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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柳子意,我爱你,柳子意,我爱你……”

“柳子意,柳子意,我们永远不离弃!”

震耳欲聋的喊声,在广场上此起彼伏。

这是天后柳子意新专辑的宣传会。

本市最大的广场上,已经被人潮围得水泄不通,疯狂的粉丝们一个劲儿地往前挤,期待着能和偶像柳子意再多接近一厘米。

太阳很好,广场上人又多,好多歌迷都满身是汗,甚至有个身体虚弱的女孩子还晕倒了,被抬了出去,使得场面更加混乱。

可是,即使场面失控,柳子意还是没有出现在台上。

歌迷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是还在化妆,有人说是耍大牌,有人说是公司故意为难她……纷纷攘攘。

不知是谁,在台下拿着扩音器大喊:“柳子意,你难道一点都不在乎歌迷吗?我们从昨晚打地铺等到现在,就是为了见到你!你快出来啊!”

歌迷开始暴动,场面彻底失控,唱片公司的人急得满头是汗,隔半分钟就拨一次=电话,可无论怎么催促,她就是不肯来。

接电话的人,换成了助理小莹。

“柳姐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呀!”助理小莹急得差点哭了,“前几天她刚刚接到方圆圆的疯狂歌迷的威胁信呢,说今天她要是敢上台,就泼她硫酸……柳姐说了,无论如何,她今天绝对不过去。”

方圆圆是柳子意的死对头,两人的歌迷更是水火不容。前几天方圆圆刚刚爆出绯闻,有人说是柳子意的公司陷害的,方圆圆的粉丝极度愤怒,柳子意接到了一封血书,说会泼硫酸将她毁容,所以她闭门不出好多天了。

唱片公司的副总大吼:“我都亲自来了,而且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现场保安两百多人,难道还怕出问题?”

“柳姐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你告诉她,合约上写得明明白白,她要是不听从公司的安排……我们可以捧的新人多得是,下一张唱片,她等着瞧!”

小莹敲着紧锁的门哀求:“柳姐,真的已经顶不住了,求求你了,赶紧出去和歌迷见面,好不好?”

门内没有应答。

小莹一看墙上的挂钟,还差五分钟十点,原定九点半开始的宣传活动,已经延迟了近半小时。

就在她急得团团转时,手机里忽然传来“咦”的一声,副总的声音问:“子意来了……你怎么没一起来?”

小莹莫名其妙地“啊”了一声,问:“什么?柳姐已经过去了?”

“你怎么让子意一个人过来了?居然还让她打出租车过来!”副总说着,但他也顾不上追究了,立即挂了电话。

小莹捏着电话,莫名其妙地站在柳子意房间的门口。

门猛地开了,柳子意冲了出来:“已经去了吗?”

“……什么?”小莹看着面前的柳子意,又想想刚刚副总的话,真是如坠五里雾中。

柳子意不由分说,打开客厅的电视,开始看直播。记者十分激动地对着镜头大吼:“千呼万唤始出来!天后柳子意,终于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柳子意,直接从保安们把守的暗门走了进去,一副大牌的模样,板着一张冷面孔,目不斜视地进了化妆间。

她已经化好了妆,精致的烟熏妆,挺秀的鼻子,微撅的丰唇。化妆师只给她的脸颊上补了点粉,她丢下包包,熟练地把外套一脱,穿着无肩带的内衣,干净利落地站进名家设计的裙子中,往上一拉,双臂一伸,缀满羽毛、珍珠和水钻的华服就裹在了她身上。

服装师赶紧拿了针,仓促地将腰收住,一边疑惑地自言自语:“明明昨天试穿的时候还有点紧啊,怎么今天有点松了?”

“我今天早上没吃饭。”天后冷冷地说,提起裙子下摆,款款地走向舞台。

她的身影一出现在台上,顿时万众欢呼。

她没有和歌迷们打招呼,一扬下巴,握住面前的麦克风,直接开始唱歌。

她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柔婉软绵中带着一点微微的沙哑,台下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了歌声中。

“my love,我要永远爱你。永远和你在一起……”唱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停顿了一下,低头向下看去。

歌迷们一看到她低头,顿时激动地蜂拥到台前。她俯下身,和他们一一握手,口中的歌词也变成了“啦啦啦啦……”的随口哼唱。

站在后台的副总嘴角抽搐了:“她、她刚刚低头,是想看下面的提词板吗?不会是……忘词了吧?”

经纪人满脸黑线:“不可能!这是她的成名曲,她人前人后唱过不下五百次,怎么可能忘词!”

话音未落,只见柳子意已经把话筒转向了台下的歌迷,歌迷们对着话筒的方向大声合唱,她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一直唱到这首歌的最后一句,她才把话筒收回来,说:“谢谢大家!”

副总转头看经纪人:“你觉得呢?”

经纪人泪流满面:“居然真的有人,唱过五百次的歌也能忘词啊?”

歌唱完之后,柳子意难得放下天后的架子,和粉丝玩了个游戏。她背向着歌迷们丢花,谁抢到花就可以上台向她说一句心里话。

被选上的歌迷很有创意,一上台就扑通跪在地上,抱着花向她求婚。

柳子意看着她手中的花束,有点为难:“但我们都是女人啊。”

“没事,我是荷兰籍的,两个女人也可以登记结婚!”粉丝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她。

柳子意不由得笑了出来,台下的人也都笑了,连保安都暂时忘记了防护。

就在此时,台下有个男生一个箭步冲上台,手中握着一个瓶子,口中大喊:“陷害方圆圆的恶毒女人,你不得好死!”

副总吓得大叫:“硫酸!真的有人泼硫酸!”

台下所有人都惊呼出声,那个跪地求婚的女歌迷立即抱着头大叫出来。柳子意却只是挑挑眉,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就来了啊……”

“啊”字刚到一半,她已经干净利落地一个错步转到了男生的身后,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往下一折。

在那个男生的惨叫声中,瓶子“砰”的一声落地,台上铺的红地毯立即被倒出来的浓硫酸“嗤嗤”地烧出一个大洞。

还没等惊愕的众人回过神来,她的手腕一抖,那男生被她一个过肩摔,重重地撞倒在台上。

临时搭建的舞台,在巨响中轰然倒塌。保安们此时才醒悟过来,上前七手八脚地按住了那个男生。

那个男生看起来还是中学生,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方圆圆万岁,方圆圆永远是我心中的女神!柳子意你这个贱女人……”

柳子意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转头看着呆若木鸡的工作人员:“宣传会好像进行不下去了,我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了?”

副总立即说:“我……我送你回去!”

“谢了,我还是自己走吧。”柳子意摇摇头,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回到化妆间,打开带来的包包,从里面拿出一件外套直接披在演出服外,走出了化妆间。

一个工作人员盯着她衣服上的牌子,喃喃自语:“三只鸟牌的衣服……”

“什么三只鸟?”副总问。

“打折时一百块钱能买三件的某运动品牌,号称学生的最爱。”工作人员摇头道,“天后竟然会穿这样的衣服,我真的很惊讶。”

而最惊讶的人,还是那个穿着三只鸟牌外套跑掉的柳子意。

她竖起外套的领子,刚刚从隐蔽的后门走出去,就听到有人大叫一声:“柳子意,我们爱你!”

回头一看,她顿时目瞪口呆——

成千上万的粉丝正在向她涌来,每个人的神情都极度兴奋惊喜,似乎要上来把她撕成碎片,一人一片带回家珍藏。

真要命!她在心里暗叫一声,提起裙角,转身就跑。

她自认虽不能飞檐走壁,可是身手绝对灵活——但是现在,身上那一层像蛇皮一样紧紧包裹着她的礼服,让她的双脚几乎迈不开步子,根本无法逃离。

“有没有搞错啊!”她低声怒吼,弯下腰抓住裙摆,狠狠撕开。

水钻和珍珠顿时落了一地,她转身狂奔而去。

歌迷们在她身后紧追不舍,她狂奔到街道转弯处,忽然有一辆车开过来,和她正面对上。

那是一辆敞篷跑车,开车的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从拐角处冲出来,一时猝不及防,虽然下意识地紧踩刹车,却也收势不住,车子重重地撞向了她。

后面所有正在追逐她的人,全都惊叫出来——

车头离她已经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她丢开裙角,双手在车头引擎盖上一按,脚尖用力一点,整个人在空中轻轻巧巧地翻身而起,坐在了车盖上。

车内人愕然地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她。

她扬起嘴角,对着这个年轻的男子笑了笑:“喂,帮个忙好不好?”

他愣了一下,问:“什么?”

