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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长腿”爱德华一世统治下的英格兰

现在是公元一二七二年,作为王位继承人的爱德华王子还远在圣地,完全不知道他父亲已经逝世的消息。但是贵族们在葬礼后就立刻拥他为王;人民也赞同了,因为他们已见识过王位之争的残酷恐怖。所以,因为腿太长而被戏称为“长腿”的爱德华一世 顺利地被国民接受了。

他的腿再修长也没用,它们必须足够强壮才能支撑他经受住亚洲沙漠中的种种考验。在那里,他的那小支军队在晕倒的晕倒,死的死,逃的逃,仿佛快被沙漠给融化殆尽了。但勇敢的他对此仅仅一笑了之,他说,“哪怕只剩下我的马夫和我一起,我仍会继续向前!”

这种王者精神给土耳其人带来了很多麻烦。他血洗了拿撒勒 的每一寸土地,在无辜的百姓中进行了一场可怕的屠杀,对此我深表遗憾;而后他前往阿卡,并与当地苏丹达成了十年休战协议。在那里,他因为中了一个萨拉森贵族的计谋而差点丧命。这位贵族被称作雅法 的埃米尔 ,他装出一副要皈依基督教的样子,打着想全面了解基督教的旗号,频繁地派心腹信使给爱德华送信——但信使偷偷在袖子里藏着一把匕首。终于,在圣神降临节 的礼拜五,天气非常炎热,沙漠被阳光晒得像一块儿烤过头的饼干,爱德华只穿了件纳凉的宽松袍子,躺在椅子上。那个有着巧克力色的脸庞、明亮的黑色眼睛和白色牙齿的信使又偷偷来送信,像只被驯服的老虎一样跪在爱德华面前。然而,就在爱德华伸手接过信的一瞬间,这老虎突然跳起来,匕首直指他的心脏。他动作迅捷,但是爱德华更胜一筹。他掐住了这个叛徒棕黑色的喉咙,然后把他扔在地上,并用他自己的匕首结束了他的性命。但匕首也伤到了爱德华的胳膊,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却因刀锋上抹了毒而带来了致命的影响。所幸的是,当时军队里有一位当时并不常见的出色医生,及时给他敷上了草药。此外,他忠实的妻子埃莉诺 也尽职地看护他,传言说她甚至亲自从伤口里把毒吸了出来(当然我很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很快,爱德华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由于父亲曾希望他早日归家,爱德华重新踏上了旅程。在意大利他终于遇到了带着父亲死讯的信使;听闻国内一切太平,爱德华便不再急于归家,转而去访问了罗马教皇,并且途经了很多意大利城镇。在这里,作为一名从圣地东征归来的十字军骑士,他不但受到了热烈的夹道欢迎,还收到了人们送上的紫色披风以及高头大马。然而那些欢呼着的人民完全不知晓,这将是最后一位进行十字军东征的英国君主,而二十年内基督徒们在圣地用鲜血换来的胜利也都将被土耳其人粉碎。没错,这些后来都确实发生了。

在法兰西的一个平原上,有一座古老的、名为沙隆的小镇。当国王路过这里回国的时候,一为狡猾的法国贵族——沙隆伯爵——礼貌地向他发出了挑战,邀请他和他的骑士们和自己的骑士们进行一场公平的竞赛,用剑和长枪好好地比一比。有人提醒国王说沙隆伯爵不可信,这并非一场令人愉悦的假日比赛,伯爵真正想要的是一场战斗,他想利用自己人数上的优势消灭他们。

然而国王无所畏惧,在约定的日期带着一千个随从来到约定的地点。当伯爵带着两千个随从从东边袭击他们的时候,他们英勇反击,不一会儿便将伯爵的人马击溃。伯爵抓住了国王的脖子,反被国王摔下马,而后国王跳下马来站在他面前,像铁匠打铁一样狠狠地教训了他。即使是伯爵认输求饶并且交出了自己的剑,国王也不屑于接过剑,反而让一名普通的士兵接过了它。这场激烈的战斗后来被称作沙隆小战役。

英国人对于国王的这些冒险经历非常自豪,所以当三十六岁的他在一二四七年重回多佛尔 、准备前往威斯敏斯特和他的王后一起接受加冕时,人们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仪式。加冕宴非常丰盛,有四百头牛、四百头羊、四百五十头猪、十八头野猪、三百块腌肉和两万只家禽。街上的喷泉和水管里流着的都是美酒琼浆,那些有钱的市民们把绫罗绸缎悬挂在窗外好为庆典增色,同时将大把的金银撒到人群中,引起阵阵尖叫。总之,人们大吃大喝,奏乐欢跳,敲响钟声,抛飞帽子,到处都是欢呼与歌声交织的狂欢,伦敦的古老街道上好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景象了。每个人都那么愉悦,除了可怜的犹太人在房间里瑟瑟发抖,不敢露头;他们已经预感到,这场狂欢的花销迟早要算在自己头上。

在结束犹太人这个悲哀的话题前,我还得补充一下,他们在爱德华一世的统治时期遭到了最无情的掠夺。他们中的很多人被绞死,罪名是毁坏王国的硬币的边缘——可其他很多人都这么做过。他们还被课以重税,被迫带上不光彩的徽章。爱德华加冕礼十三年后的一天,犹太人和他们的妻儿被一起投入监狱,直到他们向国王缴纳一万两千英镑赎身为止。最终,他们所有的财产都被国王掠夺了,只留下少少一部分逃往国外的盘缠。此后很多年这个民族再也不曾抱着发财的念头回到过英格兰,因为他们在这里受到过残酷无情的折磨。

如果爱德华一世对待基督徒也像他对待犹太人一般邪恶,那他毫无疑问是个坏国王。但他总体上是为睿智伟大的君王,在他的治理下国家得以发展。他不喜欢大宪章 ——那么多年来很少有君王喜欢——但他很具有领导才能。他返回英国后提出的首个大胆的建议就是合并英格兰、苏格兰和威尔士,因为后两个国家的国王都太年幼,人民们总在为了国王而彼此纷争,而国王们对此却无能为力。在爱德华一世统治期间,他还和法兰西交过战。为了将这些理清头绪,我们将分别讲述它们的历史,先是威尔士,接下来是法国,最后是苏格兰。

