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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问曰：平人何如？
岐伯对曰：人一呼脉再动，一吸脉亦再动，呼吸定息 [1] ，脉五动，闰以太息 [2] ，命曰平人。平人者不病也。常以不病调病人，医不病，故为病人平息以调之为法。人一呼脉一动，一吸脉一动，曰少气。人一呼脉三动，一吸脉三动而躁，尺 [3] 热曰病温，尺不热脉滑曰病风，脉涩曰痹。人一呼脉四动以上曰死，脉绝不至曰死，乍疏乍数曰死。
平人之常气 [4] 禀于胃，胃者平人之常气也，人无胃气曰逆，逆者死。春胃 [5] 微弦曰平，弦多胃少曰肝病，但弦无胃曰死。胃而有毛曰秋病，毛甚曰今病。脏真散于肝，肝藏筋膜之气也。夏胃微钩曰平，钩多胃少曰心病，但钩无胃曰死。胃而有石曰冬病，石甚曰今病。脏真通于心，心藏血脉之气也。长夏胃微耎弱 [6] 曰平，耎多胃少曰脾病，但代无胃曰死，耎弱有石曰冬病，弱甚曰今病。脏真濡于脾，脾藏肌肉之气也。秋胃微毛曰平，毛多胃少曰肺病，但毛无胃曰死，毛而有弦曰春病，弦甚曰今病。脏真高于肺，以行营卫阴阳也。冬胃微石曰平，石多胃少曰肾病，但石无胃曰死，石而有钩曰夏病，钩甚曰今病。脏真下于肾，肾藏骨髓之气也。
胃之大络，名曰虚里，贯鬲络肺，出于左乳下，其动应衣 [7] ，脉宗气 [8] 也。盛喘数绝 [9] 者，则病在中；结而横 [10] ，有积矣；绝不至曰死。乳之下其动应衣，宗气泄也。
欲知寸口太过与不及。寸口之脉中手短者，曰头痛。寸口脉中手长者，曰足胫痛。寸口脉中手促上击者，曰肩脊痛。寸口脉沉而坚者，曰病在中。寸口脉浮而盛者，曰病在外。寸口脉沉而弱，曰寒热及疝瘕少腹痛。寸口脉沉而横，曰胁下有积，腹中有横积痛。寸口脉沉而喘，曰寒热。脉盛滑坚者，曰病在外。脉小实而坚者，病在内。脉小弱以涩，谓之久病。脉滑浮而疾者，谓之新病。脉急者，曰疝瘕少腹痛。脉滑曰风，脉涩曰痹，缓而滑曰热中，盛而坚曰胀。脉从阴阳，病易已；脉逆阴阳，病难已；脉得四时之顺，曰病无他；脉反四时及不间脏 [11] 曰难已。臂多青脉曰脱血，尺脉缓涩，谓之解安卧。脉盛，谓之脱血。尺涩脉滑，谓之多汗。尺寒脉细，谓之后泄。脉尺粗常热者，谓之热中。
肝见庚辛死，心见壬癸死，脾见甲乙死，肺见丙丁死，肾见戊己死。是为真脏见，皆死。
颈脉动喘疾咳，曰水。目裹 [12] 微肿如卧蚕起之状，曰水。溺黄赤安卧者，黄疸。已食如饥者，胃疸。面肿曰风，足胫肿曰水，目黄者曰黄疸。妇人手少阴脉动甚者，妊子也。
脉有逆从四时，未有脏形 [13] ，春夏而脉瘦，秋冬而脉浮大，命曰逆四时也。风热而脉静，泄而脱血脉实，病在中脉虚，病在外脉坚涩者，皆难治，命曰反四时也。
人以水谷为本，故人绝水谷则死，脉无胃气亦死。所谓无胃气者，但得真脏脉不得胃气也。所谓脉不得胃气者，肝不弦肾不石 [14] 也。太阳脉至，洪大以长；少阳脉至，乍数乍疏，乍短乍长；阳明脉至，浮大而短 [15] 。
夫平心脉来，累累如连珠，如循琅玕 [16] ，曰心平，夏以胃气为本。病心脉来，喘喘连属，其中微曲 [17] ，曰心病。死心脉来，前曲后居，如操带钩 [18] ，曰心死。
平肺脉来，厌厌聂聂 [19] ，如落榆荚，曰肺平，秋以胃气为本。病肺脉来，不上不下，如循鸡羽，曰肺病。死肺脉来，如物之浮，如风吹毛，曰肺死。
