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闲

朱国明快步走了一程，忽见前面围了好些人，他好奇地奔前，分开人群，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血人，那人看来年纪并不大，衣着也不错，他忍不住问道：“这个人死了没有？”

一个农夫道：“好像还有点气，已经有人去报案了！”

“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是给人杀死的吗？”

另一个答道：“不是，他好像是从火车上跳下来！”

朱国明“啊”地叫了一声，心中想道：“莫非这人就是扒手，怕队长抓他，所以跳车？”当下道：“乡亲，他是个重要的人，请你们借个担架，抬他到城内医院去！”

那个农夫道：“已经有人去扛担架了！嗯，您好像是外乡人？”

朱国明道：“是的，我是干侦缉的！”那人群立即对他投来一瞥敬畏的目光。

说着已有人扛着担架跑来。众人七手八脚将血人搬上担架，朱国明跟着他们向无锡城小跑。

他心中有点难明：在车上剪绺，罪名很轻，这个人为什么要冒险跳车？他又想道：“大概他是第一次犯法的吧！”

由出事地点到无锡城大概有四里多路，但他们尚未进城，便见到迎面驶来一辆吉普车，朱国明眼尖，见王森也坐在车上，便挥手截停，王森也见到朱国明，问道：“小朱，担架上的人是谁？”

“他躺在火车路旁，不知道是谁，不过听附近的人说，他是跳火车受伤的，好像还有气息！”

王森道：“就是他了！”他跳下车，车上还有一个汉子跳了下来，让出位子给那血人。

那汉子对司机道：“立即送他进医院，等下我跟王队长会赶去！”

吉普车拖着一道黄烟，向无锡城内急驰而去。王森替朱国明介绍：“小朱，这位是无锡城的司徒队长！”

那汉子热情地跟朱国明握手，道：“我叫司徒炳鉴，您跟王队长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的！”

“哪里，哪里！”朱国明连忙谦虚了几句。

王森问道：“小朱，你追查的结果怎样？”

朱国明取出皮夹，扬了一扬，道：“找到了，失主呢？”

司徒炳鉴回答道：“他还在咱们局子里！”

朱国明将皮夹交给他，道：“请你代转给他！”

司徒炳鉴道：“咱们先进城吧！你们去上海是公干吗？”

朱国明快口道：“不是，去探几位旧朋友！”

“那好，今天就在咱们无锡过一晚吧，让小弟做个东！其实咱无锡可供游览的地方也不少，足可以两位消磨两三天！”

朱国明暗暗叫苦，王森看了他一眼，怪他嘴快，当下道：“多谢司徒队长的好意，不过咱们已经约好了朋友……”

司徒炳鉴笑道：“打个电报到上海，方便得很，今天两位又替咱们破了一件案子，一顿饭是少不了的！明天我再送你们上车！”

王森见他盛意拳拳，只好领情，说着他们已踏上锡澄路，跨过铁路进城。

司徒炳鉴领他们先到新生路的警局，一进门，那位失主见到朱国明便紧张地迎了上来，问道：“先生，您替咱找到了没有？”

司徒炳鉴将皮夹交给他，道：“你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失主紧张地打开皮夹将钱拿出来翻看。王森发觉他脸色变了，忙问：“少了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只少了一张钞票……”

司徒炳鉴道：“多少钱的？”

“五百块的……算了，能够找回来就好了！”失主抽出一张钞票，递给朱国明：“先生，你冒险替我找回钱包，本该请你吃一顿饭，不过我还有急事要办，这点钱就算是我请您吃饭！”

朱国明把钱推了过去，道：“这是我的本份，要你的钱，会侮辱我的人格！”

司徒炳鉴笑着说道：“你大概不知道吧，这两位便是最近在南京大出风头的英雄！他们是抓贪官出名的，还会拿你的钱吗？”

那失主“啊”地叫了一声，向王森和朱国明鞠了一躬，说道：“真是失敬之至！”

司徒炳鉴道：“您如果不再追究，咱们就销案了！”

“销案吧！”失主连忙道：“王队长，朱先生，改天有机会再来谢谢你们！”说着快步走了。

司后炳鉴道：“两位请坐，我向局长交代一声，咱们就走！”

不久，他跟着一位胡子半白，神情威严的汉子出来，道：“王队长，老朱，这是咱们的谭局长！”