卢埃林 是威尔士的亲王,他在愚蠢的老国王统治期间站在了贵族们那边,但随后他宣誓效忠老国王。当爱德华一世即位时,卢埃林同样被要求宣誓效忠,他拒绝了。后来,爱德华曾三次要求他来英格兰表示效忠,但都被他给拒绝了。当时卢埃林正要迎娶埃莉诺·德蒙特福特——我们在上一个国王统治期间曾提到过这个家族。不巧的是,她和她的最小的弟弟埃默里克乘着一艘英国船从法兰西而来,英格兰国王便下令扣押他们。于是,争吵升级到了顶点。国王率领舰队开往威尔士海岸,在那里包围了卢埃林,他只好躲进斯诺登山的一片阴冷山区避难;在那里他根本无法获得任何补给,在饥饿的逼迫下他很快道歉言和,并签署了和平协议,进行战争赔偿。但国王解除了合约中过于严苛的条款,并且首肯了他的婚姻。至此,国王觉得他已降服了威尔士。

虽然威尔士的人民大都平和、温柔亲切,他们乐意招待陌生人来他们的山间小屋做客,款待他们吃喝,为他们奏琴唱歌。但当他们热血沸腾时,他们也能表现出伟大的勇气和精神。战争之后,英格兰人开始对威尔士人表现得傲慢无礼,仿佛他们是主人一样,这令骄傲的威尔士人无法忍受。不仅如此,他们还相信着倒霉的老梅林 ;每当造成破坏的机会来临时,总有些人能想起他那些倒霉的老预言。此时,一个因为年岁太大而有点糊涂了的盲人老绅士,白须飘飘身背竖琴,突然站出来声称梅林曾经预言,当英格兰的钱币变成圆形之时,会有一位威尔士的王子在伦敦被加冕。恰巧最近爱德华国王开始禁止把一便士切成一半或者四分之一当半便士或者四分之一便士使用。于是英国钱币真的变成了圆形;威尔士人都说梅林预言的时刻到来了,便纷纷揭竿而起。

爱德华国王曾对卢埃林的弟弟大卫王子 恩宠有加,企图以此收买他。但这位王子正是首个站起来造反的人——可能他是被自己的良心所折磨吧。在一个狂风暴雨之夜,他奇袭了当时由一位英国贵族留守的哈登城堡,杀掉了所有守卫,并把这个贵族投入了斯诺登监狱。此事一出,威尔士人民更是团结一心奋起反抗。为此爱德华国王和他的人马一起从伍斯特一路行军到麦奈海峡,并且横渡过去。今夕何夕啊,这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管状的铁路桥。但当日,他们用船只组成了一座能让四十人同时通过的“桥”。国王征服了安格尔西岛,并派人继续前进观察敌情。但威尔士人从天而降使他们惊慌不已,故而退回到船桥上。潮水上涨冲散了船只,为了躲避威尔士人的追赶,他们驶向大海,然而他们身上沉重的盔甲使船只无法承受,成千的士兵沉入水中。这场胜利后,卢埃林在威尔士冬天的恶劣天气的相助下又打了一场胜仗。但国王指派了新的人马从南威尔士前来相助,前后夹击他。卢埃林勇敢地迎战新的敌人,却被卑鄙地杀害了——因为遇害时他手无寸铁。他的头被割下送往伦敦,钉在伦敦塔上,旁边围着花圈,有人说那是常春藤,还有人说是柳条或白银,总之它看起来就像个可怕的硬币,嘲讽着那个预言。

不过,在国王的穷追不舍和本国人的追捕之下,大卫仍旧坚持抵抗了六个月,直到一个威尔人出卖了他和他的妻儿。他被处以绞刑并五马分尸,此后这就变成了英格兰对待叛徒的固定刑罚——这刑法在犯人死后还折磨尸体,实在是卑鄙、残忍、令人生厌而且毫无道理可言。它贬低的不是别的,正是允许这种恶心暴行发生的国家本身——这是一个任谁也无法掩盖的事实。

如今威尔士被征服了。王后在卡那封城堡生下了一位小王子,国王便把他带到威尔士人面前,称他为威尔士人的同胞,并封他为威尔士亲王。自此英国的王位继承者都享有了这个头衔——小王子的哥哥死后,他真的成了威尔士亲王。当然国王也做了些好事,他改善了威尔士的法律并鼓励他们进行买卖。暴乱仍时有发生,但主要是由于那些被赐予了威尔士土地和城堡的英格兰贵族的贪婪和傲慢引起的。暴乱很快被镇压下去,这个国家再也没有了反叛。有个传说提到,爱德华为了不让人民受到吟游诗人和弹唱者的蛊惑,便杀掉了他们。也许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只是偶然遇到一些反抗国王的人罢了。但是我敢说,真正的屠杀仅仅来自弹唱者自己的想象;他们在很多年后写下歌谣,在威尔士的火堆旁一遍遍传唱,直到人们信以为真。

至于爱德华统治期间的第一场对外战争,则是这样被引起的。一艘诺曼底的船与一艘英国船的船员们碰巧要到同一个地方为船只补充淡水。很快,这些粗鲁易怒的家伙开始争吵,继而升级为打斗;英国人用拳头,诺曼底人用刀。在争斗中,一个诺曼底人被杀死了。他的同伴没有向那些和他们发生争吵的英国水手寻仇(我猜是因为那些人对他们来说身强太体壮了),而是带着巨大的愤怒回到了船上,攻击了他们遇到的第一艘英国船,控制了碰巧待在甲板上的、某个无害的商人,他们不仅残忍地用绳子将商人吊在船上,还在他脚下放了一条狗。英国水手为此狂暴不已,从此之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们遇见了诺曼底水手,都会不加节制的拳脚相向。很快,爱尔兰和荷兰水手加入了英国人的阵营,法国和热那亚水手则选择帮助诺曼底人;就这样,海上的大多数水手开始变得像大海一样就狂躁易怒。

爱德华国王在国外声名远扬,所以当法国与其他外国势力产生纠纷时,他被邀请进行仲裁,然后在欧洲大陆一住就是三年。一开始,不论是他还是法国国王腓力 (那个好心的路易国王已经去世一段时日了)都没有介入这些纷争。可后来英格兰和诺曼底双方因一艘船的停泊问题陷入激战,一支八十艘船的英国舰队大败了一支两百艘船的诺曼底舰队。如此一来,事态就变得非常严峻,无法再忽视。于是法兰西国王在巴黎召见身为吉耶纳公爵的爱德华国王,要他亲自为英国船员造成的损失进行赔偿。起初,爱德华派了伦敦主教作为代表,随后他又派了他的兄弟埃德蒙 ——正是这位埃德蒙娶了法国王后的母亲。我想可能是埃德蒙过于随和,被法国的宫廷妇女们的花言巧语给说服了,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被劝服放弃爱德华的公爵领地四十天——法国国王说,这只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所做的形式上的举动——所以当时间已到法国国王却完全无意归还时,他震惊了。我想这导致了他的猝死,反正不久他的确去世了。

