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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惠王︵上︶

题解 王道——平民百姓的政治于理想

仁政是孟子政治思想的核心,也是他的政治理想的最高境界。他对仁政充满信心,坚信“行仁义就能王天下”,于是奔走于各国,孜孜以求王道的实现。

理想仿佛伸手可及,而且只要人格的完成就足够了。然而不幸的是,在中国古代历史上,从来就没有过一个所谓的“仁政时代”。

【原文】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注释】

【梁惠王】 即魏惠王魏罃,僭称王,前369年-前319年在位。魏原来都城在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为方便争霸中原,魏惠王于前361年迁都大梁(今河南开封),故魏也被称为梁,魏惠王也被称为梁惠王。

【大夫】 先秦时代职官等级名,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级。

【乘】 一车四马为一乘。

【译文】

孟子谒见梁惠王。梁惠王说:“老先生,你不远千里而来,一定是有对我的国家有利的高见要说吧?”

孟子回答说:“大王!为什么非要说利呢?只要说仁义就行了。您想想,假如大王们都说:‘怎样使我的国家有利可图?’大夫们都说:‘怎样使我的家庭有利可图?’一般的读书人和老百姓都说:‘怎样使我自己有利可图?’必然导致上上下下互相争夺利益,这样国家就危险了啊!照此推断,在一个拥有一万辆兵车的国家里,杀害它国君的人,一定是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大夫;在一个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里,杀害它国君的人,一定是拥有一百辆兵车的大夫。在一万辆兵车的国家中这些大夫就拥有一千辆,在一千辆兵车的国家中就拥有一百辆,他们拥有的兵车相对于整个国家已经够多了,可是他们把义放在后而把利摆在前,因此他们不夺得国君的地位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从来没有讲‘仁’的人抛弃自己的父母,也从来没有讲‘义’的人不忠诚于自己的君王。所以,大王只说‘仁义’就行了,何必在意什么‘利’呢?”

【历代论引】

《孟子正义》曰:“治国之道,当以仁义为名,然后上下和亲,君臣集穆,天经地义,不易之道,故以建篇立始也。”

朱子曰:“仁者,心之德、爱之理。义者,心之制、事之宜也。”

程子曰:“君子未尝不欲利,但专以利为心则有害。惟仁义则不求利而未尝不利也。当是之时,天下之人惟利是求,而不复知有仁义。故孟子言仁义而不言利,所以拔本塞源而救其弊,此圣贤之心也。”

【札记】

为了摘取更大的苹果

孟子不曰利,不是无利可说,而是重视大利。所谓仁义者,其实到头来还是为了谋取天下大利。《易·文言》曰:“利者,义之和也。”“利物足以和义,惟以利物为利无利非义矣。”

王安石说:“政事所以理财,理财乃所谓义也。”“利者义之和,义固所为利也。”

行仁义的目的,就是因为仁义有利可图,而且是更大的、更为可靠的利。由此可见,孟子也是注重利益的,以利益为基础,只是获取利益的方式和对利益的期待不同。

如果仁义没有实际的利益,谁还愿意奉行仁义?其推行仁义的目的,是为了占有天下的全部利益,而不是为了人民的利益。

这无非是用小苹果换得一个更大的苹果罢了。

王道这个苹果,是不是真正对人民有利,谁也不知道。据孟子说,那是很美好的,但是没有人见过。据说它就长在仁义的树上,以天下之利利天下。

以天下之利利己还是利天下是判断仁义真假的关键。

司马迁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放眼天地之间,谁能不存心于“利”呢?

其实仁义与利同义,义是因利而义,利的获得则应符合仁义的原则。

【原文】

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

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於牣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害丧,予及女偕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

【注释】

【王】 指周文王姬昌。

【《汤誓》】 《尚书》中的一篇,记载商汤讨伐暴君夏王桀的誓词。传说,夏桀曾自比太阳,说太阳灭亡他才灭亡;人民痛恨夏桀,于是说愿与其同归于尽。

【译文】

孟子见梁惠王。梁惠王站在苑囿里的水池边上,面对清池里游动的鱼鳖,回头望着纷飞的鸿雁和奔跑的麋鹿问道:“贤明的人也以此为快乐吗?”