“江湖救急呀!”说着,她一抬手按住挡风玻璃,飞身跃起,裙角飞扬,如同一片云一般,落到了敞篷跑车内,坐在了他的旁边。

从她身上掉落的珍珠和水钻,叮叮咚咚地落在他的身上,阳光下光芒流转,就像一场璀璨的雨,笼罩了他全身。

她抱着那些累赘的裙角,仓促地朝他笑了一笑,就像淹没在蕾丝中的花朵。

一瞬间,他忽然迷茫起来,觉得这个脸上的妆已经花得不成样子的女孩子,美得就像春夏之交湛蓝的天空,惊心动魄。

她转过头,看了看后面的人群。他们在呆了一呆之后,又追上来了。

她立即抬起手肘一撞他,说:“快走!”

他下意识地开动了车子,甩开了那些歌迷,绝尘而去。

半个小时之后,确定甩开了那些歌迷,他方才放慢车速:“应该没事了吧?”

她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这才仔细打量这个意外邂逅的人。

他居然是个漂亮到另人目眩的男人,五官完美,气质沉静,即使因为刚刚车子开得太快,头发有点凌乱,也掩不住他身上的那种光华。

她几乎想要深吸一口气来表达自己的惊艳之情。

他问:“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追你?”她指指自己:“你不认识这张脸?”

他一脸好笑的神情:“谁能认出来才怪。”

她拿出包里的小镜子一看,顿时差点泪奔。眼线晕开,眼影脱落,腮红抹成了一块一块,唇膏都被她蹭到了下巴上,还有头发乱七八糟地粘在脸上。最惨的是,眼睛上下沾满了睫毛膏,搞得她眼睛就像两只蜘蛛一样。

“……我本来还以为你是英雄救美。看来不是,你真是个好人,连像我这么丑的女人都救。”她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涂卸妆油。

他无可奈何,调转车头:“我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哪个女孩子会这样在别的男人车上卸妆的。”

“那怎么办?我不能顶着脸上的两只蜘蛛回去呀!”她举着化妆棉擦脸。

他瞄了她一眼,见她脸上蜘蛛脚一样的睫毛膏已经被擦得变成了两大坨黑圈圈,活像只熊猫。

他忍不住笑出声:“喂,看起来比刚刚还糟糕。”

“呜……”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一脸想哭的表情。

他同情地看了看她,把车子停在一家酒店前:“到这里面找个化妆室整理一下吧。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狼狈的女孩子。”

她真的不愿意跟着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进酒店。

但是,穿着一件破衣服,顶着一头乱发和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真的很要命。

而且,她确信自己卸妆之后,这个男人绝对不可能认出自己的,所以她只好委委屈屈地跟着他进了酒店大堂。

中午时分,酒店没什么人,大堂里一排迎宾小姐,看见前面进来的男人都是精神一振,而看见后面跟着他的女人,顿时又目瞪口呆。

“请问有化妆室吗?”她无精打采地问。

“有的,请往这边走。”

她转身按照指示往里面走去。在她擦身而过时,男人漫不经心地一抬眼,看到了她耳后有一点小小的朱砂痣。

芝麻大小的朱砂痣,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殷红如血,深深地刺入人心。

不知为什么,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心跳骤然乱了一个节拍。

就像她跳上他的车子时,对他笑一笑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在仰望春夏之交湛蓝的天空,那种美丽,让所有看见她的人都快要无法呼吸。

进入空无一人的化妆室,她才松了一口气。将门紧紧反锁之后,她先将自己手腕上那十七八个手镯脱下,又剥掉了身上的衣服,胡乱地把头发扎起来。

正在此时,包里的手机响了。她皱起眉,取出手机:“柳小姐,你好。”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低沉绵软,是天后柳子意的声音:“林小姐,是我,我已经看完宣传会的现场直播了!”

“哦,请问你还满意吗?”她努力地洗着自己脸上那红红绿绿的颜色。

柳子意的声音激动得都快颤抖了:“很好,很完美,很出色,我……觉得你们非常专业!”

“谢谢您的肯定。既然接了您的委托,我们就一定会做到十全十美。”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和之前假装柳子意时的柔婉低沉完全不一样。

“不过我个人觉得啊,就有一点你是不是应该要改进……唱歌的时候,你忘词了。”柳子意显然有点遗憾,居然有人唱不出她的代表作。

她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柳小姐,我以前没认真听过你的歌。”

柳子意惊讶地说:“但是你唱得和我真的很像啊。”

“模仿别人是我们的专业,包括对方的嗓音。”她快速换上普通的T恤短裙,“那么柳小姐,下次有需要的话,我随时为您服务。”

挂掉电话后,她退了一步,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华丽礼服换成了T恤短裙,披散的卷发扎成了花苞头,连细高跟鞋都已经换成了帆布鞋。镜子中,已经是个街上随处可见的学生妹。

只需要十分钟,从天后到街头随处可见的女孩子,如同洗个澡一样轻松。

再一次审视完自己之后,她把换下来的衣服塞进随身的大挎包里,打开门轻松地走出去。

刚刚救她的那个人正坐在大堂的餐厅内,已经点完了餐,正在等她出来。

她目不斜视,假装和他完全不认识,脚步轻快地走过。

他回头看了一眼,并不在意,毕竟,他等待的是一个穿礼服的狼狈女孩子,而不是一个清爽利落的女生。

可就在她走过他桌边的时候,他忽然抬头,看见了她耳后的朱砂痣。

他愕然,这个穿着T恤短裙的女孩子,怎么看,都无法和刚刚那个穿着华丽礼服的女人扯上任何关系。

只是凑巧,她们耳后都有一颗朱砂痣吗?还是说,她是女人中最善变的那一类型?善变到卸妆后就像换了一个人?

仓促之中,他不假思索起身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猝不及防,停步转头。

清丽的眉,乌黑清澈的双眼,挺秀的鼻梁,花瓣般的双唇,小巧的脸颊,下巴尖尖的,就像花瓣的弧度。

素净的面容不施脂粉,比刚刚年轻很多,带着少女的娇艳和明媚,也没有那种冷傲的气质。

只是,一刹那间他就看出来,她和刚刚那个女子就是同一个人。

就像她跳上自己车时,那种炫目的美丽,她在他面前呈现出一种灿烂的、春夏间蓬勃生机的气息。让见到她的人,就像看到春日新萌发的嫩芽和夏日的清风一样,不知不觉被感染,觉得心情愉悦轻快。

仿佛是窥见了什么可爱的秘密,他微笑着放开她的手,问她:“收拾好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在他面前坐下,脸上浮起笑容:“嗯。”

“不过和传说的一样,女人卸妆前后真的完全不一样,我刚刚差点认不出你了。”他托着下巴,凝视着她。

“是吗?你坐在这里,看起来也和车上不一样呢。”她心里升起一种“麻烦来了”的预感,甜甜地笑着敷衍他。

他没再说话,似乎没有探究陌生人情况的兴趣。

她看着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匀称,一双无可挑剔的漂亮的手。再把目光移上一点,她盯着他的腕表和蓝宝石袖扣研究了一会儿,在估算了袖扣上那两颗蓝宝石的价格之后,在心里下了结论——

他和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人估计也不好惹。

吃完这顿饭,立即撤!

冷盘上来了,她饿极了,说了声“不好意思”,立即抓起筷子,开始狼吞虎咽。他坐在在她对面,神情平静,姿态优雅地吃了一点,似乎因为不合口味,所以就停下了。

他皱着眉,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毫无形象的吃相,不过也没说什么。直到她干掉了所有的菜,满足地靠在椅子上揉肚子,他才问:“你的名字?”

“柳小意。”她毫不迟疑,脱口而出。

“是学生吗?”

“不是,我是咖啡店服务生,欢迎到我们店里来哦,就在百丈东路上。”

“年龄?”

“二十三。”

“看起来不像。”他端详着她,“好像只有十几岁。”

“是吗?被人说显嫩我好开心呀~”她捧着脸笑眯眯。

“那么……”他又盯着她问,“一个咖啡店的服务生,化着浓妆,穿着夸张的礼服,被一群人追着跳上我的车,又是怎么回事?”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谎话张口就来:“你知道大明星柳子意吧?我是她堂妹。今天她开宣传会,她每次宣传会后都会被粉丝缠住,很难脱身,所以叫我假扮成她的样子,引开她的歌迷……结果幸好遇到你。”

世界上最难辨别的,就是真假掺半的话。

对方貌似有点相信了:“是吗?”

“当然啦,不然我怎么会遇到这样的麻烦呢?我这样的人,怎么都不可能变成万人迷呀!”她的脸上依然挂着那种天真无邪的笑容。

他微微笑着,没有任何表示。

她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终于有点发毛,赶紧说:“多谢你请我吃饭,我要先回家了……对了,你家住在哪里,和我家顺路吗?”

