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座里面已坐了很多个人,包括苏局长。他旁边还有个脸皮青白,身材瘦削,但下巴青惨惨的汉子。那汉子五十不到的年纪,一对眼睛灵光四射,一望便知是个机警的人!
苏局长长身道:“王队长,我来介绍,这是本城的副市长俞定钧,他兼管本市的治安,苏某便是他的辖下。”
王森忙道:“久仰俞副市长的大名,请多多指导!”
俞定钧哈哈笑道:“王队长你真会说话,难怪你的大名能传播四邻!”
苏局长接道:“不错,这次一定要请王队长费点心思!”
“哎,不用急!”俞定钧转头道,“老熊,你将情况告诉王队长没有?”
熊长岛道:“奉局长之谕,还未告诉他!”
“好,做得好!”俞定钧道,“王队长是客,咱们理该先招呼在苏州玩玩,然后工作!队长,您打算几时才工作?”
王森道:“俺来贵处是来工作的,我准备明天便开始工作。”
俞定钧道:“这怎好意思?明天再休息一天,老熊,给你一个任务,明天开我的车子,带王队长他俩去寒山寺留园玩一玩!”
王森道:“副市长不用客气!”
“要的,要的,这是‘主人’的礼貌!还有,过新年时,你俩到舍下作客!”
“谢谢副市长好意!”
苏局长道:“来,菜来了,大家动筷吧!”
俞定钧却先斟了一杯酒敬王森,王森也回敬了一杯。这顿菜十分丰富,而且菜也很好。松鹤楼以“松鼠黄鱼”和砂锅著名,当然少不了这两味。席间,俞定钧十分好客,不断为王森和朱国明布菜斟酒。
俞定钧虽然风趣,但其他人大概因为地位与他相差太远,所以都有点拘谨。
散席时,已经十点多,俞定钧与苏局长亲自送他们回招待所。俞定钧还在房里抽了一根烟,问了些山东的治安情况,才跟苏局长告辞。
朱国明关上门之后,道:“俞副市长跟苏局长真是客气!他妈的,俺这么大个人,头一次被人这般尊重!”
王森靠着沙发,抽着闷烟不作声。朱国明讶然问道:“队长,你喝醉了?”
“笑话,那一点儿酒,怎灌得醉我!”王森喷了一口浓烟,道,“你去洗个热水澡吧!”
“队长,您一定有什么心事!”
王森侧头压低声音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朱国明想了一下,道:“他对咱们太客气?”
“客不客气倒是其次,最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不让咱们早点工作?”
朱国明道:“人家早已说过了,他要让咱们先休息和游玩几天嘛!”
“这件案子如果不是紧急的话,江苏省为何会向咱们借人?”
朱国明在自己的脑袋上敲了敲两下,道:“俺怎没有想到!是的,是有点奇怪!嘿,案子还未接手,咱们便先接一个谜团!”
王森双眼瞪着墙角,好像要把墙壁看穿似的:“我想到的比你多得多!也许江苏省向咱们借人另有苦衷和作用,周局长一定知道,只是他不告诉俺!”
朱国明心头一跳,脱口问道:“江苏省有什么苦衷?”
“现在为时还早!小朱,这件事咱们只能放在心中,这里不是山东省,不要随便打听,免得惹来麻烦,甚至危险!”
朱国明不以为然地道:“不会这般严重吧?人家对咱们可客气得很!”
王森捺熄烟蒂,站了起来,道:“你可以去找你表姐,但必须在事先告知俺一声!有关你表姐一家的事和地址,也不可随便告诉别人!”
朱国明见他一本正经,心头登时不安起来。王森见他欲言又止,又道:“也许是俺神经过敏,不过你总得谨慎一点!”
朱国明应了一声走进卫生间,王森却拉开窗帘,打量周围的环境,随即又在招待所内走动起来。
招待所只有四层楼高,每楼约有七八个房间,他们住的是三楼。当王森走到后梯梯口时,黑暗中忽然扑出两个人来,手上提着枪,枪管一下子便抵在王森的双胁!
王森猝不及防,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下来,举起双手,道:“俺是王森,是你们副市长的贵宾。”
左边那位汉子,将毡帽托高一点,问道:“住哪个房的?”
“三〇三号房!”
右边那个道:“咱们知道你不是假冒的,不过你这个时候要去哪里?”
“俺习惯半夜后才睡,而且烟已抽完,准备出去买一包!”