孟子说:“正因为是贤明的人,才能够以此为快乐,不贤明的人就算有这些东西,也快乐不起来。《诗经》说:‘开始规划造灵台,仔细营造巧安排。天下百姓都来干,几天建成速度快。建台本来不着急,百姓起劲自然快,国王游览灵囿中,母鹿伏在深草丛。母鹿肥大毛色润,白鸟洁净羽毛丰。国王游览到灵沼,满池鱼儿欢跳跃。’周文王虽然征调老百姓来修建高台深池,可是老百姓非常高兴,把那个台叫做‘灵台’,把那个池叫做‘灵沼’,以自己修建的苑囿里能够养育那么多的麋鹿鱼鳖等珍禽异兽为快乐。古代的君王与民同乐,所以能真正快乐。相反,《汤誓》说:‘你这个太阳啊,什么时候才能毁灭呢?我宁肯与你一起毁灭!’老百姓时时刻刻恨不得与他的君王同归于尽,这样的君王即使有再大的苑囿、再阔的高台深池、再多的珍禽异兽,难道能够独自长久地享受快乐吗?”

【历代论引】

《孟子正义》曰:“圣王之德,与民共乐,恩及鸟兽,则忻戴其上,大平化兴;无道之君,众怨神怒,则国灭祀绝,不得保守其所乐也。”

朱子曰:“文王虽用民力,而民反欢乐之,既加以美名,而又乐其所有。盖由文王能爱其民,故民乐其乐,而文王亦得以享其乐也。”

【札记】

与民偕乐

乐者,天地之和也。

快乐是一世,忧虑也是一生,何必自苦?“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行走在自己的后花园,是怎样的快乐呢?

真正的快乐不在于拥有,而在于共享。“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夔始制乐以赏诸侯。故天子之为乐也,以赏诸侯之有德者也。德盛而教尊,五谷时熟,然后赏之以乐。”

不论贵族君王,还是庸常庶民,生命的属性是相同的,都有获得生命快乐与幸福的权利。“乐也者,圣人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著其教焉。”

故“致礼乐之道,举而错之天下,无难矣”。

王者之乐,乐在天下,乐于与民同乐,以天下之乐为乐。

【原文】

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孟子对曰:“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

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

曰:“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途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注释】

【河内】 指黄河以北的今河南省沁阳、济源一带,当时是魏国的领土。

【河东】 指黄河以东的今山西省西南部,当时是魏国的领土。

【庠序】 古代地方所设立的学校。

【译文】

梁惠王说:“为了治理好这个国家,我真是呕心沥血了。每次河内发生灾荒,我就一边迁移灾民到河东去,一边调运粮食到河内赈济灾民。河东发生灾荒,我也这么办。再看看邻国,没有哪个国君能像我这样为百姓操心的。但是邻国的人口并不减少,而我们魏国的人口也不见增多,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回答说:“大王喜欢打仗,请让我拿打仗作个比喻。咚咚地擂起战鼓,刀刃剑锋一相碰,有士兵丢盔弃甲,拖着兵器逃跑。有的逃了一百步停了下来,有的逃了五十步止住了脚。逃了五十步的士兵嘲笑逃了一百步的士兵临阵脱逃,您认为他嘲笑的对吗?”

梁惠王说:“不对,逃跑五十步和逃跑一百步都是临阵脱逃呀!”

孟子说:“大王既然懂得这个道理,就应该明白魏国的百姓为什么没有比邻国多起来。不耽误百姓的农时,粮食就吃不完;细密的渔网不放入鱼塘捕捞,鱼鳖就吃不完;按一定的时令采伐山林,木材就用不完。粮食和鱼鳖吃不完,木材用不完,百姓生老病死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让百姓生老病死有保障,这就是王道的开始。五亩大的宅院,房前屋后多种桑树,五十岁以上的人就能穿上丝绸了;让鸡、猪和狗等禽畜不错过繁殖的时节,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就能吃上肉了;一百亩的田地,不要干扰他们错过农时,几口人的家庭就可以不饿肚子了;搞好学校教育,不断向年轻人宣讲孝顺父母、敬爱兄长的道理,头发花白的老人就不必肩扛头顶着东西赶路了。如果能让七十岁以上的老人穿丝绸、吃肥肉,一般的百姓能穿暖、能吃饱,做到了这一步,却不见天下归心,那是绝不可能的。富贵人家的猪狗吃着一般百姓吃的粮食,君王却不知道制止;道路上有饿死的尸体,君王却不知道开仓赈济;人饿死了,君王却说‘这不是我的责任,是收成不好’。这跟把人刺死了,却说‘不是我杀的人,是兵器杀的’又有什么两样呢。大王请您不要怪罪于年成不好,只要想方设法让老百姓衣食无忧,天下的百姓就会投奔到您这儿来了。”

