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达摩,或者叫释迦牟尼、佛陀,活了 80 年。以菩提树下的顿悟为界点,他的一生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前 35 年为一部分,后 45 年为另一部分。佛陀顿悟时看见新的光亮,这对所有佛教徒来说都是古往今来的第一等大事,其意义就如耶稣的诞生是西方公元前和公元后的分界线一样。他生命的前 35 年又可以细分为两个阶段,一是他身为王子的那段时期,或者说从出生到 29 岁时为获得最高开悟弃绝尘世那段时期;二是他为获得最高开悟而痛苦挣扎的 6 年时间。现在关于他生命的这 35 年,我们能看到详细的记载。在史料和传说中没有多少后 45 年的奇闻趣事,但关于这位“导师”的教义的传闻却很多。佛教经典著作中所记载的这些学说,实际上就是佛陀最真实的生活写照。
在佛陀出现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已经有这样的信仰在印度广为流传:人必须经历生和死以及生死之间的生命历程,死后又会在无止无休的轮回中反反复复地经历生死。有鉴于此,有关佛陀一生的传记必定对其前生也有所记述。其中一个就是须弥陀的故事。
佛教雕刻“白象入胎”
《本生经》是最吸引人的佛教故事集,它所记载的乔达摩的前生不少于 547 个。读完所有这些前生传记之后,就是我们最关心的“佛陀诞生”的记载了。真实的佛陀——而非他的“前生”,出生于公元前 6 世纪,沃伦的第二个译本《佛陀的诞生》说的主要就是这件事。该译本译自一个晚期的版本。研究宗教传说的学者要想了解虔诚信徒如何通过他们热情的想象力创造出丰富而生动的细节来润色简单而单调的事实,最好将古老经文中的枯燥陈述跟这样一篇记载作些比较。在这本书中,佛陀诞生之前的预兆那一段,除了缺乏诗歌措辞之美,其他方面完全可以和弥尔顿的赞美诗《基督诞生晨颂》相媲美。为老故事添加新元素有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后期的一个传说,说佛陀是从母亲的右肋下出生的。佛陀的这一特点不仅出现在《普曜经》中,还体现在很多描绘该场景的雕刻作品中。
佛陀的教义其实就是他的人生,他的自我的写照。尊者跋迦梨躺在一个陶工的家里奄奄一息。世尊(佛陀)走近他的枕边,关切地问候他。跋迦梨说:“我一直希望见到世尊真容,可是我的身体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见他。”佛陀道:“放宽心!跋迦梨!你见我这腐朽肉身有何益处?喔!跋迦梨!记住,见法者即见我。”在这儿,这位精神导师把自己跟他的教义合二为一,正如同耶稣向多马宣布:“我即大道。”然而,虽然佛陀把自己的人格融入到了教义之中,我们还是要谨记两件极为重要的事实:首先,佛陀明确地反对人们迫于权威而接受他的教义;其次,这些教义具有其内在的价值,不论我们把这种价值视为超验觉悟的果实,还是佛陀的优秀品格的产物,归根结底,这些重要价值使得佛教教义在 2500 年的时间里一直是一股强有力的世界性力量。
