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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海边假期

韩溟秋是个温柔细心的人,他一进来看见电视开着,便关切地问:“怎么了,还是常常半夜惊醒?”

“嗯。”柯以律示意他坐下。

“醒了之后,就不要起来,在床上躺一会儿,说不定也能重新睡着的。”他径自走到厨房去,柯以律立即说:“你要茶吗?我给你泡。”

“不用了,你根本就不懂茶。”韩溟秋在厨房中取过茶杯和茶叶,开始熟练地泡茶。

“对了,厨房里有碗,你刚吃过东西吗?这么晚了,你自己做的宵夜?”

“你明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做。”柯以律说,“我现在养成了习惯,每天晚上都叫人送一份过来保温着。”

韩溟秋笑起来,低声说:“好习惯。”

他喝了半杯茶,又问:“以纾呢?”

“不知道,可能出去玩累了,就不回来了吧。”

“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你们以前不是一天都离不开对方的吗?”韩溟秋微笑道,“难道你在这边还另外有什么事?”

柯以律没有理会他,只是微微皱眉。

韩溟秋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收留了一个魔族吧?”

柯以律猛然转头看他,韩溟秋微笑着,热茶袅袅的清气让他的神色变幻不定:“君上希望你不要和魔族牵扯不清,所以我只好深夜奉命到此,向你要一个人。”

“这里只有我一个。”柯以律冷笑道。

“以律,你难道连君上的话都要违抗?”

“我并没有违抗他的意旨,只是我这里,真的没有其他人。”他淡淡地说着,站起身。

韩溟秋轻轻将茶杯放在茶几上,目光看向旁边的客房。

柯以律抬手一指大门:“这么晚了,我要休息了。”

韩溟秋抬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

室内陡然寒冷起来,盛着热茶的玻璃杯,一声轻响,裂成碎片。里面的茶,早已冻成了冰块。

茶几、花瓶、水晶灯,甚至是水管、电器、墙壁,全都在极度严寒之中,猛然爆裂。

躲在隔壁更衣室中的离离只穿着一条睡裙,一瞬间被隔壁传来的寒气冻得血液都差点凝固,幸好她体内的灵气在寒气入侵肌肤的一瞬间便运转全身,自然而然地在周身血脉中流转。

柯以律左掌虚劈,金光化作利刃向韩溟秋激射而去,韩溟秋周身骤然凝结出大片的冰,像一个透明的蚕茧,将他全身护住。

柯以律的光刃在冰上撞击着,细密地交织在一起,天罗地网一般,紧紧地缚住冰层。

韩溟秋呆在冰中,看着外面的柯以律,无可奈何。

柯以律伸手敲了敲冰层:“你要小心点,一定要努力维持这层冰,万一坚持不住,哪怕出现了头发丝那么小的一点裂缝,我的光刃也会乘隙而入的,到时候……你就糟糕了。”

说完,他转身走进离离躲藏的房间。

“柯以律,你不要忘记了,她是你答应过族长一定要亲手杀死的人!”

柯以律的脚步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正在努力抵御寒气的离离,头发上都结了细细的冰渣,她脸色惨白,不住地打颤,连唇色都开始乌紫了。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承受不住的时候,柯以律一脚踹开已经结冰的门,将她拉了起来:“走吧。”

离离跟在他的身后,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跑到窗边,颤抖着问:“去……哪里?”

她口中的白气刚刚呵出,就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晶,像雪花一样,飘落到地上。

“逃命。”话音未落,他伸手在前面的玻璃上一按,已经完全碎裂的玻璃,瞬间化为一地细碎。他带着她从窗口一跃而下。在骤然的冷热交融之中,她原本极度严寒的身体,就如瞬间融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柯以律带着她缓慢地下落,他们就像两片连在一起的叶子,踏在楼下正开着流苏一般花朵的红花继木上。

柯以律托住她的腰,将她抱到地上。骤冷骤暖让离离的身子一直在剧烈地打颤,冷汗迅速地沁出来。

柯以律抱紧她,将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

她的呼吸细若游丝,轻轻地在他的心口处蔓延开,就像一条看不见的藤蔓,从他的肌肤处钻进去,顺着他的血脉,从胸口,到四肢百骸,到指尖,然后又回归他的心,在那里,终于开出一朵世界上最美丽的花。

月光圆满,照彻整个天宇。

蔚清宁五指虚按,指尖灿烂光华的一直往前延伸,指示着离离的去向,苍穹之下,无法遁形。

他顺着她的灵力追踪,出了城市,沿着郊区冷清的道路一直往前,良久,前面出现了长长延伸的围墙。

他知道月湖这边是柯以律的本宅,毫不犹豫纵身越过围墙。

走了不久,眼前出现一个大湖,林中湖面就像一弯月牙,一栋不算大的别墅,坐落在湖畔。

蔚清宁指上的光华散去,身影在月光下变成一缕似有若无的虚影,掠过各个房间的窗外,然后停在其中一间的窗外。

幽暗的灯光下,离离正虚弱无力地靠在柯以律的身上,微微颤抖。

她刚刚受伤,又经受严寒,柯以律将她带到这里,用灵气为她治疗。

离离已经陷入了昏迷,她无意识地抓着柯以律,仿佛明白他是救自己的希望般,不肯松手。而柯以律也静静地抱着她,没有放开。

蔚清宁在窗外看着,静夜无声,月光和时间一样,一片凝固。

离离在昏迷中渐渐恢复神志,喃喃地叫了一声:“柯以律……”

柯以律低低地应了一声,离离艰难地睁开眼看着他:“喂,柯以律……今晚之后,是不是……你依然是神族,我依然是魔族,我们就……依然还是非要你死我活才行?”

“不会。”柯以律低声说。可是他的心里,却深深地知道,他们其实根本没有机会。

他是柯以律,她是吴离离;他是神族蚩尤,她是微不足道的魔族山鬼。

他们今晚偎依在一起,不过是上天给的一点点怜悯而已。

离离轻声说:“我啊,永远都记得,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天气里……我在避雨的车站,一转头,看见了你……不管神族和魔族怎么样,我们永远都是朋友,我们不要伤害对方……好不好?”

柯以律的喉口哽住,无言以对,他紧紧地拥抱住离离,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肩上。

蔚清宁春日繁花一样令人迷醉的面容和夜色一样暗淡。他轻飘飘地走向湖边,看着月光在水面上点点跃动,脸上又忽然显出一种凄凉的悲哀来。

“柯以律,柯以律……”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脸上现出极度的愤怒,只闪过一瞬,便立即消失了。

他纵身跃起,在枫树林上掠过,远远地将月湖抛到身后。

清晨到来,离离醒来,看见床边靠着墙睡着一直握着她的手的柯以律时,她觉得自己仍在梦中。

柯以律沉睡的容颜,在晨光里好像一幅绝美的画,令人移不开目光。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发丝微微一动,柯以律便睁开了眼,轻扬起唇角,低声问:“还好吗?”

离离坐起来,觉得头还有点痛,但已经不碍事了,那种透彻骨髓的寒气也已经消失了:“嗯,好多了……”

她从被窝里爬起来,走到窗边,往下一看,眼前一片明亮,灿烂的阳光照在枫树林中的一泓湖水上,微风中波光粼粼,金光闪动。

“真美……就像月牙一样的湖水。”离离看着下面密林中的湖面,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柯以律说:“这是我的本宅,周围布置了法术,他们进不来的。”他指了指旁边的衣柜,“这里也有一些我妹妹的衣服,你可以先换上,再吃早饭。”

早饭后,柯以律带着离离到湖边散步,枫树林中,大片开得正好的花,粉红的,浅紫的,深紫的,密密麻麻,好像锦缎。

离离踏着这繁花之中的石板路前进,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柯以律,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他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你也救过我吧。”

“可是,你上次说,已经互相抵消了呀。”她笑着问。

柯以律不回答了。

离离换个话题问柯以律:“这些花好美啊,是什么?”