【历代论引】

《孟子正义》曰:“王化之本,在于使民养生丧死之用足备,然后导之以礼义,责己矜穷,则斯民集矣。”

朱子曰:“惠王不能制民之产,又使狗彘得以食人之食,则与先王制度品节之意异矣。至于民饥而死,犹不知发,则其所移特民间之粟而已。乃以民不加多,归罪于岁凶,是知刃之杀人,而不知操刃者之杀人也。不罪岁,则必能自反而益修其政。天下之民至焉,则不但多于邻国而已。”

杨氏曰:“移民移粟,荒政之所不废也。然不能行先王之道,而徒以是为尽心焉,则末矣。”

程子曰:“孟子之论王道,不过如此,可谓实矣。”又曰:“孔子之时,周室虽微,天下犹知尊周之为义,故春秋以尊周为本。至孟子时,七国争雄,天下不复知有周,而生民之涂炭已极。当是时,诸侯能行王道,则可以王矣。此孟子所以劝齐梁之君也。盖王者,天下之义主也。圣贤亦何心哉?视天命之改与未改耳。”

【札记】

令人感动的牢骚

人们都有快乐,也都有烦忧。平民百姓如此,帝王将相也是这样。

怀着为国为民的初衷,梁惠王可谓用心良苦,可谓呕心沥血,然而总令他不满意的是“邻国之民不加少,而寡人之民不加多”。

正是没有一个好的立国方略,其所作为的,也不过是访贫问苦的表面文章。自以为做了很多仁政善举,其实只是做了一个临时性的救灾机构所能做而又没有做得很好的事。因此这是王者的失职。所幸梁惠王还能自省,还能苦苦思索,还有求教贤者的勇气。

不从根本上着手,却在具体事务中打转,自以为在做实事,在为民尽力,其实人民始终没有得到真正的利益。

那么,看看孟老夫子为梁惠王支的招。他设想了一幅美妙的田园美景。他说,这就是王道,由此便可达到“王天下”的目标了。

【原文】

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

孟子对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

曰:“无以异也。”

“以刃与政,有以异乎?”

曰:“无以异也。”

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

【注释】

【俑】 古代用以殉葬的木偶或陶偶。在奴隶社会,最初用活人殉葬,由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劳动力逐渐被重视,便改用俑来殉葬。

【译文】

梁惠王说:“您前面的话很有道理,我很乐意听您继续指教。”

孟子说:“用木棒打死人和用刀子杀死人有什么不同吗?”

梁惠王说:“没有什么不同。”

孟子说:“用刀剑杀死人和用政治害死人有什么不同吗?”

梁惠王说:“没有什么不同。”

孟子说:“您的厨房里有吃不完的肉,马房里有健壮的马,可是老百姓面带饥色,甚至饿死在荒郊野外,这简直就是率领着野兽吃老百姓啊!野兽自相残杀,人尚且厌恶它;作为老百姓的父母官,执掌政事,施行统治,却率领野兽来吃老百姓,那还是老百姓的父母官吗?孔子说:‘最初用土偶、木偶陪葬的人,一定断子绝孙了!’这不过是因为土偶、木偶太像活人而用来陪葬罢了。与此相比,为政者又怎么可以使老百姓活活饿死呢?”

【历代论引】

《孟子正义》曰:“王者为政之道,生民为首,以政杀人,人君之咎,犹以自刃,疾之甚也。”

李氏曰:“为人君者,固未尝有率兽食人之心。然徇一己之欲,而不恤其民,则其流必至于此。故以为民父母告之。夫父母之于子,为之就利避害,未尝顷刻而忘于怀,何至视之不如犬马乎?”

