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看电视,但最近有个朋友要我看看下午的一档节目,是针对家庭主妇而开的,收视率很高。朋友认为该节目里观众参与的部分,会引起我的兴趣。的确是这样的,我看了几次,很欣赏主持人能够请观众参与谈话,而观众的说话方式也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些人显然都不是职业演讲家,也没有经过什么沟通艺术的训练,甚至讲得很差,还读白字。可是他们全都说得很有趣,他们说话时,似乎全无上镜头的恐惧,还能吸引电视观众的注意力。
怎么会这样呢?我知道答案。我在训练班里采用这种方法已经多年。这些人——平常的男人和女人,之所以能抓住全国收视者的注意,就因为他们谈的是自己:不管是自己最难为情的时刻,还是自己最美好的回忆,或是如何遇见自己的妻子我丈夫等。他们根本就没有去想要什么绪论、正文和结论,也不关心什么用词造句,然而他们却获得了观众的欣赏,他们完全倾注于他们所要说的事情。而这正好明了我认为的,学习当众说话的前三个最基本的法则。
那些男女们自己的活生生的故事,使那个电视节目变得有趣。他们谈的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和自己知道的事。
几年前,戴尔·卡耐基的教师们在芝加哥的康拉德希尔顿饭店开会。一位学员这样开头:“自由、平等、博爱,这些是人类字典中最伟大的思想。没有自由,生命便无存活的价值。设想一下,如果我们的行动处处受到限制,会是怎样的一种生存状况?”
他讲到这儿的时候,他的老师便明智地请他停止。老师问他,是否有什么证明或亲身遭遇可以支持他刚才所告诉我们的观点。于是他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他曾是一名法国的地下斗士,他和家人在纳粹统治下遭受了种种屈辱。他以生动形象的语言,描述自己和家人是如何逃过秘密警察追捕来到美国的。最后他说:“今天,我走下密歇根街来到这家饭店,能随意地自由来去。我经过一位警察的身边,他也并不注意我。我走进饭店,也不需要出示身份证。等会议结束了,可按自己的意愿去芝加哥任何地方。因此请相信,自由是值得奋斗的。”他获得了全场的起立致敬和热烈的掌声。
诉说生命的启示,绝不会没有人愿意听的。但是经验告诉我,很不容易让人接受这个观点——他们极力避开个人经历,认为太琐碎、太局限。他们宁愿上天入地扯些一般概念或者哲学理论。可惜天上地下的空气稀薄,平凡的我们无法呼吸。我们渴望新闻,他们却给我们社论。我们不反对听社论,但是得由有这权力的人来说——报纸的编辑或发行者。因此,还是谈谈生命对你的启示吧,我自然会成为你的忠实听众。
据说,爱默生常常喜欢倾听人们的谈话——不论对方身份多么卑微,因为他觉得自己从任何人身上都可以学到东西。恐怕我听过的谈话,比任何人都多。老实说,一个讲演者叙述生命给他的教导时,不管经验是多么的琐碎、多么的微不足道,我都从不感觉枯燥乏味。
现在针对这一点来作一个说明:几年前,我们的一位教师替纽约市立银行资深的官员开了当众说话的课程。这种团体里的人事情多得不能分身,常常感到要充分准备(或做好他们心目中认为的准备)很难。其实他们一直都在思考,有着自己的思想,形成个人的信念,从自身的角度去看待问题,走过的路为他们积累了原始的经验——他们已经积累了40年的谈话材料,但是他们中的有些人就是不知道这点。
一个星期五,一位来自上区银行的先生——我们就叫他杰克逊先生吧——来到训练班,有45个人参加了这次训练。来之前,他离开办公室,在报摊上买了一份《弗贝》杂志。在前往上课所在地联邦储备银行的地铁上,他找了一篇题为《十年成功秘诀》的文章来阅读。他之所以读它,倒不是因为对它特别感兴趣,而是想找点谈话的资料,以便上课的时候作为他的讲话内容。