柯以律说:“是我妈妈最喜欢的花,叫福禄考。她喜欢这种花的名字,福寿绵长,富贵繁华。”

离离望着树下绵延的花朵,感叹道:“我想你妈妈也一定是很漂亮的人,她将来在优雅地老去后,一定还依然在这里看着花,喝着茶。”

“她已经去世很久了。”柯以律低声说,“我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了,我现在只剩下一个亲人,我妹妹……幸好有她和我相依为命长大。”

离离愣了一愣,赶紧说:“对不起……”

“没什么。”柯以律低声说,“这个世界上,想要的,往往都得不到,想留在身边的,往往失去得最快。”

离离低声说:“至少,总有些东西不会那么轻易变化的。”

“但愿吧……”他轻声说,“但愿,我们以后还能在一起看看这样的风景……”

他话音未落,周围的树林忽然狂风大作,树木都摇曳不定,惊鸟乱飞,一群群掠过湖面。

柯以律皱起眉,说:“七星来了。”

离离虽然不知道七星是什么,但是看这个样子,也知道一定是厉害人物来了,不由得脸上变色。

“神族七星,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假名,分别以齐楚燕韩赵魏秦为姓,你没有听说过吗?”柯以律问她。

离离摇摇头,然后终于想到什么,问:“那,楚沁承和韩溟秋是其中之一吗?”

“对。我看这次起码来了六个,神族还真看得起你。”他简短地说,伸手拉起她,说,“我们还是先逃吧!”

逃命这种事情,最近频繁上演。离离在跟着柯以律出逃的时候,十分感慨。

自从被山鬼附身之后,她的人生就是在逃命,其中以从柯以律手下逃的次数最多,然而现在,她居然正在和柯以律一起逃跑。

天地之间风起云涌,枫树林中阴暗无比,他们两人放弃了大门,从旁边的小门逃出。

柯以律牵着她的手,劈开空气,前方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洞,他拉着她跃进洞中。离离只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将她的身体往下拉扯,五脏六腑被挤压得疼痛无比,她顿时全身冷汗。

不过,痛苦只有很短的一个瞬间而已,眼前陡然一亮,她发现自己和柯以律站在一条街上,前面是商业街,后面是居民区,左边是梧桐树和小河,右边,是个公园。

这个地方,实在太熟悉了。

她扶着胸口,一步一步地挪到公园的围墙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你好像很喜欢紫花公园啊,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还有你上次受伤被我捡到,都是在这里。”

“是吗?我倒没有注意。”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周围,苦楝树依然开着淡紫色的花,“这些是什么花?”

“是苦楝呀。”离离笑着说。

“苦恋吗?好奇怪的名字。”

“不是那个苦恋,是苦楝。”离离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上“楝”字。

她的指尖冰凉,让他的手心沁进一阵凉意。离离低声说:“以后……说不定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一起站在这里了吧。”

柯以律慢慢地说:“不会的,我们以后,一定还能再见面的。”

可其实,他们都知道,在一起的机会,其实真的很渺茫。

风声呼啸,花叶在风中狂乱地横飞。七星追来了。

可是天上地下,唯有这么大,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呢?

轩辕居住的地方,阶下有兰草,庭中有梧桐,他是清雅洁净的人,不沾染一点尘埃。

蔚清宁沿着长廊一路走去,看见轩辕坐在庭院中煮茶。他对面的茶炉中,一壶茶水正在微微翻涌,水泡只有蟹眼那么大,火候控制得非常好。

蔚清宁在轩辕的对面坐下,皱眉说:“轩辕,你的人生就这么一点,别浪费在煮茶上了,喝什么不是喝?”

轩辕给他斟了一杯茶:“是啊,我的人生就这么一点,所以在活着的时候,我得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蔚清宁只好接过茶杯,小小地啜了一口,他心情不好,根本没喝出什么味道:“轩辕,我现在,觉得很失望。”

“对吴离离吗?”他问。

“嗯,长久以来的心血,忽然在瞬间化为乌有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就像在沙滩上堆了一天一夜,终于建成一座城堡时,忽然一个巨浪涌来,所有的一切,都眼睁睁地消失在面前。”

轩辕微笑说:“可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长大,难道现在才发现她不符合你的心意?”

“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她一直不是我想象的那个人。”蔚清宁笑了笑,有点疲倦,“我总是以为,一切都掌握在我的手中,无论什么沧海桑田的变化,都只需要我一反掌而已……可现在我忽然觉得,确实有些东西,是我没有办法的。”

“别胡说八道了,”轩辕皱眉,“你现在还有什么遗憾吗?吴离离在你身边,你天上天下无人能敌,你一念之间可以决定这个世界的生死存亡,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蔚清宁低声说:“轩辕,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要是很容易就能得到一切,那么这个世界,还会这么令人着迷吗?”轩辕淡淡地看着他。

蔚清宁仰头看着头顶的梧桐,良久,说:“既然如此,就让我再试一下好了。”

“一切,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不是吗?”轩辕低声说,“就算实在不行,杀了她,反正一场一场轮回,并没有什么不同。”

蔚清宁听到他的话,却悚然一惊:“也不必……我会再等等。”说到这里,他忽然盯着轩辕,“那一次,她遇见山鬼的死,真的是巧合吗?”

轩辕神情如常:“什么?”

“在山鬼的遗物中,我们找到了一张画。”他将那张画放在轩辕的面前,“她……是故意的。”

轩辕看了一眼那张画,露出诧异的神情“山鬼会做这样的事,真令人诧异。”

蔚清宁微微皱眉:“是吗?那么山鬼是怎么发现离离的?”

“她暗恋你这么久,发现什么细微的东西也不奇怪对不对?”

蔚清宁冷笑着,用手点了点那张画,画立刻化为尘埃。

“无所谓,反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阻止我要做的事情。”

他离开,轩辕没有看他,只是捧起面前的茶杯,默然地看着一庭花开。

过了良久,轩辕终于放下手中茶,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蔚清宁,至少你现在能死心塌地入魔了吧。”

苍穹之痕直指的方向,赫然是紫花公园。

蔚清宁快步朝着那一片紫色花海而去。

落花被风卷起,在空中回旋化成的,他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花树下的离离,她紧紧地抓着裙角,一动不动地专注看着噼里啪啦一团大战。

看来,似乎柯以律正在与七星抗衡。

蔚清宁轻捷地走到离离的身后,轻声唤:“离离,这是怎么回事?”

离离回头看见他,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昨天……柯以律救了我,现在神族七星要他将我杀了,所以柯以律为了保护我,就……”

“他们都是神族的人,随便他们怎么样吧。”蔚清宁打断她的话,拉起她的手,“我们走。”

离离急得甩开他的手:“可是柯以律是为了救我才……”

“柯以律是他们神族第一杀手,对神族来说那么重要,难道你真以为他们会把他给杀了?走吧。”

离离回头看看柯以律,踉跄地跟着蔚清宁离开。

蓦地狂风突袭,一条蓝色身影挡在他们面前,正是那个蓝色头发又穿了蓝色衣服的楚沁承。

“离离你这样不好吧,柯以律为了你跟我们打得这么难分难解,你却要和另一个小情人溜走吗?”