如果国外的失地可以靠精力和勇猛赢回的话,爱德华一定是个能够收复它们的国王。他组织了一支大军,宣布自己放弃了吉耶纳公爵的头衔,然后漂洋过海对法宣战。但是战事未起,双方就在罗马教皇的调解下签署了一项为期两年的和平协议。于是失去他挚爱的好妻子、变成鳏夫的爱德华国王和法兰西国王的妹妹玛格丽特 结婚了,威尔士亲王则与法兰西公主伊莎贝拉 订婚。

祸兮福之所倚。由吊死了一个无辜商人而引发的流血冲突确保了英国人民现在所拥有的强大力量。然而为战争做准备是非常耗费金钱的,所以爱德华国王非常需要钱,为此他采取了很多独断的方式来筹款,一些贵族因此而开始坚定地反对他。尤其是赫里福德伯爵汉弗莱·德·波鸿 和诺福克伯爵罗杰·比哥德 态度最为鲜明,他们仍旧认为国王没有权力命令他们带领自己的军队前往吉耶纳,所以断然拒绝了出兵的要求。“皇天在上,我的伯爵,”国王愤怒地对赫里福德伯爵说,“你要么出兵要么就等着被绞死吧!”“皇天在上,我的国王,”伯爵答道,“我既不会出兵也不会被绞死!”随后他们各自在贵族们的陪同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宫廷。国王穷尽各种方法来筹钱。他甚至不顾教皇反对向教士们征税。当教士们拒绝缴纳时,为使他们屈服,国王便声称他们不缴就不能继续得到政府的保护,任何人都可以抢掠他们——事实上好多人都觊觎教士的财产,而且有些人已经开始大胆地抢夺了。教士们发现抵抗的代价太大了,他们承担不起。此外,国王还收缴了商人们手中的皮毛制品,许诺说今后某天会给予赔偿。他还设立了出口羊毛税,因为这个税种太不受欢迎,便被商人们称为“魔鬼之税”。但是这些方法都没有起效。由那二位伯爵带领着的贵族们宣称任何未经议会准许就设立的税种都是违法的,议会拒绝设立新的税种,除非国王重新认可大宪章,并以书面形式正式宣布,以后在这个国家里,除了代表着所有人民的议会外没有任何一股势力能够向人们征集钱财。国王非常不情愿把如此大的权力让给议会,但是他无能为力,只好照办。我们将会看到,未来有一位国王若能从这件事情中吸取些教训,他就能保住自己的脑袋。

由于国王的明智判断,人们还通过议会获得了一些别的好处。许多法律得以改进,保护旅行者、逮捕小偷和杀人犯的相关规章得以颁布,牧师们不得再通过占有大量土地的方式获得权势,国内许多地方还首次任命了治安官(尽管最初不是这样称呼他们的)。

现在我们来说说苏格兰,这可是爱德华一世统治期内最大、同时也最持久的麻烦。

大约是在爱德华加冕后的第十三个年头,苏格兰王亚历山大三世 坠马而死。亚历山大娶了爱德华的妹妹玛格丽特 ,他们所有的儿女都已不在人世,苏格兰的皇冠因此落在了一位年仅八岁的小公主头上。她就是挪威国王艾瑞克的女儿;艾瑞克的妻子则是已故国王的一位女儿。因此爱德华提议,这个被称作“挪威少女”的公主 应该和他的儿子 订婚成亲。但不幸的是,这位少女在来英格兰的路上感染重病,于奥克尼群岛着陆后便不幸身亡。苏格兰随即发生了一场大骚乱;十三个人声称自己享有继承权,骚动由此蔓延。

爱德华国王一向因为他的睿智公正而颇负盛名,因此人们认为这场纷争应由他来裁决。他接受了这份信任,并带领军队来到了英格兰和苏格兰的交界处。他要求那些苏格兰的贵族们去特威德河英属岸边的诺拉姆城堡见他。他们如约前往了。但在他有所举动之前,他要求所有人都尊他为他们的最高统治者。就在这些人犹豫之时,他又说道,“我头顶着圣爱德华的皇冠,以他的名义,我就该享有这权利,我会用生命维护这皇冠和权利!”那些苏格兰贵族被弄得措手不及,只得要求爱德华给他们三周考虑的时间。

三周过去了,另一场会议在河的苏格兰属岸边的一片绿色草坪举行。在那十三个追逐王冠的人中,只有两人凭借和皇族的血缘关系真正拥有继承权。他们分别是约翰·贝利奥尔 和罗伯特·布鲁斯 。毋庸置疑,权力的天平向约翰·贝利奥尔倾斜更多。然而在这场特别的会议中贝利奥尔却没有出席,反而是布鲁斯露面了。当他被问及是否会尊英格兰国王为最高统治者时,他坦率无疑地回答说他会。第二天,约翰·贝利奥尔出席了,也给出了同样的答案。至此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尘埃落定,人们便展开了一系列调查,以便弄清这两人的头衔。

这场调查花费了不少时日——足足有一年多。借调查进行之机,爱德华在苏格兰到处游历,并要求各阶层的苏格兰人民都承认自己是他的属臣,不然就把这些人关起来直到他们承认为止。同时,他任命专人来组织调查,为此还在贝里克举行了议会,在深度听取了两位继承人的陈述后进行了很多谈话讨论。最后,在贝里克城堡的大礼堂里,国王选择了约翰·贝利奥尔,约翰本人也同意在英格兰国王的恩惠和许可之下戴上自己的王冠,并在斯昆 举行了自己的加冕礼;这座修道院里的一把历经岁月的石椅见证了历代苏格兰国王们的加冕仪式。接下来,爱德华国王将上任苏格兰国王死后就开始使用的伟大封印一分为四,放入了英格兰的国库。他觉得已经把苏格兰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了。