他随口说:“就在嘉和广场旁边。”

“嘉和广场旁边?那边似乎只有名胜古迹和广场,原来还有居民小区吗?”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我们住的地方方向刚好相反,那我就不麻烦你了。咦,外面刚好就有公车站,我走啦,拜拜……”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门,直奔公交车站。

男人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无奈笑笑,抬手示意侍者结账。

他到地下车库去开出自己的车,沿着来路返回。

夏天已经快到了,天气渐暖。

他解开了领口的一颗扣子,又把袖口解开挽起,忽然觉得手臂上有点凉凉痒痒的感觉,他低头一看,只见从袖子中滑出了一颗小珍珠。

他五指合拢,将它握在了掌心中。

只是一颗米粒大的珍珠,在阳光下,有些微淡淡的晕光,他看着,想起她跳上自己车的时候,散落在她身边的那些珍珠和水钻。

估计是那个时候,不知怎么掉到他袖口里的吧。

他握着那颗珍珠,目光偶尔瞥见了路边公车站的女孩子。

她正弯下腰在逗路边的一只小狗,手指在空中转啊转,那只小狗就直立起来傻乎乎地绕着她打转转,伸着前爪徒劳地在空中捞着她的手。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着,那笑容像水晶一样干净澄澈,仿佛可以折射出阳光所有的颜色,全世界都因为她的笑容,而散发出灿烂光芒。

他的车从她身边擦过,她和小狗玩着,根本没注意他。

他本想将那颗珠子丢掉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后视镜内她越来越远的身影,只觉得眼前一点炫目的光晕散开来,让他几乎看不清前路。

他迟疑了良久,将那颗珠子丢进了打开的置物盒中。

“林浅夏!”

正在和小狗玩着的女生,忽然听到别人在叫她。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叫她的男生。

他很帅,年纪轻,身材好,最重要的是,家里很有钱,几乎是个完美的男生——不过在她的眼里,一点也不可爱。

在这个世界上,估计没有几个人会觉得自己的老板可爱的。

她直起身,仰望他:“老板大人,你终于找到我啦?”

“有什么办法呢?我唯一的员工迷路了,身为老板,当然要把你找回来——以后要随时保持开机让我定位,知道吗?”

“不会吧,难道我没任务的时候也要被你时刻掌握着行踪吗?”

帅哥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你可以关机,但是工资减半。”

“放心吧老板,二十四小时开机是我最大的优点!”

帅哥老板无可奈何地笑着:“林浅夏,财迷心窍才是你最大的优点!”

“多谢老板夸奖!”林浅夏一点都不在意,看见车上还有一盒牛肉糖,便拿了一颗剥开,趴在车窗上丢给外面的小狗吃。

帅哥把她扯回来,关上窗子:“系好安全带!”

林浅夏乖乖地系上安全带,打开车载电脑,准备浏览购物网站。

“你这个不敬业的员工,应该先看我们的网站!”他呵斥她。

“可是最近好多东西都打折的呀……”她嘟囔着,打开自己社里的网页。

网页弹出,浓黑的底色上有彩色在流动,组成了三个字——琉璃社。

点击那三个字,便跳出说明:

琉璃的颜色,变幻无穷,天青、烟灰、艳紫、宝蓝、碧绿……它的形状,也能随你心意,塑造成千变万化的姿态。

只要您需要,琉璃社会接受一切委托,我们必将以客户本人的身份,帮助客户搞定一切。

“老板大人……”林浅夏忍不住回头,对着开车的帅哥说,“虽然已经看了很多遍了,但我还是想说,就凭你这几句话,我要是客人,绝对不会找上这么个神神叨叨的地方。”

“你看,这就是阶级区别。”老板鄙视地说,“会找我们的那些人,肯定是无聊的人,无聊的人最喜欢这么神神叨叨的话,你知道不?”

“我是不知道,不过要说无聊,天底下除老板你之外,还有第二个人吗?”林浅夏双手一摊,“卫沉陆,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卫家第五代长孙,居然因为看多了漫画,所以异想天开地开办了这个什么琉璃社,无执照、无营业场所、无工作人员——除了你我之外。我怎么就加入了这么一个三无非法公司……”

说着,她干脆利落地在电脑里输入管理账号,登陆,查看今天的委托。

“看吧,今天又没有留言、没有委托。”

“我们做的是高端服务,怎么可能会天天有委托?”卫沉陆开着车,瞟了她一眼,“而且,我看你在我这个三无非法公司做得也很开心的样子嘛。”

“因为我是个穷苦学生,我需要很多钱……”林浅夏随意地在触摸屏上划来划去,打开了新闻网站。

滚动页面的第一条:“因程希宣缺席,程氏收购XX公司的计划推迟。”

林浅夏的指尖滑过去,不小心就打开了这一条。

页面打开,上面附的照片里是一个极其漂亮夺目的男人,注示里说他就是程希宣,程氏如今的当家人。

林浅夏愕然睁大眼,盯着照片看了很久,万分确定——他就是刚刚帮助自己逃离那些人的追逐,又请自己吃饭的男人!

她把新闻页面草草地拉下,看了一眼,说的不外乎是什么本来已经全部商定好的收购计划,因为程希宣无故未到场,只能取消。专家分析,可能是程家对进军该行业并无信心,又转而分析如今程家是否依然走保守路线、本行业前景是否不被看好、之前程希宣未掌控程氏时大家对他风格的猜测是否错误等等。

真和他的行事风格没关系,其实,他是被她中途突然拉走的……

林浅夏这样想着,又把页面拉上去,看了一眼那个程希宣。

注意了她好久的卫沉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觉得他怎么样?”

林浅夏盯着那张照片,简短地下了判断:“帅。”

“帅到让你只看看照片就一见钟情的地步?”卫沉陆有点郁闷,抬手指指自己的脸,“我呢?”

她接着简短地说:“也帅。”

“一点都不诚心,什么叫‘也’?”卫沉陆有点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我觉得我更帅,为什么你一看到程希宣,就不把我当一回事了?”

她似乎没听见,凑近电脑去看程希宣。

镜头比他稍微低一点,所以他看起来是冷漠而高高在上的样子,他身后的背景被虚化,焦点定在他完美而灿烂的面容上,让看着他的林浅夏,只觉得有种东西砰的一声就撞进了她的心中,让她几乎无法逃离。

和之前所见的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照片上光线太强,虽然衬出他轮廓完美,却也显得他冷淡疏离。而他本人,却是温煦优雅,令人如沐春风。

林浅夏看着他良久,移不开目光。

卫沉陆瞪她一眼,抬手把那个网页关了:“林浅夏,你知道程希宣是谁?”

“知道,是老板讨厌的人。”忽然被关了网页,她有点郁闷。

“我倒是不讨厌他,但是我也不喜欢他。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尽善尽美、毫无瑕疵的人。”卫沉陆犹豫了半晌,才终于找到了可以形容程希宣的词,“完美得让人觉得可怕,想要离他远一点。”

“老板你是羡慕妒忌恨吧?”林浅夏“嘁”了一声。

“程家的继承人,剑桥商学院毕业,家世惊人,外貌又让所有女人一见倾心,气质高贵温和,待人接物全都无可挑剔,而且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让人非议的事情,你说说看,他是不是一个可怕的人?”

林浅夏歪头想了想:“……还真是。”

“不过,对于女人来说,他有一个天底下最大的缺点。”

“什么什么?”她八卦地问,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难道说,他在某些方面……”

卫沉陆狠狠地给她的后脑勺一巴掌:“你这个色女,别胡思乱想!是他有未婚妻了!所以,别再看着他的照片眼冒红心了,你们就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谁……谁冒红心了?”

“那么刚刚盯着他的照片着迷的人是谁?”

“老板,你连惊讶和喜欢的眼神都分不出来,我对你的鄙视又多加了一分!”

“那是惊讶的眼神?看见个帅哥就惊讶成这样,够没出息的。”卫沉陆白了她一眼,问,“你回家去,还是去学校?”

浅夏赶紧一看时间,随即大叫:“学校!我下午还有三节课!”

“偶尔迟到一下又怎么样?”他拐上旁边的车道。

“会拿不到一等奖学金!”她大吼。

卫沉陆无奈:“是是是,A大超优模范生林浅夏同学,你放心吧,我绝对会在上课之前让你赶到学校的!”

虽然卫沉陆的车已经开得飞快,但她在校门口下车时,时间已经到了一点五十五分。而下午第一节课,在两点整。

她跳下车,紧紧鞋带,撒开双腿,以豹的速度冲刺,把正在叮嘱她“晚上那个委托别忘记”的卫沉陆迅速抛到了身后。

狂奔到人文学院文科四号楼,她直接用手按在栏杆上,跳进走廊,在楼梯扶手上迈步往上跑,如履平地般直冲三楼,到达第六个教室。

就在她出现在教室门口时,上课铃声结束,讲台上的老师咳嗽一声,翻开点名册。不偏不倚,分秒不差。

周围的人纷纷投以敬仰的目光,目送她走进教室。

有个来旁听的男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问身边的人:“那个强悍的女生是谁?”

“水利工程一年级生,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全国排名第一的A大水利工程系,并且拿到了最高奖学金——而且是本届水利工程系唯一的一个女生。”

男生喃喃:“好厉害……”

“还有,如果她快要迟到的话,你就能看到她飞檐走壁的强悍身手——就连外校的跑酷社团,都曾特地来观摩她惊人的身手!”