蔚清宁将离离拉到自己身后,身上光华骤现,灼人眼目。

楚沁承畏惧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扑了上来。

后面的神族其余五人,也已放弃了柯以律,转而包围住了蔚清宁和离离。

蔚清宁环视着他们,拉着离离,低声说:“闭上眼睛。等一下,可能你会看到不喜欢的场面。”

他是要,杀了所有人吗?

离离紧握他的手,低声叫他:“蔚清宁……不要!”

他微微皱眉,抬眼看见所有的人都已经慢慢围上来。

感觉到离离紧握着自己的双手,他原本已经微微抬起的手,又慢慢地放了下来:“你们神族的那个女孩子柯以纾,就在我们手上。”

因为蔚清宁的到来所以退到旁边的柯以律,顿时大惊,脱口而出:“以纾?”

蔚清宁扬眉:“对,你妹妹就在我们手里。你们放过离离,我把柯以纾还给你们。连她两次三番伤害嘉南和离离的事情我也不追究,对你们来说很划算不是吗?”

离离愕然睁大眼。那个被她连伤了两次的那个女孩子,居然就是柯以律的妹妹。

“哥,你终于来了!”

柯以纾确实没事,她刚刚吃完中饭,半躺在床上,背后靠着两个枕头,优哉游哉看电视,嘉南被她指使着,愁眉苦脸地拿着遥控帮她换台。

柯以律走过去拥抱在沙发上的她:“走吧。”

“不走!”她断然拒绝,咬牙切齿地抬手一指离离,“哥,就是那个女生,把我的骨头都打断了!你要替我报仇,帮我杀了她!”

柯以律无奈地抱起她,她蜷缩在他的怀里,就像一只小雏鸟一样。柯以律低头看着她,说:“别说了,走吧。”

“你不帮我报仇,我就不走!”她双脚乱踢,却不防肋骨剧痛,忍不住哼了一声,冷汗又冒出来。

离离低声说:“对不起。”

“你以为道歉我就会放过你吗?”柯以纾一把揪住柯以律的衣服,一脸想哭的样子,“哥……”

“好了,别吵,你自己不是她对手,有什么好抱怨的。”柯以律微微皱眉,“我不是过来帮你报仇的,我是过来带你回去的。”

“你……她……”柯以纾看看离离,又看看他,忽然恍然大悟,“哥,你那个绯闻不是真的吧?你不会真的喜欢这么丑又这么讨厌的女人吧?”

柯以律一言不发,抱着她往外走。

走下台阶,柯以纾仍死死地盯着离离,目光中尽是怨恨:“哥,你帮我……杀了她!”

“别胡说八道了!”柯以律用力甩开她的手臂,把她塞进车,重重摔上门。

柯以纾在发动的车内指着离离,愤恨地说:“哥,你不杀她,我就不回去!”

“别吵了!”柯以律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不许再闹!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样?”柯以纾理直气壮,抬脚用力踹车门,柯以律无可奈何,手起掌落,一掌拍在她的头上。

柯以纾顿时晕了过去。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车子开动,柯以律转头看了离离一眼。在此时的阳光下,他看见离离的脸,苍白得几乎透明。

仿佛在一刹那间,他们看见了彼此之间的距离,那些一起看过的花朵,一起避过的大雨,那些曾经一起仰望过的星辰,忽然之间,就像一个个美丽的肥皂泡,转眼破灭。

把昏迷的妹妹带回家之后,柯以律把她放到床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真不知道……我当初把你捡回来,是不是应该。”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客厅。

他养的鱼在上次韩秋冥来的时候,全部被冻死了,他换了新的水族箱,还没有买鱼放进去,只有一根水草,在缓慢地顺水招展,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过去。一直都是这样,空荡荡的屋内,只有他一个人生活着,就像面前这个水生世界,只有一根水草在摇曳。

不久之后,楼上那个人醒了,楼上传来她跳下床,赤脚奔跑的声音,她跑到楼梯口,对着他大喊:“哥!”

柯以律眼疾手快地接住从楼上跳下来的柯以纾,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将她纠缠在脸上的乱发拂开:“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身上痛。”她低声说。

“哪里?”柯以律小心地扶她躺在沙发上。

柯以纾仰躺着看他:“哥……你喜欢吴离离吗?”

他睫毛微颤了一下,没说话。

“那就是真的喜欢她?”她一下子挣了起来,也不顾自己肋骨的剧痛,坐在沙发上盯着他。

柯以律犹豫很久,才低声说:“也许有吧。可她是魔族,我是神族,我们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

“那如果……如果你不是神族,她不是魔族,你们……是不是就会在一起了?”柯以纾追问,“是不是,为了要和她在一起,你会连我也不管,你会抛弃掉我,是不是?”她眼中迅速地蒙上一层水汽。

柯以律有点无奈,伸手想帮她擦去即将掉落下来的眼泪:“以纾,别胡思乱想了!”

柯以纾打开他的手,狠狠咬住下唇:“哥,如果你总有一天会抛弃我,那你就不要安慰我了,早点去那个吴离离身边吧!”

他有点无奈,又有点悲伤地看着她:“以纾,如果我想要抛弃你的话,我如今和你早就已经是陌生人。”

柯以纾睁大被泪水朦胧的眼睛。柯以律轻轻地俯身,亲吻在她的发上:“放心吧,我们……说好了要一直相依为命的。”

柯以纾含在眼眶中的眼泪,终于扑簌簌地落下来,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柯以律。柯以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眼前一片茫然。

神族与魔族,这么遥远的界限,他和离离,该怎么办?

妹妹这么怨恨离离,又怎么才能消解?

一切都摆在面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无法预料的未来来临。

离离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看到手机上满是荧荧的夺命连环CALL,她居然一夜之间打了四十多个电话,还有二十几条消息。

她赶紧回电话给荧荧,荧荧接起来,第一句就是“离离,你没事吧!”

“没事啊。”她赶紧说。

“一定有事!你听起来就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被那些女生欺负了?那个该死的团长,居然用我的手机欺骗你上钩,我要去和她决一死战,还有其他人我也不会放过!”

离离不由得佩服起她来了:“荧荧,你好强悍。不过另一个欺负我的人,估计你是打不过她的。”柯以律的妹妹柯以纾,神话中的西王母……

荧荧在那边怒吼:“信不过我是不是?我体力比你可好多了!”

“是是是,以后还请你多多保护我。”离离在极度沮丧中,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晚上吃饭时,离离赶紧拿出手机帮蔚清宁拍照,然后打印出来让他签名:“我答应过荧荧的。”

蔚清宁无可奈何地看着那张打印出来的照片:“这样次的相片,你真的要拿给你朋友吗?”

“我是没有那些拍绯闻照片的女生技术好啦。”离离郁闷地说。

嘉南稚声说:“放心吧离离姐,这次你回去之后,学校里保证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离离立即把脸转向蔚清宁:“你不会对他们动手吧?”

“我绝对没有!我身为男生,死也不会对女生出手的!”

“那么,是她们违反校规校纪被惩罚了?”

“离离姐,我对你这么好,你一直都没注意到我!”嘉南很郁闷地说。

离离张大嘴看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小男孩:“你……你干吗了?”

嘉南一脸得意:“今天早上,我冲到高中部,一手一个,把那些欺负过你的女生全都提起来,丢到了喷水池中。”

离离满脸黑线:“其实那些女生根本没有伤到我啦,还有,你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暴躁,不好吧?”

