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引聪上云) 今日二月十五日开启 [1] ,众僧动法器者 [2] !请夫人小姐拈香。比及夫人未来,先请张生拈香,怕夫人问呵,则说道贫僧亲者。 (末上云) 今日二月十五日,和尚请拈香,须索走一遭。
【双调】【新水令】 梵王宫殿月轮高,碧琉璃瑞烟笼罩。香烟云盖结 [3] ,讽咒海波潮 [4] 。幡影飘飖 [5] ,诸檀越尽来到 [6] 。
【驻马听】 法鼓金铎 [7] ,二月春雷响殿角;钟声佛号 [8] ,半天风雨洒松梢。侯门不许老僧敲 [9] ,纱窗外定有红娘报 [10] 。害相思的馋眼脑 [11] ,见他时须看个十分饱。
(末见洁科) (洁云) 先生先拈香,恐夫人问呵,则说是老僧的亲。 (末拈香科)
【沉醉东风】 惟愿存在的人间寿高,亡化的天上逍遥。为曾祖父先灵 [12] ,礼佛法僧三宝 [13] 。焚名香暗中祷告:则愿得红娘休劣,夫人休焦,犬儿休恶。佛啰,早成就了幽期密约。
(夫人引旦上云) 长老请拈香,小姐,咱走一遭。 (末做见科) (觑聪云)
为你志诚呵,神仙下降也。 (聪云) 这生却早两遭儿也。 (末唱)
【雁儿落】 我则道这玉天仙离了碧霄,元来是可意种来清醮 [14] 。
小子多愁多病身,怎当他倾国倾城貌 [15] 。
【得胜令】 恰便似檀口点樱桃 [16] ,粉鼻儿倚琼瑶 [17] 。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妖娆 [18] ,满面儿扑堆著俏 [19] ;苗条,一团儿衠是娇 [20] 。
(洁云) 贫僧一句话,夫人行敢道么?老僧有个敝亲,是个饱学的秀才 [21] ,父母亡后,无可相报,对我说,央及带一分斋,追荐父母。
贫僧一时应允了,恐夫人见责。 (夫人云) 长老的亲,便是我的亲,请来厮见咱。 (末拜夫人科) (众僧见旦发科 [22] )
【乔牌儿】 大师年纪老,法座上也凝眺 [23] ;举名的班首真呆 [24] ,觑著法聪头做金磬敲 [25] 。
【甜水令】 老的小的,村的俏的 [26] ,没颠没倒 [27] ,胜似闹元宵 [28] 。稔色人儿 [29] ,可意冤家,怕人知道,看时节泪眼偷瞧。
【折桂令】 著小生迷留没乱 [30] ,心痒难挠。哭声儿似莺啭乔林,泪珠儿似露滴花梢。大师也难学,把一个发慈悲的脸儿来朦著。击磬的头陀懊恼 [31] ,添香的行者心焦 [32] 。烛影风摇,香霭云飘,贪看莺莺,烛灭香消 [33] 。
(洁云) 风灭灯也。 (末云) 小生点灯烧香。 (旦与红云) 那生忙了一夜。
【锦上花】 外像儿风流,青春年少;内性儿聪明,冠世才学。扭捏著身子儿百般做作,来往向人前卖弄俊俏。
(红云) 我猜那生——
黄昏这一回,白日那一觉,窗儿外那会镬铎 [34] ,到晚来向书帏里比及睡著,千万声长吁捱不到晓。
(末云) 那小姐好生顾盼小子!
【碧玉箫】 情引眉梢,心绪你知道;愁种心苗,情思我猜著。畅懊恼 [35] ,响铛铛云板敲 [36] ,行者又嚎,沙弥又哨 [37] ,恁须不夺人之好 [38] 。
(洁与众僧发科) (动法器了) (洁摇铃跪宣疏了 [39] ,烧纸科) (洁云) 天明了也,请夫人小姐回宅。 (末云) 再做一会也好,那里发付小生也呵!
