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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宁远,决战

五月二十八日,皇太极抵达宁远。

一年前,他的父亲在这里倒下,现在,他将在这里再次站立起来——反正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他靠近宁远城的时候,却看见了一幕奇特的场景。

按照惯例,进攻是这样开始的,明军守在城头,架设大炮,后金军架好营帐,准备云梯、弓箭,然后开始攻城。

但这一次,他看到的,是整齐的明军——站在城外。

总兵孙祖寿率军,驻守西门,满桂、祖大寿率军,驻守西门,其余兵力驻守南、北方向。宁远守军共三万五千余人,位列城外,准备迎战。

现在的袁崇焕,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可以击败纵横天下的后金骑兵,不用龟缩城内,不用固守城池,击败他们,就在他们的面前,用他们自己的方式!

皇太极的神经被彻底搞乱了,这个阵势已经超越了他的理解能力,于是他下达命令,暂停进攻,等等看看先。

看了半天,他明白了——这是挑衅,随即发出了怒吼:

“当年皇考太祖(努尔哈赤)攻击宁远,没有攻克,今天我打锦州,又没攻克,现在敌人在外布阵,如果还不能胜,我国威何存?!”

皇太极认为,不打太没面子,必须且一定要打,但有人认为,不能打。

所谓有人,是指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换句话说,四大贝勒里,三个都不同意。

虽说皇太极是拍板的,但毕竟是少数派,双方陷入僵持。

于是皇太极说,你们都回去吧,我再考虑考虑。

三个人撤了,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听见了进攻的号角。

对这三位大哥级人物,皇太极还是给面子的:至少把他们忽悠走了再动手。

一向只敢躲在城里打炮的明军,竟然站出来单干,实在太嚣张了,他再也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率全军发动了总攻。

很多时候,愤怒者往往是弱者。

三位贝勒毫无提防,事已至此,只能跟着冲了。

但当他们冲到城边时,才终于发现,明军敢来单干,是有原因的。

皇太极发动进攻,是打过算盘的,骑兵作战,明军不是后金军的对手,放弃拿手的大炮,偏要打马战,不占这个便宜实在不好意思。

袁崇焕之所以摆这个阵势,是因为他认定,关宁铁骑的战斗力,足以与后金骑兵抗衡,但更重要的是,他也没说不用大炮。

皇太极认为,当双方骑兵交战时,城头的大炮是无法发射的,因为那样可能误伤自己的军队。

袁崇焕知道这一点,但他认为,大炮是可以发射的,具体使用方法是,双方骑兵展开厮杀时,用大炮轰后金的后继部队。

换句话说,就是引诱皇太极的骑兵进攻,等上钩的人差不多了,就用大炮攻击他们的后队,截断增援,始终保持人多打人少。

在大炮的轰鸣声中,满桂率领骑兵,向蜂拥前来的后金军发动了冲锋。

一直以来,在后金军的眼里,明军骑兵很好欺负,一打就散,一散就跑,一跑就死,很明显,眼前的这帮对手也是如此。

但自第一次交锋开始时起,自信就变成了绝望。

首先,这帮人使用的不是马刀,而是铁制大棒,抡起来呼呼作响,撞上就皮开肉绽,更可怕的是,这种大棒还能发射火器,打着打着冷不丁就开枪,实在太过缺德。

而且这帮人的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点不害怕,且战斗力极强,见人就往死里打,身中数箭数刀,依然死战不退。

在这群恐怖的对手面前,战无不胜的后金军,终于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经历——崩溃。

当后金军如潮水般涌来的时候,满桂知道,胜利的时刻到了。

关宁铁骑是一群不太正常的人,他们和以往的明军骑兵不同,不但是因为他们经过长期训练,且装备先进武器三眼火铳(即当枪打,又当棒使),更为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们是既得利益者。

根据袁崇焕的原则“以辽人守辽土”,关宁铁骑的主要成员都是辽东人,因为根据以往长期实践,外地人到辽东打仗,一般都没什么积极性,爱打不打,反正丢了就丢了,正好回老家。

而对于关宁铁骑来说,他们已经无家可归,这里就是他们唯一的家。

但最终决定他们拼命精神的,是袁崇焕的第二条原则:“以辽土养辽人”。

和当年的李成梁一样,袁崇焕很明白,要人卖命,就要给人好处。在这一点上,他毫不含糊,只要打仗就给军饷,此外还分地,打回来的地都能分,反正是抢来的,也没谁去管,爱怎么分怎么分。更有甚者,据说每次打仗,抢回来的战利品,他都敢分,没给朝廷报帐。

