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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俩夫妻阴阳失衡了。 |
我不知道如何来讲最近这件烦心事的前因后果——痛苦的失眠,无休止的穿越假想,和举动异常令人崩溃的“冬菇”。
我以为这该死的失眠,是因为刚刚回到这座旧日的城市,太过孤单;或者是因为,某种难见天光的思念。
其实,失眠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我刚刚进入可怜的睡眠,竟又在梦里进行穿越之旅——如果我能穿越成宋玉的夫人潘安的妻,我也就认了。可是偏偏我每次不是穿越成罗家英版的唐僧,就是穿越成女猿人!跑到水边看看自己当时的样子,直接被吓醒。
然后,继续失眠。天佑很正经地给我提议,姜生,其实,你可以养一只猫。猫是一种很嗜睡的动物,想必,你也会受它的影响,睡眠也会有很大改善。
我很疑惑,为什么不是养一只猪呢?这种东西比猫还嗜睡吧。后来,就在我纠结地思考着,到底是养猪还是养猫时,“冬菇”一马当先地闯入了我的生活——嗯!冬菇是一只猫。
事情缘起于某次与金陵一起逛街。
四年的时间,不是很长,但足够我们的年少时光沧海桑田。四年前走在这条街,我的身边有两个很好的姐妹,一个是飞来飞去的小九,一个是恬静温柔的金陵;而四年后,那个豪气冲天的小九,就这么消失了,消失在这条街,现在我的手边,唯一可以握住的手的人,只有叫作金陵。
你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个城市?
这句话,本来是我要问金陵的,没想到,她却先开口。
是啊,四年前,我去了厦门,她去了青岛。来不及悲伤的时光之中,我们以为这将会是永别。可是,如今,我们俩却又都回到了原点,回到了这个曾给过我们欢喜也给过我们悲伤的地方。
我看了看金陵,又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是啊,为什么还要回到这座城市?
我说,金陵,我和你一样。
我和你一样。放不下惦记的人,放不下过去的事。我想凉生,他醒在我每日每夜的梦境里,忧伤的脸忧伤的眼睛。
我还挂念着北小武,挂念着小九,我总觉得他们应该幸福地在一起。既然那么多伤害都一起经历过了,既然喜欢到可以不去在乎这些伤害了,那么小九,你应该回到我们身边的。还有天佑,我总是想起四年前的火车站,他越过重重人海,跑到我面前,汗水黏湿了他的头发,他拉住了我拖行李箱的手。我记得他当初手指的冰凉,眼神的期待和黯然。还有,他说的话——“如果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用这么蹩脚的方式,只为了能跟那个女孩说上一句话,你能明白他的心吗?”然后他就长久地看着我,满眼伤感满眼期望。
每一次,想起火车站离别的月台前的程天佑,我总有一种千山万水的感觉。
所以,千山万水之后,我回到了原地。就像你一样,因为你忘不了天恩,纵然他曾经是一个魔鬼一样的男子。可是,怎么办?谁让我们有了喜欢的人,有了软肋,有了千山万水的追随?
正当我和金陵沉浸在伤感中难以自拔时,突然发现,还有一个小生灵比我俩还要伤感。是一只灰色的流浪猫。它一直远远地跟着我和金陵,不肯离去。我跟金陵说,你看,我这人不仅人缘好,连猫缘都好!其实,我想,会不会是转世的小咪呢,从我的回忆中跑了出来,如此伤感地看着我。但又一想,不对啊,小咪应该还在天堂等着来世替我做凉生妹妹的,怎么可能临时变卦还变成一只猫呢?当了一辈子猫,早腻歪了吧。金陵奇怪地看着这只流浪猫,要知道,流浪猫生性对人很疏离的。她摇了摇头,看了我一眼,说,姜生,八成这猫是“脑瘫”,猫类智障,所以,会对你这么亲热!
我越听越不对味,感觉金陵的话里面大有“物以类聚”的味道。
我为了撇清自己不是智障,所以,就没有再做停留。和金陵继续前行,一边走路,一边谈论北小武,和他最近醉生梦死的生活。
金陵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姜生,你知道吗,北小武最近有新欢了,据说是在泡吧时候认识的。
什么?我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北小武,因为我回来之后,北小武已经跟我介绍了他无数的“新欢”了,估计那都是唬人的。他就是想让我看到,他不惦记小九了,他过得很好。可是,鬼都知道,他忘不掉!我吓了一跳的是金陵居然会这么八卦,难道做了记者之后,她也被同化了?