【鸳鸯煞】 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 [40] 。劳攘了一宵 [41] ,月儿沉,钟儿响,鸡儿叫。唱道是玉人归去得疾 [42] ,好事收拾得早。道场毕诸人散了,酩子里各归家 [43] ,葫芦提闹到晓 [44] 。 (并下)
【络丝娘煞尾】 [45] 则为你闭月羞花相貌 [46] ,少不得翦草除根大小。
题目 老夫人闭春院 [47] 崔莺莺烧夜香
正名 [48] 小红娘传好事 张君瑞闹道场
[1]开启:僧人开始做法事叫开启。
[2]法器:做法事时所用的各种响器,比如铙、钹、木鱼等。动法器:奏乐。
[3]香烟云盖结:香的烟雾在空中聚成云盖。
[4]讽咒:念经颂佛;波潮:比喻诵经的声音。
[5]幡:各种颜色的旗子,是用来供奉佛的。
[6]檀越:和尚称向寺院施舍物件钱财的人为檀越,也称施主。
[7]法鼓金铎:都是佛教法器。
[8]佛号:佛的名号。此处作动词,呼佛名号。
[9]侯门:显贵之字。
[10]纱窗:指莺莺的居室。
[11]馋眼脑:贪看的眼睛。
[12]曾祖父:指曾祖父、祖父、父亲三代;先灵:道家称死去的祖先为先灵,此指亡灵。
[13]礼:这里指拜佛;三宝:佛、法、僧为三宝。
[14]可意种:心爱的人;清醮(jiào):本指道士为消灾求福而设坛祭祷的法事,这里指超度亡魂的法事。
[15]倾国倾城貌:形容女子的绝代容貌,可使满城满国的人为之倾倒。
[16]檀口:浅绛色的嘴唇。
[17]琼瑶:美玉。本句是说鼻子如美玉雕成。
[18]妖娆:艳冶美丽。
[19]俏:俊俏。
[20]一团娇:无处不姣好。
[21]饱学:满腹的学问。
[22]发科:戏曲术语,是指做出各种情态,以逗乐观众。
[23]法座:原指佛讲法时的座位,后也指和尚做佛事的位子。
[24]举名:做佛事时的口令;班首:指主持做法事的和尚;呆(láo):呆得很厉害。
[25]磬(qìnɡ):可以打击的一种乐器,金磬就是金属做的磬。
[26]村:粗俗,无知,和雅相反;俏:用来说人的性格是聪明灵巧的意思。
[27]没颠没倒:即颠颠倒倒,指因贪看莺莺而神魂颠倒之意。
[28]元宵:正月十五为元宵节。
[29]稔色:非常丰美。
[30]迷留没乱:心绪缭乱,心神不定。
[31]头陀:这里泛指和尚。
[32]行者:佛家对三种人称行者:一、欲出家还未出家的和尚;二、行脚僧,三、泛指一般的和尚。这里泛指僧人。
[33]烛灭香消:出自朱淑真词句《浣溪沙》:“衿寒枕冷夜香消。”
[34]镬(huó)铎:喧闹的意思。
[35]畅:程度副词,甚、很、极之意。
[36]云板:铁质的云状法器。
[37]沙弥:刚出家的小和尚;哨:叫。
[38]“恁须”:恁,你。
[39]宣疏:佛家做法事时演说佛法或宣读祝告文字叫宣疏。
[40]“有心”二句:争似,怎么;无情,指僧人。这里是指僧众闹嚷于前,使张生“畅懊恼”,佛事一毕,又催促莺莺回宅,所以这么说。
[41]劳攘:辛苦劳碌。
[42]唱道是:真的是。
[43]酩子里:糊涂的意思,跟“倒在酒坛子里”差不多。
[44]葫芦提:相当于今天说的糊涂,属于俗语。
[45]洛丝娘煞尾:《西厢记》五本前四本因情节未完,结尾都有[络丝娘煞尾],作用是承上启下。
[46]闭月羞花:言女子美貌足以让月亮躲避,花害羞。
[47]题目正名:元杂剧中用二句或四句诗概括本剧的内容,就叫题目正名。
[48]“闭春院”:又做“闲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