“那些人的名单不是我搜集的,是明月姐姐搜集的!”刚刚还在摇着尾巴邀功的嘉南,立即推卸责任。

明月瞳很冷静地说:“本来我是想要亲自出马的,但是蔚清宁说我脾气太急,担心那些女生的安危,所以拦住我,让嘉南去了。”

离离顿时汗如雨下。明月瞳早已经转移了话题:“蔚清宁,你家厨师真是天下一绝,借我一下好不好?明天我家招待一个很挑剔的客人。”

嘉南不满地问:“明月姐姐,你又想挖墙脚了吧?”

蔚清宁摊开手:“这个我无所谓,你自己去问吧。”

看见大家都这么开心的样子,离离也觉得自己的心情好起来了。虽然,他们也时刻笼罩在神族追杀的阴影下,但他们,好像都能忘记似的。

以后,自己会不会也习惯这样的生活呢?

因为不太确定明天会怎么样,所以每一天都要开开心心地过下去。

“说起来,离离,你知道吗?”明月瞳告诉了她一个很晴天霹雳的消息,“半个月后就是期末考试了。”

离离顿时愣住:“啊?这么快……”

“哪里快了,都已经六月中了,你啊,糊里糊涂的。”

嘉南悄悄问蔚清宁:“要不你帮离离姐偷试卷去吧?顺便帮我们也偷一份。”

“不行!”离离立即制止,“要努力,要靠着自己的能力去考,知道不?”

“还有啊,我听说你体育不是很好……不巧这两天就要体育考试,然后准备复习……”

离离顿时一脸痛不欲生。

果然,第二天重新去学校上课,她就变成了万人瞩目、备受敬仰但是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退避三尺的学园女王。

“学园公主明月瞳,虽然脾气火爆了点,但是她有火就会当场发,可这个新晋学园女王吴离离,她不需要自己动手,勾勾手指头就能俘获柯以律,动动脚趾头就可以和蔚清宁同居,甚至连很可爱的一个小男生都替她出头!”

有没有搞错啊,要讲人坏话可以在背后偷偷讲嘛,为什么音量不控制一下,要让当事人听到呢?

离离一边听着传言,一边晃晃悠悠地穿过走廊,对面赫然就出现了楚沁承。这个八卦男露出雪白的八颗牙:“哟,离离,几天不见,你怎么突然瘦了!我觉得你还是脸圆圆的比较可爱哦,赶紧把自己身体养回来吧。”

这个人,真叫人无语呢。

“在公园里的时候……”离离吞吞吐吐地向他表露两人是敌对阵营这件事。

楚沁承笑嘻嘻地说:“那种事现在不用提,我们现在是同学啊。学生不能违反校规。”

离离真的无语了。

“习惯就好了,不过我建议你可以多去找柯以律,你们可以在学校里,趁机谈个心啊、表个白啊什么的,工作爱情两不误对不对?”

什……什么啊……

“我……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啦!”本来看见他还有点心虚的离离,大吼一声。

楚沁承潇洒地挥手:“我先去上课了,代我向明月问好哦!”

放学的时候,离离跟在蔚清宁的身后,无精打采地走出学校。

嘉南缠着蔚清宁热烈讨论:“那个柯以律的妹妹,真的是西王母吗?”

“是啊,和你想象中的欧巴桑一点都不像吧?你还记得那个眼睛大大、皮肤白白的阿沅吗?她还是骊山老母呢!”

离离竖着耳朵听他们八卦,走出校门,发现荧荧正躲在一个墙角,朝她招手。她赶紧说:“你们先走,我和荧荧有点事。”

蔚清宁马上说:“我们一起去。”

“不行,你在的话,荧荧那个花痴就只顾着看你了,我还怎么跟她聊天啊?”离离把他往回推,“走吧,要是谁敢再欺负我,我也像嘉南一样,直接把那人丢出去!”

蔚清宁无奈,拿出一盒蝴蝶酥给她:“当点心吃吧,你等一下可能会饿。”

“荧荧最喜欢蝴蝶酥了!”离离开心地接过蔚清宁手里的小盒子,一挥手就跑远了。

“有好东西给你,快跟我来!”离离拉荧荧走到A学园旁边的小山坡,取出书中夹着的照片,“蔚清宁的照片,有签名的哦!”

荧荧捧着照片感动得几乎快流泪了。

“还有这个,是蔚清宁送的蝴蝶酥,你最喜欢吃了。”她把小盒子递给荧荧。

荧荧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居然连我喜欢吃蝴蝶酥都知道,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应该只是巧合吧。”离离说。

“不会是蔚清宁自己亲手给我做的吧?”荧荧异想天开。

离离打击她:“不是,是他家厨娘做的。”

荧荧赶紧收起盒子:“反正你肯定多得是,哪,给你一个,其余的我带回去慢慢吃!”

离离看着她飞奔离去的身影,无奈地自言自语:“小气鬼。”

她抱着书包,正要离开,却突然看见了站在小山坡下,微微抬头看着她的人。

柯以律。

开满金色毛茛花的山坡上,微风袭来,离离的头发和裙摆被轻轻吹起。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看着对方,却都说不出话来。

她慢慢地走下山坡,与他一起沿着开满黄花的小山坡,沉默地并肩慢慢走着。

晚风吹来,满地黄花在风中瑟瑟抖动,一片耀眼的金黄色,在昏黄的夕阳中,暖融融的颜色。

有很多很多话,可是说不出来,全都哽在喉咙中。

到最后,离离终于低声问:“你妹妹,身体恢复了吗?”

“她很好,已经活蹦乱跳了。”他说。

“那……你公然帮我对抗神族,他们有为难你吗?”

“有啊,我现在正在考验期,所有任务都被解除了,突然之间好悠闲。”他笑道。

离离这才稍微舒心:“嗯,那就好……”

他们忽然同时转头看对方,同时开口,异口同声地道歉。

离离说的是:“希望她不要怪我……”

柯以律说的是:“希望你不要怪她……”

话说出口,两个人都停了下来,良久,终于一起笑了出来。好像两人之间那条深深的鸿沟,也不太可怕了。

无论如何,只要以后能常常见见面,还能一起看着对方微笑,即使一个是魔族的,一个是神族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和柯以律告别,离离一个人走到路口想要找出租车,发现蔚清宁一直坐在车内等她。

“这里车不多,我担心你打不到,所以就等你一下。”

离离觉得有点心虚,赶紧坐到他身边。

蔚清宁一定看到柯以律了,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什么也没问。

其实蔚清宁和她的关系也挺怪的,蔚清宁根本就不需要接收她的,却非要强迫她住在他家。

她依赖着蔚清宁,可她和蔚清宁现在唯一实际的关系,只是同学关系。

到底以后会变成怎么样,也是不可知的吧。

期末考试顺利结束,暑假来临。

离离刚走出校门,就看见那一伙人在等她。蔚清宁看见了她手里的成绩单,便问:“考得怎么样?”

“其他都还好,可是体育……老师居然给我打了个零分!”

本来垂头丧气的嘉南,一听到她的成绩,顿时来了精神:“零分?离离姐你真是人才啊!”

“那么嘉南你考得怎么样?”蔚清宁慢悠悠地问。

嘉南顿时露出“谁能比我惨”的神情。

明月瞳揉揉他的头,哈哈大笑:“那么,大家暑假有什么安排?”

嘉南郁闷地说:“爸妈给我安排了一大堆补习。我会尽量逃出来和大家玩的。”

众人均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

回到家,蔚清宁神秘地对离离说:“我已经让人帮你收拾行李了,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离离疑惑:“谁?”

