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斯沃特家母女自从在邦德定居下来后,生活过得还算舒适自在。房屋、花园还有周围的草木都熟悉了,过去给罗拉庄园带来许多欢乐的日常消遣,如今在这里也都渐渐开始恢复了。自从父亲死后,罗拉庄园从来没有使她们像现在这么快乐过。雅亨·蒙得尔登爵士在一开始的半个月里天天都来拜访。他在家里过惯了清闲日子,因此见她们总是忙个不停,不禁大吃一惊。
坦斯沃特家的客人除了邦德庄园一家人,其他地方的客人几乎没有。尽管雅亨爵士一再建议她们多与邻居交往,并且一再保证她们完全可以随时使用他的马车,可是坦斯沃特太太禀性好强,只能委屈女儿们少与外人来往。因此,只要是步行无法到达的人家,她都不去拜访。事实上,属于这种情况的人家本来就没几家,而且并不是每家都能拜访的。一次,小姐们刚来不久,外出散步,沿着弯弯曲曲的埃朗罕峡谷漫步而行(前面提到,这就是从邦德村分出的那条支谷)。在距离乡舍大约一英里半的距离,她们发现了一幢古老气派的大宅第。这座宅第多多少少使她们回忆起了罗拉庄园,激起了她们的兴趣和遐想,因此情不自禁地想要仔细看看。谁知经过打听,才知道房主原来是个温和的老太太,不过不幸的是,她体弱多病,不能外出与人打交道,只能一直待在家里。
整个乡间,阡陌交错,景致优美。一座座高耸的山冈,从乡舍的窗口望去优美动人,小姐们禁不住地想攀登上去寻幽探胜。无奈谷中烟雾弥漫,掩盖了绚丽的景色,只有爬上山顶,方可尽情领略无限美好。
在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早晨,梅莉爱和梅卡莉坦往一座山上爬去。她们深深地为透过阵雨洒下的阳光之美所震惊。两天来阴雨连绵,她们只好待在家里,憋得实在让人无法忍受。不过,虽然梅莉爱有一天宣布当天全天晴朗,乌云很快就要散去,但这天气依然是没办法把妈妈和姐姐吸引出来,她们仍旧是画画的画画,看书的看书。于是,这两位小姐就一起出来了。她们兴奋地往山上爬去,每次抬头看到蓝天,都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高兴。一股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西南风迎面扑来,两人不由得为母亲和艾利洛顾虑太多、不能来分享她们的快乐而感到惋惜。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事吗?”梅莉爱说,“梅卡莉坦,我们起码要在这儿溜达两个小时。”
梅卡莉坦高兴地答应了。两人顶着大风继续前进,嘻嘻哈哈地又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忽然之间,头上乌云密布,倾盆大雨瞬间便泼洒下来。两人既气愤又害怕,只好无可奈何地往回跑,因为周围没有比她们家更近的避雨处。不过,她们还有个聊以自慰的地方,在这个紧急关头,她们完全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冲下陡峭的山坡,径直冲到她们的花园门口。
两人开始往家跑。梅莉爱刚开始时跑在前头,没想到一下子给绊倒了。梅卡莉坦想停下来去扶她,却由于雨太大,地面太滑,无论如何也刹不住脚,停不下来,身不由己地冲了下去,平安地到达山底。
就在梅莉爱出事的时候,迎面正好有个男子端着一支枪,领着两只猎犬,朝山上爬去,离梅莉爱不过几英尺远。他连忙放下枪,跑过去扶她起来。梅莉爱从地上爬起来,没想到脚扭了,根本站不起来。那男子立即上来搀她,梅莉爱出于少女的羞怯,不愿意让他帮忙,但不容梅莉爱思考片刻,他还是把她抱起来,送下了山,然后穿过花园(梅卡莉坦进来时没有关门),将她一直抱进她们的房子里。这时,梅卡莉坦也才刚刚回到家里。那男子将梅莉爱放在客厅的一张椅子上,让她坐稳后,这才放了手。
艾利洛和母亲看到二人这样进来,便都惊讶地站了起来。两人直直地盯着那男子,对他的出现虽有诧异,但更多的是赞叹。那男子也立即对自己的贸然闯入,一面道歉,一面陈述理由,态度诚恳大方。那男子本来就长得极为漂亮,再听那声音,看那表情,更平添了几分魅力。就算他又老又丑,俗不可耐,坦斯沃特太太仅凭他救护女儿这一点,也会对他感激有加,竭诚相待,更何况他英俊潇洒,举止得体,使她对他的行为更加赞赏有加。
坦斯沃特太太一直向他道谢,并且带着她一贯的亲切口吻,请他入座。但是,这被他谢绝了,因为他全身上下又脏又湿,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接着,坦斯沃特太太问他尊姓大名,他说他姓维罗宾,目前住在埃朗罕,希望能赏光,允许他第二天来拜访坦斯沃特小姐。坦斯沃特太太欣然应允,他随即告辞,冒着大雨走了,这就令他越发惹人喜爱。