“那么她的名字是?”

“林浅夏,树林的林,深浅的浅,夏天的夏!”

晚上的委托,在五点半。

第三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林浅夏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在心里暗暗盘算着,估计这次留给自己的化妆时间只有五分钟。

五分钟……要把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这是多么有挑战性的工作!

一想到这点,林浅夏都快要流泪了。

可惜老师并不知道她有急事,在台上慢悠悠地说:“离下课还有点时间,你们把最后那个题目测算一下,下节课来讲解。”

一片哀声中,浅夏埋头做题,旁边的男生戳戳她:“你知不知道那个开宝石来上学的邵言纪?”

“什么宝石?”林浅夏诧异地低声问。

“就是那个名车啊,女生一看就尖叫的跑车……”

“保时捷?”

“对对对……学校为了整治校门口乱停车现象,第一个就拖走了他的保时捷。哈哈哈,叫他得意,叫他炫耀!”

另一个男生悄悄地说:“不过传说邵言纪人还不错的。”

“可是喜欢他的人有点惨不忍睹是不是?所以学校里有个段子啊,你长得帅、家里有钱、开名车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被陈怡美追!”

旁边听到的人都窃笑出来。

她疑惑地问:“陈怡美是谁?”

“……你不要说你不认识陈怡美哦,就是那个圆不溜丢的、矮矮胖胖的大三学姐啊,她可是本校十大花痴中唯一一个女生!”

现在的男生,为什么也会这么八卦?林浅夏无可奈何。

“说起这个陈怡美,可厉害了,她风雨无阻、千山万水一路追着邵言纪。邵言纪都躲到这里了,还是被她挖出来。她死乞白赖要转学转专业,因为家里的关系,居然还真成功了……”

八卦男生最正详细解说那个陈怡美的可怕之处,下课铃声响了。

铃声响起的一刹那,林浅夏一把抓起桌上的包,转身就跑。

八卦男生在后面大叫:“喂,林浅夏,那个陈怡美啊……”

“再见,拜拜,我有急事!”她的吼声飘散在空中,她的人也在烟尘滚滚中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中。

老师站在教室门口,两眼辛酸泪:“难道我的课真的这么差?至于下个课像逃难一样吗?”

看到前面那个像逃难一样狂奔出校门的女生,程希宣下意识地踩下刹车。

坐在车内的邵言纪,差点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他揉着自己的额头,倒吸一口冷气:“程希宣,你这个淡定稳重的男人,开车的时候怎么这样?”

程希宣没回答他,指着前面那个正在狂奔的女孩子:“你看到了吗?”

邵言纪看了一眼那个风一般消失的背影,顿时大惊:“不是吧,我从没见过跑得这么快的女生!”

“我不是指这个。”程希宣把车放慢速度,不远不近地跟了她一段路,然后看见她钻进了一个小钟点房旅馆。

他把车停在路口,问邵言纪:“车被拖走了,要去哪里帮你领?”

邵言纪无奈摊开手:“交警那里吧。”

“你要是急就自己先去吧,我可能有点事。”

“你要丢下我,去跟踪那个女生?”邵言纪眼泪都快下来了,“希宣你一定要帮我!你不知道,我最近被我们班的女生缠上了,而且她也打听到今天我车被拖走了,现在她不是在校门口,就是在我家门口蹲等,我哪敢出现啊?”

程希宣不由得失笑:“你们班不是只有一个女孩子吗?怎么会这么厉害?”

“就是陈怡美。”邵言纪一脸烦恼地支着自己的额头,“陈家的那个大小姐,我们两家有来往,所以不好打发。”

“陈家也不错,你不如相处试试看。”

邵言纪无奈:“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程希宣微微皱眉,淡淡地说:“这个世上,并没有所谓的喜欢不喜欢,只有合适不合适……身为什么样的人,就要承认自己有什么样的命运。”

邵言纪双手一摊:“程希宣,我和你不同,我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要有自己认定的那个人,一定要去做自己认定的事……”

话音未落,他们就看见那个旅馆内走出一个女孩子。

是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扎着俏皮的马尾辫,穿着颜色鲜亮的短裙,走起路来蹦蹦跳跳,青春无敌,可爱甜美。

邵言纪指着那个女孩子,有点诧异:“咦,她好像是陈怡美的堂妹,那个叫齐娜娜的嘛,怎么会从大学旁边的小旅馆中出来?”

“你认识的女孩子还真多。”

“她陪陈怡美跟踪过我。”邵言纪沮丧地说。

程希宣没理会他话中的血泪,指着那个女生问他:“你看见没有?那个齐娜娜手中那个像麻袋一样巨大的包,就是刚刚进去的那个女孩子背的。”

“……我看女孩子从来不看包。”邵言纪说着,想想又有点诧异,“那个女孩子的包怎么会在齐娜娜身上?”

程希宣看看前面,见那个女孩子站在一家麦当劳门口等人,便让邵言纪先盯着,自己下了车,走进了那个旅馆。

他来到小小的、几乎称不上大堂的前台,假装漫不经心地问旅馆的员工:“刚刚那个女孩子真奇怪,我觉得她好像才走进来不久,怎么就退房出来了?”

那两个服务员正在争论,一看见他,其中一个立即笑得跟花似的:“是呀是呀,我们也很奇怪,她十分钟不到就退房了,可能有急事吧……”

另一个服务员嘟囔:“不过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有点怪怪的……她进去后换了衣服和发型,整个人好像也不一样了……不过之前她到底长什么样,你有仔细看吗?”

“一个女生,我盯着人家细看干吗啊?”另一个女孩子摇头回答,一边盯着程希宣看。

程希宣又问:“在办理手续的时候,你们会仔细看客人和身份证吗?”

正在盯着他看的那个女孩子立即低下头,红着脸说:“对不起……不过你要是没带身份证的话,报个号码也没关系……”

“不,不需要了,谢谢。”他微笑着说,转身就走。

邵言纪见他出了旅馆就往那家麦当劳走去,赶紧下了车:“希宣,你去哪里?不等那个跑得飞快的女孩子了?”

程希宣没回答,只问:“那个女生呢?”

“齐娜娜吗?和一个男人进麦当劳了。”

程希宣示意他一起过去:“走吧,我请你吃甜点。”

“……你居然爱吃麦当劳?”邵言纪睁大眼睛。

“不,我只是觉得可能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他说着,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掉,扯掉领带,向着麦当劳走去。

邵言纪不明就里,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进门。

今天晚上的委托十分简单。

一个要见网友的富家女,因为很喜欢对方,又担心对方是个坏蛋,所以先让林浅夏扮成她的样子去和网友见面,如果对方不是坏人的话,就亲自上阵去和他正式恋爱。

“简直是闲着没事干嘛。”林浅夏一边往麦当劳走去,一边嘟囔着。

委托人要去见的是一个陌生人,所以比较好掩饰。但林浅夏还是想认真地去对待。她和那个女孩子齐娜娜在网上聊了几次,又看了她自己拍的一些VCR,熟悉了她的体型、习惯性动作和口头禅,并且拿到了她的电话卡。

她很敬业地只迟到了五分钟,在走近麦当劳时,她看见齐娜娜躲在他们见面的麦当劳门口的一个角落,虽然戴了墨镜和帽子,但是凭着浅夏的专业素质,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浅夏暗暗好笑,却没有戳穿她,只是像约定的那样,手中捏着手机等待着。

不多久,电话就响了,她接起来,就看到对面边打电话边向她走来的那位大叔,不由得满脸黑线。

这地中海半秃头,这满脸的胡渣子,这夹着香烟的黄指甲……即使他故意穿着一件很学生味的白色卫衣,也掩饰不了他是个四十来岁猥琐大叔的真相!

她嘴角抽搐着,偷偷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齐娜娜。

齐娜娜已经一脸痛苦地捂住了脸,蹲在地上,好像想哭的样子。

大叔朝林浅夏笑着说:“甜甜公主妹子,哥总算见到你了,你比你给我看的那张照片上还要漂亮……来,哥请你喝可乐。”

林浅夏假装一脸茫然,被大叔推进了麦当劳,迷迷糊糊地和他面对面坐下。

大叔端来两杯可乐,一杯放在她面前,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林浅夏双手握着可乐杯,一副受惊的纯洁小羊的模样:“西……西蒙王子,你不是说你是二中的学生吗?”

“是啊,我真的是二中的学生,18年前毕业的。”

这也行?她在心里汗了一个。

“你喝可乐嘛,喝嘛。”

“我不喜欢可乐……”

“这是我的心意啊,你一定要喝!”