我说,你不是要加入狗仔队了吧?
金陵白了我一眼说,别说这个了,你看我们俩还正被猫仔跟踪呢!
我回头一看,那只灰色的小流浪猫还是很固执地跟在我和金陵身后,眼神随着我脚步的行走变得越来越伤感,叫声也变得越来越哀怨。
金陵拉了拉我,说,别管它了。
我说,哦。然后我问金陵,那个,北小武的新欢叫什么,啥模样?多高?家在哪里啊?
真唠叨!你以为你北小武他妈啊!金陵埋怨地看了我一眼,说,那个小姑娘名字挺喜庆的,叫八宝,我在秀水山采访的时候见过他们。小姑娘脸蛋圆鼓鼓的,有点小小的婴儿肥,你别说,她眉眼里,还真有几分小九的味道!
八宝?我看着金陵,心想,之前是小“九”,现在是八宝,小武哥这是要组女子数字别动队啊。这时,一辆宝蓝色的车缓缓停在了我身边,黑色车窗缓缓地降下来,一张精致无双的脸出现在我和金陵面前。
天佑?金陵看了看车里的男子,笑,你不是要对姜生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护吧?不过我们家生龙活虎的姜大小姐,可不是能被看住的。
程天佑笑了笑,眼里是温柔的光,他看了看我,说,姜生,累了吧我送你们回家。
我说,不累。
他点点头,说,你们继续逛,我在后面慢慢跟着。
金陵推推我,说,算了吧,我可不想被一辆这么拉风的车给跟着,太不适合我们这种平民气质了。说完,金陵就拉开车门,把我推上车了。
天佑笑了笑。
我看了看天佑,淡淡一笑。我知道他最近为什么会总是尾随在我身后,因为不久之前,我曾疯狂地追着一辆白色林肯跑,因为,我从那车窗里看到了那张无数次在我梦里出现的容颜。
这张脸,曾经让我走过了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
这张脸,让我失魂落魄地在无数个路口,无助地哭泣。
这张脸,他是凉生!
我曾拿着印有他相片的寻人启事,站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繁华地段,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放,然后深深鞠躬……我请求路过的每一个人,若是见过他,一定要告诉我,他在哪里。
可是,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秒,无数面庞从我眼前闪过,有冷漠、有怜悯、有无动于衷……但是却没有一张脸庞,是你。
很多时候,天佑找到我,都会默默地站在我的身边。他曾劝过我,他一定会找到你,不需要我如此盲目地来寻找。可是,我却做不到。
很多时候,在我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总会感觉,你就在我的身边。仿佛只要我一回头,你就会微微笑,向我走来,然后拉着我的手,仿佛一切的伤害都不曾有过一样。时间还停留在那一天,你对我说,姜生,回家吃饭了。
你就在我的身边。这是我的错觉吗?我总感觉这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有你的气息、你的影子、你的味道。
直到那天,我看见了那辆白色车里,有一个像极了你的影子。
你可以笑我,眼花了;也可以笑我,人傻了。所以,我追着那辆车,停不了步子。最终被尾随其后的另一辆车疯狂地撞飞。
很多很多的血,从我的身体里流出,就像家乡泛滥的清水河一样。
在那一刻,我迷离的双眼,仿佛看见那辆白色的林肯车停下,看到一双忧郁至极心疼至极的眼睛,看到那张精美的容颜,他紧紧地抱着我,近乎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我渐渐地昏迷,那个影子也渐渐地淡去。仿佛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只有程天佑心焦如火地坐在我的身边,满脸心疼。他见我醒来,轻轻地唤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突然之间,我分不清程天佑和凉生。他们的面孔,就这样,在我眼前交替着,一会儿是车祸昏迷前的凉生那双忧伤的眼,一会儿又是病床前程天佑这张满是心疼的脸。
我对程天佑喃喃,我说,我看到凉生了,我真的看到凉生了!