首先,我们来说一说佛陀对于权威的态度。世尊在懦萨罗国云游时,曾在伽蓝的小镇羇舍子逗留。那里的人们问他:“大德!有沙门、婆罗门众来至羇舍子,彼等只述示自说,相反者,对于他说则予驳斥、轻蔑、鄙视、抛掷。大德!复有他类沙门、婆罗门众来至羁舍子,彼等即皆只述示自说,相反者,对于他说则予驳斥、轻蔑、鄙视、抛掷。大德!对彼等,我等有惑、有疑——于此等沙门、婆罗门诸氏中,谁语真实?谁语虚伪?”佛陀答曰:“伽蓝众!汝等勿信风说,勿信传说,勿信臆说……虽说[此]沙门是我等之师,亦勿与信之。伽蓝众!若汝等只自觉此法是不善,此法是有罪,此法是智者所诃毁者……则伽蓝众!汝等于时应断[彼]。 ”他还说:“不疑不惑,无缘他事,是彼智生。迦旃延!如是乃正见。 ”生活在 20 世纪的我们很难正确地理解佛陀这一态度的重要性。在他所生活的那片土地和那个时代,几乎所有人都对权威说一不二。如此打破这个模式,意味着他具有常人无法比拟的智慧和勇气。
其次,我们再来谈谈佛陀教义内在的优秀价值。“法乃由世尊善说者,于现世不隔时而有果报,可得说来见之法,而导于涅槃。识者各各应自知之法。 ”这几句简短的话,是经文中老生常谈的,是虔诚的佛教徒冥想或修行的 40 个主题之一。它们很好地呈现了佛教教义的特征。通过这几句话,佛陀坦白自己并不知道人死之后会发生什么,他要解决的,是我们身处此时此地的痛苦,并且要通过引导人们成为正直与良善的人,从欲望中解脱,来减轻他们的痛苦。一位想要成为佛弟子的人曾询问佛陀关于死后生活的一些教条问题,但佛陀闭口不谈这些细枝末节。这段对话是古人对“宗教与教条之争”最完美的呈现之一。佛陀说,过圣洁的生活不需要困扰于这样的问题。
40 年前,如果有人要求那时的医生预言未来医学有可能的进展,他很有可能会猜到一些新的特效药的发明,例如治疗疟疾的奎宁。这是因为药物本身就是一种医术,其目的就是治疗疾病。当然,我们从小就听人说,疾病重在预防。但是,如何做好预防措施呢?毫无疑问,要先找出得病的原因。总的来说,这是现代医学取得的最重要的成果。同样,佛陀声称要解决的正是精神世界里的预防问题,也就是找到人类痛苦的原因。他在第一次布道,也就是鹿苑传教时所宣称的拯救之法,注定为无数芸芸众生耳熟能详。
佛教雕刻“佛陀涅槃”
他最关注的一点是人类痛苦的原因,他在人类对存在(不管这存在是多么高贵)与享乐的欲求中找到了这原因。只要能征服这些欲求,人就会走上自我救赎之路,也就是涅槃。这意味着他在这一生中跳出欲望、恶念和欺骗的火坑,从此摆脱生命无止无休的轮回。
对于“涅槃”这样一个涉及方方面面的主题,我们不需要去讨论,而对于佛陀开出的抛弃一切欲求的药方也不用进行公允的评价,有一点我们已经心知肚明了:他的道德教化,像他圣洁的品格一样,在过去已经经受了、而且在将来还将继续经受时间的检验。
佛陀在鹿苑传教中奉劝人们,在生活中采取自我克制与安逸奢华之间的中庸之道,并且提出了“八正道”,简单来讲,就是提倡在思想、言语和处事方面过一种正当的生活。佛教教义与基督教教义之间有很多明显的相似之处,这些已有前人指出。我们对此无须感到惊讶。我们也没有理由去假设它们双方对彼此是否曾有借鉴。如果我对“三角形的内角度数之和等于两个直角的度数”这个定理给出一个完全原创性的证明,那么我的证明方式在本质上一定跟毕达哥拉斯的证明方式是一致的,因为数学原理并不会因跨越国界而发生变化,亦不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发生改变。善也是如此。因此,那些弘扬真理的伟大导师的教义也必然有着许多重合的部分。
另外,有一点非常有趣,即佛陀的教义常常着重强调《福音书》中很少提到甚至从未涉及的东西。不要慌张,不要烦恼,过简单的生活;不要相信我或是其他任何人的权威;保持收支平衡;主仆之间的关系;仁慈不仅是一种责任,对动物也要施以恩惠……这些都是佛陀谈到的话题。他在布道时时而悲天悯人,时而妙趣横生,但始终笑容可掬、饱含智慧而且具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