左边那个道:“为什么不走大梯?”
王森忽然冷笑道:“两位胆大包天,此时竟敢潜进市委招待所做买卖,真是佩服!”
右边那个呸了一声:“瞎了你的眼,咱们是招待所的保安人员!因为所里经常招待贵宾,所以不得不小心一点!告诉你,以后不许乱走,否则便休怪咱们当你是特务严办!”
王森连忙哈腰,道:“对不起,俺不知道!”
那两个汉子收枪,左边那个道:“楼下小卖部便有烟卖,走大楼梯吧!”
王森又谢了一声,然后乖乖由大楼梯下楼。他的烟当然还未抽完,不过为免让人误会,不得不下去卖烟。小卖部只卖烟酒、糖果、饼干,还有一些干瘪瘪的柑桔,和看来已摆放很久的花生瓜子,估计入住这里的人并不多。
卖货的是位老者,不过凭王森敏锐的触觉,肯定此人不是普通人。当老头去拿烟时,王森又发现架子后面有烟喷出,证明后面有人在抽烟。王森心头一跳,他取了香烟,漫步上楼时,心中又泛起一个疑团。
虽然招待所不是寻常地方,但也不是什么机关重地,何须既设明岗,又设暗哨呢?
这些暗哨是一直存在着的,还是为自己而设的?
这刹那,王森忽然机伶伶地打了个冷噤!他自忖没跟苏州人有任何恩怨,照说不会有人对他不利,那么是不是因为那件案子?
王森忽然有股强烈的希望,希望知道自己来此的任务,和揭开谜团!
这一切,王森自然不会告诉朱国明。
×××
熊长岛天刚亮便到达招待所,他只在走廊外徘徊。熊长岛的脚步声虽然轻,但仍然惊醒了王森。
王森在锁匙洞向外偷窥了一阵,肯定外面那个人便是熊长岛之后,他一方面更增疑团,另一方面却有点愤怒。他跟朱国明是来协助他们办案的,不是来接受监视的!
王森不但不开门,反而又爬上床,蒙头大睡。过了半个钟头,朱国明醒来,下床盥洗,王森也才被他的关门声吵醒。
王森故意慢条斯理,四十分钟之后,他才跟朱国明开门出去。
熊长岛已不在走廊上,当他们转出梯口时,熊长岛才突然冒出来,叫道:“早安!”
朱国明道:“熊队长早,怎么这么巧?要是你来迟半步,咱们便遇不到了!”
熊长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道:“昨晚喝醉了,今早下不了床,幸好没迟到,要不我可要失职了!”
王森冷冷地道:“熊队长以后早来,可进去坐坐嘛!”
“王队长如果不会怪咱打扰,我就不客气了!”熊长岛做梦也想不到王森隔着一间小厅,也能觉察到他一早已至,自然也听不出他话中讽刺之意。
王森道:“今日熊队长要带咱们去哪里?”
“先到黄天祥糕团店吃早点,再出城去寒山寺!”
说着三人走到楼下,俞定钧那辆轿车已停在门口。王森也不客气,拉开车门便坐进去,轿车便缓缓向前驰去。
黄天祥糕团店的大名,王森早年在上海便已闻名久矣。苏州的糕团全国著名,但是苏州众多的糕团店,又以黄天祥最著名!
黄天祥已有百多年历史,全盛时期,能做一百六十多种糕团,而且糕团还分四季,每季都有不同的糕团。
凭着熊长岛的关系,他们很快便找到一张桌子,跑堂的连忙送上茶来招呼,问要吃什么东西。
王森道:“咱们是外来的,请熊队长介绍吧!”
熊长岛笑道:“这里的糕团你们一下子没办法全部尝遍的了,嗯,咱们分期来吃吧!”
他回头点了糖年糕、行糕、水晶团子、五色汤团、五色方糕,还要再点,却让王森止住了。
熊长岛道:“也好,就先叫五个吧,这都是冬季的糕团!”
朱国明道:“其实咱们在腊月天,离乡别井到苏州,是来工作的,可不是来吃的!”
熊长岛道:“这个我是理解的,但副市长关怀你们嘛!”
“有机会请代咱们向副市长致谢!”王森道,“不过副市长这样,咱们却有点受宠若惊!”
熊长岛挟了一块方糕塞进嘴巴,含糊的道:“吃吧!”他把方糕咽下去,道,“王队长,我看你也是条好汉子,忍不住要对你说几句不好听的话!”