可是天佑却说,是你的幻觉,姜生。
他说,别骗你自己了。求求你!没有什么白色林肯,也没有凉生!姜生,一切都是你的幻觉!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脊背微微地一直,眼睛里散开了像烟花坠落般的苍凉。
是幻觉?当时的我,孱弱而疯狂,一直沉浸在车祸的瞬间,凉生拥抱我的刹那。所以,我听不得任何劝阻,仿佛中了邪,用尽全身力气摔下病床,企图爬出医院,寻找凉生。
输液瓶重重摔在地上,鲜红的静脉血液刹那间从身体逆流而出。程天佑绝对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场面,他一边抱起地上的我,一边呼喊医生护士。
而我在他怀里,却依旧呼唤着那个让他整个心都碎裂的名字——凉生!凉生!
因为这场车祸,我康复出院之后,每一次外出,程天佑定会在某个时刻开着车出现在我身后。我想,他一定是怕极了那样的车祸,更害怕我随时出现那可怕的幻觉,然后深陷,最终,受伤。
无可否认,那一次事故,让程天佑极其挫败。他无法想象,只不过是一个幻觉,只不过是凉生的一个影子,都会让我疯狂至此,连命都可以不要!
所以,很多时候,我和他,都不再主动提及“凉生”这个名字。
他痛。我也痛。
另外,我也不再提及,我曾看见过一辆白色的林肯,看见过凉生,他就在我的身边。我知道,这一切,就像天佑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幻觉。
一个可以让我毁灭的幻觉!
金陵上车后,看了看一直发愣的我,很疑惑,姜生,想什么呢?快上车啊!不会是舍不得那只流浪猫吧!
我刚上车,就听那只灰色的小猫叫声变得甚是凄厉,即使骨肉分离,估计都叫不出它那种声。
天佑皱了皱眉头,看着路边那只“哭爹喊娘”叫个不停的小猫,问我,姜生,你怎么着它了?
我表示我也很无辜,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叫得这么人神共愤。
金陵笑了笑,说,这只猫暗恋上你家姜生了,赶紧开车走吧!否则你家姜生恐怕要变成猫太太,而不是程太太了。
程太太。天佑很受用,他微笑着开车离开。
我白了金陵一眼,她总是拿我和程天佑说事。金陵偷偷地笑,在我耳根悄悄地说,姜生啊,你看,我这算不算卖友求荣啊!
我心想,要是真能求荣的话,十个我都不给你卖的!但金陵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她笑着说,切,姜生,你真小心眼,我这么多年,对你可是不离不弃的!
不离不弃?还没等我好好回味金陵的这四个字,那只灰色的流浪猫就身体力行的给我上了一堂课,什么叫“不离不弃”!
——它跋山涉水,居然跟着我回到家门口!
当我和金陵从车子里下来,再次看到它时,彻底懵了,它竟然风尘仆仆地追了我十万八千里!我问金陵,我脸上是不是果真写着:伟大、美貌、智慧、善良?
金陵撇撇嘴,笑着说,我估计啊,你就是长得像条鱼罢了。
我不理金陵,那一刻,我决定了,收养它!
执著到诡异的小家伙!像不像另一个时空里的我?
我将它抱回家,换下了鞋子,才发现,它一直围着我的鞋子转啊转,不时伸出爪子去碰鞋子,试图扳倒。
最后,还是程天佑解开了谜底。原来这只猫并不是对我执著,它之所以这么不屈不挠地跟随我回到家,原因是,我逛街时,不小心,踩到了它原本叼在嘴里却又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小块炸鱼。
小块炸鱼啊!
怪不得它会叫得那么幽怨哀婉!
我还以为是我人格魅力折服了它呢!哼!这个小吃货!
看着我一脸忿忿,程天佑笑得气吞河山,嘴巴几乎要裂到耳朵后面去了。最后,他还不忘挖苦我,说,幸亏你踩到的是鱼片,要要是踩到死老鼠……
虽然程天佑的话让人消化不良,但是好在当时的“冬菇”还是用它千娇百媚的小媚眼把我给收买了。
我收留了它,并很郑重地给它命名:冬菇。天佑对于“冬菇”这个名字充满了疑问,他说,姜生,为什么会是这个名字?