这么一算就明白了,拼死打仗,往光明了说,是保卫家园,保卫大明江山,往黑了说,打仗有工资拿,有土地分,还能分战利品。

国仇家恨外加工资外快,要不拼命,实在没有天理。

所以每次打仗的时候,关宁铁骑都格外激动,所谓保家卫国,对他们而言,绝不是一个空洞的口号,因为踩在脚底下那块土,没准就是他自己的家和地(地契为证)。

所以这场战斗的结局也就不难预料了,关宁铁骑如同疯子一般冲入后金骑兵队,大砍大杀,时不时还射两枪,威慑力极大,后金军损失惨重,只能收缩等待后续部队。

而与此同时,城头的大炮开始怒吼,伴随着后金军后队的惨叫声,宣告着残酷的事实:他们的攻击已经失败。

皇太极并没有气馁,死人嘛,很正常的事情,死光拉倒,把城攻下来就行。

在他的指挥下,后金军略加整顿,向宁远城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战斗持续到中午,在关宁铁骑的强大冲击力下,后金军损失极大,却依然没有退却。

然而就在此时,皇太极得知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锦州出事了。

自五月十二日进攻开始,就一直呆在城里不露头的赵率教终于出现了,他没有出来喊话,而是带着一群人,冲进了锦州城边的后金大营,一阵乱砍乱杀之后,又冲了出来,回到了城中。

这招实在太狠,城下的后金军做梦都想不到,城里这帮人竟然还敢冲出来,以致于人家砍完、杀完、跑完了,看着眼前的尸体,还以为是在做梦。

当赵率教看见城下的后金军绕开锦州,前往宁远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战役的结局已经注定。

宁远的骑兵和大炮,将彻底打碎皇太极的梦想,这是毫无疑问的,而对城下的这些留守人员,是可以趁机打几下的,当然,要等他们的主力走远点。

这次进攻导致后金军伤亡近五百人,更重要的是,它让皇太极认识到,锦州不是安全的后方,那个死不出头的赵率教可能随时出头,将自己置于死地。

他打算放弃了,但按照以往的习惯,临走前,他还要再试一把。

后金军对宁远发动了最猛烈也是最后一次进攻,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尽管未能攻破关宁铁骑,部分后金军依然冲到了宁远城边。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道沟,很深的沟。

挖这条沟的,是袁崇焕手下的一支特殊部队——车营。

车营,是为应对后金的骑兵冲击组建的战斗团体,由步兵和战车组成,作战时推出战车,挖掘战壕,阻挡骑兵冲击,并使用火枪和弓箭反击,攻击说不上,防守是没问题的。

没戏了,毕竟马不是坦克,开不过去,在被赶过来的关宁铁骑一顿猛打后,后金军彻底放弃,退出了战斗。

五月二十九日,皇太极离开宁远,向锦州撤退。

宁远之战,明军方面,出城迎战的满桂身中数箭(没死),他和将领尤世威的坐骑也被射死。

但在后金方面,死得就不只是马了,其伤亡极为惨重,贝勒济尔哈朗重伤,大贝勒代善的两个儿子萨哈廉和瓦克达重伤,将领觉罗拜山、备御巴希战死,仅仅一天,后金损失高达四千余人。

皇太极走了,他原本以为能超越他的父亲,攻克这座不起眼的城市,然而事实是,上一次,他爹还在墙上刨了几个洞,这一次,他连城墙都没摸着。

回去吧,皇太极同志,宁远是无法攻克的,回家消停几年再来。

偏不消停。

皇太极并不较真,但这次例外,因为他刚刚上任,面子实在是丢大了,没点业绩,将来如何服众呢?

所以在回家的路上,他又有了一个想法,攻击锦州。

这是一个将大败变成惨败的想法。

五月三十日,皇太极到达锦州,再次合围。

他整肃队伍派出骑兵,击鼓、鸣号,呐喊示威,可就是不打。

非但不打,他还把大营设在离城五里外的地方。五里,是明军大炮的最远射程。

就这样,白天派人去城边吼,晚上躲在营帐发抖,一连五天,天天如此。

六月四日,皇太极决定,发动进攻。

进攻的重点是锦州南城,后金军动用大量云梯,冒死攻城。

接下来的事情我不大想讲了,因为皇太极是个很烦人的家伙,啥新意都没有,攻城的程序,从他爹开始,一直到他,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长进,后金军一批批上,一批批死,又一批批火化,毫无进展。

赵率教这边也差不多,他虽然进攻不大行,打防守还是不成问题的,守着城池,用大炮,看准人多的地方就轰,按照程序操作,十分轻松。

而且趁着后金军撤走的这几天,赵率教还在城边修了几条壕沟,以保证后金军在进攻时,能在这里停上一会,为大炮提供固定的打击地点。

战斗继续着,确切地说,不是战斗,而是屠杀。

后金军根本没法靠近城墙,每到沟边,就有定点爆破,不是被轰上天,就是被打下沟,尸横遍野。不过客观地讲,赵率教挖这几条沟也方便了后金军,人打死就直接进了沟,管杀,也管埋。