王森忙道:“在下人生路不熟,正要请熊队长指点!请说,王某乐意接受!”
熊长岛压低声音道:“副市长一向很威严,但对你俩格外施恩,本来也没什么,正如朱兄所说,你们在这个时候,背井离乡,是应该对你们客气的一点……”
朱国明道:“既然这样,又有什么不对?”
熊长岛道:“我怕别人会妒忌你们,以后展开工作,就会增加困难!”
王森叹了一口气,道:“这都不是咱们想得到的!有机会见到副市长,我要向他提一提!”
熊长岛说道:“千万不可提到我的名字!”
王森见他这样紧张,心中有点狐疑,沉吟了半晌,问道:“熊队长一定知道苏局长请咱们来苏州的工作是什么!”
熊长岛道:“就是林香莉的死因!”
朱国明急问:“她是怎样死的?”
熊长岛咳了一声:“我不能再说,也许明天吧,还是后天,你们就会知道!”一顿又说道,“上车之后,千万莫提,司机……”
王森点点头,大声道:“熊队长,这里的糕团,果然滑、甜、香、色俱全,你多吃几块吧!”
×××
车子去了一趟寒山寺,又去留园。留园占地五十余亩,结构布局,富丽精巧,建筑物特多,到处都有亭台楼阁,轩榭厅堂,却由曲曲折折的走廊联系起来。
留园原为明朝太仆徐冏卿旧居,清代嘉庆初年,为观察刘峰所得。刘性喜石,所以园里搜罗了很多怪石假山,为其他园林所不及。
熊长岛一进园就连连向王森打眼色,王森会意,便仔细观察园里的地形。
熊长岛一直陪着他们到吃晚饭。饭后,王森道:“队长,咱们走了一天,也想回去休息了!”
熊长岛道:“好,我送你们回去!”
到了招待所,王森还请熊长岛进去坐谈,但熊长岛显然害怕王森会问他一些他难以回答的问题,所以抽了一根烟便离开了。
朱国明道:“队长,你先休息吧。现在还早,我想去探访我表姐!”
王森说道:“我也想去,不过不是现在!”
朱国明一怔,又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一个钟头之后!这时候我相信熊长岛还守在下面!”
朱国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王森又道:“先洗个澡,打发时间吧!”
×××
王森与朱国明过了一个钟头零十五分钟,才稍稍溜出招待所,有点令人意外的,却是没受到任何人的阻拦。
他俩在寒风中,快步跑到杨兰家,拍了好一阵门,林建明才开门,笑着说道:“幸亏你表姐怕你会来,要不咱们早上炕了!”
三人进厅,杨兰拿出一壶茶,道:“表弟,你怎会到这时候才来?”
朱国明问道:“表姐,你是不是不欢迎?”
“谁说的!不过你这时候来也好,免得……”
林建明用力咳了一声,朱国明奇怪地道:“表姐,你为俺说一半便不说了?”
“没什么,嗯,你们有没有去寒山寺玩玩?”
朱国明道:“一座破寺有啥好看?教咱们闷坏了!”
“苏州好玩的地方可不少,怎会闷坏人?”
朱国明转头问道:“表姐夫,你昨天不是说林香莉跟你是亲戚吗?嗯,她到底是怎样死的呢?原有的那位嫌疑犯又是谁呢?”
林建明慢慢地点着烟,喃喃地道:“我几时说过她是我的亲戚?”
朱国明一怔,道:“你昨天明明说过的,队长也听见!”
林建明是老实人,涨红了一张脸,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朱国明又道:“表姐,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吧!”
杨兰说道:“他家的事,表姐一向不管!”
王森轻轻以手肘撞一撞朱国明,道:“林先生以后出入要小心一点,最好不要随便对人说认得咱们!”
林建明脸色一变,道:“多谢队长关心!”
王森站了起来,道:“咱们告辞。若有机会,等咱们办了案之后,再来拜访!”
杨兰道:“到那时候,愚夫妇再招待你俩!”
朱国明还想说话,却被王森拉了出去。他跺足道:“他们为啥要骗咱们?”
“嗨!还用问吗?一定是他俩受到警告!”
“谁警告他们!”
“谁警告都是一样!现在你该明白我昨晚对你说的话吧!”王森大步迎风而走,他思想飞得老远,那股尽快欲揭开谜底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