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彦文没好气地道:“谁呀?”
“是大哥吗?爹找你出去,说亲戚都来了!”外面传来秦彦章的声音。
秦彦文极不愿意地把门拉开,回头向丹凤打了个眼色,才悻悻地离开。秦彦章闪了进来,丹凤十分机警,在他身边闪了出去,秦彦章没奈何,只得也跟着出去。
“凤小姐,刚才大哥跟你在里面干什么?”
丹凤已决定卖给秦老大,便沉下脸来,不悦地道:“二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跟你大哥干些什么?”
秦彦章一怔,道:“凤小姐,你生什么气?俺可没恶意!”
“你大哥要借书给我看!嗯,二少爷,我看时候已经差不多了,请带我去工作吧!”
秦彦章道:“好好,今天俺没空跟你说,改天去一堂春找你!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生气!”
两人到了院落,只见台上已经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在无限风情地唱着一首小调:“日落西山一点红,扬子江里九条龙,乌龙翻身连夜雨,姐妮翻身想老公!”
这是苏州情歌“想老公”,虽然歌词简单,但台下的男男女女都用力地鼓起掌来。
丹凤自然认得这女人,她便是自己的姐妹双喜,双喜接着又唱了一首:“哥是天上一条龙,妹是地下花一丛;龙不抬头不下雨,雨不洒花花不红!”
台下掌声再起,秦彦章带丹凤上台,先在后台补粉,只听外面有人不断地叫着老爷和寿星公,估计是秦黄金出来听歌。
丹凤有心把双喜比下去,匆匆补了粉,便教秦彦章通知双喜下台!
丹凤出了台,先向台下一瞄,见秦黄金就坐在头一排的正中,便首先向他抛了一阵媚眼,送了几个笑容,然后轻启朱唇唱了起来:“日头一出晒粉墙,情姐出外洗衣裳;双脚蹲在石磴上,手拿衣槌慢慢当,一双眼睛望情郎,棒槌槌了手指恼;只怪衣槌不怪郎,只怪衣槌不怪郎,只怪心慌眼睛不管场!”
到底曾在歌台上混过的,无论是声音,台风都要比双喜高上几筹,下面的掌声和喝彩声,如雷轰响,那寿星公更是乐得呵呵乱笑,也向丹凤递了几个情眼,叫道:“再唱再唱!”
丹凤再唱,仍是些香艳的俚俗曲儿。
“郎在高山放树条(树苗),妹在河边把水挑,郎望姐来姐望郎,放树忘了兜(包着土的根部)朝下,挑担空桶走回家!”
这首歌曲虽然俚俗,但却把少男少女一见钟情,那如痴似醉,三魂不见了六魄的情形,生动地表达出来,台下的男人们自然大声叫好,女人们红着脸,嘴上啐个不停,少艾的禁不住春心一阵荡漾,就算是有些岁数的,也心波起涟漪!
屋内屋外的人都赶快挤到院落里看丹凤唱歌,丹凤心头高兴之至,不住拿眼斜乜坐在台边瞪眼鼓腮的双喜,好不得意,她又唱了一首情歌才下台暂歇,却让秦黄金叫到旁边坐去。
“恭祝秦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秦黄金笑呵呵地道:“唱得好唱得好!阿凤你比任何人都唱得好!”他一对老眼在丹凤身上瞄来瞄去!
丹凤明知这老乌龟心中想着什么,却故意装作不知,挨近他的身体,娇声道:“奴奴送给秦老爷的寿礼,不知二少爷交给你了没有?礼轻勿怪!”
“啊,我倒险些儿忘记!阿凤你真疼我,那对寿桃手工十分精细,现在就摆在大厅上,让宾客们观赏!”秦黄金把头凑近丹凤的粉脸,轻声道:“阿凤,你疼老汉,老汉知道,你放心,老汉不会让你吃亏,必有回礼!”
丹凤心中暗道:“鬼才会疼你这老不死的!”她知道有回礼,心头踏实便把身子挪开一点,不料老乌龟又凑近了过去。
“阿凤,你几时有空?”
