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公了

朱真志仍到齐鲁旅店去，他很快便找到三个卫兵：“贾公馆这些天来有什么动静？”

小洪道：“一切都显得正常，楚老实也没离开过枣庄一步！”

小贺道：“不过有几个贾家的亲戚上门，其中一个是楚老实的弟弟楚诚实！”

朱真志立即紧张起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找楚老实什么事？”

“根据任管事的情报，楚诚实一年中总来三次的，每次都在贾公馆住几天才回去，他是前天才到的，还未离开！”

小柳接说道：“至于他这次来贾公馆何事，任管事也不知道，不过九成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市长，那些药的化验结果如何？”

“那些春药其中一种药散有问题，这次总让咱们抓到证据！”

小洪也兴奋地道：“有什么问题？”

朱真志将结果说了，然后道：“那些西班牙苍蝇一定是楚老实悄悄放进去的，那种药很强烈，年纪大或者身体本质差的，服食过量，便有生命之虞！”

小柳也兴奋地搓着双手说道：“那些药一定不会有别人经手，绝对是楚老实放的！”

朱真志点上烟，含笑道：“我还查过，山东省没有这种药，一定是楚老实从上海带来的！”

小柳道：“咱们现在将他抓起来，他便没话可说了！”

“慢一点也不怕，咱们再搅清楚几个问题。”朱真志吸了一口烟才道，“楚老实的家庭情况，咱们还不知道！”

小洪道：“市长放心，咱们已叫任管事查过了，楚老实上有一个老母，下有一妻三女，还有一位亲弟弟，他弟弟在济南当木匠，老婆女儿则在家里，他大女儿今年才十二岁！”

朱真志“哦”了一声：“楚老实今年也有四十了吧？他女儿才十二岁？”

“楚老实今年四十一，他二十九岁才成亲，听说还是看相的叫他二十九之前一定要成亲了，否则三十那年便有灾难！他弟弟今年二十六岁，也还未成亲！”

朱真志又“哦”了一声：“他迟婚是不是因为难忘他的表妹？他们以前就有私情？”

小洪续道：“潘氏出嫁那年是二十岁，听说楚家曾向潘家提过亲，不过潘家嫌楚家穷，没答应，却情愿送女儿到贾家当姨太太！”

朱真志一拍大腿，道：“这就对了！药是楚老实买的，但下药的却是潘氏！”

小贺道：“现在咱们去抓人便师出有名了！”

朱真志道：“慢慢来！”他在房内踱了一阵子方步，然后道，“先不要惊动他们……嗯，小洪，你去镇公所领回那包布匹和金器，然后咱们一齐上贾公馆！”

×××

朱真志来到贾公馆，并非找楚老实，而是找周氏，祝氏以及贾大存的几位大儿子。

会面的地点，仍在书房内。这书房面积颇大，五个人在里面，仍毫无挤迫的感觉。

朱真志将东西打开，道：“请你们看看！”

周氏等人都十分奇怪，不过都依言仔细观看，朱真志一对利眼，在他们四张脸上转来转去：“这些东西，有哪件是你们认得的？”

祝氏脸色刚一动，朱真志立即问：“二夫人，哪一件您认得的？”

祝氏指一指一枝凤钗，道：“这枝金钗好像是我去年不见的！”

朱真志将凤钗拿起，心中大喜，道：“还有没有？”

可惜其他人都没有表示。

朱真志这才叫小洪押楚老实进来，取起凤钗问道：“楚老实，这枝凤钗你从哪里偷来的？”

楚老实神色不变地道：“这是我表妹给我的！”

朱真志叫小洪拉他出去，再着人去叫潘氏，同时叫周氏和祝氏把身上的金器剥下来，混在那些金饰之中。不久，潘氏来了，朱真志道：“潘夫人，桌上这些东西，全是你托楚老实带回娘家的？”

潘氏看了一眼便道：“不错！”

朱真志道：“请您看仔细一点！”

潘氏道：“我的东西，难道连我也不认得吗？”

朱真志哈哈笑道：“大夫人，二夫人，请将你们的金器收起来！”

周氏和祝氏收起身上的金饰之后，朱真志抬起那枝凤钗问道：“这根凤钗你从哪里得到的？”

“买的！”

“在哪一家金铺买的？”

“怎记得这许多！”潘氏中了一记“暗招”，心中暗暗吃惊，但嘴上依然很硬，“市长，你为啥不将我送去局子里？这种小事根本犯不着你抽空来办！”

朱真志厉声道：“这是祝夫人失去之物，我且问你，你一共偷了多少东西？”

“有啥证据？”

朱真志示意祝氏开腔，祝氏道：“三妹，这枝凤钗的确是愚姐的，是愚姐去年夏天到明德金铺打的，单子我还有哩！”

“去年小妹见你这枝凤钗式样很好看，所以也到明德叫他们替我打一根！”

朱真志紧问一句：“单子呢？”

“取了金钗，便顺手丢掉了！”

祝氏道：“三妹，这根凤钗我根本未拿出来用过，也没给你看过，你怎……”

潘氏花容失色，朱真志冷笑一声，道：“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潘氏转头问道：“二姐，老爷一死，你便落井下石，你要告我吗？”

祝氏忙道：“三妹你如果喜欢的，尽管拿去就是，一枝凤钗值得多少钱，愚姐怎会告你！”

潘氏冷冷地道：“大市长，你听到了没有？是二姐要送给我的！”