就这样,高效率的定点爆破进行了半日,后金军伤亡极大,按赵率教的报告,打死不下三千,打伤不计其数。

明军的伤亡人数不明,但很有可能是零,因为在整个战斗中,后金军最远才到壕沟(包括沟里),以弓箭的射程,要打死城头明军,似乎可能性不大。

打仗也是要计算成本的,这次战役,皇太极带上了全部家当,而他的全部家当,也就七万多人,按一天损失三千人的打法,他还能打二十多天。

这生意不能再做了。

六月五日,皇太极撤军,算是彻底撤了。

第二天,他率军路过大凌河城,此处空无一人,于是皇太极下令——拆了。

泄愤需要,理解万岁。

战役至此结束,五月十一日至六月五日,在长达二十余天中,后金与大明在锦州、宁远一线展开大战,最终以后金惨败告终,史称“宁锦大捷”。

在这场战役中,后金军伤亡极大。据保守估计,应该在一万人左右,多名牛录战死,退回沈阳。

该结果充分说明,明朝只要自己不捣腾自己,后金是没戏的。

六月六日,就在皇太极撤退的第二天,袁崇焕向朝廷报捷:

“十年来尽天下之兵,未尝敢于奴战,合马交锋,今始一刀一枪拼命,不知有夷之凶狠剽悍……诸军愤恨此贼,一战挫之。”

天启皇帝回应:

“十年之积弱,今日一旦挫其狂峰!”

皇帝很高兴,大臣很高兴,整个朝廷,包括魏忠贤在内,都很高兴。

现在是天启七年(1627)六月,很明显,形势还是一片大好。

天启七年(1627)七月初一,兵部侍郎、辽东巡抚袁崇焕提出,身体有病,辞职。

一般说来,辞职的原因只有一个:如果不辞职,会遇到比辞职更倒霉的事。

袁崇焕的情况更复杂一点,首先是有人告他,且告得比较狠。

宁锦大捷后几天,御史李应荐上书,弹劾袁崇焕,说他在战役中,不援助锦州,是作战不积极的表现,还用了个专用名词——“暮气”。

“暮气”大致就是晚上的气,跟没气也差不了多少,用这个词损人,足见中华文化之博大精深。

如果你觉得这个弹劾太扯淡,那说明你还没见过世面。明代的言官,从没有想不到,也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想做,啥理由都能找,啥人物都敢碰,相比以往的张居正、李如松等等,这只是小儿科。

此外,不服气应该也是他辞职的原因之一。

宁锦大战后,论功行赏,最大的功劳自然是魏忠贤,头功;其次是监军太监;再其次是太监(什么都没干的);再再其次是阉党大臣,如顾秉谦、崔呈秀等等等等;再再再其次,是魏忠贤的从孙(时年四岁,学龄前儿童),封侯爵。

袁崇焕的奖励是:升一级,赏银三十两。

如果是个老实人,也就罢了,袁崇焕的性格,要让他服气,那是梦想。

而最重要,也最关键的原因在于,再干下去,就没意思了。

说到底,要想干出点成绩,自己努力是不够的,还得有人罩着,按此标准,袁崇焕只能算个体户。

许多书上说,袁崇焕之所以离职,是因为他是东林党,所以阉党容不下他,把他赶走了。

这个说法有部分不是胡扯,也就是说,有部分是胡扯,袁崇焕虽然职务不低,但在东林党里,实在是个不起眼的角色,也没什么影响力,既不是首犯,也不算从犯,你要明白,阉党也是人,事情也多,也没功夫见人就灭,像袁崇焕这类人物,睁只眼闭只眼就过了。

但干不下去也是实情,袁崇焕的档案实在太黑,比如,他中进士时,录取他的人是韩旷(东林党大学士),提拔他的人是侯恂(东林党御史),培养他的人是孙承宗(模范东林党),如此背景,没抓起来就算是奇迹了,虽说他本人比较乖巧,但要魏公公买他的帐,也不太现实。

基于以上原因,他提出辞职,基于同样原因,他的辞职被批准。

死了上万人,折腾几十天,连块砖头都没挖到的皇太极永远不会想到,袁崇焕就这么失败了,败在一个连大字都不识的人妖手里。

【妖风】

魏忠贤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人妖了,不是人,而是妖。

解决掉东林党,没有敌人了,就开始四处闹腾刮妖风了。

最先刮出来的,是那个妇孺皆知的称号——九千岁,但事实上,这只是个简称,全称是“九千九百岁爷爷”。

阉党的贵孙们尽力了,由于天生缺少部件和职位的稀缺性,魏人妖当不上万岁,所以只能九千九百了,用数学的角度讲,应该算极限接近。

除称号外,魏公公丝毫不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还有个很牛的官衔,就不列出来了,因为我算了一下,总计两百多字,全写出来比较麻烦。