王森与朱国明先后跟谭局长握手，谭局长道：“两位真是神仙，刚在苏州破了大案，又来咱们无钖，帮助了咱们一个大忙，感谢之至，今天晚上我请客，两位务请驾临！”

“谭局长您太客气了！”

“大家交流一下经验嘛，王队长一心为公，一定不会拒绝！”

司徒炳鉴道：“局长今晚请客，那么中午这顿是我的了。”

谭局长道：“司徒，你替我好好招呼他们，下午反正你没事，就陪他们去玩玩吧，今晚去迎宾楼！”

“局长，我想拿车子带他们去惠山走走！”

谭局长一口答应，司徒炳鉴带他们去医院，边走边道：“王队长，咱们先拿了车子再去吃饭吧！”

王森道：“一切由你安排！”

医院就在中山路，步行只须十余分钟即至，只见吉普车还停在医院外面，司徒炳鉴大声叫道：“老徐，情况怎样？”

司机从驾驶位探头出来，道：“队长，老徐还在上面，手术还未完！”

司徒炳鉴道：“欧阳，下午我要车子，咱们先去湖香园吃饭，等下你跟老徐一齐来！”老徐是他的助手。

三人又走出医院，迎面见到那位白胖的失主，只见他有点惊慌地走了过来，对朱国明说道：“先生，我可以问你几句话吗？”

朱国明略一沉吟，便走开几步，问道：“你要问什么？”

“先生，那皮夹里的东西，你有看过吗？”

“我找到时，皮夹里面有一沓钞票，还有一张照片，一张字条，对不对？”

失主咳了一声，道：“我可以知道拾到我皮夹的人是谁，他住在哪里吗？我想跟他私下解决，不想惊动政府！”

朱国明心想五百块可不是小数目，想不到刘世昌还留了这一手，他也不想张扬，免得再滞留在无锡，当下便将刘世昌的地址和姓名告诉他。

那失主千恩万谢地走了，司徒炳鉴问道：“老朱，他跟你说些什么？”

“他问拾到皮夹的人的地址，大概想去找他拿回那五百块吧！”

“别管他，咱们去吃饭吧！”

三人又到湖香园饭馆，司徒炳鉴点了几个小菜，菜送上来时，欧阳司机和老徐还未来，但王森与朱国明今天还未喝过一口水，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司徒炳鉴察言辨色，首先拿起筷子，道：“咱们先吃，别等他们了！”

王森与朱国明也不客气，动起箸来，只吃了几箸，欧阳司机便带着一个壮汉进来，他便是在无锡城干练的侦缉队员徐志君！

王森道：“两位快请坐下！”

司徒炳鉴问道：“老徐，那人的身份查清楚了没有？”

徐志君叹了一口气，道：“死了！”

朱国明道：“怎会到了医院反而断了气？”

“大夫说他失血过多！”徐志君说道，“你们不知道，那死者后背还有一处刀痕！”

司徒炳鉴问道：“哦？是新的还是旧的？”

“新的！可能他是在车厢里被人刺的，迫得他要跳火车！”

王森心中暗道：“看来这件案子可有点复杂！”

司徒炳鉴道：“王队长，你在车上有没有看到死者？”

王森道：“我根本还未找到他，他是在我后面那个车厢的！后来我听人叫有人跳火车，因为车快，我探探头出去，只仿佛见到一个人躺在路旁！”

司徒炳鉴沉吟道：“死者可能是打手集团的成员，他见钱多，不甘愿把钱交给大哥，便将钱包抛出窗外，扒手集团的人，便要杀他，结果他跳车！王队长，你看是不是这样？”

王森觉得他虽然能够把几个已知的资料，串连起来，但中间破绽甚多，不过他不便多说，便道：“司徒队长经验丰富，大概不错！”

司徒炳鉴叹了一口气，说道：“最近在火车上活跃的扒手，越来越猖狂，实在要好好整饬一下！可惜火车线这么长，咱们职权有限，这件案子看来又只能不了了之！”

欧阳司机道：“管他的，那是三不管地带！”

朱国明忍不住问道：“铁路局也不管吗？”

“他们说人手不足！”

司徒炳鉴道：“今天不谈公事，吃了饭咱们去散散心，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王队长你想到什么地方看看？”

王森笑道：“我对无锡一无所知，还是由你安排吧！”