平肝脉来，耎弱招招，如揭长竿末梢 [20] ，曰肝平，春以胃气为本。病肝脉来，盈实而滑，如循长竿，曰肝病。死肝脉来，急益劲如新张弓弦，曰肝死。
平脾脉来，和柔相离，如鸡践地，曰脾平，长夏以胃气为本。病脾病来，实而盈数，如鸡举足，曰脾病。死脾脉来，锐坚如乌之喙，如鸟之距 [21] ，如屋之漏，如水之流，曰脾死。
平肾脉来，喘喘累累如钩 [22] ，按之而坚，曰肾平，冬以胃气为本。病肾脉来，如引葛 [23] ，按之益坚，曰肾病。死肾脉来，发如夺索 [24] ，辟辟如弹石 [25] ，曰肾死。
[1]呼吸定息： 指人呼吸时两息之间的停顿。息，一呼一吸为一息。张介宾：“呼吸定息，谓一息既尽，而换息未起之际也。”
[2]闰以太息： 指人正常呼吸时，偶尔会有一次呼吸较长，脉搏又会多出一次。张介宾：“闰，余也，犹闰月之谓，言平人常息之外，间有一息甚长者是为闰以太息，而又不止五至也。”
[3]尺： 指尺肤，即腕关节至肘关节之间的部分。
[4]常气： 正常脉气。
[5]胃： 胃气。脉有胃气，就会表现出从容柔和的脉象。
[6]耎（ruǎn）弱： 耎，通“软”。指柔和而不劲急的脉象。
[7]其动应衣： 据《甲乙经》应改为“其动应手”。胃经的络脉虚里从左乳下出来，在此处用手触摸就能感觉到它的搏动。
[8]宗气： 水谷精气加上肺吸入的自然清气，积于胸中，称为宗气。
[9]盛喘数绝： 盛喘，脉动剧烈急促；数绝，脉搏多次中断。
[10]结而横： 结，脉来迟缓，不时地停止；横，形容脉盛有力。
[11]不间脏： 五脏之间疾病的传变由母及子，叫做间脏。不间脏是相克脏腑间的传变，如肝病传脾。
[12]目裹： 指上下眼睑。
[13]未有脏形： 指某个季节没有出现相应脏腑的脉象。
[14]肝不弦肾不石： 春季没有表现出微弦的脉象，冬季没有表现出微石的脉象，这些均属于没有胃气的脉象。
[15]太阳脉至……浮大而短： 太阳之气旺于五月六月，此时脉象洪大而长；少阳之气旺于正月二月，此时脉象乍数乍疏，乍短乍长；阳明之气旺于三月四月，此时脉象浮大而短。张介宾：“此言人之脉气，必随天地阴阳之化，而为之卷舒也，太阳之气王于谷雨后六十日，是时阳气太盛，故其脉洪大而长也。少阳之气，王于冬至后六十日，是时阳气尚微，阴气未退，故长数为阳，脉短为阴，而进退未定也。阳明之气，王于雨水后六十日，是时阳气未盛，阴气尚存，故脉虽浮大，而仍兼短也。”
[16]琅玕： 玉之似珠者，形容脉来圆润柔滑，为平和之脉。
[17]喘喘连属，其中微曲： 形容脉来急促相连，数至中有一至较弱而在切脉时不易切得。
[18]前曲后居，如操带钩： 居，通“倨”，过分挺直。带钩，古代贵族和文人武士所系腰带的挂钩。形容脉来时曲回，不久端直，如同拿着带钩。
[19]厌厌聂聂： 形容脉来轻虚而浮。
[20]耎弱招招，如揭长竿末梢： 形容脉长而柔和，像高举长竿时其末梢的摆动一样。张介宾：“招招犹迢迢也。揭，高举也。高揭长竿，梢必柔软，即和缓弦长之意。”
[21]如乌之喙，如鸟之距： 距，指雄鸡、雉等跖后面突出像脚趾的部分。形容脉尖锐不柔和。
[22]喘喘累累如钩： 喘喘累累，形容脉象圆滑连贯；如钩，形容肾脉沉石之中有生动之象，是有胃气的表现。
[23]引葛： 牵引葛藤，形容脉坚搏牵连。
[24]夺索： 争夺绳索，形容脉坚劲而长，像绷紧的绳索一样。
[25]辟辟如弹石： 用手指绷弹石头，坚硬击手，形容脉急促坚硬。
黄帝问道：正常人的脉象是什么样的？