光有称号和官衔是不够的,人也得实在点,吃穿住行,还得买房子。

简单点说,除了不穿龙袍,魏公公的待遇和皇帝基本是一样的,至于房子,魏公公也不怎么挑,只是比较执着——看中了就要。

而且他还有个不好的习惯:只要,不怎么买。

比如参政米万钟,在北京郊区有套房子(园林别墅),魏忠贤看中了,象征性地出了个价,要买,米万钟不卖。

魏忠贤同意了,他免了米万钟的官职,直接占了他的房子,一分钱都没花。

在强买强卖这个问题上,魏忠贤是讲究平等的,无论平民百姓还是皇亲国戚,全都一视同仁。如某位权贵有座大院子,魏忠贤想要,人家没给,魏忠贤随即编了个罪名,把他绕了进去,还打了几十棍。

除了自己住的地方外,魏忠贤也没忘了家乡。他的老家河北肃宁,一向很穷,以出太监闻名,现在终于也露了脸。为了让肃宁人民时刻感受到魏公公的光辉,他专门拨款(朝廷出),重新整修了肃宁城,一个小县城,挖了几条护城河,还修了三十座敌楼,城楼十二栋,大炮就安了上百门,实在有够夸张。

问题在于,魏公公不忘家乡,却忘了老乡,肃宁的穷光蛋们还是穷光蛋,除了隔三差五被拉去砌墙,生活质量没啥改善。

肃宁是个县城,且战略地位极其不重要,修得跟碉堡似的,这么穷的地方,请人来抢人家都未必来,搞得南来北往的强盗们哭笑不得。

搞笑的是,十几年后,后金军入侵河北,经过这里,本来没打算抢肃宁,但这城墙修得实在太好,忍不住好奇心,就攻了一下,想打进去看看里面有多少钱。而更搞笑的是,肃宁太过坚固,任他们死攻活攻,竟然没能够攻进去(进了白进)。

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人,即使是魏公公这样的人,如果下定决心要做点事,也是可以做成的。

吃喝不愁了,有房子了,光宗耀祖了,官位称号都有了,还缺吗?

还缺。

自古以来,人类追求的东西不外乎以下几种:金钱、权力、地位,这些魏忠贤全都有了。

但最重要的那件东西,他并没有得到。

那是无数帝王将相梦寐以求,却终究梦断的奢望——入圣。

成为圣贤,成为像老子、孔子、孟子一样的人,为万民景仰,为青史称颂!

问题是,魏公公不识字,也写不出《论语》、《道德经》之类的玩意,现在还镇得住,再过个几十年就没辙了。

为保证长治久安,数百年如一日地当圣人,魏忠贤干了这样几件事:

第一件是修书,虽然他不识字,但他的龟孙还是比较在行的,经过仔细钻研,一本专著随即出版发行,名为《三朝要典》。

这是一本很有趣的书,在这本书里,讲了三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叫梃击,讲述疯子张差误闯宫廷,被王之寀诱供,以达到东林党不可告人的目的。

第二个故事叫红丸,说的是明光宗体弱多病,服用营养品“红丸”,后因体弱死去,无辜的医生李可灼被诬陷。

第三个故事移宫,是最让人气愤的,一群以杨涟为首的东林党人恶霸,趁皇帝死去,闯入宫中,欺负弱小,赶走了善良的寡妇李选侍。

为弘扬正义,澄清事实,特作本书,由于瞎编时间短,作者水平有限,有错漏之处,敬请指正。

从这本书里,我看到了愤怒,很多人的愤怒,浙党、楚党、方从哲,以及所有政治斗争的失败者,还有那个拉住轿子,被杨涟喝斥的小人物李进忠。

为圆满完成对东林党人的总清算,除此书外,魏忠贤还弄出了一份别出心裁的名单——东林点将录。

几年前,为了抓住伊拉克的头头们,美军特制了一副扑克牌,把人都印在上面,抓人之余还能打牌,创意备受称赞。

但和几百年前的魏公公比起来,美军就差的太远了,他的敌人们统统按照水浒传一百单八将归类编印成册,每个人都有对应外号,读来琅琅上口,而且按牌数算,美军只有一副扑克,只能打斗地主,魏公公能做两副打拖拉机。

这份东林点将录的内容相当精彩,排第一的托塔天王,是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第二男主角及时雨宋江,由大学士叶向高扮演。

戏中其余主角,以排名为序,不分姓氏笔画:

玉麒麟卢俊义——吏部尚书赵南星饰演

入云龙公孙胜——左都御史高攀龙饰演

智多星吴用——左谕德缪昌期饰演

鉴于以下一百余人中没有路人甲、宋兵乙之流,全部有名有姓有外号有官职,篇幅太长,故省略。

值得一提的是,在之前斗争中给魏人妖留下深刻印象的杨涟和左光斗,都得到了重要的角色,其中杨涟扮演的,是大刀关胜,而左光斗,是豹子头林冲。

当然了,创意并不是魏公公首创的,灵感爆发的撰写者是王绍徽,时任吏部尚书,这位王尚书并非等闲之辈,据说他虽然惟命是从,毫无道德,人品低劣,但相当女性化,长相柔美,还特别喜欢给人起外号,所以江湖上的朋友给他也取了个响亮的外号——王媳妇。

王媳妇向来尊重长辈,特别是对魏公公,他知道自己的公公不识字,写得太复杂看不懂,但《水浒》还是听过的,所以想了这么个招。

魏公公很高兴,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一本自己能够看懂的书,兴奋之余,他跑去找皇帝,展示这个文化成果。

可是当皇帝拿到这份东林点将录的时候,却问出了一个足以让魏公公跳河的问题:

“什么是《水浒》?”

魏公公热泪盈眶了,他终于遇到了知音:在这世上,要找到一个文化比他还低的人,是太不容易了。

本着扫除文盲的决心和责任,魏文盲对朱文盲详细解说了水浒的意义和内容。

皇帝满意了,他翻开首页,看到了托塔天王李三才,随即问了第二个让魏公公崩溃的问题:

“谁是托塔天王?”

如此朋友实在难寻,有生以来,魏公公第一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学问,他马上将自己听来的托塔天王晁盖的故事和盘托出,从生平、入行当强盗、智取生辰纲,梁山结义等等,娓娓道来。

然而他还没有讲完,皇帝大人就用一声大喝打断了他:

“好!托塔天王,有勇有谋!”

讲坏话竟然讲出这个效果,那一刻,魏忠贤觉得自己的人生非常失败。

他闭上了嘴,收回了这本书,再没有提过,至于他回去后有没有找王媳妇算帐,就不知道了。

除著书立言外,魏公公成为圣贤的另一个标志,是修祠堂。

所谓祠堂,是用来祭奠祖先的,换句话说,供在里面的都是死人,而魏公公是唯一一个供在里面,却又活着的人。

修祠这个事,是浙江巡抚潘汝桢先弄出来的,为表尊重,他把魏公公的祠堂修在西湖边上,住在他旁边的也是位名人——岳飞(岳庙)。

这个由头一出来,就不得了了,全国各地只要有点钱的,就修祠堂,据说袁崇焕同志也干过这活。

为显示对魏公公的尊重,祠堂选址还专挑黄金地段,比如凤阳的祠堂,就修在朱元璋祖宗皇陵的旁边。南京的祠堂,竟然修在了朱元璋的坟头,重八兄在天有灵,知道一个死太监竟敢跟自己抢地盘,说不定会把棺材啃穿。

但最猛的还是江西,江西巡抚杨邦宪要修祠堂,唯恐地段不好,竟然把朱圣贤(朱熹)的祠堂给砸了,然后在遗址上重建,以表明不破不立的决心。

书写完了,祠堂修了,魏人妖当圣人的日子不远了,各种妖魔鬼怪就跳出来了。

最能闹腾的,是国子监监生陆万龄,他公然提出,要在国子监里给魏忠贤修祠堂。他还说,当年孔子写了《春秋》,现在魏公公写了《三朝要典》,孔子是圣贤,所以魏公公也应该是圣贤。

无耻的人读过书后,往往会变得更加无耻。

由于这个人的恶心程度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搞得跟魏忠贤关系不错的一位国子监司业(副校长)也受不了了,表示无法忍受,辞职走人。

面对如此光辉的荣誉,魏忠贤的内心没有一丝不安,他很高兴,也希望大家都高兴。

但这实在有点难,因为他并不是圣贤,而是死太监,是无恶不作、无耻至极的死太监。要想普天同庆,万民敬仰,只能到梦里忽悠自己了。

捧他的人越多,骂他的人也就越多,朝廷不给骂,就在民间骂,传到魏公公耳朵里,魏公公很不高兴。

可是国家这么大,人这么多,背后骂你两句,你能如何?