一小时后,他站起身来,准备把这篇文章讲得妙趣横生,让大家都称赞他讲得不错。
结果呢?这样的结果没有别的可能。
他并没有把阅读到的东西消化,没有在里面吸收到“想要说”的东西。“想要说”形容得很准确,他真的只是“想要”而已。他想从文章里发掘一些有深度的内容来谈,可是除了引用以外并没有什么内涵,他的整个仪态和音调明显地透露出这一点。像这样的情况,他怎么可能期望听众比他自己更感动呢?他不断地提及那篇文章,说作者是怎么样讲的,可是没有提到自己是怎么样想的。在他的演讲里,《弗贝》杂志让我们了解了很多,遗憾的是杰克逊先生自己的东西却太少。
他讲演完毕,老师说:“杰克逊先生,我们对你讲的那位作者并不感兴趣——不知他是何方神圣,他也不在这儿,我们也见不着他。我们倒是对你和你的观点有兴趣。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想的吧,不要谈别人怎么讲。把更多的杰克逊先生放在演讲里,下星期再用同样的题目进行讲演好吗?把那篇文章再读一遍,问问自己是否同意作者的论点。如果是,以你自己的观察经验来论证。你如果不同意,告诉我们为什么。就让这篇文章成为一个引子,引出你自己的讲演。”
杰克逊先生把那篇文章重读以后,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同意里面的观点。他从记忆里搜寻事例来反驳,并以自己身为银行主管的经验,来详尽阐述论证自己的观点。他的第二次讲演,充满了根据他自身背景所得的理念,不再是翻抄杂志文章的内容,他给我们的是自己矿场里的矿石,自己铸币厂里铸制的钱币。你想一想,哪一场讲演能给班上同学更强烈的印象?
有一回,有人请教我们的教师,问他们认为初学演讲者所遇到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经统计发现,“教导初学者根据适合的题目进行演讲”,是这门课程上课初期最常碰到的问题。
什么才是适合的题目?如果它是你生活的一部分,是你的经验或经过思考使它属于你的,你就可以肯定这个题目适合你。又怎样去找寻题目呢?翻开自己久远的记忆,从自己的生活背景中去搜寻生命里那些有意义并给你留下鲜明印象的事情。我们曾就能够吸引听众注意的题目作过调查,发现最为听众欣赏的题目,都与某些特定的个人背景有关:
——成长的历程: 与家庭、童年回忆、学校生活有关的题目,一定会获得注意。因为,别人在成长过程中如何面对艰难的经过,最能引起我们的兴趣。
不论何时,只要可能,就把自己早年的故事穿插在讲演中。有很多脍炙人口的戏剧、电影和故事,都是讲人们早年遭遇的挑战,这可以证明关于成长的历程的题材是很有价值的,当然也能适用于讲演。如何去确定别人会不会对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事感兴趣呢?有个简单的方法:只要多年以后,如果某件事情依旧鲜明地印在你的脑海中,呼之欲出,那几乎可以保证是会令听众产生兴趣的。
——为了出人头地所做的努力: 这是洋溢着人情味的经历。例如,回忆自己早期为追求成功所做的努力,一定能吸引听众的注意。讲讲你是如何从事某种特别的工作或行业的,是什么样的机遇造就了你的事业;告诉我们,在这竞争激烈的世界里,创业时你遭遇的挫折、你的希望以及你的成功。真实地描述一个人的生活,至少它是吸引听众最保险的题材。
——嗜好及娱乐: 这方面的题目依各人的喜好而定,因此,也是能引起注意的题材。讲一件完全是因为自己喜欢才去做的事,一般不可能会出现失误。如果你对某一特别的嗜好有发自内心的热诚,你就能把这个题目讲得很生动有趣。