蔚清宁神秘地微笑:“去了你就知道。”

飞机掠过巴拿马运河,离离在暮光中醒来,抬头向窗外看去,只见无数小岛像珍珠一样,撒落在天与海一样蔚蓝的背景中,美丽得令人几乎窒息。

飞机缓缓降落,离离看见金色的沙滩,惊喜得叫出来。出了私人机场,就迫不及待甩掉鞋子冲过沙滩,跑进海水中。

“别激动啦,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时间多的是。”蔚清宁笑着把她拉回来,走向椰树林后面的酒店,“先去吃饭,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走到山崖下,一起顺着台阶上山时,离离看见了站在山崖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一个人。

他褐色的头发在风中飞扬,眸子似乎是金色的,闪烁着琥珀一样的妖异光芒,晶莹透亮。一种极大的震慑扑面而来,让离离几乎呼吸不能。

蔚清宁向那个人打招呼:“凯兰。”

那人指着离离,一字一顿地问:“蔚清宁,你带着我的天敌到这边来干吗?”

离离诧异地看着蔚清宁,低声问:“什么天敌?”

蔚清宁若无其事:“你认错人了,她是山鬼,我带她来见见你。”

“山鬼是什么东西?”他从上面走下来,问。

“是一个很小的精怪,专门幻化成美女在山林里迷惑男人的。”

凯兰呵呵地笑出来:“也迷惑了你。”

蔚清宁一点也不介意,转头介绍:“这是凯兰,这名字在他的故国是光芒的意思。”

离离低声问:“他是谁?”

“是一棵墙头草,准备等神族或者魔族哪一方胜出,就加入那一边。”

“别说得这么难听,只是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愿意伤害任何一方。”凯兰琥珀一般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注视着离离好久,才说,“挺可爱的,就是站在你身边不协调。”

蔚清宁矢口否认:“我们是天生一对,不承认的话请你去检查一下眼睛。”

离离转头看外面的夕阳,当作自己没听见。

就在他们吃完饭出门的时候,凯兰忽然说:“不如去我那边坐一下吧,有几个客人,你们一定会感兴趣的。”

一踏上凯兰的那个小岛,离离顿时后悔了。世界这么大,加勒比海上的小岛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总是遇见最不应该遇见的人?

柯以纾回头看见离离和蔚清宁,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仰起脸看着身边的柯以律。

柯以律则快步走到离离身边,诧异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离离僵硬地微笑:“你也在?我……刚刚过来的。”

“真巧。”他低声说。

“哥,过来帮我一下嘛!”柯以纾在那边大喊。

柯以律向离离挥挥手,转身走向那边,柯以纾狠狠地白了离离一眼。

“我们还是走吧。”离离拉拉蔚清宁的衣袖。谁知她刚刚走上码头,后面却有一阵风挟带着高高的浪头,向着她扑头盖脸地打下来。

蔚清宁眼疾手快拉住了差点被海浪卷走的她,但她的裙子已经不可避免地被海水打得湿透。

“先去换件衣服。”蔚清宁带她走下码头,穿过沙滩。

柯以律和柯以纾两人正牵着手,在沙滩上散步,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被水淋湿的裙子,紧贴在离离身上,有点冷。

洗过澡之后,身上才渐渐地暖起来。她对着镜子擦干头发,觉得心情终于平复了,做好了面对柯以纾白眼的准备。

走出浴室,巨大的风声就传过来。

蔚清宁正坐在窗边喝咖啡。阴暗的大厅内,居然只燃着两支蜡烛,光芒幽暗。

她有点诧异地问:“为什么要点蜡烛?你要吃浪漫的烛光晚餐吗?”

蔚清宁在烛光下朝她微笑,就像珍珠带着淡淡的光泽一样,朦胧迷人:“是没电了。八级暴风雨,外面的电都断了,航线和通讯也彻底完蛋了,这栋房子里只有浴室的线路还有点。”

“不会吧,风暴来得这么快?”离离掀开窗帘,窗外暴雨如注,狂风中摇摆不定的大树,拍岸的巨浪,格外恐怖。

“常有的事,没什么大不了。”蔚清宁倒是很悠闲,给她倒了一杯咖啡。

离离接过来,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等风浪过去嘛,你也知道我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开异时空的话,不是很准确的,要是凑巧开在风眼里,那可就太惨了。”

离离低声问:“那……凯兰他们呢?”

“在山脚的那一栋屋子里,和我们不会碰面的。”蔚清宁笑道,“别不开心啦,难得有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给我们,不是最好吗?还可以有借口不接嘉南他们的电话了。”

离离看着烛火发呆,蔚清宁问:“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还是我来做吧。”她觉得自己毕竟是女孩子。

“那么一起吧。”他说。

因为没电,两个人一起洗了蔬菜和水果,做了两道简单的沙拉和海鲜冷盘,分了几个羊角面包。

烛光幽微,偶尔瓷器相撞,叮的一声轻响。

外面风雨骤乱,里面却似乎一片安详。离离不由自主地想,不知道柯以律现在和柯以纾在干吗呢……

蔚清宁转过脸看看她,低声问:“在想什么?”

离离垂下睫毛:“没什么。”

“柯以律……”他忽然轻声说了这三个字,离离心口猛地一跳,抬头看他。

蔚清宁却把脸转过去了,淡淡地说:“柯以纾今晚应该不会夜半来偷袭我们的,谁会半夜冒着这么大的风雨去杀人?而且有我和凯兰在,她不敢动手。你安心睡吧。”

离离应了一声,又猛然想到一件事:“蔚清宁,你不会半夜去偷袭他们吧?你不是很想杀了柯以纾……”

“我现在对杀她没兴趣了。”蔚清宁说着,慢慢擦干手,“因为,她这么恋兄,老是霸占着柯以律,我才有机会接近你啊。”

离离的脸顿时红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那么……我去休息了。”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

暴风雨很快就过去了,晴朗的天气说来就来。

第二天一早,离离拉开窗帘,天气已经一派晴朗,海水颜色已经变浅,植物的绿色也特别鲜亮。

她开门出去,蓝天白云下,杂乱倒伏的草丛间,有星星点点的小花在风雨之后盛开,丛丛在岩缝间摇曳。

“早啊。”蔚清宁正在外面清理昨夜被折断的树枝,转头看见她,便伸手指指餐桌,“先吃早餐吧,等一下去海边看看。”

她把餐盘移到门外走廊下,一边吃一边看着眼前的景色:“你在干什么呢?”

“断折的树枝要是不清理掉,会妨碍后来生长出来的嫩芽。”蔚清宁转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叶。

离离诧异地看着他:“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关心什么事情……结果却是为了几棵树。”

“树难道就不重要了吗?”他笑着,若有所思,“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关心什么?这个世界,万物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角度。”

离离问:“那么,神族要消灭魔族,也是为了自己的立场和角度?”

“哦,他们觉得我们的存在对世界不利,就一直追杀我们。”蔚清宁慢悠悠地说,“最近神族入魔的突然加多,神族的人认为世间的秩序紊乱了,下手就越来越狠了。”

离离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魔族会突然增多?”

“因为……平衡被打破了。”蔚清宁淡淡地说着,在桌上画了一个圈,“从女娲死去开始,这个世界骤然阴阳改变,万物轮转,总会有人被阴暗的那一边选择,体内的魔性开始苏醒……比如说你的前身山鬼,她力量太过薄弱,抵抗不住天轨的力量,魔性完全压倒了神性,所以入魔了。”

“她不是因为暗恋你所以入魔的吗?”离离诧异地问。

“其实我是在她入魔之后,才和她认识的。我和魔族的人接触并不多,在收留你之前,一直都游离在外。”

她支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愿意收留我呢?”