岐伯回答说：人呼气一次，脉搏跳动两次，吸气一次，脉搏也跳动两次；两息之间，脉搏又跳动一次。因此通常人一呼一吸脉搏跳动五次，有时呼吸较长，脉搏又会多出一次，所以正常人一呼一吸间脉搏跳动五到六次。平人就是没有得病的人，通常以没病的人的呼吸作为标准来测量病人的脉搏。医生无病，就可以以自己的正常呼吸来测量病人的脉搏。如果人呼气一次脉搏只跳动一次，吸气一次脉搏也只跳动一次，这叫做少气。人呼气一次脉搏跳动三次，吸气一次脉搏跳动三次而且急躁，尺肤发热，这是温病的表现；如果尺肤不热而且脉滑，这是感受风邪而导致的病变；如果脉象涩滞，就是痹证。如果人呼气一次脉搏跳动四次以上，就是死脉；脉搏停止不跳是死脉，脉搏跳动忽快忽慢也是死脉。
平人的正常脉气来源于胃，胃气就是人的正常脉气，人的脉象如果没有胃气，叫做逆象，出现逆象的就是死症。春天的正常脉象是微弦而有柔和的胃气，如果弦脉明显而胃气不明显，则表示肝脏有病变；如果只有单纯的弦脉而没有胃气，人就会死亡。如果脉有胃气兼有毛脉，说明春天出现了秋天的脉象，可以预测秋季会生病；如果毛脉过于明显，就会立即发病。春天五脏真气都散布于肝，肝主筋，因此肝藏筋膜之气。夏天的正常脉象是微钩而有柔和的胃气，如果钩脉明显而胃气不明显，则说明心脏有病变；如果只有单纯的钩脉而没有胃气，人就会死亡。如果脉有胃气兼有石脉，说明夏季出现了冬季的脉象，可以推测冬季将会生病；如果石脉过甚，就会立即发病。夏天五脏真气都与心相通，心主血脉，因此心藏血脉之气。长夏的正常脉象是微软而有柔和的胃气，如果软脉明显而胃气不明显，则表示脾脏有病变；如果出现毫无从容和缓之象的代脉，人就会死亡。如果软脉中兼有石脉，说明长夏出现了冬天的脉象，可以预测冬天将会生病；如果石脉过甚，就会立即发病。长夏五脏真气都濡养脾，脾主肌肉，因此脾藏肌肉之气。秋天的正常脉象是微毛而有柔和的胃气，如果毛脉明显而胃气不明显，则表示肺脏有病变；如果只有单纯的毛脉而没有胃气，人就会死亡。如果毛脉兼有弦脉，说明秋天出现了春天的脉象，可以预测春季将会生病；如果弦脉过甚，就会立即发病。秋天五脏真气都上升入肺，用以运行营血卫气。冬季的正常脉象是微石而有柔和的胃气，如果石脉明显而胃气不明显，则肾脏有病变；如果只有单纯的石脉而没有胃气，人就会死亡。如果石脉兼有钩脉，说明冬季出现了夏季脉象，可以预测夏天将会生病；如果钩脉过甚，就会立即发病。冬天五脏真气向下储藏于肾，肾主骨，因此肾藏骨髓之气。
胃经的大络名叫虚里，这条络脉穿过膈膜与肺连络，从左乳下出来，在此处用手触摸便能感觉到它的搏动，这是由于宗气鼓动脉搏的缘故。如果脉动急促而屡次中断，则表示病变在胸中；如果脉迟，不时歇止，且搏动有力，提示有积滞；如果脉搏停止不跳动，人就会死亡。如果脉搏跳动过于剧烈以致振动衣服，这是宗气外泄所致。
想要了解寸口脉太过与不及的状况。寸口脉应指短，主头痛。寸口脉应指长，主足胫痛。寸口脉应指急促而且上击手指，主肩背痛。寸口脉沉而坚实，表示疾病在体内；寸口脉浮而盛，表示疾病在体外。寸口脉沉而微弱，主寒热病以及疝瘕积聚、小腹疼痛。寸口脉沉而有力，主胁下有积滞，腹中有积滞疼痛。寸口脉沉而急促，主寒热病。脉盛大滑利而坚实，主病在体外；脉细小而坚实，主病在体内。脉小弱而涩滞，为久病；脉滑、浮而迅疾，为新病。脉来急促，主疝瘕积聚、小腹疼痛。脉来滑利，主风病；脉来涩滞，主痹证；脉来缓而滑，主中焦有热；脉盛大而坚实，主腹胀。脉象与四时阴阳一致，病就容易治；脉象与四时阴阳不一致，病就难治；脉象顺从四时，即使患病亦无大碍；脉象违反四时且疾病在相克脏腑间传变，病就难以治愈。手臂上出现很多青色脉络，主失血，尺肤的脉搏缓慢而涩滞，人就会疲倦而喜欢躺卧。脉象盛大，主失血。尺肤涩而脉滑，主多汗。尺肤寒冷而脉细，主泄泻。脉粗尺肤常热，主中焦有热。