我心下一虚,却面不改色,说,那它应该叫什么?八宝吗?我反问程天佑,不知道为什么,嘴巴里居然跑出了北小武最近的新欢八宝的名字。
天佑笑了笑,说,姜生,你这个小孩吧……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笑笑。
程天佑曾说过,我是那种心里有自己那点小九九的时候,才会这么反问抢白人。他说,对我,你不必用虚张声势的强势来掩饰自己心里的那些小秘密。这样适得其反,让我知晓。
想起程天佑的话,让我的心突然不知所措起来,我抱起浑身脏兮兮的冬菇,说,我给它洗澡去了。程天佑也不再追问,他环顾了一下客厅,问我,姜生,我昨天给你带来的那一捧百合呢?你不会放到卧室里了吧,会影响睡眠的!
我一边盘算如何给冬菇洗澡,一边看了看程天佑身后的冰箱,笑了笑,说,我放到冰箱里了,那么漂亮的花,得多多保鲜,别坏了!
程天佑立刻昏了,他说,姜生大姐啊,那是香水百合啊,不是大葱白菜!要不要把你家冬菇给埋土里去栽培哈?
才不要呢?我将冬菇放到水盆里,但是没想到,它误以为我要淹死它,极力地挣扎反抗……
刀光剑影。人仰马翻。
……战争结束后。
冬菇跳上冰箱,得意地舔自己的爪子;我在程天佑的怀里,一脸猫爪,哭得昏天黑地。
后来,冬菇被送到宠物店里洗澡除虫;而我,忍痛打了狂犬疫苗后,还在程天佑的带领下去了一家美容医院,看会不会留下什么不可抗逆的伤疤。
那医生见我一脸一脖子一手的抓痕走进去,还没听我说事情的原委,就很严肃地看了看程天佑,说,一大男人怎么可以留这么长的指甲!没品!
我……程天佑张张嘴,微微握起自己干净整洁的手指。
那医生继续批评:你就是留那么长的指甲也不能用来抓自己老婆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样不男人!
可是……医生……程天佑的脸都憋紫了,眼睛里闪过要杀人的光。
那医生视而不见,继续教导:你就是非要手贱抓你老婆,你也不能都往她脸上抓啊!你抓她身上!就不用担心伤疤了,妇女保障协会也不会告你虐待妇女!没等程天佑发作,我已经发作了,我说,我是女,不是妇!
那医生掰过我的脸,说,我知道你是女,不是夫!你要是夫的话,那你们俩夫妻可就太阴阳失衡了,需要调理一下内分泌。
我霍地站了起来,说,你们这美容医院有没有设立精神病科?
那医生就很严肃地看着我说,精神病没人会来美容的!
我被这个故作严肃的医生快要折磨崩溃了。我说,我知道没有精神病人会来美容,但是我觉得来这里美容的都会被你折磨成精神病。说完,我直接拉着程天佑一路狂奔离开。
此后,程天佑每每跟我提起要带我去美容医院等相关的事情,我必白眼视之。好在天佑没有像小时候凉生那样吓唬我,说我会嫁不出去。
小时候,凉生给我洗脚的时候,说,女孩子一定要穿鞋子,不然脚会变得很大很难看,将来就嫁不出去了。当时我满眼天真地看着将我的脚捧在手心的小男孩,对他说,我不怕,我有凉生我有哥。
当时的月光,是那样明亮婉转,照在我和凉生身上。当时的月光啊,它并没有告诉过那两个相依为命的傻傻的小孩,在很多很多年后的今天,他们会相隔天涯,再也回不到当初,回不到那个月光婉转的夜晚,虫鸣,星稀,小小的他,为小小的她洗去脚上因为奔跑留下的泥巴。
天佑看了看陷入回忆中的我,轻声说,没关系啦,姜生,别难受了。反正你有疤没疤都一个模样谁让我这么好心!收留你!哎,羡慕你啊!也不知道你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茫然地看了一眼天佑,刚刚的回忆与现实世界之间太过突然地逆转,让我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处何时、身边何人——是那个月光下的小小少年,还是这个容颜精致霸道温柔的男子。
天佑从身后轻轻地拥住我,下巴温柔地搁在我的头发上,说,姜生,不生气了,不去美容医院就是了。反正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说,无论你什么样子。
就在那一个瞬间,我和天佑的思维,分置在相异的时空。他不知道我所思,而我,听不懂他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