魏公公说,我能。

他自信的来源,就是特务。

作为东厂提督太监,魏忠贤对阴人一向很有心得,在他的领导下,东厂特务遍布全国,四下刺探。

比如在江西,有一个人到书店买书,看到《三朝要典》,就拿起来看,觉得不爽,就说了两句。

结果旁边一人突然爆起,跑过来揪住他,说自己是特务,要把他抓走,好在那人地头熟,找朋友说了几句话,又送了点钱,总算没出事。

这个故事虽然悲剧开头,好歹喜剧结尾,下一个故事既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而是恐怖电影。

这个故事是我十多年前读古书时看到的,一直到今天,都没能忘记。

故事发生在一个深夜,四周无人,四个人在密室(或是地下室)交谈,大家兴致很高,边喝边谈,慢慢地,有一个人喝多了。

酒壮胆,这位胆大的仁兄就开始骂魏忠贤,越骂越起劲,然而奇怪的是,旁边的三个人竟然沉默了,一言不发,在密室里,静静地听着他开骂。

突然,门被人踢破了,几个人在夜色中冲了进来,把那位骂人的兄弟抓走,却没有为难那三个旁听者(请注意这句话)。

这意味着,在那天夜里,这几人的门外,有人在耐心地倾听着里面的声音。

他们不但听清了屋内的谈话,还分清了每个发言的人,以及他说话的内容。

这倒没什么,当年朱重八也干过这种事。

但最为可怕的是,这几个人,只是小人物,不是大臣,不是权贵,只是小人物。

深夜里,趴在不知名的小人物家门口,认真仔细地听着每一句话,随时准备破门而入。

周厉王的时候,但凡说他坏话的,都要被干掉,所以人们在路上遇到,只能使个眼色,不敢说话,时人称为暴政。

然而魏公公说,在家说我坏话,就以为我不知道吗,幼稚。

周厉王实行政策后没几年,百姓渐渐不满,没过几年,他就被赶到山里去了。

魏公公搞了几年,什么事都没有。

严嵩在的时候,严党不可一世,也拿徐阶没办法;张居正在的时候,内有冯保,外有爪牙,依然有言官跟他捣乱,魏公公当政时期,这个世界很清净。

因为他搞定了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内。

除了皇帝,他可以干掉任何人。

包括皇帝的儿子和老婆。

事实上,他也搞到了皇帝的头上。

对于天启皇帝,魏忠贤是很有好感的,这人文化比他还低,干活比他还懒,业务比他还差,如此难得的废柴,哪里去找?

所以魏忠贤认定,在自己的这块自留地上,只能有这根废柴,任何敢于长出来的野草,都必须被连根铲除。

所谓野草,就是皇帝的儿子。

天启皇帝虽然素质差点,但生儿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到天启六年,他已经先后生了三个儿子。

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天启三年十月,皇后生下一子,早产,夭折。

十余天后,慧妃生下第二子,母子平安,皇帝大喜,大赦天下,九个月后,夭折。

天启五年十月,容妃生子,八个月后,夭折。

我相信,明代坐月子的水平就算比不上今天,也差不到哪去,搞出这么个百分百死亡率,要归功于魏忠贤同志的艰苦努力。

比如第一个皇子,由于是皇后生的,大肚子时直接下手似乎有点麻烦,但要等她生下来,估计更麻烦,经过反复思考后,魏忠贤使用了一个独特的方法,除掉这个孩子。

我确信,该方法的专利不属于魏忠贤(多半是客氏),因为只有女人,才能想出如此专业,如此匪夷所思的解决方案。

按某些史料的说法,事情是这样的,皇后腰痛,要找人治,魏公公随即体贴地推荐了一个人帮她按摩,这个人在按摩时使用了一种奇特的手法,伤了胎儿,并直接导致皇后早产,是名副其实的无痛“人”流。

如此杀人不见血之神功,实在让人叹为观止,如果这一招数流传下来,无数药厂、医院估计就要关门大吉了。

这件事情虽然流得相当利索,但传得相当快,没过多久,宫廷内外都知道了,以至于杨涟在写那封魏忠贤二十四大罪时,把这条也列进去。

但皇帝不知道,估计就算知道,也不信。

此后,皇帝大人的两个儿子,虽然平安出生,但几个月后就都去见列祖列宗了。

可惜,关于这两起死亡事件,没有证据显示跟魏公公有关,充其量只是嫌疑犯。问题在于,他是唯一的嫌疑犯,所以只能委屈他,反正他身上的烂帐多了去了,也不在乎这一件。

除了皇帝的儿子外,皇帝的老婆也没能保住。

比如裕妃,原本很受皇帝宠信,但由于怀了孕,魏忠贤决定整整她,联合客氏,把她发配到冷宫。

更恶劣的是,他还调走了裕妃身边的宫女,让她单独在宫里进行生存训练,连水都没给,最后终于饥渴而死。

此外,慧妃、容妃、甚至皇后,只要是皇帝宠信的,能生儿子的,全部都挨过整。

魏忠贤的努力,最终换来了胜利的成果:登基六年的天启皇帝,虽然竭尽全力,身心健康,依然毫无收获。

魏忠贤的动机很简单,他并不想当皇帝,只是害怕生出了太子,长大后比他爹聪明,不受自己控制,就不好混了。

这个算盘没有打错,毕竟皇帝大人才二十二岁,还有很多时间,再享个十几年的福,让他生儿子也不迟。

更何况从大臣到太监,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即使新皇帝即位,也是自己说了算,世间已没有敌人了。