【札记】

任何选择都是在得失之间的徘徊

人类社会是以政治形态存在的,这也是社会人的基本存在方式和生存状态。

西方民主政治的一个形态是定期选换总统,而国家机构变动不大。

东方封建专制政治则是皇权至上,皇帝不变,频繁地更换宰相。

重要的是要有一个立国的基点。

天地之永恒,就在于天地之法不变。

【原文】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注释】

【晋国】 晋国被魏、赵、韩三家所分,所以魏国君臣有时仍然以晋国自称。

【东败于齐】 指公元前341年的马陵之战,齐威王派田忌、孙膑率军队救韩伐魏,大败魏军于马陵。魏将庞涓自杀,魏太子申被俘而死。

【译文】

梁惠王说:“我们魏国以前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这是老先生您知道的。可是到我即位执政的时代,与东邻作战被齐国打败,我的大儿子也为国牺牲了;西部边境又被秦国夺取七百里土地;南面受到楚国的欺辱。面对这样的局势我深感耻辱,想要替为国殉难的将士报仇雪恨,如何才能办到呢?”

孟子回答说:“有百里见方的地盘也能够称王于天下。大王如果对百姓施行仁政,减轻刑罚,降低赋税,让百姓能够有时间深耕细作、勤于劳作;让青壮年在耕种之余进行学习,全面提高素质。使他们孝敬父母,敬重兄长,忠诚国家,诚笃守信。在家敬奉父兄,在外敬重尊长,组织起来就能够拿起武器战胜盔甲坚硬、刀枪锐利的秦、楚两国的军队了。秦、楚两国常年侵占农时,使百姓不能安心耕作,也就没有收获来奉养父母。致使父母饥寒交迫,兄弟妻子流离四散。国君使自己的百姓陷入水深火热的痛苦之中,那么大王举兵前去讨伐他们,谁能是大王的对手呢?所以说:‘仁者无敌。’请大王不必对此心存疑虑。”

【历代论引】

《孟子正义》曰:“百里行仁,则天下归之,以政伤民,民乐其亡,以梃服强,仁与不仁也。”

孔氏曰:“惠王之志在于报怨,孟子以论在于救民。所谓惟天吏则可以伐之,盖孟子之本意。”

【札记】

仁者无敌

仁,就是希望。用仁爱之心善待身边每个人,给他们美好的希望,以自己的宽厚仁恕感召他们,让那些迷失的心灵皈依。

仁,就是给予。是恩泽的浸润,而不是为求回报的投资。给别人以自新的机会,也使自己的德行臻于完美。

仁,就是和。就是与人为善,关爱他人,不存争斗之心,没有非分之欲,以仁厚平和的心态对待一切。

仁者,就是内心怀有仁和之心的人。他博大宽和,包容天下,永远保持成人之心,永远保持达人之念,以仁爱之心,感召他人,也改变自己。

仁者,并不是无勇,而是大仁大勇。他以一颗宽恕的仁心,使一切怀怒不平的复仇之念渐渐化解,消融掉内心的暴戾。

仁者并不是为了无敌而修行仁,而是以内心的仁使一切的敌对之恶念消解。武力虽然可以服人于一时,但是不可能服人于永远。只有仁,才能达致人际永久的和谐。

【原文】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吾对曰:‘定于一。’‘孰能一之?’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孰能与之?’对曰:‘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

【注释】

【梁襄王】 梁惠王之子,名嗣,前318年-前296年在位。

【译文】

孟子见梁襄王。出来之后,对人说:“从远处看,他不像个国君,走到近前也看不出他的威严。梁襄王突然发问:‘怎样才能使天下安定?’我回答说:‘天下统一就会安定。’襄王问:‘谁能统一天下?’我说:‘不喜欢杀人的国君能使天下统一。’襄王问:‘谁会归顺、服从他呢?’我回答说:‘天下的人没有不愿归顺、服从的。大王了解禾苗生长的情况吗?七八月间遇到天旱,禾苗就枯萎了。假如天空忽然涌起乌云,降下大雨,那么禾苗就又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了。确实就是这样,谁又能阻止它生长呢?当今天下的统治者,没有不嗜好杀人的。如果真正有一位不愿杀人的国君,天下的百姓必然会翘首盼着他了。若真能做到这样,老百姓就会自愿地归顺他,如同水往低处奔流一样,浩浩荡荡,谁又能阻挡得了呢?’”