司徒炳鉴自言自语地道：“你们在苏州待过，再去游梅园和蠡园也没什么意思了……”

欧阳司机问道：“王队长，喜欢喝茶吗？”

朱国明一旁说道：“他喝茶比喝酒还起劲！”

“那好了，咱们下午就去惠山和锡山的龙光塔！”

×××

锡山位于无锡西门外，离城三里，龙光塔就在锡山上，塔高七层，从最高一层远眺，无锡的轮廓浸淹在湖光山色之中，如诗如画，令人心旷神怡！

朱国明道：“无锡好像比苏州大！”

徐志君道：“不错，而且人口也比较多，咱们无锡的纺织和丝绸是全国有名的，以前还有人称咱小上海哩！”

司徒炳鉴又带他们到惠山，惠山有一座惠山寺，建于南北朝，初称“华山精舍”，至明朝初期才改称惠山寺，附近有两股泉水，泉是唐朝开凿的，就叫惠山泉，后经唐朝品茶大家陆羽，用泉水煮茶，品定过，认为水质仅次于庐山康王谷洞帘水，是故后人便称之为天下第二泉！

寺里既然有此奇泉，自然有人在此卖茶招徕游客，而且对煮茶的火候控制甚佳，大受游客赞赏，所以欧阳才会问王森喜不喜爱喝茶。

惠山是江南名山之一，素有“江南第一山”之称誉，由于是九个山峰蜿蜒起伏，所以也有人称它为“九龙山”和“冠龙山”。

司马炳鉴带他们游大雄宝殿，白云堂，大悲阁，竹炉山房，再到二泉亭，该亭是南宋皇帝赵构南渡时建筑的，亭旁便有人煮茶售卖，司徒炳鉴买了茶，一人一碗，王森并不觉得怎样出色，便问道：“老伯，有好一点的茶吗？”

“大爷要好茶？有！不过要贵点！”

“不要紧，来一壶雨前龙井！”

那卖茶的老头精心冲泡了一壶，众人一喝，只觉入口甘洌清香，疲劳尽失，都赞好茶。朱国明忽然问道：“为什么贵城叫无锡？”

司徒炳鉴道：“以前钖山有锡矿，二千多年前锡矿开采尽罄，便定名无锡县。”

王森觉得滞留无锡也有收获，既游了江南第一山，又尝了天下第二泉，当真不枉此行！

众人坐了一阵，天色已渐暗，便相偕下山，乘车回城，由于时间还早，老徐回局子里办公，而司徒炳鉴则带他们去饭店开房。

王森与朱国明擦了个脸，换过一套干净的衣服，便随司徒炳鉴赴宴。

谭局长很准时，六点半钟便到达，陪席的还有局子里的侦缉队员和副局长，坐了满满的一大桌。

谭局长跟苏州的苏局长有点不同，他不断询问山东有关方面的工作，王森觉得他是同路人，有问必答。

副局长顾英南赞道：“山东自古以来，便以响马著名，你们工作这般出色，真不容易，王队长有什么秘诀吗？”

王森笑道：“哪有什么秘诀？”他想了一下，才道，“假如有的话，也只是上下团结一致，同心合力，那就没有什么困难不能解决的了。”

司徒炳鉴道：“我看最重要的还是人才！人才最难求！”

谭局长举杯说道：“不错，像王队长这种人才难以寻觅！周局长真是慧眼识英雄！”

王森连忙谦虚一番，这宴会足足吃了三个钟头，众人也都有几分醉意，谭局长道：“司徒，你送王队长他们回饭店，车票的事不用担心，我今晚便打电话叫顾站长留两张！”

王森与朱国明谢了一番才跟司徒炳鉴回饭店。司徒炳鉴在他们店里坐了一阵，还交换了地址，准备日后通讯，然后他长身告辞：“王队长，火车是十一点钟才开出的，我明早九点半来接你俩！”

朱国明送走他，舒了一口气，道：“幸好谭局长是个明理的人，要不明天怕还跑不了！”

王森道：“他是明理人，咱们还害怕什么？咱们怕的只是无谓应酬，游山玩水，就算多住几天，又有何妨？”

朱国明问道：“那么队长准备在这里多待几天？”

“不，明天就走，假如有游兴，也得等去了上海再说！”王森点上一根香烟，道：“洗了澡就好好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