丹凤斜乜了他一眼,道:“老爷子也该知道奴奴是吃什么饭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那地方我不想去!”
“老爷子年纪还轻,为什么不敢去?人家廖老板都望七了,他还说要去‘白相白相’哩!”
“他们上海人跟咱的不一样,他们是来做客的,咱是土生土长的,传将出去,脸上不大好看!”
丹凤笑嘻嘻地道:“老爷子是地方上的名绅,德高望劭,那就不要去吧!”
秦黄金老脸一红,结结巴巴地道:“阿凤,你好……好可恶,又可爱!”
丹凤回头对他笑笑,秦黄金只觉心头怦怦乱跳,话说得更加结巴。“阿凤……你先,先到书房……等等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丹凤实在不想应酬这糟老头,便道:“这怎么成,你是寿星公,这许多宾客都要你招呼!”
“行,我有办法……你先去书房,我叫人先带你过去,不会耽搁你多少时间的!”
这时候,小白刚好带着局长马南进来,走到秦黄金面前,道:“老爷,马局长亲自来道贺,他说只来向你祝贺一番,无暇留下来参加寿筵!”
“我这就去!阿白,丹凤小姐说要找几本书看,你替我引她去我书房看看!”秦黄金把钥匙交给小白,便站了起来,去招呼马南。
小白带着丹凤入内,丹凤虽然不愿去,他又不敢扫寿星公的面,到了秦黄金的书房,小白乖巧地道:“凤小姐慢慢看,俺还得出去招呼客人,如果你认不得路,随便问一问人就知道。”
就算小白不走,丹凤也得想办法打发他离开,因此说道:“白先生,您忙您的吧!”
小白走后,丹凤才打量这书房,只见房内挂满了书画,大大小小的怕有十多幅,差一点没把四堵墙都塞满。靠窗那里放着一张楠木桌子,一张交椅,另一端又有一张躺椅,桌子旁边只有一只书架,架子上稀稀落落地放着几套书,什么四书五经,春秋左传的,丹凤暗啐了一声:“这老乌龟认的字比我还少,偏会装模作样!”
她拉开椅子坐下,见桌上有砚台,毛笔,右边有一小缸清水,左边是一缸洗笔的水,水已泛黑,砚台上的墨汁未干,丹凤也没放在心止,正想推开窗子看景解闷,哪知只推开一缝,房门便被推开了。
丹凤吃了一惊,连忙转头望去,只见秦黄金涎着脸走了进来,她只得堆下笑靥,道:“老爷子,怎地这般快!”
“我舍不得让你久等!”
“老爷子你心肠就是好!”
秦黄金走了过去,丹凤忙站起,却吃秦黄金扳住双肩,她微微一挣扎没法脱困,便挤出笑面问道:“老爷子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啧啧啧!”秦黄金摇头晃脑地道,“阿凤,你怎地这般香!”
“老爷子,你说有话要跟我商量!”
“嗯,对啦!你以后在没人的时候,不要再叫我老爷子!”秦黄金挺一挺胸膛,道:“你看我老不老?”
丹凤是什么人?立即飞了一个媚眼过来,娇声道:“你怎会老?比对面街头的邱老板,街尾的杨财主看上去都要年轻得多!”
“看是不准的!”秦黄金格格地邪笑一声,说道:“俺还宝刀未老,你知不知道?”
丹凤心头一沉,却娇笑道:“那真是你家妻妾的福气!”
“她们还有这福气享受?阿凤,俺求你一件事……”
丹凤揣摸到几分光景,忙截口道:“哎,老爷子,你千万别这样说,我丹凤命薄,当不得老爷子一个求字,你说吧,若是无损老爷子的德望的,我丹凤一定答应你!”
秦黄金心头一冷,神色有点尴尬,半晌才道:“俺不是已告诉你,不要叫我老爷子吗?”
“奴可不知道要怎样称呼你?”