【历代论引】

《孟子正义》曰:“定天下者一道,仁政而已,不贪杀人,人则归之,是故文王视民如伤,此之谓也。”

苏氏曰:“孟子之言,非苟为大而已。然不深原其意而详究其实,未有不以为迂者矣。予观孟子以来,自汉高祖及光武及唐太宗及我太祖皇帝,能一天下者四君,皆以不嗜杀人致之。其余杀人愈多而天下愈乱。秦晋及隋,力能合之,而好杀不已,故或合而复分,或遂以亡国。孟子之言,岂偶然而已哉?”

【札记】

这世间多的是装模作样之徒

这是一幅鲜活的“黑白照片”,人物形象生动,如同身临其境,令人忍俊不禁。

坐在殿堂之上的人君,高高在上,道貌岸然。

他“卒然问曰:‘天下恶乎定?’”

——“定于一。”

“孰能一之?”

——“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孰能与之?”

……

其声色俱厉、虚张声势的把戏,将空洞的内心暴露无遗,十分可笑。

所言天下大事,言似宏大,实则大而无当。

坐在神圣殿堂之上的并非全都是圣君,也有许多小丑。他们是一种政治体制的产物,并不是历史的“弄潮儿”;准确地说,他们是历史的“嘲弄儿”。

历史中总是充满这样的实例,那些“望之不似人君”者占据着高位,他们的小人行径令人痛心。

【原文】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

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

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曰:“可。”

曰:“何由知吾可也?”

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

曰:“有之。”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

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

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王说。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

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

曰:“否。”

“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

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

曰:“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王请度之!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

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而闻与?”

王笑而不言。

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

曰:“否,吾不为是也。”

曰:“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

王曰:“若是其甚与?”

曰:“殆有甚焉。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

曰:“可得闻与?”

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

曰:“楚人胜。”

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盖亦反其本矣。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

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己。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注释】

【齐宣王】 战国时齐国国君,齐威王之子,姓田,名辟疆,前319年-前301年在位,是田氏齐国第四代国君。

【齐桓】 即齐桓公,春秋时齐国国君,姓姜,名小白,前685年-前643年在位,春秋时第一个霸主。

【晋文】 即晋文公,春秋时晋国国君,姓姬,名重耳,前636年-前628年在位,“春秋五霸”之一。

【胡龁】 齐国大臣。

【衅钟】 古代一种祭祀仪式。也称血祭。新钟铸成后,杀牲取血,涂在钟的缝隙处。

【译文】

齐宣王问孟子:“齐桓公、晋文公的功业事迹,您可以讲给我听吗?”

孟子回答说:“孔子的学生从来不谈论齐桓公、晋文公等人的事,所以后世没有流传下来,我也就没有听说过。实在想听,那么就谈谈王天下的道理行吗?”

齐宣王问:“德行达到怎样的程度就可以王天下呢?”

孟子回答说:“保护爱抚百姓而王天下,没有谁能阻挡。”

齐宣王问:“像我可以做到保护爱抚百姓吗?”

孟子说:“当然可以。”

齐宣王问:“有什么理由知道我可以做到呢?”

孟子说:“我听胡龁说:大王坐在堂上,有个人牵着牛经过堂下,大王看见了,问:‘把牛牵到哪里去?’牵牛人说:‘将用它祭钟。’大王说:‘放掉它!我不忍心看它惊惧颤抖的样子,就像是无辜的人被拉赴刑场呵。’牵牛人问:‘那么就废除祭钟的仪式吗?’大王说:‘怎么可以废除祭钟的仪式呢?用羊替代它!’不知有过这事吗?”

齐宣王说:“有这回事。”

孟子说:“这样的心肠就足以称王天下啦!百姓都以为大王是出于吝惜,我知大王是心存不忍啊。”

齐宣王说:“正是这样。确实有这样议论的百姓。齐国虽然狭小,我怎么会是吝惜一头牛呢?就是因为不忍心看到它惊惧发抖的样子,毫无罪过就被拉去杀掉,所以用羊替代。”

孟子说:“大王不必责怪,百姓以为您吝啬。用小羊的生命替换大牛,普通人哪能理解您的初衷呢?大王如果怜悯牲畜无辜被杀,那么牛和羊的生命有什么区别呢?”