天启六年(1626),情况大抵如此。

但事实上,这两个假设都是错误的,首先,皇帝大人今年确实只有二十二岁,不过历史记载,他临终时,也只有二十三岁。

其次,魏公公是有敌人的,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个敌人虽不起眼,却将置他于死地。

我知道,所有的场景,荒唐的,奇异的,不可理解的,都在上天的眼里,六年前,他送来了一个女人,把魏忠贤送上了至高无上的宝座,创造了传奇。

现在,他决定终结这个传奇,把那个当年的无赖打回原形,而承担这个任务的,也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叫做张嫣。

就在六年前,当客氏和魏忠贤打得火热,太监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十五岁的张嫣进入了皇宫。

作为河南选送的后妃人选,她受到了皇帝的召见。

面试结果十分之好,张嫣年级很小,却很漂亮,皇帝很喜欢,并记下了她的名字。

而当客氏见到她时,却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惊恐,她的直觉告诉她,她所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毁在这个女孩的手上。

于是她去向皇帝哭诉,执意反对,要把这个小女孩送回去。

一贯对他言听计从的皇帝,第一次违背了奶妈的意愿,无论客氏哭天抢地,置若罔闻。

非但如此,十几天后,他竟然把这个女孩封了皇后,史称懿安皇后。

客氏是个相当精明的人,她认为,这个女孩太过漂亮,会影响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是她错了。

这个女孩不但漂亮,而且精明,她不但抢走了皇帝的宠信,还将夺走她所有的一切。

虽然张皇后才十五,但她的心智年龄应该是五十多,自打入宫起,就开始跟客氏干仗,且丝毫无惧,时常还把魏公公拉进宫来骂几句,完全不把魏大人当外人,九千岁恨得咬牙切齿,没有办法。

到天启三年(1623),张皇后怀孕了,客氏无计可施,让人按摩时做了人工流产。

这件事情让客氏高兴了很久,然而她想不到的是,短暂的得意换来的,将是永远的毁灭。

在失去孩子的那一天,张皇后发誓,客氏和魏忠贤将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双方矛盾开始激化,由一本书开始。

此后不久的一天,皇帝来到了张皇后的寝宫,发现她正在看书,于是发问:

“你在看什么书?”

“《赵高传》。”

皇后这样回答。

皇帝没有说话,他虽然不知道托塔天王,却知道赵高。

很快,魏忠贤就知道了这件事,他十分愤怒,决定反击。

第二天,皇帝在宫里闲逛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几个素未谋面的生人,大惊失色,立刻召集侍卫,经过搜查,这些人的身上都带有武器。

此事非同小可,相关嫌疑人立即被送往东厂,进行严密审查。

这是魏忠贤的诡计,他在宫中埋伏士兵,伪装成刺客,故意被皇帝发现,而这些刺客必定会被送到东厂审问,在东厂里,刺客们一定会坦白从宽,说出指使人,想坑谁,就坑谁。

魏忠贤想坑的人,叫做张国纪——张皇后的父亲。

这是一条相当毒辣的计策,泰山也好,岳父也罢,扯上这个罪名,上火星也跑不掉。

然而就在他准备实施这个计划时,一个人出面阻止了他。

这个人表示,即使死,他也绝不同意这种诬陷行为。

不过这位仁兄并不是什么善人,他就是魏忠贤的忠实走狗,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

只用一句话,他就说服了魏忠贤:

“皇上凡事都不怎么管,但对兄弟老婆是很好的,你要是告状,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没命了!”

魏忠贤到底是老江湖,立刻打消主意,为了信息安全,他干掉了那几个被他安排扮演刺客的兄弟。

皇后是干不倒了,那就一心一意跟着皇帝混吧。

可是皇帝已经混不下去了。

天启七年(1627)八月,天启皇帝病危。

病危,自然不是勤于政务,估计是做木匠太过操劳,也算是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魏忠贤很伤心,真的很伤心,他很明白,如果皇帝大人就此挂掉,以后就难办了。

拜自己所赐,皇帝的几个儿子都被干掉了,所以垂帘听政、欺负小孩之类的把戏没法玩了,而皇位继承者,将是天启皇帝的弟弟。

明光宗虽然只当了一个月皇帝,但生儿子的能力却相当了得,足足有七个。

不过很可惜,七个儿子活到现在的只剩两个,一个是天启皇帝朱由校。

而另一个,是信王朱由检,当时十七岁,他后来的称呼,叫做崇祯。

对于朱由检,魏忠贤并不了解,但他明白,十七岁的人,如果不是天启这样的极品,要想控制,难度是很大的。

废柴难得,所以当务之急,必须保住皇帝的命。

他随即公告天下,为皇帝寻找名医偏方,兵部尚书霍维华不负众望,仅用了几天,就找到了一个药方。

他说,用此药方,有起死回生之效。

出于好奇,我找到了这个药方。

药名:仙方灵露饮,配方如下:

优良小米少许,加入木筒蒸煮,木筒底部镂空,安放金瓶一个,边煮边加水,煮好的米汁流入银瓶,煮到一定时间,换新米再煮,直到银瓶满了为止。

金瓶中的液体,就是灵露,据说有长寿之功效。

事实证明,灵露确实是有效果的,天启皇帝服用后,感觉很好,连吃几天后,却又不吃了——病情加重,吃不下去。

其实对此药物,我也有所了解,按以上配方及制作方法,该灵露还有个更为通俗的称呼——米汤。

用米汤,去抢救一个生命垂危,即将歇菜的人,这充分反映了魏公公大无畏的人道主义精神。

真是蠢到家了。

皇帝大人喝下了米汤,然后依然头都不回地朝黄泉路上一路狂奔,拉都拉不住。

痛定思痛,魏忠贤决定放弃自己的医学事业,转向专业行当——阴谋。

当皇帝将死未死之时,他找到了第一号心腹崔呈秀,问他,大事可行否?

狡猾透顶的崔呈秀自然知道是什么大事,于是他立刻做出了反应——沉默。

魏忠贤再问,崔呈秀再沉默,直到魏大人生气了,他才发了句话:我怕有人闹事。

直到现在,魏忠贤才明白,自己收进来的,都是些胆小怕死的货,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了。

他找到客氏,经过仔细商议,决定从宫外找几个孕妇进宫当宫女,等皇帝走人,就搞个狸猫换太子,说是皇帝的遗腹子。反正宫里的事是他说了算,他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为万无一失,他还找到了张皇后,托人告诉她,我找好了孕妇,等到那个谁死了,就生下来直接当你的儿子,接着做皇帝,你挂个名就能当太后,不用受累。

这是文明的说法,流氓的讲法自然也有,比如宫里的事我管,你要不听话,皇帝死后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皇后回答:如听从你的话,必死,不听你的话,也必死,同样是死,还不如不听,死后可以见祖宗在天之灵!

说完,她就跑去找皇帝,报告此事。

按常理,这种事情,只要让皇帝知道了,是必定完蛋的。

然而当皇后见到奄奄一息的皇帝,对他说出这件事时,皇帝陛下却只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魏忠贤并不怕皇后打小报告,在发出威胁之前,他就已经找到了皇帝,本着对社稷人民负责的态度,准备给皇后贡献一个儿子,以保证后继有人。

皇帝非常高兴。

这很正常,皇帝大人智商本不好使,加上病得稀里糊涂,脑袋也就只剩一团浆糊了。

所以魏忠贤相信,自己的目的一定能够实现。

但他终究还是犯了一个错误,和当年东林党人一样的错误:低估女人。

今天的张皇后,就是当年的客氏,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不但有心眼,而且很有耐心,经过和皇帝长达几个时辰的长谈,她终于让这个人相信,传位给弟弟,才是最好的选择。

很快,住在信王府里的朱由检得到消息,皇帝要召见他。

在当时的朝廷里,朱由检这个名字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

朱由检,生于万历三十八年,自打出生以来,一直悄无声息,什么梃击、红丸、移宫、三党、东林党、六君子,统统没有关系。

他一直很低调,从不发表意见,当然,也没人征求他的意见。

但他是个明白人,至少他明白,此时此刻召他觐见,是个什么意思。

就快断气的皇帝哥哥没有丝毫客套,一见面就拉住了弟弟的手,说了这样一句话:

“来,吾弟当为尧舜。”

尧舜是什么人,大家应该知道。

朱由检惊呆了,像这种事,多少要开个会,大家探讨探讨,现在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突然收这么大份礼,怎么好意思呢?

而且他一贯知道,自己的这位哥哥比较迟钝,没准是魏忠贤设的圈套,所以,他随即做出了答复:

“臣死罪!”

意思是,我不敢答应。

这一天,是天启七年(1627)八月十一日。

皇帝已经撑不了多久,他决心,把自己的皇位传给眼前的这个人,但这一切,眼前的人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可能是个圈套,非常危险,绝不能答应。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在这关键时刻,一个人从屏风后面站了出来,打破了僵局,并粉碎了魏忠贤的梦想。

张皇后对跪在地上的朱由检说,事情紧急,不可推辞。

朱由检顿时明白,这件事情是靠谱的,他马上答应了。

八月二十二日,足足玩了七年的木匠朱由校驾崩,年二十三。

就在那一天,得知噩耗的魏忠贤没有发丧,他立即封锁了消息。 gY0W4jJCGbe0SxtUUWaLCtYa30/I/wxkauMbrYPf9dPEiCxYHl+OlznxdnOnbI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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