出现肝的真脏脉，病人会在庚辛日死；出现心的真脏脉，病人会在壬癸日死；出现脾的真脏脉，病人会在甲乙日死；出现肺的真脏脉，病人会在丙丁日死；出现肾的真脏脉，病人会在戊己日死。也就是说，一旦出现真脏脉，人都会死亡。
颈部人迎脉搏动明显兼有气喘咳嗽，是水液异常引起的疾病。眼睛浮肿状如卧蚕，是水液异常引起的疾病。小便黄赤兼喜欢躺卧，为黄疸病。吃饭后仍觉得饥饿，是胃疸病。面部浮肿，是风水病。足胫肿，是水肿病。眼睛黄染，是黄疸病。妇人手少阴经脉搏动明显，是怀孕的脉象。
脉象与四时有一致的，也有不一致的，如果某个季节没有出现与之相应的脏腑的脉象，例如春夏脉沉细，秋冬脉浮大，这些都是与四时相反的脉象。风热病脉象本应躁动却沉静，泄泻、脱血病人的脉象本应虚反而实，病在内脉反而虚，病在外脉反而坚涩，这些都很难治愈，称为反四时。
人靠水谷而生存，因此断绝了水谷，人就会死亡；同样的，脉如果没有胃气，就是死脉。所谓没有胃气的脉，是指只有真脏脉而没有从容和缓的胃气的脉象。所谓脉不得胃气，就比如春季没有表现出微弦的脉象，冬季没有表现出微石的脉象。太阳之气旺于五月六月，此时脉象洪大而长；少阳之气旺于正月二月，此时脉象忽密忽疏，忽长忽短；阳明之气旺于三月四月，此时脉象浮大而短。
正常心脉来时，像一颗颗珠子滑过，又像玉一样圆润，这是心的平脉，夏脉以胃气为本。心的病脉搏动急促，数次之中有一次脉弱而不甚应指，这是心的病脉。心的死脉来时，刚开始时曲回，然后端直，如持带钩，这是心的死脉。
正常肺脉来时，脉轻虚而浮，像榆荚飘落一般，这是肺的平脉，秋脉以胃气为本。肺的病脉来时，搏动不上不下，像抚摸鸡毛一样，这是肺的病脉。肺的死脉来时，就像物体漂浮、像风吹羽毛一般，这是肺的死脉。
正常的肝脉来时，脉柔软而长，像举着长竿时其末梢的摆动一样，这是肝的平脉，春脉以胃气为本。肝的病脉来时，脉充实滑利，像手摸长竿一样，这是肝的病脉。肝的死脉来时，脉急促坚劲，像弓箭拉开时绷紧的弓弦一样，这是肝的死脉。
正常的脾脉来时，脉轻柔和缓，节律分明，像鸡足落地一样，这是脾的平脉，长夏脉以胃气为本。脾的病脉搏动充实盈满而急促，像鸡举足一样，这是脾的病脉。脾的死脉来时，脉尖锐如同乌喙、鸟爪一般，又像房屋漏水，毫无节律，像水流，去而不返，这是脾的死脉。
正常的肾脉来时，脉圆滑连贯，沉石之中又有生动之象，按之感觉坚实有力，这是肾的平脉，冬脉以胃气为本。肾的病脉来时，像牵引葛藤，愈按愈坚硬，这是肾的病脉。肾的死脉来时，像争夺绳索，坚实如以指弹石，这是肾的死脉。
本篇开篇讲述了健康人的脉象，即一息脉至五到六次，过快或者过缓或忽快忽慢，都是患病的表现。测量脉搏是应该以常人的平稳呼吸作为标准。
接着，论述了脉以胃气为本。人的五脏应四时，各自有其正常的脉象，然而不论哪一种脉象，都必须具有胃气。脉有胃气，表现为脉象从容和缓。脉有胃气说明病情尚浅，容易治愈；脉失去柔和之象，则说明病情深重，生气将尽，疾病难以治愈，甚至会导致死亡。
最后描述五脏各自的平脉、病脉、死脉，用人们所熟知的事物作比喻，生动形象，浅显易懂，在临床上应仔细体会，反复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