但苏格兰自己仍旧拥有坚韧的意志。爱德华国王认定,苏格兰国王不该忘记自己属臣的身份。每当他听闻苏格兰法庭上诉时,便召来苏格兰国王,让他当着英格兰议会的面为自己和法官们辩护。苏格兰人民将这一举动视为对自己民族的侮辱。终于,这个原本没有什么雄心壮志的约翰·贝利奥尔也从苏格兰人那里汲取了足够的意志,拒绝再次前往。于是,国王进一步要求他帮助自己在海外征战(战争当时正在进行),同时让他放弃杰德堡、罗克斯堡和贝里克堡这三座坚固苏格兰城堡的所有权,以确保贝利奥尔的地位,但无一如其所愿。恰恰相反,苏格兰人民将他们的国王藏在高地与群山之中,以显示他们反抗的决心。因此爱德华率领三千步兵和四千匹马来到贝里克,夺取了城堡并屠杀了所有守卫和城中的居民——男人、女人、小孩无一幸免。萨里伯爵,也就是瓦伦勋爵,紧接着进军邓巴城堡,血洗了苏格兰军队 。大获全胜后,萨里伯爵被留下守卫苏格兰,王国内所有主要职位都交由英格兰人出任,有权势的苏格兰贵族们被迫移居英格兰,皇冠和权杖也被拿走了。就连那把老石椅也被挪到了威斯敏斯特修道院,直到今天你还可以在那里看见它。贝利奥尔则被囚禁在了伦敦塔,只能在塔周围方圆二十英里的范围内活动。三年后他被允许前往诺曼底,他在那里有一些财产,并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后的六年。我敢说,这六年时光一定非常愉悦,远比他居住在愤怒的苏格兰的岁月要愉悦得多。

如今,在苏格兰西部有一位家境殷实的绅士,名字叫做威廉·华莱士 。他是一名苏格兰骑士的第二个儿子。他魁梧强壮,胆识过人,当他对乡民讲话时,他燃烧着的语言中蕴含着一股力量,总是能激起人们的共鸣;他深爱着苏格兰,也因此痛恨着英格兰。此时占据着苏格兰托管地的英格兰人跋扈的举动让骄傲的苏格兰人无法忍受,一如当年的威尔士人民一样。但是苏格兰没有谁的怒火能够和威廉·华莱士匹敌。一天,一名对为威廉知之甚少的的英格兰官员公开侮辱了他。他就立刻杀死了这名官员,然后藏身于山野之中,在那里他加入了由威廉·道格拉斯爵士带领的反抗爱德华国王的起义军,成为了这个始终为了独立而战的民族中最果决无畏的战士。

负责监管苏格兰的英国官员在华莱士面前落荒而逃;这件事鼓舞了所有的苏格兰人民,他们奋起反抗,对英国人发起了无情的进攻。萨里伯爵在国王的要求下召集了边境所有郡县的兵力,和两支英格兰大军一起前往苏格兰。对抗这些军队的是由华莱士一人领兵的四千人,他们在距斯特灵 两公里内的福斯河边等待着这些侵略者。这条河上只架着一座名叫吉尔迪恩的破木桥,它窄到只能允许两人并肩通过。华莱士把他的大部分人马都藏在了高地上,自己则一边监视着桥上的动静,一边静静等待着。当英格兰大军终于到达河的对岸之时,他们派信使来开出了条件。以苏格兰自由之名,华莱士只让这些信使带回了他的蔑视。萨里伯爵手下的英格兰官员们也能看到桥上的情况,他们建议他要小心审慎。但是以爱德华的财政大臣克莱辛翰这个莽夫为首的另一些人则催促他立刻开战。于是他命令军队前进,一千名英格兰士兵两两并肩过了桥,苏格兰军队却如顽石一般毫无反应。两千人、三千人、四千人、五千人过桥了。之前按兵不动、甚至连帽子上的羽毛都没有一丝动静的苏格兰人突然行动起来。“前进!第一队去桥下!”华莱士叫喊道,“一个英格兰人也不要再放过来!剩下的,和我一起去把已经过来的五千人撕成碎片!”余下的英国士兵眼睁睁看着却爱莫能助。克莱辛翰也被杀掉了,苏格兰人还把他的皮剥下做成了马鞭。

爱德华国王此时正在国外。接踵而来的胜利不但使英勇的华莱士重新赢回整个国家,他甚至还有精力出兵英格兰边界。可是,再过了几个寒冷的月份之后,国王回来了,并全力以赴地投入了战斗。一天晚上,他被躺在身旁的战马踢断了两根肋骨,有人哭喊说他死了,为此他不顾疼痛,骑马穿过营地以稳军心。当时机降临时,他下令前进(当然他仍旧处在伤痛之中),并带领军队来到了福尔柯克 附近,因为有消息称苏格兰人驻军在一片沼泽后的石头地上。在这里,他大败华莱士,并且杀掉了一万五千敌军。华莱士带着残军败将返回了斯特灵。英国人穷追不舍,为了不让英国人得到补给,华莱士干脆一把火烧了整座城,然后逃走了。珀斯城的居民们随后也同样烧了自己的房子。断了补给,爱德华只好撤军。

另一个罗伯特·布鲁斯 ——那个和贝利奥尔有过王位之争的罗伯特·布鲁斯的孙子,现在正在反抗军中(当然老一点的布鲁斯已经去世了)。约翰·科明 ,也就是贝利奥尔的侄子同样在军中。这两个年轻人一致反对爱德华,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共鸣了,因为他们都是苏格兰王位的竞争者。可能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点,也知道即使他们有希望从英格兰国王那里得到宽恕也没用——绝大多数苏格兰人会要求罗马教皇插手。而教皇基于不要白不要的原则,冷淡地声称苏格兰属与他。但这太过分了,议会也友好地告知了教皇这一点。