维罗宾的英俊外表和不凡的绅士风度马上成为全家交口称赞的主题,她们开玩笑说他对梅莉爱过于殷勤,尤其是一想起他那富有魅力的外表,便越发笑个不停。梅莉爱不像别人一样把他看得那么清楚,因为她被他抱起后,就羞得满面桃花,进屋后哪还有心思去仔细打量他。不过,她也看了个大致的轮廓,因此也跟着众人一起赞美维罗宾,而且总是那么起劲。他的人品风度简直可以与她想象中的故事里的英雄人物相媲美。他能在紧急关头不拘礼节地把她抱回家,可见他是多么地英明果断,这就使她更加称赞他的行为。他所有的一切都很有趣。他的名字动听,而且住在她们最喜爱的村庄里。梅莉爱还意外地发现,在所有的男式服装中,就数狩猎夹克最神气。她不断地想这想那,心里不觉高兴极了,早把脚踝的伤痛抛到九霄云外。
这天上午,天一晴朗,雅亨爵士就上门拜访来了。她们一边给他说道梅莉爱的不幸,一边迫不及待地问他认不认识埃朗罕一个姓维罗宾的先生。
“维罗宾,”雅亨爵士大声喊道,“怎么,他在乡下?不过,这是个好消息。我明天就坐车去找他,请他礼拜四来吃晚饭。”
“这么说来,你认识他?”坦斯沃特太太问道。
“认识他!当然认识。噢,他每年都来这里。”
“他是个怎样的青年?”
“他是个好小伙子,好得不能再好了。一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英格兰再找不到比他更勇敢的骑手了。”
“你对他就知道这点?”梅莉爱不满地嚷道,“他和人熟悉以后态度怎样?有什么爱好、特长以及才能?”
雅亨爵士愣住了。
“给你说实话,”他说,“我对他并不是很了解。不过,他是个非常可爱、活泼的小伙子,养了一只黑色的小猎犬,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小猎犬。他今天把它带出来了吗?”
就像雅亨爵士无法说清维罗宾的智能状况一样,梅莉爱也无法明白地告诉他那只猎犬的颜色。
“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艾利洛问道,“他是哪里人?在埃朗罕有房子吗?”
在这些方面,雅亨爵士能提供比较精确的情报。他告诉她们说,维罗宾先生在此地没有自己的资产,他不过是来看望埃朗罕大院的老太太,在那里住一段时间,他和老太太有点亲戚关系,以后要继承她的财产。接着又补充说:“不错,坦斯沃特小姐,老实对你说吧,他非常值得追求。除了这儿,他在萨默塞特郡 还有一座小庄园。如果我是你的话,绝对不会把他让给妹妹,即使他们一起滚下了山。梅莉爱小姐别总想霸占每个男人。她要是不当心,勃朗德会吃醋的。”
坦斯沃特太太淡淡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我相信,我的女儿不会和你说的那样去追求维罗宾先生,让他为难。她们从小也没有受过这种训练。男人用不着害怕我们,就让他永远做有钱人去吧。但是,我从你的话里高兴地知道,他是个体面的年轻人,可以认识一下。”
“我记得他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小伙子,”雅亨爵士重复说道,“我记得去年的圣诞节,在邦德庄园的一场小舞会上,他从晚上八点一直跳到凌晨四点,一次都没停过。”
“真的吗?”梅莉爱大声嚷嚷道,眼睛发光,“而且还优雅自若,精神不减?”
“就是。而且八点就起来了,骑着马去狩猎。”
“我就喜欢这样的。青年人就该是这般模样,无论喜欢什么,都应该不知疲倦,孜孜不倦。”
“啊,啊,我明白了,”雅亨爵士说,“我明白了。你现在是要去追求他啦,以后再也不惦记可怜的勃朗德了。”
“雅亨爵士,”梅莉爱恼怒地说道,“我非常不喜欢你那个字眼。我反感人们用陈腐的字眼来笑话人。‘追求’一个人也好,‘征服’一个人也罢,都令人受不了。这种说辞越来越觉得让人没法忍受。如果说它们曾经还算得上巧言妙语的话,可是时间长了,其巧妙之处早就消失殆尽了。”
雅亨爵士不清楚这番指责到底是何意。不过,他还是开心地笑了,就像是他听懂了一般。接着,他回答说:“是呀,无论怎样,你一定会征服很多人。可怜的勃朗德!他已经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我可以告诉你,他是非常值得你去追求的,纵然是发生了这起跌跌撞撞扭伤脚踝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