蔚清宁微微笑出来:“因为这是命中注定,注定我入魔就是为了和你相遇。”

她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是假话,根本不理会他:“你入魔后,后悔了吗?”

蔚清宁含笑望着她:“曾经有过……不过见到你之后,就不后悔了。”

离离真的不理他了,站起来,指着面前的碧海蓝天:“我们去走走吧。”

两人就在沙滩上散了一会儿步,一起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海天相接的地方。

离离忽然觉得手上痒痒的,她低头一看,有一只小小的海螺,忙忙碌碌地在她的手背上跑着。

她把那只贝壳抓起来,原来是一只小寄居蟹,缩在海螺里挥舞着自己橙色的小螯,一副誓死保卫自己家园的样子。离离不由得哑然失笑,把它轻轻地放在沙滩上,看着它爬走。

那只小螃蟹才爬了不久,碰上了一只赤脚的大拇指。

脚的主人低头看了看它,抬脚就把它踢到水里去了。那双脚白皙纤细,提着裙子的手,也是漂亮得如同白玉一般。

出现在这个岛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当然就是柯以纾了,而不远的后面,柯以律正远远地走来。

离离顿时站起身:“我们回去吧。”

她在快步走开之后,偷偷看了柯以律一眼。

柯以律和柯以纾亲密地凑在一起说话,柯以律笑着低头看着柯以纾的眼睛,一脸温柔宠溺。

离离心里一阵烦乱,独自快步跑开。

蔚清宁在她身后神情复杂地站着,并未追上。

离离跑到海岸拐角的礁石后,呼啸的风在这里回旋,显得格外冷清。突然,一个硕大无比的黑影像遮天蔽日的巨手,向着她压下来。竟是大片的黑蝙蝠,血红的眼珠闪着诡异的光。

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脚一下踏空,从礁石上掉了下去。脚踝突然被什么抓住,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拖进海水里。

她用力地蹬脚,咸涩的海水在瞬间倒灌进她的口鼻中,她连呼救都还没来得及,已经被拖入深海之中。

海水呛入肺中,胸口痛得像被人撕裂一样,离离痛苦地抽搐,神智模糊,只有手还无望地向上伸着。

就在她放弃挣扎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海面上拖回去。

深蓝的海水陡然一震,一股微微的波浪,以她为圆心,向四周震开。

抓着她腿的那条软滑的东西,顿时松开,落了下去。粘稠的腥气在海水中散开,却没有血的颜色。

是一只大王乌贼。

终于脱困的离离,被拖上一块礁石,一双手按压她的胸口,她呛出好几口水,眼前的昏黑逐渐变得明朗。

她沙哑地喊出那个救了她的人的名字:“柯以律……”

柯以律神情愧疚:“离离,对不起,我妹妹她……以后我不会再让她做出这种事。”

离离恍惚地坐起身。原来又是柯以纾搞鬼吗?

“嗯,可能是……我看见她从山崖后走出来,然后感觉不对劲,过去一看,你已经落水了……”

他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卡住了,说不出来。

能说什么呢?请她原谅自己这个加害于她的妹妹吗?还是让她不要顾忌他,尽管对付他妹妹?

根本就是两难,两难开口。

离离立刻就把话接下去了,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没什么,神族与魔族本来就有纠纷……你以前也天天追杀我呢。”

柯以律点头,说:“是啊……那个时候,怎么会想到,我们会有现在。”

在他对着离离,说出“你死定了”的时候,怎么能想到,最后在她手上不得翻身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他们坐在黄花覆盖的岩石上,望着远处,一时都沉默,不知道说些什么。

潮水的声音,阵阵涌来,周围的黄花,像是被声音震落,一朵一朵掉下来。

“喂,柯以律……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我们好像真的不能做朋友呢。”她勉强笑着,“你妹妹这么讨厌我,我又这么笨,我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讨厌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喜欢我……”

“以纾以前从没对人这样过,我想……她只是因为你是魔族,所以要杀你而已。”柯以律低声说。

“是吗……”她轻声说着,抱着膝盖坐在花朵的阴凉中,“我们的距离,还真远……好像,唯一能有的未来,就是离别或者敌对。”

柯以律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有时候我真觉得,我的名字,可能跟我的人生有关系吧,离离,离离……总是面对着一次又一次的离别,和我的家人也是一样,为了他们的安全,我不得不离开。我珍惜的一切,都不能留在我的手中,都注定要离我而去。”

她被迫一个人离开家,却一直都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些。明月瞳个性火爆,嘉南只是个小孩子,蔚清宁虽然是个倾诉的好对象,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对他说出这些话。

柯以律叹了一口气,轻轻地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手暖暖的,让她心口微动。

“不是这样的,虽然你的名字叫离离,但是你的姓氏是吴,吴离离,应该是没有离别,永远在一起的意思。”他微笑着凝视她,“你看,世界上谁的名字,有你这么好?”

“真的吗?”她勉强笑了出来,忽然想到了柯以律母亲种植的那些福禄考,福寿绵长,繁华锦绣。这么好的名字,到最后也不过孤独地盛开,零落成泥。

她忍不住轻声问:“那些福禄考,还在开花吗?”

“自你走后,开得越来越繁盛了,像猎猎燃烧的火焰一样——本来它的英文名,也就叫火焰。”

离离叹了一口气,说:“真想去看看。秋天的话,月湖旁边所有的枫树都变成红色,一定美得惊人。”

“来看吧,花会一直开到秋天,然后枫树林就开始红了。”

离离忍不住失笑:“可是柯以律,我们是仇敌哦。”

柯以律问:“仇敌就不能到我家来了吗?”

“你觉得呢?”她好笑地问。

对话又沉默下来,远处海天相接,一片清澈的蓝。

柯以律忽然开口说:“不过,幸好你身边还有蔚清宁。他是个很完美的人,我们神族也都很敬畏他,你和他能在一起,也很好……一定会幸福的。”

“没有!”离离赶紧矢口否认,“我只是因为无处可去,所以才借住在他家的,不过他对我真的很好。”

“他很喜欢你,我……听说了。”

离离无语地低下头:“不是的,那些都不过是传言而已。其实我们真的没什么,只是普通朋友。”

“是吗?”他转头,凝视着她。

“是啊。”她说。

接着又是沉默,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同样安静沉默的,还有站在他们不远处,另一块礁石上的蔚清宁。

他坐在礁石上,看着徒劳起伏的浪花,无论它们如何汹涌地朝着目标涌去,最后都只能是落回原处。他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蔚清宁,你岂不是也一样,无论如何,终究都是回到原来的处境。

求之不得,日夜不安,永生永世——

他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幻觉。万年之前,昆仑神宫之中,她坐在他的对面,亲手给他安排了他一生的命运。

她说,你可以得到所有一切,心想事成,无往不利;你凌驾于天,掌握整个乾坤,世间一切,无不归属于你一念之间——唯有你最珍视的,永远不可属于你。

那个时候,他并不理解这个命运的恶毒。

然而现在想来,该是多大的怨恨,让她亲手给他定下这样的结局。

春日朝晖一样的面容,陡然之间蒙上一层寒冰,他失控地喃喃自语:“是你执意要摆脱我,所以才设下这个命运,对不对?因为你明知道,我唯一珍视的,只有你而已。”

旁边的柯以律似乎感觉到什么,在潮水冲刷礁石和山崖的声音中猛地站起,穿过黄花低垂的藤蔓,向外飞去。

然而,空荡荡的海面上,一无所有。

黑褐色的礁石高高低低地林立,碧蓝的海浪不疾不徐地拍打荡漾,日光之下,一片鲜明凝固。

“我有低血压,真的……”

被闯进卧室的蔚清宁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凯兰很无奈。他扶着头在沙发上坐下,痛苦不堪,“有什么急事吗?”