一三零三年的春天,国王派约翰·西格雷夫爵士 出任苏格兰总督,并给他两万名士兵以平息反叛。约翰爵士原本应该更小心点的,但他驻军在了爱丁堡附近的罗斯林 ,并把军队分成了三块。苏格兰士兵抓住机会,各个击破,并杀死了所有俘虏。国王只好再次亲自出征,集结了一切可用兵力,横穿整个北苏格兰,无人能挡。他把丹弗姆林作为自己冬季驻军的地方。苏格兰人现在看来已经非常无望,科明和其他的贵族们已经投降并且得到了宽恕,只有华莱士仍在坚持。有人来劝降他,不过没有明确保证他的生命安全。但他仍在同愤怒的国王作斗争,藏身于高地的悬崖峭壁之中,身旁便是雄鹰的巢穴。山洪在他身旁咆哮,大雪在他侧旁堆积,狂风在他头顶呼号,多少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他都和着自己的格子呢外套而眠。但没有什么能够摧毁他的意志或是减弱他的勇气,没有什么能够使他遗忘或是原谅这个国家所犯下的错。即使一直坚守着的斯特灵城堡被国王用各种武器围住,即使教堂的房顶被拆下当做原料来制作武器,即使年迈的国王以重返青春般的精神在坚定地组织围攻,即使英勇的守卫们(让人惊讶的是,随后发现包括守卫包括几名女士在内总人数不过二百人)已被饥饿打败跪下投降还受到了非人的侮辱,即使苏格兰已没有一丝希望之光,威廉·华莱士仍旧坚定而骄傲,仿佛他已看见强大无情的爱德华陈尸在自己脚下。

最后是谁背叛了威廉·华莱士已不可考证;但他的确是被背叛的——很可能是被一名侍从。总之,华莱士被约翰·门蒂思爵士押往邓巴顿城堡,从那里解送伦敦。他的英勇无畏之名吸引了众多伦敦民众的围观。在威斯敏斯特厅,他头戴月桂冠接受审讯——据传言称是他要么说过他应该或者一定要在这里戴上月桂。然后他被当做强盗、凶手和叛徒治罪。他们叫他强盗(他对那些审讯他的人承认说)是因为他抢走了国王的战利品;叫他凶手是因为他曾手刃一名无礼的英国人;叫他叛徒——可他不是,因他从未宣誓效忠国王,所以他轻蔑地看待这种效忠。他被拴在马后一路拖至西史密斯菲尔德,而后被吊上了高高的绞刑架,在死前被开膛破肚,死后则惨遭分尸、身首异处。他的头颅被插在伦敦桥的一根竿子上,右臂被送往纽卡斯尔,左臂在贝里克,腿则在珀斯城和阿伯丁。但就算爱德华把他的尸体切成更细碎得一寸寸、每一寸都送往不同的地方,这也比不上华莱士的声名流传得广。只要英语所及之处,就会有故事和歌曲讲述着他的传说,只要苏格兰的河山尚存,华莱士就会被永远铭记。

从与可怕敌人的对峙中解脱出来之后,国王为苏格兰制定了一份更为公平的计划,将苏格兰政府职位均分给苏格兰和英格兰的贵族们,并赦免了过往的一切罪责。年迈的国王认为这样做能化解一切。

但他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科明和布鲁斯密谋,约定在邓弗里斯的灰修士教堂见面。但据说科明设计了布鲁斯,向国王通风报信;布鲁斯也被告知说科明很危险,一场打斗可能在所难免——某天晚饭时,布鲁斯收到了朋友格洛斯特伯爵送来的十二便士和一双马刺,这就是警告他的标志。然后他便飞身上马带着满腔怒气赴约。这是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为了防止有人跟踪他还把马蹄铁倒装着。途中他碰见了一个面目可憎的仆人——科明的信使,于是他杀掉了这名信使,并在这人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封能证明科明的背叛的信件。不管情况将如何,这对头脑发热的仇敌都极有可能在碰面的教堂大吵一架。而且不论他们争吵了什么,他们都确实在这个教堂里口角相向,而后布鲁斯拔出匕首把科明刺翻在地。当脸色苍白心慌意乱的布鲁斯走出来时,一直等待着他的朋友们问他怎么了,“我认为我杀死了科明。”他说。“你认为你杀死了他?”其中一个人说道,“那就让我确定一下吧!”说罢他就走进教堂,当他发现科明还活着之后,就继续捅了他好几刀。他们知道爱德华国王永远也不会赦免这桩新的罪行,便宣布布鲁斯为苏格兰王,并在斯昆加冕——当然这一次没有石椅的见证。然后他们再一次反叛了。

当国王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他将威尔士亲王和两百七十名年轻贵族封为骑士,并命人砍下圣殿花园的树木为这些骑士做帐篷。按照惯例,他们整夜看守着自己的铠甲,一些人守在圣殿教堂,一些人则守在威斯特敏斯特大教堂。在接下来的公众盛宴上,吟游诗人们把两只裹着金网的天鹅摆在桌上,国王则以此和上帝之名起誓,他一定会为科明复仇,并惩罚万恶的布鲁斯。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他授意儿子威尔士亲王,如果他没达成誓言就去世了,那么直到复仇完成那天才可将他埋葬。第二天清晨,亲王和其他所有年轻的骑士一起策马奔赴边境加入了英格兰军队,此时已经卧病不起的国王则坐着马车跟随在后。

在输掉一场战役并面临重重危险和苦难的情况下,布鲁斯逃往爱尔兰,在那里躲藏了一个冬天。这个冬天,爱德华则在追捕和处死布鲁斯的亲属随从中度过。对于这些人,无论老少,他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怜悯或仁慈。第二年的春天,布鲁斯重新露面了,并且赢得了几次胜利。在这些战役中,双方都表现得极为残暴。比方说布鲁斯那两个因身负重伤而被俘虏的兄弟,被爱德华下令立即处死。布鲁斯的朋友约翰·道格拉斯爵士从一名英格兰爵士那里夺回了自己的道格拉斯城堡,他屠杀了所有的守卫并一把火烧焦了所有尸体,他的手下把这个被极其恐怖的方法“烹制”过的地方叫做“道格拉斯肉柜”。但是布鲁斯仍旧取得了胜利,并一路把彭布罗克伯爵和格洛斯特伯爵赶到了埃尔城堡而后发起围攻。

卧床一冬仍从病床侧畔指挥军队的国王现已动身前往卡莱尔,在那里他命人将旅途中自己使用的担架抬到大教堂献给上帝。然而,他重新回到马背上——这也是他最后一次骑马了。他已六十九岁高龄,已统治了三十五年之久。他已病入膏肓,四天只能行进六英里。但即使是以这种步调,他仍坚定地一步步迈向边界。最后,他倒在了沙堡村,临终前交代身旁的人要让威尔士亲王记住他父亲的誓言,除非完全征服苏格兰否则永不停歇。随后,他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MyhI1GwQl26zSgqo3XjAUFgX8mfljeDWFH2TU/R8Ri7sqkNnmXSu3lcMjo2ctdLM



