙了一上午。中午时分,周宁正想休息一下,财会小吴又探头进来,颇为不好意思地央求:"昨天忘了送达缴费通知单了,姐妹们辛苦一下,下午茶我请!"

这活儿不在周宁的工作范围内,但大家彼此同事,谁也说不准有求人的地方,反正也不过是差个午间小睡的时间,无所谓了。于是接过小吴递过来的文件袋,答道:"那敢情好,有东西吃。"看李静不太乐意的模样,便冲她使了个眼色。李静只好也跟着她站了起来。

两人进了电梯,李静便抱怨起来:"这个小吴,成天就是会把自己的活推给别人做。本来这种事又不用她亲自去做,交代一下财会室的就行了啊。昨天她不是开始装修房子嘛,是个二手房,不舍得请人搞卫生,硬是拉着她那些人给做了。结果手上的事情就堆在一块没法做得完,还得求咱们。"

周宁说:"算了算了。咱们行政办是叫得好听,其实还不是做的就一堆拉杂活嘛。习惯了就好。再说了,小吴那个人,咱得罪不起。"

这个小吴,工作能力颇强,年纪轻轻就任财务副经理,就是为人不怎么样,但有道是,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小人。小人会记恨,会伺机反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背后捅来致命一刀子。

李静叹道:"也是。最近她和韦副又走得特别近。"

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韦副那脾性谁都知道,小吴虽然也就中人之姿,但打扮起来也窈窕动人,最近一段时间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只当不懂。谁吃撑了去管这种闲事,无端地找麻烦。

两人把一、二组团的欠费户都丢了通知单,走到三组团的时候,突然发现保安室前围了好几个人,吵吵嚷嚷的。周宁听到了苏小旭执拗的声音:"他没有条,我就不能放行。我错哪了?"

周宁暗叫一声糟糕,把手里的文件袋往李静手里一塞,疾步挤入人群去。

果然就是苏小旭,本来业主出入车库都得开有出入条。这辆宝马的车主昨晚回来太晚,当班的并非苏小旭,车主拿了条就不知塞到哪去了,今天要把车子驶出车库,苏小旭硬是不放行。车主一再解释说昨晚喝多了,条子不知放哪去了。苏小旭非要等昨晚当班的保安来到证实了再说。车主财大气粗,直接下车来,手指几乎戳到苏小旭额上,破口大骂起来:"不就一个破保安吗?还不是老子们的钱养着的,牛什么牛啊?"

苏小旭年轻气盛,心下恼怒,手一挥,挡开车主的手。车主立刻叫嚣起来:"好啊,你小子还敢打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他妈的......"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唾沫横飞,苏小旭忍无可忍,冲着那张肥厚的面孔就是一拳!

周宁又恼又急,正想上前说话,只听得有人说:"韦副来了!"只见韦副挤进人群里,一个劲地朝业主赔笑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新来的,不太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一般见识。"转过头向苏小旭喝道:"还不向老板道歉!"伸手推了苏小旭一把。

苏小旭咬咬牙,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周宁不由得着急,轻喝一声:"小旭!"

苏小旭一回头看到了周宁,周宁冲他努努嘴,暗示他上去道歉。苏小旭这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对不起。"

韦副急忙紧随着说:"以后办事灵活点,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了,银老板这宝马,谁不认识啊。所以说啊,年轻人,不懂事。"冲着银老板又是躬了躬身子:"算了算了,银老板消消气,赶紧赚钱去,在这生闲气有个鸟用!"

银老板被韦副几句话哄得脸色缓和下来,指了指苏小旭:"小子,学着点!"昂然上了车,轰然驶远。

韦副沉下脸来,挥挥手:"都去工作去,这热闹就那么好瞧?!"

人群散去,周宁上前轻踢苏小旭一脚:"还不谢谢韦副!"苏小旭人不笨,立刻冲韦副鞠了躬:"谢谢韦副。"

韦副摇头叹道:"小伙子啊,咱什么身份,能跟业主犟嘴?你这事闹的!这样吧,你先换个岗,明儿起去商业街守路口!"

周宁赶紧说:"太谢谢韦副了。"

周宁当然知道这面子是卖给她的。她好歹也是行政办的一骨干,要换了别人,苏小旭今天非走人不可。

韦副扬扬手,顾自往前走了。周宁瞪着苏小旭:"你说你,你也不傻啊,你怎么就这么......"一时情急,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苏小旭说:"谁让他那么嚣张!还骂人!"

周宁跺脚:"有本事你也开宝马,住楼中楼。看谁还敢骂你!你现在就一小小保安,人家要踩死你,等于踩死一只蚂蚁!"

看周宁真生气了,苏小旭不敢再说,可那表情,分明是不服气的。他掉过身子,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我下班了!"他径直向前走着,大约心里愤愤,顺势抬脚踢起路边小石子。

周宁无奈地轻叹一声,李静问道:"你认识的?你家亲戚?"

周宁点点头。

李静说:"呀,年轻,不懂事。以后时间长了,吃的亏多了,他自己就知道了。现在多说也没用,他哪听得进。"扯扯周宁:"走吧走吧。"

周宁心里郁闷,沉默起来。今天韦副这面子可不是白卖的,别的不说,一餐饭肯定少不了。既然要答谢人家,这餐饭的规格还不能太低,再加上酒水,吃饱喝足肯定还得打发一条烟才像话,这么粗粗一算,没有个五六百打点下不来。

一想到钱,周宁就头疼,她用钱向来有计划,每月突发性的支出底线为五百元。而苏子明昨天就生生拿走了三千块,真让周宁想想都心疼。眼下马上又得准备几百块,还不能拖得太久,时间长了,不但自己不好意思,人家也未必领情。

心里越是盘算越是恼怒,说来说去,归根结底还是为着苏子明家那一档子的事!她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总共没一件好事!