“就叫俺的名吧:黄金!”秦黄金忽然在怀里摸出一沓钞票来,抓起丹凤的手,把钞票塞在她手中!
丹凤连忙拒绝。“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别叫老爷子!俺还宝刀未老!”秦黄金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一对眼睛似欲喷火,“快拿着……俺不会叫你吃亏……你送礼给俺,俺回礼,回礼……”
“哦,原来是回礼,那奴便不客气了!”丹凤把钱收了,见秦黄金在旁喘气,“老……黄金……嘻嘻……你叫奴来这里,便是为了这件事,嗯,现在奴把钱收了,你可以放心了,咱们出去吧!”
“不不,不是这件事,”秦黄金忽然忸怩起来,“阿凤,俺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俺这一生什么东西都已得到,就是来来去去都找不到一个心爱的人儿!”
“哎,老……黄金哥,你家大小妾侍不下五六个,还说没心爱的人儿?”
一句黄金哥,使秦黄金的骨头都酥了。“她,她们怎……怎能跟你比!”
“黄金哥,你就是会说笑,奴是残花败柳,她们都是名门淑女……”
“你不要说,我知道你的意思,阿凤,俺赁个地方,让你住在那里……也不要到一堂春去了,就在家里享福……说真的,你要多少钱?”
丹凤觉得不能不跟他摊牌了,便板着脸道:“老爷子,丹凤不是嫌钱腥,而是自己高攀不上,更怕会折了老爷子的福,老爷子请找别人吧!”
秦黄金仍然死心不息,问道:“好好,俺不提这个,但假如俺只求跟你亲热一次,你要多少,嗯?你又非黄花闺女,不会连这个也拒绝俺吧?”
丹凤十分为难,半晌才抬起头来,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老爷子,你何必为难我?”
秦黄金十分不悦,道:“俺如何为难你,左右是个卖身,你就是嫌我老,我多付两成与你,你也不该拒绝我!”
“老爷子,奴已一年没卖身……因为决心从良去,希望老爷子成全……不如奴认你做干爹吧……”
“我且问你,做干父女上不上床?不上床俺不干!”
“老爷子……我是个落难女子,请你高抬贵手,我一生难忘!”
“你那小白脸是谁?快告诉我!”
丹凤自然不会告诉他,因为丹凤只待小陶辞职,便要与他远走高飞,到别的地方去,当然要为情郎留下面子,秦黄金见她不说,又是生气,又是妒忌,加上欲火燃身,忽然扑前双手抱住了丹凤。
丹凤一吃惊,下意识地挣扎起来,秦黄金不肯放她,求道:“你答应俺,俺才放你!你说呀,你要多少钱才肯?”
“老爷子不放手,奴可要叫了!”
“你叫吧,你有种便叫,看俺不咬死你这骚蹄子!”秦黄金头一低,像猪拱土一般,口鼻隔着衣服,不断在丹凤的乳房上磨个不停!
丹凤看到他脸上那些灰褐色的“棺材斑”,心中一阵恶心,挣扎更剧,不料秦黄金欲火焚身,忽然挣开嘴巴,隔衣在丹凤乳房咬了一下!
丹凤一吃痛,哇地一声叫了起来,只见秦黄金双眼通红,如同草原上的野狼,不断叫道:“你不答应,俺便咬死你!”
直到这时候,丹凤才真正吃起惊来,颤着声道:“你先放手,其他的再慢慢商量!”她还想吊他的胃口,然后再狠狠敲他一笔呢。
不料,话音刚落,忽然“卜”的一响,接着便又是“砰”的一声,丹凤不明所以,只见秦黄金头上冒血,喉管呼呼作响,忽然死命的一挣,丹凤虞不及此,被他拉倒,跌在地上。
她在地上滚了两滚,忽觉手臂生痛,这才发觉地上竟有破碎的瓷片,再看秦黄金,只见他头上的血冒个不停,她惊呼一声,花了九牛二虎的气力,才自秦黄金的怀中挣扎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