“嗯……好吧。”浅夏犹豫着喝了一口,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王子,你也喝呀。”

西蒙王子一口气喝了半杯,然后笑嘻嘻地看着她:“小妹妹,你长得真是可爱,我最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孩子了。”

林浅夏暗地里翻翻白眼,端起可乐问:“西蒙王子,你上次发来给我的照片,为什么跟你现在一点都不像呢?你照片上的人很像现在最红的偶像明星王小明的……”

“那就是王小明的照片。”大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你为什么要骗我啊?”浅夏一脸委屈地撅起嘴。

“因为哥喜欢你,想要对你干、坏、事啊!”大叔嘻嘻笑着凑近她,“是不是感到有点晕?”

“晕?”浅夏扶着自己的太阳穴。

“是不是眼前有点发黑?”

“黑……”她眼神涣散。

“嘿嘿嘿嘿,那跟哥去休息一下好不好?哥带你去旁边的酒店。”

“那,大叔,你晕不晕啊?”浅夏眨眨眼问。

大叔愣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头真的有点晕。

“是不是眼前有点发黑?”她又笑眯眯地问。

大叔扶住自己的太阳穴,迷迷糊糊道:“有……有点……”

“大叔,你难道不知道,陌生人请你喝茶吃东西的时候,你最好悄悄地把自己的东西和他的换一下吗?”浅笑笑着用吸管敲敲自己面前的可乐杯,“所以我就在和你说话的时候,调换了一下我们的可乐。你晕吗?你眼前发黑吗?你需要休息吗?”

药力发作,大叔已经晕眩了,他茫然地点头:“要……要休息……”

“休息,休息你个头!”浅夏一把掀掉了面前的餐盘,可乐、薯条和番茄酱沾了大叔满脸。

猥琐大叔抬手想要去擦,扑通一声滑倒在了地上,抱着椅背看着她,嘟囔:“你,你敢……”

“敢你个头!”浅夏抄起身旁的餐盘,往他脸上狠狠地拍过去。塑料盘打在他肉嘟嘟的脸上,啪的一声,响彻了整个餐厅。

坐在角落里观察她的程希宣,捏着手中的红茶,嘴角抽搐,邵言纪口中的可乐全都喷了出来。

林浅夏抓住那个猥琐大叔的衣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大叔,甜甜公主早就跟你说过,她只是个刚过了十五岁生日的小女孩,你对跟自己女儿一样大的小女孩也想下手?你这个混蛋,败类,人渣!”

大叔摇摇晃晃地向她扑去:“敢打我?你敢打我……”

看着那肥胖的身躯向自己压下来,林浅夏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踩到了刚刚摔在地上的番茄酱,顿时脚下一滑,身子向着后面倒了下去。

就在她的后脑勺要和大地亲密接触时,程希宣非常迅速地扑上来,一把扶住了她。

她的腰纤细,手臂柔软,乌黑的头发扎成马尾,露出了耳朵。

他又看见了她耳后那一点朱砂痣,就像一点殷红的血凝结而成,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不为人知。

就在他一错神时,林浅夏已经抬起头来了。因为刚刚脱离险境,她还是惊慌失措的神情,一双清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在看见他的时候,她惊慌的神情在瞬间变成了错愕。

在那个中午,短暂邂逅却深深印入她记忆的容颜,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靠在他的怀中,一时忘记了动弹,像是被他夺目的容颜在刹那间夺去了意识,怔愣了许久。

他抱着她小小的身子,低声问:“没事吧?”

他声音轻柔,就像微风吹过耳畔。她这才回过神,恍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意识一清晰,她就完全恢复了陌生人的样子。她现在是齐娜娜,所以她立即收起了那副愕然的神情,像个真正十四五岁的少女一样,用羞怯而急促的声音轻声说:“谢谢大哥哥!”

程希宣哑然失笑,放开了她。

敬业的浅夏回过头,立即充满斗志地再度冲向那个猥琐男,一脚就把猥琐大叔绊倒在地。扑通一声,大叔先撞在桌角上,再坐倒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她一扬拳头,抓住他的衣服,还想继续。麦当劳的员工扑上前阻拦她:“小姑娘,有话好好说……不能在公共场合打人呀!”

在被人拉开的百忙之中,她还抬起脚,向着那个坏蛋的肩膀狠踹了一脚。

邵言纪看得目瞪口呆,自言自语:“好强悍……”

程希宣一脸镇定,只是嘴角在微微抽搐。

药性发作的猥琐大叔,瘫在地上只能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你挡着自己的脸干吗?你还要脸吗?你这个人渣!”林浅夏怒吼着,指着猥琐大叔,对旁观的众人说:“这个人,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在网上谎称自己是高中生,专门欺骗初中女生,一看见我的照片,就说一大堆甜言蜜语约我在这里见面,还在我的可乐里下药,想要迷昏我对我下手!请大家帮我报警,让警察叔叔来处理这个坏蛋吧!”

周围所有人闻言大哗,有人立即打110:“有人在麦当劳下药,想要迷昏未成年女生!”

另外还有人赶紧拿出手机拍照,准备传到论坛上去。

浅夏挡住自己的脸,避免被拍到,趁乱偷偷地抓起自己那个大包包,悄悄地挤出人群。

麦当劳内一群闹哄哄的人基本都在谴责那个中年男人,没发觉她已蹭到门口。等到她背上大包,深吸一口气,准备要逃离时,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她吓了一跳,猛地转头。

天色已经微暗,但在朦胧的光线中,她依然可以看到面前这个人好看到了几乎炫目的容颜。

真是流年不利,做这行的最怕熟人了。

虽然这个人真的很好看。可是再帅的帅哥,也不能让她砸饭碗啊!

程希宣抓着她的手腕,微笑着问:“柳小意,警察还没来,你上哪儿去?”

她欲哭无泪:“大哥哥,你认错人了,其实我不叫柳小意……你看,警察叔叔要是来了,我可能得去派出所做笔录,到时候我爸爸妈妈就会知道的,我的学校也会知道的,那我就完蛋了呀……”

程希宣“嗯”了一声,抬起下巴,示意她上车。

林浅夏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大哥哥……不要这样欺负我一个小女孩嘛,我真的不认识你们,老师说不能跟陌生人走的……”

邵言纪在车上看着这个刚刚还彪悍无比,现在又一脸怯生生的女生,顿时满脸黑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佩服她。

仿佛怕自己一松手她就化成另一个形状消失了似的,程希宣并没有放开她的手:“柳小意,你别装了,我早就看见你走进那个旅馆换装了。”

这下有点难办了……林浅夏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企图以自己无敌的奔跑速度甩开他。

可谁知,就在她刚刚抬起脚后跟,程希宣忽然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警车来了,你想跑的话,我就把你送到警察局去。”

林浅夏听着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只好无奈地翻翻白眼,放弃了反抗和装可怜,主动走到车边。

程希宣很有绅士风度地主动替她打开车门。

她问:“怎么今天不开敞篷车了?”

“我担心再有一个人从天而降,落到我的车上。”他说着,充满胜利感地一扬手,关上了车门。

邵言纪就算再笨,也早就看出这个女孩子不是齐娜娜了。他在副驾驶座上转身,仔细地端详着她:“真的挺像的。”

虽然觉得他很帅很无辜,但林浅夏还是给了他一个白眼:“像什么像?”

邵言纪好脾气地笑眯眯说:“你很像我以前见过一面的一个女孩子。”

“只见过一面是很会误导人的,尤其是你们男生。只要我弄个金色长发,你就会觉得我看起来胸大无脑;只要我弄个波波头,你就觉得我是走妖媚路线的;只要我梳个清纯长发,你就会觉得我看起来很小很可爱……是不是?”

邵言纪在心里认真地想了一下这三种类型,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好像是的……”

她耸耸肩:“所以,说不定你看见的那个女生只是和我梳了一样的马尾,穿了差不多的衣服而已,毕竟你只见过她一面,和我、和她都是陌生人,根本说不上认不认得出,对不对?”

“……有可能。”邵言纪被她言之凿凿的话打动,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了,“这么一想的话,齐娜娜的模样,我现在想来也有些模糊……”

程希宣见邵言纪轻易就被她折服,只能无奈打断他们的话:“柳小意……你是叫柳小意吗?”

“是呀,我是柳小意,柳子意是我的堂姐。”

“你今年多大?”

“我呀,二十三岁。”

邵言纪忍不住插嘴:“骗人,你看起来明明只有十四五岁,还是初中生!”

程希宣和林浅夏都没理他,程希宣继续他的审问:“你是学生吗?”

“我是咖啡店的员工,我们咖啡店很有名的哦,就在百丈东路上……”

邵言纪又忍不住问:“咖啡馆雇用在校童工?”

“我都说了我二十三岁了嘛。”林浅夏话音未落,程希宣却冷冷开口,说:“柳小意,你上次说你们的咖啡店在百丈西路上。”

“呃……”林浅夏张张口,怔了一下,然后才说,“哈哈,是吗?我刚刚一时口误啦,其实我是在百丈西路……”

“骗你的。”程希宣又说。

林浅夏“啊”了一声,瞪大眼看他。

“其实你上次说的也是百丈东路。”程希宣一边开车,一边微微扬起嘴角,问,“原来你在哪家咖啡店打工,你自己都不清楚吗?”

