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大爱

——蕤蕤在被授予博士学位典礼上的讲话

敬爱的师长、校友们：

今天将是我永生难忘的日子。我请求你们让我放肆一次，说说我从来未曾当众说过的话。假如我有失态的地方，请你们宽恕。因为那是爱，是对人间大爱的感恩而产生的手足无措，或者泣不成声。当然，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但请你们赐给我这次机会。（热烈的掌声、叫好声）谢谢！

我的爸爸是失听患者，就是人们说的“聋子”；妈妈是失声患者，就是人们说的“哑巴”。其实，他们都既说不出又听不见，但他们不缺志气和爱情。他们在聋哑学校同窗十载，结下了深厚的情意，成为伉俪，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是世上最疼爱我的父亲母亲。（有惊叹和唏嘘之声）

爸妈二十一岁时生下我。他们生怕我继承他们的生理缺陷，不断地弄出些他们听不到，却可惊动邻居的响声，来测试我。当他们看出我的眼睛总是朝向那些响声的发源地的时候，他们的眼里有含泪的喜悦。我从小就看见这两双眼睛。如今，这两双眼睛是照亮我心灵的月光，无论怎样的困难，这两双眼睛都照耀着我前进的道路。（掌声）

他们生活在无声的世界里，听不见，也说不出。在这般境况中来抚养我，其艰辛程度，大家都想得出。

我十个月大就断奶了。爸妈要外出做小本生意，为防止我独自在家从床上掉下来，就用绷带把我松松地拴在床帮上。有次绷带留得长了些，我爬着爬着，就被吊在床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吓得我“哇哇”大哭起来。

父母回家时，都是先从窗外向里张望。那天，他们一看我不在床上，便以为我被坏人抱走了。于是他俩“哇哇”哭叫着冲出院门，一路疯跑挨家挨户地打听。一个多小时后，爸妈没有找到我，就跑回家取钱，准备搭车外出寻找。这时，他们才发现吊在床边的我。

转悲为喜的父母，轮流抱着被憋得脸色发紫的我。爸爸很自责，用一只手使劲揪自己的耳朵，另一只手做了个割耳朵的动作。妈妈则弯着手指揪自己的喉管——他们是在恨自己有耳朵听不见，有喉咙不能说啊！（礼堂里传来唏嘘声）

一转眼，我背起书包上学了，可一进校门我就受到了一些同学的歧视。他们不叫我的名字，而是叫我“哑巴崽”。我委屈地跑回家，揪住妈妈又哭又闹。妈妈也抱着我哭。爸爸在小院里急得转圈，而后用笔写下：“女儿别怕，爸爸保证明天起就没人敢欺负你！”第二天，爸爸来到校长办公室。他一进门就给校长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递上一张纸，上面写着：“校长大哥，您必须答应我，谁也不准再欺负我的蕤蕤。我和我爱人，是聋哑人。但我们也是合格的父母，我们的女儿是多么聪明又脆弱。保护她是我和她妈妈，还有学校的天职啊！我恳求您了！”

校长的眼圈红了。他当即召开校务扩大会议，要求全校师生爱护和扶助像我这样家庭出身的学生。（热烈鼓掌、叫好声）

我读完高中参加高考，以六百四十分的好成绩进入我们学校，有幸成为你们当中的一员。我把录取通知书悄悄藏起来，骗爸爸妈妈说没考上。谁知，我的话一出口，就被爸爸妈妈揭穿了：“你的高考成绩我们早从大红榜上抄下来了。”

为了筹集我上大学的费用和应付供我上高中时欠下的三万元债务，爸爸妈妈把我们赖以栖身的两间小房卖掉，再加上圈里的两头正长膘的大肥猪和笼子里的三十多只鸡，才还清了债务，凑够了学费。爸爸妈妈用尽几十年的劳动成果把我送进大学，自己却变成真正的无产者。他们对我的恩情天高地厚。（掌声）我来学校报到的那天，爸妈特地为我做了一桌子可口的饭菜，他们则坐在一旁高兴地看着我吃。我看着已经显得苍老的爸妈，想到他们今后将不知栖身何处，终于忍不住扑在妈妈怀里大哭起来。爸妈却严肃地叫我不要哭，轮流对我说：“女儿记住。我们人穷志不穷，身残心不残。我们为你高兴，你要成器！要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才！”（掌声）

大学一年级的寒假，我从学校回家得知爸妈搬到了家乡市郊一座被菜农遗弃的临时房里。为给我积攒学费，爸爸妈妈在清洁队干起了运送大粪的活儿。他们怕我知道而耽误学习，就舍近求远搬到这里。晚上，妈妈在灯下不错眼珠地瞅着我，不好意思地比划着：“爸妈没本事，你不会嫌我们赚来的钞票脏吧？”

我抑制不住地哭了，对爸妈打着手语：“爸妈，在女儿心里、眼里，你们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人。女儿永远爱你们。永远报答你们的深恩！”（热烈的掌声）

我就是用爸妈拉大粪赚来的钱，加上自己勤工俭学，读完了大学，考上了研究生，又顺利地考上了博士生。爸妈高兴坏了，手牵手跑到附近的街道上，见谁给谁报喜。别人不懂他们的意思，他们就到商店买了几张大红纸，裁成小纸条，写上“我女儿考上博士生了”，然后沿着街道边走边撒。（掌声）

2004年，在我再一次进京深造前夕，家乡社区的领导特地为我开了一个气氛热烈的欢送会，并让我和爸妈坐在敞篷轿车上，沿市中心大街游览了一圈。（掌声笑声）

今天，我成了博士，我感谢教导我的导师和学友，我感谢我的爸爸妈妈。假如有上帝，上帝以生理的缺陷考验他们，他们却用高贵的人格和最深广的爱，向上帝，向社会证明了他们是自尊、自立，具有大爱的中华民族最合格的公民！我以是他们的女儿而自豪！爸爸妈妈请你们站起来，走到台上来，把你们无私的大爱，分送给我所有的师友，让我们在充满爱的和谐世界里拥抱！（她泪如雨下。全场长时间鼓掌，听众们纷纷热泪涔涔。）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蕤蕤博士的父母眼含热泪走上舞台，向师生们行礼。）

原作　梁希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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