蔚清宁坐在他面前,转头看着落地窗外大片的海,倾泻进来的阳光让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请你帮我一个忙。”他脸色平静,缓缓地说,“你帮我,杀了吴离离。”

凯兰猛然抬头看着他:“吴离离?就是……就是和你一起来的女生?一个小时前你还对她情深意重!”

蔚清宁打断他的话:“别追究理由,你去不去?”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杀她?”

“她是我喜欢的人,关键时刻我会下不了手。”他冷淡地说。

凯兰怔了怔,然后跳起来:“你还骗我说她不是那个人,居然说她只是山鬼。难怪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毛骨悚然!我早该知道,世界上怀有辟异剑的,只有她啊!”

“她如今已经入魔了,我也是想带她来见见你,看你感觉怎么样。”

“那么现在又为什么要杀掉她?因为她入魔了吗?”凯兰凑近蔚清宁,“喂喂,你好像也入魔了嘛,而且,是为了她吧?说实话,这事情我要是帮你做了,等你后悔了,你说不定会跑来砍了我……”

蔚清宁压低声音,语调却在微微颤抖:“但我现在绝望了,她甚至根本不喜欢我……轩辕说得对,我也许可以放弃她。”

潮水的声音在窗外隐隐涌动,明亮的蓝光在室内粼粼闪烁,蔚清宁的周身包裹着动荡的光线,虚幻迷离。

“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的执念害得很惨。”凯兰无奈地摊开手,“我不想帮你,虽然我的七宝妙树号称是天地间唯一可以对抗辟异剑的武器,可是万一弄不好,会是她把我的七宝妙树劈成两半也不一定!”

“放心吧。”蔚清宁淡淡地说,“她现在力量还没有恢复,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凯兰看着他,低声说:“女娲的力量消失了,盘古刚刚从沉睡中醒来,你又入魔。人间早就已经摇摇欲坠,你再杀了她,神族和魔族的局面,会不会很难收拾?”

“这又关我什么事?”蔚清宁冷笑。

“好吧,你这个偏执狂!”凯兰一脸牙痛的样子,深深吸气,“你既然等了这么久,那么再等一等又怎么样?你不亲手杀她,她也总是要死的,一百年后吴离离就不存在了!”

“那又怎么样?”

“反正我绝对不去杀她。我只给你一个忠告——下辈子,你可以陪着她一起长大!”

蔚清宁微扯一下嘴角:“好吧,我会谨记的。”

蔚清宁站起身走到屋外。

云朵高远,海天广袤,一片空茫的蓝透明如同琉璃。

离离穿着白色的裙子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和身后的海天一样干净清透,有一种仿佛只要注视久了就会被她完全占据整个身心的力量。

他忽然在这一刹那间,深深悲恸。

为什么只因为一刹那的绝望念头,就要让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也不愿意让别人得到。

为什么,命运是怎么样,他就得怎么样。

他走向离离,脸上的笑容温柔,深深凝视着她。

他牵着离离的手回去,他们踏着沙滩,留下长长一串并排的脚印。

那个时候,他在心里想,也许并没有绝望。也许有一天,她什么都没有了之后,会转过头发现,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直都守在她身边。

等到,她失去柯以律的时候,等到她走投无路,只剩下他一个依靠时……她应该就会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吧。

风暴过后,恢复了通讯,嘉南的夺命连环CALL果然开始了。

“我怎么找不到你们?你们在哪里?干吗不带我们去?给我地址我也要去!”

离离把手机移开,尽量离耳朵远一点。

蔚清宁接过手机,很冷静地说:“嘉南,这是我们的约会,你别来破坏。”说罢立即挂掉电话,把他、嘉希、明月瞳、楚沁承全部列入拒绝用户。

离离嘴角抽搐,她简直可以看到嘉南捏着电话大声咆哮“你们这两个见色忘友的混蛋”的情景了。

“别管他。”蔚清宁说着,牵着她的手上船,“走吧,总算可以离开了。”

他们的船和柯以律的船一起在码头启程。

海鸟低飞,天碧如蓝。她靠在船尾,看着与她方向相反的,柯以律的船。

两条白色的船只,在蓝色的大海中,互相相望着,渐行渐远。

最后,凝望的彼方,终于变成了一个白点,被地平线吞没。

蔚清宁带着离离去了很多地方。

希腊的帕特农神庙,苍凉的断壁颓垣之外,蔓草青青。他们一起走过的希腊小街道,九重葛从阳台上倒垂下来,大片紫色烂漫无比。古希腊已经不存在,所有的希腊老房子都是拜占庭风格。

清澈的尼罗河边,挨挨挤挤全是阿拉伯人,埃及所留下的,只有金字塔和文物,沙漠中一望无际的彼方,夕阳落日,一片暮色。

在卢浮宫内他们看到汉谟拉比法典,蔚清宁指着上面一条,慢慢地把那世上只有寥寥数人能辨认的楔形文字翻译给她听:“若有妻子指责丈夫对她不好,并且她没有犯错就被丈夫冷落或背弃,她可以带着自己的嫁妆,回到父母家中。”

在恒河边,无数濒临死亡的人,从炎热的各地赶来,投身于圣河。清晨笼罩的雾气下,灰蒙蒙的河边,印度的原住民已经成为贱民,他们的语言是英语。

整个世界的神,仿佛都已经在这个时代毁灭了。

天地这么辽阔,人世这么繁杂,陌生的国度,听不懂的语言,她唯一可以做到的,只有跟着蔚清宁。

在维也纳的街头广场,他们在广场旁边吃冰淇淋。广场上的鸽子在灿烂的阳光中慢慢踱步,肥胖得飞不起来,旁边的鲜花颜色娇艳,开得让人沉醉。

连时光,都变得那么美。

离离抬头去看蔚清宁,正好他回过头,四目相对。蔚清宁微笑着,轻声说:“我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离离含着冰淇淋的勺子,睁大眼看他。

“远古时代,在辽阔的大地上,我和她孤零零的两个人,并肩在风中驱驰,一片花瓣落地的时间,从昆仑到东海,一路上全都是苍茫荒凉,天上地下,似乎只有两个人可以携手。”

“你和她?她是谁?”离离托着下巴问。

蔚清宁把目光转向外面:“是我以前喜欢的人。”

离离顿时“啊”了一声,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

看着她陡然一亮的眼神,蔚清宁无奈地问:“你就这么高兴我有喜欢的人?”离离赶紧辩解:“我只是很好奇嘛,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怎么样的?”

“她……不喜欢我,一意逃避,可我就像对她着了魔,无法放手。后来,我们在昆仑山上激战,毁灭了成千上万的星辰,最后她终于屈服,在流星成雨中,被我困在身边,再也无法离开。”

离离满脸黑线:“你这样做,好像不对吧?”

