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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十七

楼忠简 谓(清真)先生妙解音律,惟王晦叔 《碧鸡漫志》谓:“江南某氏者,解音律,时时度曲。周美成与有瓜葛。每得一解,即为制词。故周集中多新声。”则集中新曲,非尽自度。然顾曲名堂,不能自已 ,固非不知音者。故先生之词,文字之外,须兼味其音律,惟词中所注宫调,不出教坊十八调之外。则其音非大晟乐府之新声,而为隋、唐以来之燕乐,固可知也。今其声虽亡,读其词者,犹觉拗怒之中,自饶和婉。曼声促节,繁会相宣;清浊抑扬,辘轳交往。两宋之间,一人而已。

以上录自《清真先生遗事·尚论三》

①楼钥《攻媿集·清真先生文集序言》云:“(周邦彦)风流自命,又性好音律,如古之妙解,顾曲名堂,不能自已。”

十八

(《云谣集杂曲子》 《云谣集杂曲子》:敦煌石窟藏唐人抄本,共30首,为现存最早词总集,主要为民间作品。)《天仙子》词 ,特深峭隐秀,堪与飞卿、端己 抗行。

以上录自《观堂集林·唐写本〈云谣集杂曲子〉跋》

①《天仙子》:

燕语啼时三月半。烟蘸柳条金线乱。五陵原上有仙娥,携歌扇。香烂漫。留祝九华云一片。 犀玉满头花满面。负妾一双偷泪眼。泪珠若得似真珠,拈不散。知何限。串向红丝应百万。

燕语莺啼惊教梦。羞见鸾台双舞凤。天仙别后信难通,无人问,桃花洞。休把同心千遍弄。 叵耐不知何处去。正时花开谁是主。满楼明月夜三更,无人语。泪如雨。便是思君肠断处。

十九

(王 )以凝词句法精壮,如和虞彦恭寄钱逊叔《蓦山溪》一阕 、重午登霞楼《满庭芳》一阕 、舣舟洪江步下《浣溪沙》一阕 ,绝无南宋浮艳虚薄之习。其他作亦多类是也。

以上录自《观堂别集·跋〈王周士词〉》

①王周士《蓦山溪》:平山堂上,侧盏歌南浦。醉望五州山,渺千里、银涛东注。钱郎英远,满腹贮精神。窥素壁,墨栖鸦,历历题诗处。 风裘雪帽,踏遍荆湘路。回首古扬州,沁天外、残霞一缕。德星光次,何日照长沙。《渔夫曲》、《竹枝词》,万古歌来暮。

②王周士《满庭芳》:千古黄州,雪堂奇胜,名与赤壁齐高。竹楼千字,笔势压江涛。笑问江头皓月,应曾照、今古英豪。菖蒲酒,窳(yǔ)尊无恙,聊共访临皋。 陶陶。谁晤对,粲花吐论,宫锦纫袍。借银涛雪浪,一洗尘劳。好在江山如画,人易老、双鬓难茠。升平代,凭高望远,当赋反离骚。

③王周士《浣溪沙》:起看船头蜀锦张,沙汀红叶舞斜阳。杖挐惊起睡鸳鸯。 木落群山雕玉□,霜和冷月浸澄江。疏篷今夜梦潇湘。

二十

有明一代,乐府道衰。《写情》、《扣舷》,尚有宋元遗响,仁、宣以后,兹事几绝。独文愍 (夏言)以魁硕之才,起而振之。豪壮典丽,与于湖、剑南为近。

以上录自《观堂外集·桂翁词跋》

二十一

欧公《蝶恋花》“面旋落花”云云 ,字字沉响,殊不可及。

以上陈乃乾录自先生旧藏《六一词》眉间批语。

①欧阳修《蝶恋花》:面旋落花风荡漾。柳重烟深,雪絮飞来往。雨后轻寒犹未放。春愁酒病成惆怅。 枕畔屏山围碧浪。翠被华灯,夜夜空相向。寂寞起来褰绣幌。月明正在梨花上。

二十二

《片玉词》“良夜灯光簇如豆” 一首,乃改山谷《忆帝京》词 为之者,似屯田最下之作,非美成所直有也

以上陈乃乾录自先生旧藏《片玉词》眉间批语。

①周邦彦《青玉案》:良夜灯光簇如豆。占好事、今宵有。酒罢歌阑人散后。琵琶轻放,语声低颤,灭烛来相就。 玉体偎人情何厚。轻惜轻怜转唧口留。雨散云收眉儿皱。只愁彰露,那人知后。把我来僝僽。

②黄庭坚《忆帝京》:银烛生花如红豆。占好事,而今有。人醉曲屏深,借宝瑟,轻招手。一阵白苹风,故灭烛,教相就。 花带雨,冰肌香透。恨啼乌,辘轳声晓。岸柳微凉吹残酒。断肠时,至今依旧。镜中消瘦。那人知後。怕夯你来僝僽。

③杨易霖《周词订律补遗》上本词后注云:“王静安先生云:‘此词乃改山谷《忆帝京》词为之者,决非美成作。’案:《绿窗新话》引《古今词话》,淮海《御街行》词与美成此词亦多相合,未知孰是。”似杨氏亦曾悉先生有此语,惟不知所见之处耳。

二十三

温飞卿《菩萨蛮》:“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 少游之“雨馀芳草斜阳。杏花零乱燕泥香” ,虽自此脱胎,而实有出蓝之妙。

①温庭筠《菩萨蛮》:南园满地堆轻絮,愁闻一霎清明雨。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 无言匀睡脸,枕上屏山掩。时节欲黄昏,无聊独倚门。

②秦观《画堂春》:东风吹柳日初长,雨余芳草斜阳。杏花零落燕泥香,睡损红妆。 宝篆烟销龙凤,画屏云锁潇湘。夜寒微透薄罗裳,无限思量。

二十四

白石尚有骨,玉田则一乞人耳。

二十五

美成词多作态,故不是大家气象。若同叔、永叔虽不作态,而一笑百媚生矣 。此天才与人力之别也。

①“一笑百媚生”:语出白居易《长恨歌》:“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二十六

周介存谓:“白石以诗法入词,门径浅狭,如孙过庭 书,但便后人模仿。”予谓近人所以崇拜玉田,亦由于此。

二十七

予于词,五代喜李后主、冯正中,而不喜《花间》。宋喜同叔、永叔、子瞻、少游,而不喜美成。南宋只爱稼轩一人,而最恶梦窗、玉田。介存《词辨》所选词,颇多不当人意。而其论词则多独到之语。始知天下固有具眼人,非予一人之私见也。

以上陈乃乾录自先生旧藏《词辨》眉间批语。 Zju464Omi//vUBEzOf+Hmi2wzvOO5ACTdJ8VMM6Us1+Oxo854SjW6UOYsGvRSKE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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