第十七章
爱德华二世统治下的英格兰

当他父亲去世时,第一任威尔士亲王、爱德华二世 只有二十三岁。老国王曾经放逐了一个名叫皮尔斯·加韦斯顿 的男子;此人来自加斯科尼,是王子的宠臣,因遭到国王的百般厌弃而被驱逐出英格兰,国王甚至命令王子在其病床前起誓,永远不把皮尔斯带回来。然而爱德华二世继位后不久,便和其他国王、王子一样打破了誓言(他们不吝于立誓,但往往都干脆的打破了誓言),立即派人请回了这位亲爱的朋友。

如今,加韦斯顿虽然容貌出众,却只是个鲁莽、傲慢、无畏之辈。他被不可一世的英格兰贵族们所憎恶:这不仅仅因为他僭越王权、架空朝庭,还因为他在骑士比武中表现得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出色,并傲慢地讥讽嘲笑那些失败者们:有人被他叫成“老肥猪”,有人被叫做“戏子”,有人则是“犹太佬”,还有一个是“阿登黑狗”。这些外号取得毫无技术含量,却让贵族们的大为恼火,这其中当然就包括那个被称作“黑狗”的。这一位不是别人,正是沃里克伯爵 ,他发誓一定要让皮尔斯·加韦斯顿尝尝“黑狗”尖牙利齿下的滋味。

然后伯爵始终没等到报仇的时机,相反,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它今后似乎也不可能到来了。国王将加韦斯顿封为康沃尔伯爵,还赐予了他丰厚的财富。更有甚者,在国王前往法兰西迎娶伊莎贝拉公主 (腓力四世 的女儿,传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的时候还任命加韦斯顿为摄政王。国王在布洛涅 的圣母教堂举办了一场奢华无比的婚礼,有四位国王与三位王后出席了典礼——简直就像一套宫廷扑克牌,因为我敢说绝对有不少人前来扮演杰克 )。可直到婚礼结束时,国王似乎对这位美艳动人的妻子也没提起多少兴趣,反倒是急不可耐地要去见他的加韦斯顿。

回宫后,除了加韦斯顿,国王的眼中再也装不进任何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国王马上箭步飞奔到宠臣的怀抱中,拥抱他、亲吻他、唤他作兄弟。在随后的加冕礼上,加韦斯顿自然成为了权贵之中最富有,也最引人瞩目的人,他还得到了护送王冠的殊荣,这不仅让贵族们对他感到前所未有地讨厌,也引起了人民群众对他的鄙视。并且,无论加韦斯顿如何向国王抱怨并请求惩罚那些不对他使用尊称的人们,他们也绝不会称呼他为康沃尔伯爵,而是坚持直呼其名——皮尔斯·加韦斯顿。

贵族们直白地向国王表示他们绝不能容忍这位宠臣,并强迫国王将加韦斯顿遣送出英格兰的国境,这位宠臣还被强制发誓(又发誓!)他永远也不会再回来。贵族们原以为他会被毫无尊严地流放走,直到他们听说他已经被任命为爱尔兰总督。即便如此,这还是不能让执迷不悟的国王感到满足,一年后他又把加韦斯顿带回了王宫。如此荒唐的溺爱不仅令朝廷和人民感到作呕,也使得他美丽的妻子感到十分不快,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爱这位国王了。

如今国王急需王室一向急需的东西——钱,可刚刚获得新权力的贵族们坚决不肯让他去筹钱。国王在约克召集了议会,但只要他还将那位宠臣留在身边,贵族们就拒绝参加议会。于是国王又跑到威斯敏斯特召集另一组议会,并把加韦斯顿送走了。这时,男爵们才全副武装地进来了,他们自己组织了一个委员会,诣在矫正这个国家和王室存在的滥用特权的行为。

接受了贵族的条件之后,国王终于得到了一定的金钱,并直接同加韦斯顿一起逃离到苏格兰与英格兰交接的地方,在那里一起消磨时光一起享乐。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布鲁斯 已准备好将英格兰人驱逐出苏格兰。爱德华一世曾让他可怜而孱弱的儿子发誓(据某些人所说)不要埋葬他的尸骨,而要将它们用大锅煮干净,出征之时就列在阵前激励士气,英军一日不胜则尸骨一日不葬。但第二位爱德华和他父亲截然不同,所以布鲁斯的力量和权力也一天比一天强大了起来。

贵族委员会在经过了数月的审议后,命令今后国王应当固定时间每年召开一次议会,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组建两次,以此替代原本由国王一人决定何时召集议会的制度。此外,他们进一步要求加韦斯顿被流放,而且只有等到他死了才能将尸体运回国。此时国王的眼泪也已无济于事,他被责令将他的宠臣遣送到佛兰德 。然而,这个十足的傻瓜刚把加韦斯顿送走,便立刻使用小儿科的狡猾手段解散了议会,并出发前往英格兰北部,妄图建立起一支反抗贵族的军队。而且,他再一次将加韦斯顿带回了皇宫,将所有被贵族们剥夺的财富与头衔重新还给了他。

贵族们终于明白,现在除了置这个宠臣于死地已经别无选择。其实根据他的流放条件,他们本可以把这件事情以合法的形式完成,但是我很遗憾地说,他们却选择了卑劣的方式。在国王的堂兄、兰开斯特伯爵 的带领下,他们率先攻击城堡中的国王和加韦斯顿。国王趁乱乘船出逃,可这个吝啬的家伙只让他宝贝的加韦斯顿跟着他,却心安理得地把他的娇妻抛在身后。

不过,在他们相对安全的时候,二人却分开了;国王前往约克郡集结一支武装部队;与此同时,宠臣则负责安安稳稳地在斯卡布罗城堡待着,监视海上的情况。而这正中贵族们的下怀,因为他们知道城堡没办法抵抗外侵,所以他们袭击了城堡并让加韦斯顿投降。在彭布罗克伯爵 义正辞严地用自己的信仰立誓,保证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和暴力袭击之后,加韦斯顿把自己交给了这个昔日曾被他唤作“犹太佬”的贵族。

现在,加韦斯顿被带去了沃灵福德城堡,并被体面地拘留起来,当他们来到了德丁顿、一个挨着班伯里的地方时,他们在那里的城堡停驻并休息了一晚。究竟彭布罗克伯爵本来就知道把他的犯人留在那里会发生什么,还是真的打算留下犯人去看望正处在附近的妻子(正如他所假装的),但真正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何种情况,伯爵都是一位有义务去保护犯人的尊贵的绅士,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早晨,当宠臣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就被要求穿好衣服并下楼去后院,他照做了,毫无疑心。但当他发现自己被一群全副武装的陌生人包围时,他吓得大惊失色。“你还认识我吧?”领头的人说道,而这个人也同样是从头到脚底将自己武装起来。“我就是阿登‘黑狗’!”