形势突变，朱真志有点意外，不过他仍未“败阵”，沉声道：“这枝凤钗根本不是你偷的，而是楚老实偷的！”

“二姐要送给他妻子，行不行？”

“不行！”朱真志厉声道，“我老实告诉你们，今日上门不是为了这件小事，而是为了楚老实从上海买来的那些药！”

此言一出，书房内的几个人都静了下来，朱真志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道：“药已检验过，在药散之内，被人下了一种叫西班牙苍蝇的强烈春药，服食过量会引致死亡！”

潘氏冷笑一声：“那么市长应该去上海抓人才对呀！”

“朱某已跟上海市政府联络过，该药厂并没有掺这种药，因为这种药是外国货，十分昂贵，也太过霸道，不许公开发售！而药是楚老实买来的！换言之，贾善人是死于非命！有人要害死他，要达到谋夺财产的目的！”

书房内的人，脸色全变了。

“药是楚老实买来的，嫌疑最重的就是他！潘夫人，这件事你敢再替他强出头吗？这可是串谋罪！”

周氏、祝氏、贾庆国和贾庆家都转头望着潘氏，潘氏脸白如纸，心慌意乱地道：“你胡说……”

“胡说？”朱真志道，“我可有化验所的报告！”

“也许下药的是……”

朱真志冷冷地道：“你是不是想说，下药的是贾善人自己？你枉费心机了，山东省并没有这种药，只有在上海那种十里洋场才有，那是外国人来华时携来的！还有，药散中的西班牙苍蝇份量极重，即使是青壮的外国人也不敢用这样多的份量，因为很容易变成风流鬼！我相信药假如是贾善人自己下的，他下的份量也不会这般重！”

潘氏无话可说，朱真志转头望着其他人，道：“相信这绝不是楚老实一个人的主意，一定还有同谋，他只是一只棋子而已，人家动口，他出手！”

贾庆国咳了一声，问道：“市长，那您认为这是谁要谋夺家父的财产？”

朱真志反问：“你们知道吗？”房内没人答他，朱真志又道，“所以我要带走楚老实，慢慢审问！由于朱某十分景仰贾善人的为人，所以不想将这件案子交给局子的人办，因为传出去，会影响贾公馆的声誉！”

贾庆国问道：“那么，市长准备怎样办？”

“我会将调查所得结果告诉你们，再由你们决定！”朱真志道，“朱某暂时仍住在齐鲁旅店，有事你们便去找我！还有，我要带走楚老实，潘夫人有意见吗？”

潘氏神魂不属地道：“咱们小百姓能改变市长的主意吗？”

×××

朱真志在齐鲁旅馆里开了三个房，他住在中间，左边那间是小洪和楚老实，右边那间则是小柳、小贺和司机。

晚上吃过晚饭，小洪便将房门关上，楚老实呆呆地坐在桌前，以手支颐，这几天他明显地消瘦了，虽然朱真志清廉，但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折磨，更能损人。

小洪递了一根烟给他，楚老实无动于衷，小洪道：“他妈的，他装什么蒜！咱们都是下人，有什么冤仇的，你连这个面子也不给我，咱们以后还能相处吗？”

楚老实这才接了烟，小洪又替他点火，道：“其实你也真可怜，做人的代罪羔羊，可真可悲呀！”

楚老实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大声道：“俺是冤枉的，那些药我买了之后，根本未解开过就交给老爷！”

“轻声一点，你要让全镇的人都知道吗？”小洪道，“假如你是冤枉的，咱们自然会放你回去，不过你也得协助咱们调查！贾公馆上下，你认为谁下毒的可能性最大？”

楚老实想了一下，说道：“我想不出来。”

“那你叫咱们怎样替你洗冤？老实呀，你脑筋得灵活一点哩！”

“没有证据，我不能够乱说，免得害人！”

小洪把脸一板：“楚老实，谋杀罪是要枪毙的！”

楚老实道：“这个俺知道！”

“那你还这个态度？”

楚老实将烟蒂捺熄，道：“我无话可说，唯一可说的只有两个字：冤枉！”

小洪又抛一根烟给他：“奇怪，三奶奶为啥没来替你说项？”

“这种事她管得了吗？”楚老实紧张地抓起火柴，将烟点上，“又不是她叫我下药的！”

“那是你自己下的了！”

“俺可没这样说过！”

小洪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你表妹也真没义气，眼看着你受罪，也不来救你！依我看市长念着贾善人昔日的德行，也不想将这件事扩大，假如贾家没人告你，只要拿些钱出来使使，大概便可以大事化小事！”

楚老实眼珠子一动，问道：“原来市长是要钱？”

小洪忙道：“俺可没这样说过，这只是我的看法……其实那些钱也不是市长要的，贾家钱多的是，拿些出来救济贫寒，也算是一件大功德！”

“人家没做过这种事，又怎会拿钱出来！”

小洪神秘地笑笑，说道：“楚老实，俺也不知道你是老实还是呆子，还是硬装出来的！告诉你，这件事最后一定会是私了！”

“私了？”楚老实听得一怔，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认为贾公馆肯出钱赎我出去？”

小洪哈哈一笑：“你值得多少钱？贾家才不会这般重视你！”

“那俺就不明白了！”

小洪和衣在床上一躺，道：“你不明白的事还多着了！呆鸟！”

楚老实喃喃地道：“我却宁愿公了，好过私了，免得别人怀疑！”

“好啦，跟你说等于跟头牛说，吹灯上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