林浅夏沉默地握紧拳头,为了人身安全着想,她极力控制想要扑上去狠踹他一脚的冲动——毕竟,车子还是他在开。

邵言纪在旁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两人,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对话。

程希宣声音平静:“姓名?”

“刘莉莉。”她郁闷地说。

“今年多大?”

“二十一。”

“身份?”

“咖啡店打工的……不过是在环城西路上。”

“刘莉莉是谁?”程希宣不动声色地问。

“是……我!”她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程希宣微微笑出来:“这样吧,我有点事要和你商量,你跟我去我家。”

林浅夏郁闷地把脸转向窗外:“不去!”

“为什么不去?”

“我和你又不熟。”她很拽地扬起下巴说。

程希宣哑然失笑:“柳小意,我觉得我即将说的这件事,你肯定愿意听。”

“我叫刘莉莉。”她说。

邵言纪在旁边插嘴:“还是柳小意比较好听吧?”

林浅夏瞪了他一眼,愤怒地大吼:“你们这是绑架!”

邵言纪被她瞪得有点心虚,看了程希宣一眼,喃喃:“确实有点像绑架……”

“邵言纪,你就别添乱了,这是我和她的事。”程希宣说。

林浅夏觉得邵言纪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不由自主地念叨了一下:“邵言纪……邵言纪?”

A大三年级,那个保时捷被拖走的学长?

“对啊,”邵言纪有点诧异,“你认识我?”

“没有啊,第一次见面。”她说,这次是实话。

“不对不对,你一定知道我,因为你一听到我的名字,就一脸很仰慕我的样子!”他立即说。

林浅夏鄙视地看着他,举右手发誓:“我柳小意,根本从没听过邵言纪的名字,也从来不认识他!”

反正她也不叫柳小意。

“一点都不诚心……”邵言纪也不笨,郁闷地念叨,“你刚刚明明说自己叫刘莉莉。”

“好吧,我刘莉莉,从没听过邵言纪……”

“算了算了。”邵言纪更郁闷了。

程希宣见邵言纪不再开口,便又说:“这样吧,等一下就到我家了,你可以先把假发和化妆弄掉,我们慢慢谈。”

林浅夏眨眨眼:“可是我……我不太想以自己的真实面目见人呢。其实上次你在酒店里和刚刚在街上见到的,也不是我的原来模样。”

邵言纪眨眨眼,诧异地问:“什么?什么原来模样?”

程希宣淡淡地说:“她是一个杰出的化妆师。柳小意,我不相信你才二十来岁,以你的专业水准,你应该年纪不小了吧。”

邵言纪顿时愕然地瞪大眼:“哇,厉害了,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就像十四五岁的样子,难道你已经三四十岁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女孩子的年龄怎么可以随便告诉人呢?”林浅夏故作娇羞地抬手挡住脸,“不过我可以悄悄告诉你们哦,我的年纪,其实比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还要大。”

“是吗?”单纯的邵言纪顿时瞪大眼。

“是啊……咦,那个是什么?停车,快停车!”她忽然指着窗外大叫出来。

程希宣听她叫声惶急凄厉,下意识地踩下刹车:“什么?”

话音未落,她一把拉开车门,跳起来冲了出去。

邵言纪“啊”了一声,赶紧扑出去想要抓住她。谁知她反应极快,抬脚就踹,一下就将他的手踩到车门上。

邵言纪痛得甩手直吸冷气,喃喃:“不是吧,太狠了……”

程希宣已经将车门打开,追了出去。

林浅夏抓着那个大包,身轻如燕地翻过栏杆,直扑街心公园,一个急转弯,在路灯之下,转眼消失了踪影。

程希宣和邵言纪两个人站在车边,遥望着她消失的地方,目瞪口呆,几乎都忘了吸气。

良久,邵言纪才喃喃地说:“她绝对不是四五十岁的女人。”

程希宣赞同:“对,四五十岁的人哪有这么好的身手,跑得这么快?”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邵言纪捧着自己红肿的手,若有所思,“她刚刚踢我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腿很细很白很匀称很修长,绝对不是中老年妇女的样子……”

“你眼神真好,这么一刹那就能看见这么多。”程希宣嘴角抽搐,转身就上车了,“走吧……我相信,我和她总能再见面的。”

林浅夏狂奔出足足有三条街,直到身处一个拥挤的夜市,确定这里是无论如何也开不进一辆车的——哪怕是自行车,才松了一口气,靠在电线杆上大口喘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呼吸,拨了电话给齐娜娜。

电话那边是带着哭腔的少女音:“林姐姐,谢谢你……多谢你……”

“呼,没事啦没事啦。”她说着,想想又问,“我走了之后,那边警察就过来了吧?”

“嗯,警车开过来带走了那个猥琐大叔,我还在外面看到一群人向警察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警察还把那杯可乐拿走了,听说是做物证用的。”

林浅夏确定没事后,才说:“今天的事你也看到啦,所以小妹妹,你还是好好读书吧,等长大了再恋爱。现在你还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珍爱自己,等成熟一点,你才会懂得。”

“嗯。”齐娜娜声音哽咽。

“把钱打到我们公司的账上吧,记得在网上给我写客户回馈,亲,给个好评哦!”

“嗯,姐姐我一定会的……”

眼看那边的女孩子就要开始崇拜她了,浅夏立即说:“好,以后有事请再在网上联系我们,或者直接找我们老板哦,再见,拜拜~”

挂掉了手机,她直接关机,把卡拿出来,放进事先准备好的信封里,撕开封口上早已贴好的双面胶,把信封好,丢进路边的邮筒,寄还给齐娜娜。

身份需要严格保密的她,早就已经学会了如何迅速地和客人断绝关系了。

程希宣本来是从不看那种家长里短的社会新闻的。

吃早餐的时候管家把今天的报纸放在他手边,经济新闻在最上面,外文报在中间,后面的一般都是无关紧要的时事。

今天的本地报纸头版居然就是一个猥琐男在网上骗未成年少女,结果自食其果的新闻。

报纸嘱咐家长,暑假即将来临,一定要注意未成年人的网上动态。

“无聊。”他在心里这样想着,随手将那张报纸翻了过去。

但随即,他又把报纸翻了回去,看着上面的熟人。

照片上那个瘫在地上的猥琐中年人,他自然没兴趣看,他注意的是,那个被人拍到的,机智脱险并且教训了色狼网友的女孩子。

照片只拍到她的半个后背,圆润的肩膀,修长的脖子,扎起来的头发在耳后俏皮地打了个卷,刚好露出耳垂,还有耳垂后,那一点米粒大的朱砂痣。

那个伴着珍珠与水钻,落在他车上的女孩子。

昨晚千钧一发之际,从他车上跳下逃离的女孩子。

他不由自主地将报纸举到眼前,将她和自己以前印象中的女孩对比了一下。

一点都不像。

报上的女孩子,脸颊微圆,有点鼓鼓的腮帮。即使只从后面看到一点,也完全是一个十四五岁小女孩的模样。

而他记得的她的模样,尖尖的下巴,有点瘦,就像春夏之交的天空,明艳动人,看起来仿佛平常,但要是注视久了,却会让她那种灼目的光彩刺痛眼睛。

她到底是怎样,在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让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

看来,她是个十分专业的人士,对于他接下来的计划,一定非常有利。

只是要将她诱入自己的圈套,可能需要费一点精力。

他心里想着,盯着她耳后那颗痣看了良久,才把报纸放下,转头问管家:“未艾那边,最近怎么样?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

他微微皱眉,管家赶紧又说:“少爷,我觉得……方小姐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嗯。”他点点头,然后将那些报纸都推到一边,转头看了旁边桌上的相框一眼。

相框内的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子,她绽放着恣意的笑容,站在台阶最高处,微微俯视着下面拍照的人,她身后是晴空万里,阳光刺目。

方未艾,方家王朝的公主,青春美丽的容颜上洋溢着骄傲无比的神情。

方兴未艾,繁华无尽,她该是这个世上,最完美的人。

程希宣抬起手,轻轻地拂过相框,注视了她良久。

“放心吧,你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现在、立刻、马上、快!”电话那头传来柳子意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林浅夏干脆利落地回答:“给我半小时!”

柳子意的演艺生涯,即将毁于一旦。

她和有妻有子的著名导演在美国被人拍到亲密照,眼看就要曝光在各大媒体上,成为人人唾弃的小三了。

解救委托人于水火之中,是林浅夏义不容辞的责任。

半个小时后她出现在某购物广场,虽然戴着墨镜,但是明眼人一看就觉得她是欲盖弥彰——在她踏进大门的第一刻,就有人指着她大叫出来:“柳子意!”

她面无表情,把脸上的超大墨镜稍微往上托了一下,露出整张脸来,冷淡地向那个人点点头,天后架势十足。

旁边的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迅速地发到微博上、论坛上。

她的手很小幅度地挥了一下,就像拧电灯泡似的。

粉丝们沸腾了,疯狂了,一直跟着她走进里面逛街。她进了哪家店,哪家就挤得水泄不通,她还尝试着问店长:“可以给我打折吗?”