齐宣王笑着说:“这确实令人难以理解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呵?我并非吝惜钱财而以羊替换牛。也难怪百姓说我吝啬。”

孟子说:“其实没什么,这正是仁德的表现方式,只是因为看到了牛而没有看到羊啊。君子对于禽兽,看到它们活蹦欢跳,就不忍心看着它们死去;听到它们的哀叫悲鸣,就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正因为这样,君子总是尽量不靠近庖厨。”

齐宣王内心喜悦,说:“《诗经》说‘别人心存善念,我也能理解’,说的正像先生啊。我只是这么做了,反过来推求为什么这么做,自己心里也没有什么悟解。先生的话使我怦然感悟。这样的存心符合王道,为什么呢?”

孟子说:“有人向大王禀告说:‘我的力量足以举起三千斤的东西,却举不起一片羽毛;我的视力足以看清秋天野兽毫毛的末端,却看不见一车柴禾。’大王相信他说的吗?”

齐宣王说:“不信。”

孟子说:“如今大王的恩惠已经施行到禽兽身上了,然而您的功德却没有泽及百姓,为什么惟独这样呢?显然,一片羽毛举不起来,是因为不愿用力气;一车柴薪看不见,是因为不在意;百姓没有得到抚恤,是因为您不肯施予恩德啊。所以大王未能做到王天下,是不去做,而不是不能做到啊。”

齐宣王问:“不愿做和不能做的表现形式,有什么区别呢?”

孟子说:“用胳膊挟起泰山跨越北海,对人说:‘我做不到。’这事确实做不到。帮年老的人折一根树枝,对人说:‘我做不到。’这是不愿去做,而不是做不到。所以,大王没有做到称王于天下,并不属于挟着泰山跨越北海之类;大王之所以未能做到王天下,就如同不愿意帮长者折树枝一样。敬爱自己年老的长辈,进而也敬爱别人的长辈;爱抚自己的孩子,进而也爱抚别人的孩子。做到这样,天下也就可以在掌心中随意运转了。《诗经》说:‘先给自己的妻子做出榜样,再给兄弟留下好影响,以此睦家而安国。’是说把这样的用心推广到各个方面罢了。所以,如果广施恩德就足以安抚天下,不施恩德,就是自己的妻子儿女也都不能保护好。古代的贤明君主之所以远远超过一般人,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们善于将对待亲人的行为推及别人罢了。如今大王的恩德已施及禽兽身上,然而功德却还未泽及百姓,为什么只是这样呢?只有做出权衡,然后才知道轻重;只有进行量度,然后就能知道长短。万物同此一理,人心更是如此。请大王深思吧!难道大王您兴师动众,使将士们身陷危险,与别国结怨仇,然后心里才觉得痛快吗?”

齐宣王说:“不,对此我能有什么痛快的心情呢?只是借此实现我最大的欲望。”

孟子说:“大王的最大欲望可以说给我听吗?”

齐宣王笑而不语。

孟子说:“是因为肥美甘甜的食物不能充分满足口腹的享受吗?轻软温暖的衣服不能满足身体四时的穿着需要吗?或者是因为艳丽的色彩不足以供给眼睛观赏吗?美妙的音乐不能愉悦耳朵的聆听吗?左右亲近的侍从不够使唤吗?大王的各位臣下都足以供给一切,大王难道是为了这些吗?”

齐宣王说:“不,我并不是因为这些。”

孟子说:“那么,大王的最大欲望就可以知道了,就是要扩张疆土,使秦、楚等国来朝拜,君临中原、安抚四境之外的民族。但是以你所奉行的做法,追求实现你的心愿,真好比是爬上树去捕鱼一样。”

齐宣王说:“这么严重吗?”

孟子说:“只怕比这更严重!爬到树上捉鱼,虽然得不到鱼,却也不会有什么后患。以你现在的作为,谋求实现你的心愿,费尽心力去做,到头来必定会有灾祸降临。”

齐宣王说:“那么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呢?”

孟子说:“假设现在邹国与楚国作战,大王认为谁会获胜?”