让皮尔斯·加韦斯顿尝到“黑狗”尖牙利齿下的滋味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他们把他放置在一头骡子上,伴随着搞笑的姿势和军事音乐,驮着他来到了“黑狗”的“狗屋”——沃里克城堡,一些伟大的贵族正聚在那里,急不可耐地商量着怎么处置加韦斯顿。有人说应当放了他,但是对此场内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反对声,这就是“黑狗”的叫声——我敢说,这声音简直穿透了城堡:“你已经抓住了猎物,现在放虎归山,以后肯定还得去把他捉回来。”

他们最终决定处死加韦斯顿。加韦斯顿急忙扑倒在兰开斯特伯爵——也就是他口中的“老肥猪”脚下求饶,但是“老肥猪”和“黑狗”一样心狠手辣。于是加韦斯顿被带到在从沃里克通向考文垂的路上;那是一条风景优美的小路,美丽的埃文河顺着那条路延展而去,在未来的某一天,威廉·莎士比亚 将在那里出生、埋葬。那是一个明媚的五月天,埃文河的水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也就在那里,他们砍断了加韦斯顿的可怜的脑袋,血染了那片土地。

当国王听说了这残暴的行为之后,他悲痛而愤慨地宣布向贵族们开战;双方持续交战了半年。但是,他们随后意识到联合起来对抗布鲁斯是非常必要的,因为趁着他们分裂的这段时间,布鲁斯在苏格兰集结了强大的力量。

有情报声称布鲁斯当时正在围攻斯特灵城堡,当地总督已经被迫向布鲁斯做出了投降的保证,除非有人能在某个期限到来以前替他解围,否则他只能履行诺言。随即,国王命令贵族们带领各自的士兵到贝里克汇合;但是,贵族们根本不关心国王,所以他们忽视了国王的召集,并错失了时机——眼看第二天就是布鲁斯为总督所定的最后期限了,国王才到达斯特灵,而且他的武装力量比他原先期待的要小得多,总共只有十万士兵。虽然布鲁斯的力量还不足过四万,但是,他把军队划分为了三个方阵,牢牢地驻扎在班诺克河与斯特灵城堡之间。

就在那天晚上,在国王赶来时,布鲁斯已经凭一次壮举大大鼓舞了士气。由于布鲁斯骑着一匹矮种马,又冲在军队前线,手持一把轻战斧,头戴金色王冠,很快就被英格兰骑士——亨利·德·波翰所发现,这位全副武装的英格兰骑士自以为仅凭他一己之力就能推翻布鲁斯,他骑上战马,策马前进,妄图用重矛刺杀他。然而,布鲁斯成功避开了袭击,然后举起战斧,一个挥手便将波翰的头颅劈成两半。

当第二天到来、战火燃起的时候,苏格兰人带着那一幕的记忆奔赴战场。布鲁斯英勇的侄子伦道夫 指挥着一小队人马,深入到英格兰士兵之中。这群英格兰人个个全副武装,锃亮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很快,苏格兰人被迅速包围并似乎马上就要失利了,陷入了敌方的汪洋大海。然而,他们的反攻却非常猛烈,灭敌无数,以至于英格兰人也变得胆怯起来,犹豫着不敢进攻。随后布鲁斯带着其他兵力亲自赶来。正当英格兰军队因此而倍感压力之时,他们突然发现山上出现了新的苏格兰军队,然而这些人的真实身份仅仅是随军流动的平民而已。他们总共一万五千余人,是布鲁斯让他们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

格洛斯特伯爵 指挥英格兰骑兵,企图用最后一搏改写那一天的命运,却不料布鲁斯(就像故事中的巨人杀手杰克一样)已经在地面上挖了陷阱,并用泥土和草堆掩盖起来,里面插着削尖的木桩。数以百计的人马落入陷阱中。最终,英格兰军队被完全击溃;他们所有的财物、储备物和武器都被苏格兰人掠走。如果将被抢走的货车和其他轮式车辆排成一条线,足有一百八十英里长。至少在那个时刻,苏格兰的命运被完全改变了;在苏格兰的土地上,再没有一场胜利比班诺克本之战 更加声名显著。

在英格兰,瘟疫和饥荒英格兰接踵而至,而无能的国王和他倨傲的贵族们依旧争执不休。爱尔兰一些动乱的首领建议布鲁斯接管爱尔兰,于是他派出了弟弟爱德华·布鲁斯 ;爱德华在爱尔兰加冕成了国王。后来在爱尔兰战争期间,布鲁斯曾亲自前去帮助,但最终他的弟弟还是被打败并被杀害了。罗伯特·布鲁斯只得回到苏格兰,继续壮大自己的势力。

正如英格兰国王的毁灭起源于一个宠臣那样,他同样也终结于一个宠臣。爱德华二世脆弱到无法完全依靠自身存活,所以他很快又找了个新宠臣——休·德斯潘赛 。作为一位来自古老家族的贵族之子,休非常英俊,也非常勇敢,无奈作为一个羸弱又无人问津的国王的宠臣,这样的位置令他自身难保。贵族们都联合起来与他作对,就因为国王喜欢他,所以他们都埋伏以待,伺机毁灭他和他的父亲。现在,国王已经将他许给了最新一任格洛斯特伯爵的女儿,并在威尔士给予了他和他父亲一笔巨大的财产。