“当然当然,你是我们的贵宾!”店里的人受宠若惊。

她刷了卡,签名的条子差点被人抢去,签名当然和柳子意一模一样。

她是个专业的替身,什么都要做到完美。

唯一不完美的事情,是在出门的时候,原定来接她的卫沉陆,居然没出现在门口。

身后拖着一条长尾巴的她暗暗叫苦,看到正在缓缓关上的电梯门,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扑了过去。

后面跟着她的粉丝,没料到她穿了那么跟高的鞋子,行动还这么迅速,顿时都呆住了。等到他们回过神冲上去的时候,电梯门早已关上了。

穿着高跟鞋扑电梯,是个错误。

即使是个强悍无比的跑酷高手,林浅夏那十厘米的超细高跟鞋,在进电梯的时候,也让她立即扑倒,呈大字形狠狠地扑向了电梯内的一个人。

那个人猝不及防,抬手想要扶住她,谁知她另一脚踉跄着踩进来,尖细的高跟重重地踩在了他的鞋上。

于是,那个人也悲惨地低呜一声,硬生生地被她扑倒。两个人倒在一起,咚一声撞在了电梯内的玻璃上。

她痛得龇牙咧嘴,深吸一口冷气,趴在他身上揉着自己的额头,下意识地道歉:“对……对不起啊,我实在太匆忙了……”

话音未落,她看清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命中注定,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有没搞错……

程希宣有点无奈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子,她睁着那双眼影浓重又戴了假睫毛的大眼睛,墨镜歪在一边,口红擦到了下巴上——不知为什么,让他一下子又想起了某个人。

不过……难道真的会这么巧?

两人正在互相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电梯叮的一声开了,林浅夏这才惊醒过来,撑着他的胸口准备要站起来。

谁知人倒霉了喝凉水都会塞牙,外面推进来的竟然是一大堆纸箱子。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纸箱子,此时被她猛站起来一撞,顿时哗啦一声,铺头盖脸向着他们倾泻下来。

她被纸箱子一撞,本来已经起来的半个身子顿时又被压了下去,再度重重地压在了程希宣的胸口。他发出悲惨的低叫,觉得肋骨剧痛,差点没命。

还来不及思索,又有一个箱子砸下来。他下意识地将林浅夏一拉,把她推到电梯的角落,紧紧地护在胸前,用自己的背帮她挡住了后面砸下来的箱子。

箱子里面装的是打包好的衣服,撞在身上颇有重量。他被箱子角砸中,痛得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林浅夏感觉到了他的异样,紧张地问:“怎……怎么了?”

他朝她摇摇头,没说话,只是扶着电梯内的扶手站了起来。

那个推箱子的人紧张地走了进来,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您没关系吧?”

程希宣揉揉肩膀,说:“没事。”

林浅夏有点担心地帮他揉了一下,他笑了出来,朝她看了一眼:“柳小意,这次又假装你‘堂姐’了?”

林浅夏愕然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又发现了?”

他露出一丝淡若不见的笑容:“想知道吗?请先允许我邀你喝杯咖啡吧。”

“……”林浅夏的嘴角抽搐。

咖啡,不是那么好喝的。

尤其,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面带着令人无法捉摸的笑容看着她,让她觉得后背发麻,坐立不安。

“和我说说吧,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整天扮成别人跑来跑去?”他支起下巴看着她。

她有点烦恼地抓抓头发:“哎呀,放过我吧,我只是趁着课余时间打点工赚点钱而已,我觉得我们根本就八竿子打不着,我也不会损害你任何利益的呀!”

“你勾起我的好奇心,又不让我知道真相,难道不是侵犯了我的知情权?”

“你当我是法盲吗?知情权是这样的?”

程希宣笑出来,然后说:“但是若你告诉我我也不会泄露出去的,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又怎么样?”

“不满足你又怎么样?”她问。

“那也没什么,我反正有的是办法联系上柳子意或者齐娜娜,到时自然就会知道的……不知道这么做的话,对你是不是有损害。”

“有,我这么久以来艰难树立的口碑会毁于一旦。”她欲哭无泪。

“所以我觉得,还是和你面对面,亲自听你说出来比较好。”他带着胜利的微笑,靠在椅背上,做出要倾听她供词的姿势。

林浅夏烦恼地趴在桌上,毫无形象:“事情么,很简单……有个无聊又有钱的人,他发现了我的模仿天分,所以就把我送到国外的特殊机构培养了一段时间,回来加盟他开办的琉璃社……我们的机构叫琉璃社,专门接受客人的委托,扮成客人本人,替他解决一切烦恼的问题,面对一切他不想面对的东西……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代替一个出轨的名媛上媒体,控诉她丈夫如何迫害她。后来效果很好,舆论全都站在了她那边,从此我顺利地开始了我的变装生涯。”

“那个女人真敢冒险,竟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陌生人。”他喃喃自语。

“因为她说她就算滴眼药水也哭不出来……”

“没有任何人察觉吗?”他又问。

“没有,因为人类的视觉和记忆很奇妙。”她托着腮,又用一张妆容花掉的脸认真地看着他,“比如说你吧,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有时仔细审视自己非常熟悉的人的话,反而会觉得他越看越陌生?”

他点点头:“偶尔。”

“其实在潜意识中,我们每天对别人面容的审视,只是关注其大致特征而已,基本轮廓对上了,加上觉得对方是谁,心理就会暗示自己,确实是他。”她摊开双手,“说穿了,其实人有时候对着镜子看自己,都会觉得不像呢——人类是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那种动物。”

“但你的技术已经相当不错了,国外的变装大师虽然多,女生却很少,像你这么年轻的更少,我想你可能已经算是业内很顶尖的了吧。”

“还好啦,我是那一批受训的学员中第一个毕业的。”她有点骄傲。

“果然,我没有看错。”程希宣倾身向前,注视着她,“其实上次我找你,确实是有话要和你说……我觉得你很专业,所以有一件事要委托给你。”

林浅夏漫不经心地转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对不起,我们琉璃社的规矩是老板负责制,你想要和我谈委托是没有用的,请你去找我们老板。或者,你去我们网站给我们留言,到时候我们会联系你的。”

“这件事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所以我想先亲自和你谈谈。”

林浅夏笑笑:“没有哪个客人的委托是不重要的,对不对?”

程希宣的目光,在此时餐厅幽蓝的灯光中,带着暗暗的微光,仿佛长夜远空中一点明亮的星子。

“这件事,关系着我的人生。”

他声音低喑,带着无奈与黯然,仿佛正将自己的人生交托在她手上一样。

在他那样幽暗目光下,可能是周围的音乐太过幽怨缠绵,林浅夏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中,有一点涟漪一样的东西,缓缓地波动着,扩散向全身。

于是,整个人都似乎要在他面前融化成春日雪水。

这个男人真可怕,就算不说话的时候,也像是在诱惑人一样。林浅夏逃避地移开自己的目光,微微有点迟疑:“什……什么事?”

“你听说过方未艾吗?”

方未艾,林浅夏虽然平时没有接触过,但她也曾经听说过。

和程希宣邂逅之后,她去查找过他的资料,然后发现,他的准未婚妻方未艾是个完美的女生,相貌、家世、才学……除了她之外,没人可以配得上程希宣。

她是方家的独生女,方家在银行业几乎可以说是无法动摇的显赫王朝,而她,就是方家王朝最引人瞩目的公主。

这样的女生,和程希宣,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情,程希宣却迟疑了好久才低声说:“我们的父母都希望我们在一起,可是,我们却觉得彼此不合适。”

“你们结婚了吗?”

“还没有。”

“你们订婚了吗?”

“正在筹备中。”

“那就分手嘛。”她干脆地说。

“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有点烦恼,用手支住额头,微微皱眉,“方家和程家,对于这桩婚事都很期待。甚至在十九年前,方未艾刚刚出生的时候,我的父母和她的父母就认为,将来我们两人在一起,两家才算完美。”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

“我们不相爱。”他简单地说。

她眨眨眼:“你有她的照片吗?”

他点点头,把自己的皮夹打开给她看。皮夹内是一个女孩的照片,对着镜头恣意地笑着,全世界的阳光仿佛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林浅夏看着上面那个耀眼夺目的女孩子,诧异地抬头看他:“你怎么会不喜欢她?她这么美!”

“可能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吧……但是对她来说,可以选择的人很多,而遗憾的是,她选择的人,不是我。”

林浅夏有点同情地看着他:“我觉得她可能没办法找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感情的事,不是比较衡量一下就能得出结论的,是不是?”他笑着,似乎没有十分遗憾的样子,“只是我们的父母却觉得,感情这种事本来就属于幻想的产物,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中,更不需要这种东西,所以我们和他们难以沟通。”

林浅夏点点头:“明白了,那么你们两人想要分开,但是你们的家人却十分期待你们在一起,所以,你们想要怎么样?”

