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过半,承训的教官们组织了一场盛大的拉练,去靶场打靶,十公里路步行来回。在城市里呆惯了的学生对十公里路没有感性的概念,以为是一场轻松的踏青。
学校的辅导员老师倒是没跟着头脑发热,晚点名时说了一通,大意是只要有一点点身体不适都别去。潜台词是别给大家添麻烦。
照惯例,游离肯定第一个报名缺席,但这次有点犹豫。反正被辅导员分配了任务,统计自己院系不去拉练的人数,所以就看情况吧。如果不去的人多就混在里面凑个数,如果少了就还是勉强去参加。把选择权推给别人,也是从小到大谙熟的心理。
结果是,即使游离反复强调着拉练的难度和艰苦,全院系还是没有一个人不去。将全勤的统计表上交的时候,特别想苦笑。这次是被逼上梁山了。
“唉,如果早知道十公里的路程这么长,昨天一定踊跃报名缺席。”刚随着大部队一阵狂奔才气喘吁吁停下来的敬亭转过头冲游离说道。
身后的女生面无表情:“如果早知道——这种假设还是最好不要提出,以免遭打。”
“我不来的话,游离一定也不会来吧?”
“哈?”为什么要用“一定”这个词?
“以前每次都是这样啊。就连课间休息的时候,如果我不去,你也从来不会去上厕所,宁可等到下一个课间。”
“是么?”其实自己也心知肚明。游离略带尴尬地看了敬亭几秒钟,突然兀自冒出一句,“……去哪里了?”
“啊?”怀疑是耳朵出问题漏听了什么,其实没想到是游离并没有说出来。
——我的勇气,去哪里了?
甚至连问出这个问题的勇气都不具备。
敬亭茫然地看着游离泄气的表情,险些撞上前面同学的背。转身往前才发现,因为火车就要来了,长得望不到头的拉练队伍终于在离自己不远的前方被截成两段。
停了下来。
之前走过的每个十字路口都因为教官会拦下两旁的汽车而畅通无阻没有停下过。
游离拧开水壶喝了口水,由于队伍停止,得到宝贵的休息时间,聒噪的女生们七嘴八舌起来。
班长站在铁轨上愣头愣脑地问连长:“要拦么?”
连长翻了翻白眼:“你拦得住你就拦。”
男孩知趣地退后几步远离了铁轨,女生们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队列里只有一个人不仅没笑,而且似乎紧张得脸色苍白。
游离捏紧了水壶,右手指甲不自觉地掐进左手食指,然后听见了远处传来火车的声音。
砰咚——砰咚——砰咚——
好像是非常缓慢,可是行至面前却分明是一边轰鸣一边急驰飞奔。
不可能拦住。不会为任何人停下。如果,你错过了的话。
十七岁时,游离第一次一个人出门远行,从北京坐火车去新疆探望身为军人的父亲,遇见了刚回家探完亲返回部队的京翔。那个把一点一滴每个细节都铭刻在游离记忆里的少年,就是因为这样的前提,坐在了她身边的位置。
倘若母亲没有请不到假,倘若游离没有早早放寒假,倘若父亲不是刚刚胃出血,那么,这段旅行就不会存在。也不可能听命运这样安排,与他这样相遇。
如果错过了,着实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砰咚——砰咚——砰咚——
火车驶来,火车驶去,每一分每一秒,月台上,车厢里,有无数人相遇、错过或分离。为什么,我遇见了你?
为什么,我遇见你,却又如同列车一般借着惯性朝原有的轨迹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