他低声说:“是不对,但我没有办法,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方法把她留在我身边。”

离离托着下巴看他:“喂,你好可怕。”

蔚清宁凝视着她:“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什么感觉?”她迷惘地问。

蔚清宁慢慢地移开了目光:“我还以为,你会在八卦的明月和嘉南那里,听过这些事。”

“没有啊,你虽然绯闻很多,但是这一段,我真的没听说过!”离离摇头。

他冷冷地“嗯”了一声。

气氛冷下来,离离有点不自在,便问他:“她很漂亮吧?”

蔚清宁看了看她:“她美得就像烟云一样,全身上下蒙着光彩,令人几乎看不清楚,飘渺恍惚。”

离离深吸了一口气,想象着那个女孩子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只好一边挖着冰激凌,一边看着面前的蔚清宁。

蔚清宁有一种很奇异的魅力,让人在看见他的时候,忘记身边一切事物,仿佛置身于四月春日桃花下。他整个人,尽善尽美,流光溢彩。

太过完美的人,只适合仰慕,却很难心动吧。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蔚清宁问:“喂,离离,你喜欢的人,又是怎么样的?”

离离想了想,说:“没什么啊,我这么普通的人,也就是想要一个普通的男孩子来配我吧。温柔起来,能令人特别安心的那种。不需要像你这么漂亮,有一点也就够了;不需要像你一样强悍,能在危险逃命的时候,牵住我的手也就可以了;然后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会陪我说说话,不需要让我一下子就开心起来,只要他会陪在我身边,也就够了……”

蔚清宁轻抚她的头发:“离离,虽然我不是让你很满意,但,或许给我一点机会……我们也可以在一起。”

因为他轻轻的这一句话,她的心口,猛地抽搐起来。

她知道蔚清宁是足以保护她的,因为他这么强大厉害,只要她一心一意地把自己交托给他,只要她点一下头,以后的人生繁华无尽。

然而,这么美丽的诱惑,她视而不见,倔强地露出笑容:“不,蔚清宁,你应该找个更好的人相伴一生,而我能够喜欢的人也不是你。”

蔚清宁注视着她,慢慢开口,嗓音温柔如春风拂过:“离离,你可以考虑几天再回答我……因为我们,会在一起很久的,不是吗?”

她没说话,低下头,心虚地沉默着。

“不过,没有关系,如果哪一天,你觉得不开心,或者伤心失望的时候,只要你一回头,我就站在这里。”他笑容温柔,动人心魄,“我会一直守在你身后等着你。”

法国的乡村,在八月的时候,尤其有印象派的风格。枫丹白露森林附近,那些如同塞尚描画出来的山林、莫奈涂染过的池塘,色彩鲜明,光点明亮,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灿烂光影。

柯以纾挽着柯以律的手和他一起穿过橡树林,抬头看前面平坦的山原上,伫立着的大庄园。

她兴高采烈地问:“终于可以吃到家里的菜了,哥你开心吗?”

柯以律点点头,无奈地朝她笑笑:“我有点累,你倒是很有精神嘛。”

“真没劲,好不容易回家了,你却还是这样。”她不高兴地嘟囔着。

佣人过来请他们去用餐。在宽阔的餐厅内,柯以律在餐桌的另一头坐下,却被柯以纾拉起来拽到她旁边,冷开胃头盘和汤上来之后,柯以律一抬头,刚好看见了墙上的大电视,有点诧异:“什么时候出现的?放这里好像有点不协调?”

“我就喜欢改造我们的家,怎么舒服怎么来。”柯以纾笑眯眯地说着,拿出遥控。

播放的正好是新闻,卢浮宫游客发生争执,正用四种语言对骂。镜头无聊地在玻璃金字塔前游移,忽然对准了正从卢浮宫中走出来的一个少年。

那是个十八九岁的东方少年,正从玻璃金字塔中走出来,转头看着身后的一个少女,微微而笑。他身处的折光无数的金字塔,他身后华美的宫殿,似乎全都一瞬间隐去,化为模糊一片。一刹那,所有的人似乎都被惊人的美丽击中,连那两个正在进行精彩绝伦的四国语言骂战的大叔,都停了下来,说不出话。

少年似乎早已习惯,目光只在身后那个女孩子的身上,见她在人群中不知所措,他便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带她避开摄像机。

女孩子只是一个普通的东方少女,乌黑的长发衬着一张小小的脸,整个人有一种游离于这个世界的感觉。

她被少年拉着手,低着头,匆匆穿过人群,消失在镜头中。主持人切换了画面。

柯以纾凉凉地说:“原来蔚清宁和吴离离也在法国。”

柯以律默然转头看外面。

柯以纾忽然放下刀叉,很认真地说:“哥,我们结婚吧。”

柯以律怔了怔:“什么?”

柯以纾捏着手中的餐巾,小声说:“我们小时候就说好,要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我们结婚吧。”

“那都是小时候玩闹的游戏。”他低声说,“以纾,你是我妹妹。”

“我不是!我是被抛弃的,因为我从小就有令人惧怕的力量,所以连我父母都抛弃了我……那个时候,是你把差点死掉的我带回了家!”她的眼睛渐渐地红起来,“小时候,我不会控制自己,也曾经伤害过你好多次,可是你每次都笑着对我说,不要紧。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你是我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以纾!”柯以律打断她的话,“回去睡一觉,明天……你就知道,不能开这种玩笑。”

“你以为这只是玩笑吗?”她大声吼出来,“难道明天,我就会改变现在的想法?”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柯以律坐在桌前,关了嘈杂的电视,一直沉默。

回国的第一天,离离终于得到批准,可以去看爸爸妈妈。

“女儿,你真是太幸福了,这么好的学校,还组织学生去欧洲游啊?”妈妈兴奋地接过名牌香水。

弟弟问:“姐,你暑假里会回来住吗?”

离离摇摇头:“我……应该还是会住校吧。”

“既然这样的话,女儿,我们商量一下吧!”爸爸插进话来,“我们准备把一个房间腾出来当书房,书房里也会放一张床的,这样你回来后就可以睡了。”

离离看着他们高兴的表情,低声说:“可是……也许以后,我会从A学园退学……再回来呢?”

妈妈大惊失色:“女儿啊,不会吧?你会被开除!”

弟弟悲痛欲绝:“我的新书房,我的新卧室……”

离离看见一家人悲痛欲绝的样子,只好说:“好吧,我会一直在那里呆下去的。”

“这才好嘛!乖女儿,妈妈给你做饭去。”

离离赶紧点头:“我帮你洗菜。”

“姐,先别洗,荧荧姐都找你好几天了。”弟弟插嘴。

离离赶紧拿起电话,拨通荧荧家的号码。

接电话的人不是荧荧,而是她的妈妈。

“阿姨,我是离离,荧荧在吗?”她问。

荧荧的妈妈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很激动:“离离,你到哪儿去了?我们……荧荧前些日子打了你好多电话,都没找到你!”

离离不由得眼睛一热:“阿姨,前些日子学校组织出国旅游,所以手机不是很好用……”

“快过来吧,荧荧现在就在等你呢,你赶紧的!”

离离在电话这边拼命点头,放下电话,说:“妈妈,我先去一趟荧荧家。”

“快去快回,马上回来吃饭啊!”

“嗯,半小时!”

荧荧家和她家住得不远,是在高层的顶楼。

荧荧正在看电视,听到开门声音,立即便转过头,从沙发上跳起来,眼中隐隐青光迸射,抓起面前的玻璃茶几,就向她砸了过来。 DxwXx5E0o0brdLCq8LrbVUN48PJ0FiBG8SwVYVZ/yh8N7wjD4G6GHq9fyxbJxn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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