——特殊的知识领域: 多年在同一个领域里工作,你已经成为这行里的专家。如果用多年的经验或研究来讨论有关自己的工作或职业方面的事情,也可保证获得听众的注意与尊敬。
——不寻常的经历: 有没有会见过名人?有没有经历战争炮火的洗礼?有没有经历过精神颓丧的危机?这些经验都可以成为最佳的演讲材料。
——信仰与信念: 或许你曾经花费许多时间和努力,思考对于今日世界所面临的重大情势自己所应持的态度。那么,你自然很有资格谈论它们。只是这样做的时候,一定要举例来说明。听众可不爱听空泛陈旧的讲演。千万不可以认为随意读些报章杂志,就可以谈论这些题目。如果自己所知的不比听众多多少,那还是避开为妙。但是反过来说,既然你曾经投注多年的时间研究它,那毫无疑问,这是注定该你说的题目,绝对要用它。
上一节已经指出,准备讲演并不只包括写些字在纸上,或者背诵一连串的字句;它也不是从匆忙读过的报章杂志里抽取第二手的意见。应该在自己的脑海及心灵里深掘,并将生命贮藏在那儿的信念提取出来。不必怀疑那里有没有材料,当然那里有,而且贮藏丰富,只等你去发掘。也不要以为这样的题材太个人化、太轻微,听众不会喜欢听。其实,这样的讲演比我听过的那些职业演讲家的演讲更能让我快乐,也更能让我感动。
当然,不是说你有资格谈的话题就一定会引起听众的兴趣。比如说,我是一个“自己动手”的忠实实践者,那我确实有资格谈谈洗盘子的事。可是我并不热衷于此,事实上是我一点都不愿去想它,你能肯定我能把这个题目讲好吗?但是,我却听过家庭主妇们——也就是家庭主管们——把这个题目说得精彩极了。她们心里或者对永远洗不完的盘子有股怒火,或者发现了新方法可以处理这恼人的工作。不管怎样,她们对这个题材来劲。所以,她们可以就洗盘子的题目说得津津有味。
有个简单的问题可以帮你确认你认为合适的题目,是否适合当众谈论。你问问自己,如果有人站起来直言反对你的观点,你会不会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激烈地为自己辩护?如果你会,你的题目一定就适合。
1926年,我曾到瑞士的日内瓦参加国际联盟第七次大会。后来我对当时的情形记了笔记。最近,我无意间又翻到这些笔记。以下是其中的一段:“在三四个死气沉沉的演讲者读完自己的手稿之后,加拿大的乔治·佛斯特爵士上台发言。我看到他没有携带任何纸张或字条,不禁大为欣赏。他专注于他要讲的事情上,常常通过手势来强调他的观点。他很热切地想让听众了解他心中珍藏的那些理念。这种渴望很坦白,一如窗外澄明的日内瓦湖。我在教学上一直倡导的那些法则,在他的讲演里完美无遗地得到了展现。”
我常会想起乔治爵士的讲演。他真诚,热心。而唯有对所选的题目是真心所感、真心所想时,才会有如此的显露。福胜·J. 辛主教,是美国最具震撼力的演讲家。他从早年生活中也学到了这样一课。
他在《此生不虚》一书里写道:“我被选出参加学院里的辩论队。在圣母玛丽亚辩论的前一晚,我们的辩论教授把我喊到办公室里去责骂了一顿。”
“你真是饭桶!本院有史以来还没有一个演讲者比你更差劲!”
“那,”我说,想替自己辩解,“我既是这样的饭桶,干吗还挑我参加辩论队?”
“因为你会思想,而不是因为你会讲。”他答道,“到那边去,从演讲辞中抽出一段把它讲出来。”我把一段话反反复复地讲了一个钟头,他说:“看出其中的错误了吧?”“没有。”于是又是一个半钟头。最后,我筋疲力尽了,他说:“还看不出错在哪里吗?”
“过了这两个半钟头,我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我说:‘看出来了,我没有诚意。我根本心不在焉,没有说出真情实感。’”
就这样,福胜·J. 辛主教学得了永生难忘的一课:把自己沉浸在讲演中。因此,他开始让自己对自己的题材热心起来。直到这时,博学的教授才说:“现在你可以讲了!”
