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海夜话

这时候诗人舒扬站起来说：“我今天讲一段我自己经历的故事。”

大家听到月亮的声音了吗？好像没有。月何言哉？孔子说，天何言哉？老子说，寂兮寥兮。也就是说，天并没有说话，没有声音。大声稀音，此之谓也。其实，月亮把自己的话语托付给了江山水色，向大地上的一切生灵和物象，表达它的爱心。各位没看见湖水此时正泛起一道道柔波吗？那是月亮的引力造成的。它正在向我们诉说心曲。记得1981年夏天，那时我正年轻，生活也处在一个充满希望的开始。北京市文联组织我们在北戴河度假。那天晚饭后，几个人在宿舍里，聆听我带去的柴可夫斯基《悲怆交响曲》的录音带。或许是老柴那悲怆又激越的旋律深深地打动了我们的心，大家一起去看海。

月上中天，那月和今天的一样，一样的辉煌，一样的柔和，一样的引人回忆遐想，一样的催人倾吐衷肠。我们漫游在海边，各怀心事。忽然看见明亮的月光下，海水一波波涌向海滩。那弯曲的波浪之间，闪烁着碧绿色的光芒，水蛇一样扭曲着扑到沙滩，扑到我们脚下。金色的月光，哗哗的海潮声，近在脚下又远去天涯的大海，仿佛要把我们吸进她的怀抱。这让我陷进从未经历过的庄严和神圣，甚至有些恐惧的情绪之中。我耳边轰鸣着《悲怆交响曲》最高潮、最激越的旋律，不知天、月、海、人，此时此刻如何交织混同在一起。这时候，一位诗人，叶文福，激情地大喊着：“今晚，我看见了，看见了海的灵魂！它就在我的身边，在我的脚下。它在呼唤我！它要我跟它去呀！去那辽远无边的深处……”我还看见一位剧作家站在海水里，双手掩面哭泣……没有人，没有人嘲笑这群从未见过大海这种阵势的文化人，这出格的，甚至幼稚的行为。这是月亮的魅力、大海的魅力，是月海相加的魅力。我们沿着海滩叫着，跑着，追赶着海的灵魂，直到云遮住月，月拂静了海，我们才归去。

第二天晚上，我们邀请尊敬的老文学家吴伯箫教授一起来，来看这大海的灵魂。可大海给了我们一副冷面孔，海波不兴，只是默默地蠕动着。我们很不安，让老人家空跑一趟。吴老却兴致勃勃地站在一块石头上，大声说：“月亮的引力和海的潮汐，有密切的关系。你们看见的现象应当是在一定的条件下才会发生的。今天没赶上……可还要谢谢你们。我在你们眼里看见了海的灵魂，在你们的话里听见了月亮的呼声。今天，海的波浪声就是它的呼唤！和你们听到的一样。它在祝福我们的民族从此幸福、发达，祝福所有的人快乐、幸福！今天我很高兴，你们的心里充满了诗意。没有诗意的生活，就没有真善美，就没有希望……”真的，那一刻我看见了老教授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唉！他已离开我们远去。今天，月圆时节，恰逢中秋，就让我朗诵一阕苏东坡的词《水调歌头》，来纪念吴教授，愿他在天上，度过平静幸福的无尽的天年！也祝福大家！

余平夫 wC0CVrill8vqaENb52H8g8mqm4DkIvXQGFPg08NUez3Werq21qDcLVQ0pVsRDjv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