“请你假装未艾的样子,陪我一起回家对她和我的父母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让他们的幻想破灭。”

林浅夏诧异:“为什么要我假装?她自己为什么不提出来?”

“以她的个性,实在无法对自己和我的父母提出这样的要求,所以……和你之前的那个委托人一样,她需要一个人代替自己提出来。”

“可是这是你跟我说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方未艾的意思,对不对?”她皱着眉,“如果是你自己单方面想要解除婚约,却找我来冒充她,说出不符合她心意的话,这样是不是不好?”

程希宣若有所思:“这么说,需要她亲自对你说?”

她点点头:“我可不要帮你做坏事。”

他想了想,将自己手机递给她看。

那上面的视频一栏,将去年年底时录的一段清晰地播放出来。那是一场盛大的婚礼,方未艾和他一起去参加,视频上清清楚楚地呈现出了辉煌酒会上衣香鬓影的上流社会。

程希宣把视频拉到最后,新郎新娘上了飞机,去度蜜月,宾客都散了,他把手机转过来,拍到了方未艾。

她站在他身边,凝视着缓缓起飞的飞机,在异国的蓝天之下,忽然低声问:“我们将来,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

画面外的程希宣低声问:“什么?”

“我是说,明明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但是因为家族利益,所以一定要在一起,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让无数人艳羡,变成王子公主的美丽传说……过我们两个人完全无关的日子,对吗?”

程希宣沉默了良久,没有回答。

方未艾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灿烂的阳光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镜头对着她足有三四秒,什么声音也没有,然后画面中断,跳回手机屏幕。

程希宣将手机关掉,抬眼看她:“她不爱我,我也不爱她。”

在这一瞬间,浅夏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他的目光攫住了,温热的血液缓缓地流向全身,心中充满了一种她自己从不了解的悲哀。

但,她依然还是摇摇头,拒绝了他。

“那么,让她亲自来跟我说吧。”她抓起自己的包,避开他的目光,“对不起,这个是我们的职业素养。我们要扮演另一个人,一般来说,都需要被扮演者的同意才可以。”

他见她要离开,似乎有点焦急,一把拉住她的手,抬眼看她:“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一次又一次地发现你的真实身份的吗?”

浅夏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算了,我以后会更小心的。”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手。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匀称地隐藏在薄薄的皮肤下,秀美如烟雨中起伏的远山轮廓。

浅夏盯着看了一会儿,在心里想,连手指尖都这么漂亮的人,真可怕呢……

因为怕自己会被他迷住,所以她把目光移开了,站起来说:“抱歉……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可能因为站起来的势道太猛了,她原先扭到的脚踝处忽然有一点尖锐的疼痛,沿着右脚直刺上来,让她膝盖一折,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

程希宣伸手给她,问:“你没事吧?”

她吸了一口冷气,弯下腰去抚摸自己的脚踝,欲哭无泪:“之前跑的时候扭到了……好像很严重。”

“是吗?”他蹲在她面前,将她的赤脚握住。

仔细看了看已经破出大洞的丝袜下她的脚,程希宣微微皱眉抬头看她,说:“有点肿了,我看你还是再坐一会儿,别走动了,免得更加严重。”

“……是吗?”她看着他。因为是仰头看她,所以他的目光是从睫毛下投向她的,因为笼罩了长而细密的睫毛,那种目光变得曚昽又温柔,让她的心忽然在瞬间漏跳一拍,呼吸也停顿了。

良久,她才仓促地避开他的目光,看着空中点了点头,说:“那好吧……”

话音未落,她看到电梯门开了,有几个柳子意的影迷从电梯中出来,探头往这边看了过来。

幸好他们坐在镂空的玻璃门后,所以她看得见他们,他们却还没看清她。

林浅夏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撑着身子站起来就想跑。

他按住她的手:“安全梯就在电梯旁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出口了。”

她欲哭无泪:“那怎么办?”

“教你一个好办法。”他指指洗手间,然后拉起她的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将她扶到洗手间的入口,把她的包递给她。

她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些人已经向这边走来了,立即抓起自己的包,一瘸一拐地蹿进了洗手间。

十分钟后,一个面容清秀明艳的女生走出了洗手间,门口那几个柳子意的粉丝依然聚在洗手间前等待着柳子意,对这个女生看都没多看一眼。

女生的脚有点不对劲,走起路来有点跛。柳子意的粉丝中有一个女孩子帮忙扶了她一下,问:“请问一下,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得很像柳子意的人?”

她摇摇头,眨眨漂亮的大眼睛,说:“咦,柳子意吗?没有看见呢。”

程希宣好笑地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就要往电梯那边走。

她踮着脚,靠着他一步一步挪着,两个人慢慢向电梯走去。

此时后面忽然有个女生从洗手间跑出来,大声说:“里面没有人了,柳子意不在里面!”

于是所有人顿时眼睛齐刷刷地向唯一一个走出洗手间的人——那个普通的女生看去。

浅夏和程希宣面不改色地走进电梯,赶紧关电梯门。后面的人面面相觑之后,立即追了上来。

电梯才下降了一楼,门就打开了,有一大堆人涌进来,还走得慢悠悠的。眼看另一座电梯也要从对面降下来,程希宣立即拉起浅夏,挤出了电梯,向着安全梯快步走去。

浅夏在楼梯口一脚踩空,立即抓住他的手,倒吸一口冷气。

他蹲下来看了看她的脚,再看向那部刚刚下来的电梯,门已经缓缓打开了。

他立即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来,闪进了安全梯。

那几个柳子意的粉丝,已经一拥而上扒住了他们刚刚出来的那部电梯的门。

程希宣赶紧抱着浅夏往下走,浅夏无奈地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胸前,被他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往下走去。

安全楼梯内灯光昏暗,浅夏依偎在他的胸口,隐隐作痛的脚不知什么时候也没有了知觉。她握紧他的手,靠在他胸口,闻到了他身上幽微的香气。

佛手柑、香木橼、橘、柏与烟草琥珀的香气,混合成一种奇异的青木香,淡薄清冷,明明招摇之极,又难以接近。

她在心里想,这个人,和自己肯定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吧。

可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周围很安静,一片宁谧。

自从五岁之后,她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在那个风雪之夜,妈妈背对着她越走越远之后,她的人生,就残缺得像一块磕磕碰碰了很多年,断口锋利的琉璃,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划得鲜血淋漓。

只是这一刻,她在他的怀中,忽然觉得温暖安静。

她仰头看着他。昏黄的灯光从上面照下来,他的睫毛在他的脸颊上投下一片如同蝶翅般的淡色阴影,他眼神微动,低头看向她的时候,这片小小的影子便微微颤动,在她的心口轻轻地搅起了涟漪。

涟漪在她的胸口荡开,随着血液的流动,缓缓地扩散到全身,温热一片,连她的指尖和发梢都似乎开始微微疼痛。

心脏跳得厉害。这一层层旋转向下的楼梯,不知道通往何方,仿佛一个迷宫,无论怎么走,都是完全一样的弧度,旋转着,每一刻都让人觉得像是回到了原处,但其实,又在更深的地方了。

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她忽然闭上了眼睛,低声说:“把她平时的生活资料给我,越详细越好。”

程希宣诧异地低头看她,抱着她停在了楼梯上。

她转了转脚腕,觉得那种痛已经缓过来了,于是扶着栏杆下了地,站在他面前,将脸转到一边,不去看他:“我是说,方未艾平时的生活照、录像视频、交际圈等详细资料……越多越好。”

“你答应这桩委托了?”他问,脸上没有惊喜,只微微眯起眼,凝视着她。

似乎,达到了目的,他却并不欢喜,反而有一种无奈与黯然。

浅夏没有抬头看他:“不过,因为是骗熟人,而且你们父母也许很难被说服,所以这事完成的可能性很小的。”

“无所谓,就算最后没有结果,我也不会介意的,毕竟我和她也只是试试看而已。而且这件事,我保证不会对其他人提起只言片语,所以就算失败了对你也没有任何坏处——即使失败了,酬劳我也按照双倍给你。”

“双倍酬劳,真是个罪恶的东西啊……”浅夏自言自语地嘟囔着,然后抬头看着他,“失败了都有双倍酬劳,那么成功了呢?”

“我委托一个珠宝商给未艾设计了两套钻石首饰,现在都在镶嵌中。如果你成功地让婚礼取消了,那么,这两套我都送给你;如果婚礼没有取消,那么订婚那天,无论她选择了哪一套,另一套我都会赠送给你。”

林浅夏神情黯淡:“这样啊,我对首饰没有爱啊……”

“这两套首饰的价格,都在7位数以上。”

“成交!”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尽快把方未艾的资料整理给我,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t/vcCn1I20dPLKmrvctEdmIJDLDetPUxm02i94d2veC6YtC+eMDg2/jITT+yffF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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