如果我们班上有学员说:“我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我过的是平凡单调的生活。”我们受过训练的老师便会问他,闲暇时都做些什么?有人说去看电影,有人说去打保龄球,有人则说种植玫瑰花。其中有一位告诉教师说,他收集火柴盒。老师继续问他这个不寻常的嗜好的一些问题时,他渐渐有精神了。不一会儿,他便指手画脚地描述起自己收藏火柴盒的小房间来。他告诉老师,他几乎藏有世界各国的火柴盒。等他对自己最喜爱的话题有了兴趣以后,老师打断他:“为什么不对我们谈谈这个话题呢?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他说,从来没想到还会有人对这些感兴趣!这个人耗费心血,多年孜孜以求的嗜好,他对此几乎已成了一种狂热,而他却否定了它的价值,认为不值一谈。老师真诚地告诉他,要知道一个话题有没有趣味价值,唯一的方法是问自己对它有多感兴趣。后来,他以收藏家的姿态兴高采烈地畅谈了一个晚上。再后来我听说,他去参加各种午餐俱乐部,去讲演有关收集火柴盒的话题,因此获得地方人士的推崇。
如果希望能迅速而轻易地学会当众说话,这个例子正好可以引出下面的第三条法则。
凡是讲演都由三种因素构成:讲演者、演讲内容和听众。本章前两条法则,都是讨论讲演者和演讲内容之间的相互关系的。但仅止于此,还不是讲演。唯有讲演者把自己的讲演与听众进行联系以后,讲演才真正完成。也许准备周详,讲演者热衷的自己的话题这两个要点对讲演很重要,然而要真正成功,却还有另一个因素要考虑:演讲者必须使听众觉得,他所说的很重要。他不仅要自己对这个话题有很强烈的热情,还得把这种热情传递给听者。历史上著名的雄辩家,都具有这样的老王卖瓜术,或者是传播福音术。当然随你爱怎么叫怎么叫,但这种方法绝对错不了。高明的讲演者总是热切地希望听众感觉到他所感觉的,同意他的观点,去做他认为该做的事,一起分享他的快乐,分担他的忧愁。他以听众为中心,而不是以自我为中心——他明白自己讲演的成败不是由他来决定,而是由听众的头脑和心灵去决定的。
在推行节俭运动期间,我到美国银行学会纽约分会训练了一批人,其中有一个人,他存在无法和听众沟通的问题,而且很严重。要帮助他,首先得让他对自己的题目燃起热情之火。我让他待在一边把自己的题目反复想几遍,直到能让自己对它产生热诚。让他记住这样一个事实:纽约“遗嘱公证法庭记录”显示,85%的人去世时,没有能给自己的亲人留下分文,只有3.3%的人留下一万美金或更多的财产。这让他明白,他现在不是去求别人施舍,或者要求别人做根本无法负担的事。“我是在替这些人着想,”我要他这样对自己说,“要使他们老了可以衣食无虑,过上舒适无忧的生活,并且留给妻儿安全的保障。”最后我让他相信,他是在从事一项了不起的社会服务。总之,他必须把自己当做一名肃清时弊的战士。
通过这些事实,并且他认真思考以后,终于使自己热血沸腾,唤起了自己的兴趣,激发了自己的热情,并开始觉得,自己的确是身负重责。于是,他外出讲演时,用满载信念的语言感染着人们,他将节俭的利益告诉大家,因为他想帮助他们。他不再只是个陈述事实的讲演者,他成了一名传教士,努力想要使人们信奉节俭的信仰。
在我的教学生涯里,曾一度非常依赖教科书中的信条。我只是照搬我的老师们长年灌输的一些坏习惯,而他们也没有能从虚浮的讲演风气中有所突破。
我永远忘不了自己所上的第一堂演讲课。老师教我将两臂轻垂于身体两侧,手掌朝后,手指曲起一半,大拇指则轻触大腿。他又训练我,把手臂举起,画出优美的弧线,好让手腕优雅地转动,接着再将食指张开,然后是中指,最后是小指。当这整套合乎美学的、装饰性的动作完成之后,手臂得要回溯方才的弧线,再度放于双腿的两侧。这全部的表演显得虚假而装模作样,既没有意义,也不真诚。
我的老师并未教我将个性融入讲演之中,也不让我像平常的人,生气蓬勃地与听众谈天论地。
请把这种机械的演讲训练方式与我在本章里讨论的三项主要原则互相对比一下。这三项原则,是我的成功演讲训练全套方法的根本。你将在本书中多次同它们碰面。在第二章中,将逐条对这些法则进行详细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