李静见她神色懊恼,也就不再多说,两人一路无话地回到办公室。小吴说话果然算话,早已买来了奶茶和提子蛋糕,一看到周宁和李静就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谢谢两位美女!快来吃东西!"

周宁看到小吴的左手腕上新戴了一条手链,恰好是她上次去百货大楼"中国红"专柜一眼就看上的新款。很别致的首饰,低调却优美。周宁看了一下价格,一千多点。她心里跳了一跳。一千多块买这么一个东西,她自己也觉得没法接受,她最贵的一件衣服,也不过三百块,是件羽绒服,还是商场打特价的时候咬咬牙买下的。

心里浮起淡淡的羡慕来。说起来还是单身的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手里有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哪怕紧一点,挺挺也就过去了。哪像她现在,结了婚就得为房子和油盐酱醋操心。

心里郁闷,提子蛋糕也就吃得没滋没味。只听得李静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小吴搭讪着:"小吴越来越会打扮了。"

这倒是真的。小吴原本一介普通职员时,也是一副灰不溜秋的模样。升了职,涨了薪水,品位也跟着涨了。周宁叹口气,品位这东西昂贵,当然得跟着金钱走。

小吴很高兴:"静姐你也很漂亮啊?"

李静又说道:"小吴还没有男朋友吧。"

小吴说:"是啊。静姐有没有好介绍的人。"

听到这里,周宁失笑了,抬起头来取笑道:"你年纪还轻,急什么急。"

小吴摇摇头:"不不不。今时不同以往。女人一旦错过最佳婚嫁年龄,就难再找到好对象,一不留神就变成超级剩女!所以,要嫁得趁早,万一嫁错人,也可以趁早开始下一场!"

周宁听呆了,喃喃问:"这是什么理论?"

和小吴一个办公室的朱小红也插上话来:"可不。我明年就二十五了啊,想想都好可怕。"

李静说:"那么,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呢?有标准不,我倒可以留意一下。"

朱小红叫起来:"我也要我也要!"

周宁啼笑皆非:"什么?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大方勇猛吗?"

她不过才比她们年长三四岁,怎么感觉完全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她信奉感情,把婚姻当成一件神圣且隆重的事情,嫁了就完全没想过有分开的时候。呕气也好,厌倦也好,失望也好,但都不过是一种闹闹也就罢了的情绪,不会真的为此结束一场婚姻。

小吴答道:"人长得过去,有房,有稳定的收入。不至大富,但一定不得穷苦。我可不想和一个男人共苦。"

李静苦笑:"太坦白了,姑娘。"

李静虽然嫁的二手男,但所幸经济条件不错,她虽然有烦恼,但却与金钱完全无关,她因此或许不能理解小吴话里的坚决,但周宁却是懂的。

她私底下也想过,假若她能早一点看到今天,哪怕再有感情,她可能也不会选择嫁给苏子明了。谁要和一堆理也理不尽的琐事生活?谁喜欢为钱烦恼?谁愿意住一幢破败的旧楼,卫生间窄得几乎转不了身?每次走进银行里存那一点少得可怜的几张纸币,周宁总觉得抬不起头来。偏偏银行里的小姐还要再确认一下:"三百,是吗?"周宁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因为数额太过渺小,存钱不是一项骄傲,而是一场耻辱。

周宁拎起包:"我有事要先走一步。"银行也是下午五点下班,她得提前去银行,把那张零存整取的折子提前支取了,三千块给苏子明,剩下的三百块,再等等过两天发工资再拿出三百块,也就足够应酬韦副了。

银行就在附近,踏进银行大门,周宁再一次感到了那种被人轻视的不自在。柜台里的小姐说:"再过一个月就存够期了啊,现在支取,太可惜了。您看,要不要再等等?"

她急忙说:"不,不用了。"

银行小姐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敏感地感觉到了小姐目光里的怜悯。这么急着取钱,当然是因为急用。而这笔钱,不过才三千多块。太微不足道了。

周宁脸红起来,几乎是匆忙地接过了钱,掉头就走。

刚走出银行,苏子明的电话就打了来。苏子明在电话里近似讨好地说:"老婆,下班了吗,我来接你!"

周宁忍不住冷哼一声:"是真心要来接我吗?恐怕还是惦记着那点钱吧。"

被老婆揭穿了真实目的,苏子明便嘻嘻笑起来:"二伯伯还等着要钱呢。"

周宁没好气地说:"我在江南广场。"

苏子明立即说:"你在那等我,我马上就到。"

十多分钟后,苏子明果然到了。骑着一辆摩托车,周宁把钱递给他,随口问:"谁的摩托车啊。"

苏子明说:"单位的。喏,没看到车身上印着财政两字嘛。我现在经常要到处跑着办事,这车就安排着让我用了。"他冲老婆谄媚地笑了笑:"以后咱也是有车一族了,老婆也不用老是挤公车了。"

周宁轻哼一声:"一辆破摩托,瞧你得意的。"

苏子明拍拍后座:"来,坐上,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再送钱去给二伯伯。"

车子启动,周宁顿感一阵凉风袭来,一瞥眼间,看到公交车里摩肩接踵的人们,心里不觉泛起一点优越感。为着这点小小的优越感,她搂紧了苏子明,把头轻轻地靠在了他背上。 GFttdwUQfknZaztaoCSO4M546GC2gIzxuNPsAk83Y+9VPLMrq0kSLFpXPDG6YJs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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