齐宣王说:“楚国胜。”

孟子说:“那么就是说,力量弱小的一方本来就不能够同强大的一方对抗,人口少的国家固然不可以同人口多的国家为敌,实力弱的本来就不可以同实力强的敌对。四海之内千里见方的土地有九块,齐国就占有其中之一。以此去征服其他八块地方,同邹国与楚国作战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不回到仁政,从根本上着手治理呢?如今大王能够发布政令、施行仁政,使天下有才能的人都想到大王的朝廷任职,农夫都愿来到大王的田野耕作,商人都想到大王的市场经营,远行的人都想从大王的道路上来往,各国痛恨他们国君的人都想跑来向你诉说。如果真能做到这样,谁能阻挡大王称王天下呢?”

齐宣王说:“我大脑昏乱,不能想到这样的层次。希望先生辅佐我实现大志,明白地教给我方法。我虽然迟钝,请让我做出尝试。”

孟子说:“没有固定的产业,却有坚定的原则,那只有士人才能做到。至于普通百姓,如果没有固定的产业,也就没有什么坚定的思想信念了。假如没有坚定的思想信仰,就会胡作非为,为所欲为了。直到犯罪,然后才用刑罚处置他们,这是设下罗网坑害百姓呵。哪有仁人在位,却用这种方法治理的呢?所以贤明的君主在安置规划百姓的产业时,必须使他们对上足够奉养父母,对下足够养育妻子儿女,收成好的年份能够吃饱,歉收的灾荒年景也能免于饿死。然后督促、引导他们建设美好的生活,百姓也就乐于听从了。而现在所制定的关乎百姓生计的发展规划,所规定的产业,使百姓上无以奉养父母,下不能养育妻子儿女;丰年劳苦而无所收获,灾年则更是避免不了被饿死。这种状况下,百姓连维持生命都惟恐来不及,哪有心思去讲求礼义呢?大王想施行仁政,那么何不回到根本上来呢?五亩的宅院,栽植桑树,五十岁的人就能穿上丝棉袄了。鸡、狗、猪等禽畜,畜养繁殖,七十岁的人就有肉吃了。一百亩的田地,不要误了农时,八口之家就可以不挨饿了。这时兴办教育,反复申明孝顺父母、敬重兄长的道义,头发斑白的老人就不必背负着东西奔波在路上了。老年人穿上丝绸、吃着肉,平民百姓不受饥寒,这样还不能称王天下,历史上从来未曾有过。”

【历代论引】

《孟子正义》曰:“典籍攸载,帝王道纯,桓、文之事,谲正相纷,拨乱反正,圣意弗珍。故曰:‘后世无传未闻。’仁不施人,犹不成德,衅钟易牲,民不被泽,王请尝试,欲践其迹,答以反本,惟是为要。此盖孟子不屈道之言也,无传霸者之事也。”

朱子曰:“盖天地之性,人为贵。故人之与人,又为同类而相亲。是以恻隐之发,则于民切而于物缓;推广仁术,则仁民易而爱物难。今王此心能及物矣,则其保民而王,非不能也,但自不肯为耳。”

董子曰:“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羞称五霸。为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亦此意也。”

朱子曰:“为长者折枝,以长者之命,折草木之枝,言不难也。是心固有,不待外求,扩而充之,在我而已。何难之有?”

赵氏曰:“八口之家,次上农夫也。此王政之本,常生之道,故孟子为齐梁之君各陈之也。”

杨氏曰:“为天下者,举斯心加诸彼而已。然虽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者,不行先王之道故也。故以制民之产告之。”

朱子曰:“人君当黜霸功,行王道。而王道之要,不过推其不忍之心,以行不忍之政而已。齐王非无此心,而夺于功利之私,不能扩充以行仁政。虽以孟子反复晓告,精切如此,而蔽固已深,终不能悟,是可叹也。”

【札记】

君子之远庖厨也

仁政是王道的基础。老子曰“治大国如烹小鲜”,讲的虽不是仁政,却也反映了治国需慎重的道理。

孟子把实现仁政的希望寄托在统治者的道德修养上。他认为统治者只要具备了仁爱的精神,“以不忍人之心,发为不忍人之政”就能实施仁政,实现王道,使天下得以安宁。

因为“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所以远离庖厨,听不见“其声”,就可心安理得地“食其肉”了。这是何等的虚伪!

因而,所谓的王政也只能是空想。正如韩愈所言:“孟子虽圣贤,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 pLCwzC5cltR3vqU0c8Fksb7LoxXrw6OIUO3HwIwei1zT9Addu1K7pYNpYG03fy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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