这对父子想法设法扩充自己财产。在威尔士期间,他们向一位名叫约翰·德·莫布雷的威尔士绅士以及其他愤怒的威尔士绅士施暴,夺走了他们的城堡、没收了他们的土地。最初兰开斯特伯爵将这位宠臣安置在宫廷中(他是伯爵的一个穷亲戚),但后来觉得一个宠臣获得如此地位和殊荣实在有损伯爵的尊严,所以他、他的贵族朋友们连同威尔士人一起来到了伦敦,向国王递交了要求废黜那对宠臣父子的文书。一开始,国王不假思索地否决了这一建议,并给予这些人一个毫不客气的回复,但当他们在霍尔本和克勒肯维尔驻扎、武装,并来到威斯敏斯特的议会时,国王只得妥协了,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但国王的好运气来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一切都起源于一个意外情况:当时美丽的王后在旅行,一天晚上她来到了一个皇室城堡,要求在那里借宿一晚。这座城堡的主人正巧是那些愤怒的贵族之一,他此时刚好不在,但他的妻子拒绝接待王后。于是双方的仆人扭打了起来,其中的几位皇室侍者被杀。那些原本毫不关心国王的人们,却对美丽的王后在自己的领地被如此残忍地对待而感到十分愤慨。国王利用人们的这种情绪,围困了城堡并接管了它,随后把德斯潘赛父子召回了家。为此,贵族联盟和威尔士人动身投奔了布鲁斯。

国王在巴勒布里奇 上遇到了他们,并在双方的会战中获得了胜利,还俘虏了一批贵族,其中便包括国王下决心要除掉的兰开斯特伯爵;此时伯爵已经年迈。伯爵被带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庞蒂弗拉克特城堡,在那里接受了一个特派法庭的不公正审讯,甚至不允许为自己辩护。他被侮辱、殴打,然后被架到一批没有马鞍的饿马背上拖出去砍了头。同时被吊死的还有二十八位骑士,他们死后还遭到了分尸。当国王施行这项血腥的暴举时,他也同布鲁斯达成了一项全新且长久的停战协议。同时,国王比以往更加宠幸德斯潘赛了,还封了他父亲为温切斯特伯爵。

然而,一名在巴勒布里奇被捕的重要人犯逃脱,为国王的好运气画上了终止符;他就是总在和国王对着干的罗杰·莫蒂默 。国王将他判处了死刑,然后关在伦敦塔中严加看管。可莫蒂默在葡萄酒中放了安眠药,请侍卫们大喝了一顿,待他们都失去了意识,他就突破地牢,潜入厨房,爬上烟囱,利用备好的绳梯从屋顶爬了下来,越过哨兵,顺河而下,最后躲到一艘船中驶向一个有侍从和马匹等待他的地方。最终他成功逃到了美丽王后的兄长——查理四世国王 统治下的法兰西。查理借机挑起争端,借口是英格兰国王没有出席自己的加冕礼,这是对法兰西国王的不敬。于是有人建议美丽的王后应当到法兰西去从中调停,王后照办了,并给国王写信说,既然他生病没办法亲自前往法国,那么就把年仅十二岁的王子派过来替他尽责吧!事情一结束,她就会立马带着王子返回英格兰。国王同意了;然而,王子和王后却留在了法兰西,罗杰·莫蒂默则变成了王后的情夫。

当国王一次次写信要求王后回家的时候,她并没有告诉国王她是多么的鄙视他以至于再也不想和他一起生活(尽管这是事实);相反,她说她太惧怕德斯潘赛父子了。总之,她的目的就是瓦解宠臣们和国王的势力,尽管他们的势力不怎么强大,为此她计划入侵英格兰。一年后,她带着两千法兰西士兵和身在法兰西的英格兰流亡人士在萨福克郡的奥威尔登陆了。到达英格兰后,她即刻联合了国王的两个异母弟弟——肯特伯爵 和诺福克伯爵 ,以及贵族们的力量,最后竟还将第一位派去击退她的英格兰将军游说到了她的旗下;这位将军还带去了他的所有人手。听到这些消息后,伦敦居民非但没有站在国王这边,反而还打开伦敦塔,释放了所有囚犯,并向美丽的王后脱帽欢呼。

国王带着他的两位宠臣逃到了布里斯托尔。他让老德斯潘赛负责掌管村镇和城堡,自己则带着小德斯潘赛去威尔士。但由于布里斯托尔人本来就反对国王,而且没人能守得住城墙内都是敌人的城池,所以德斯潘赛在第三天投降了;他受到了审判,罪名是国王不忠且迷惑了“国王的心智”——尽管我怀疑国王是否真的有心智。老德斯潘塞年逾九十,原本应当得到尊重,但是他的年纪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同情。他最终被施以绞刑,并在还有意识之时就被分尸、尸体被分切成碎片然后丢去喂狗。他的儿子也很快落网,并在赫里福德以一系列愚蠢的罪名接受了同一个法官的审讯,他头戴荨麻项圈,并被在五十英尺高的绞刑架上被吊死。而他可怜的老父亲和他都是再无辜不过的人了,他们最大的罪过莫过于曾与国王为友,只不过这位国王是一位人间罕有的昏君;他们本不该向他屈尊、向他谄媚。我知道这是很大的罪名,而且会招致更多的灾祸;但是,许许多多的贵族和绅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甚至还不乏一些贵妇人——都曾向国王溜须拍马,但他们既没有被拿去喂狗,也没有在五十英尺高的地方被吊死。

可怜的国王四处奔逃,却一直没有找到能够落脚的地方,最后只得投降,然后被关进了凯尼尔沃思城堡 。与此同时,王后起身前往伦敦并召见了议会。会间,王后最有智谋的朋友赫里福德大主教问道,当王冠戴在一个愚笨、懒惰、可怜的国王头顶之时,我们该做些什么?难道不是摘掉他头顶的王冠让他让位给自己的儿子吗?我不知道王后这时是不是真的同情国王,但是她开始哭泣。于是主教继续说道:“那么,各位绅士和议员们,你们觉得我们应不应该派人去凯尼尔沃思看看国王陛下是否愿意退位?”不过在我看来,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应该是:“愿上帝保佑他,并宽恕我们将他废黜!”

诸位贵族和议员们纷纷对这个建议表示了赞许,于是一个代表团被派往凯尼尔沃思。当国王穿着一件破旧的黑袍子来到城堡大厅并发现人群中有一个主教时,这个软弱的人顿时跌坐在地,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人把他扶起来,可下议院发言人威廉·特吕赛尔爵士的冗长演讲又差点把国王吓了个半死,因为这段演讲中声明他已不再是一名国王,人民也毋须继续效忠于他。随后王室主管托马斯·布朗特爵士的行为更是令他几近气绝:这位爵士上前折断了他的白色权杖——这是国王已薨之时才会进行的仪式。就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他们逼问国王他关于退位的看法,于是国王只能回答说他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出路。于是,他退位了;第二天他们就宣布王子继位。

我希望我能用这样话语结束这段历史:国王在凯尼尔沃思的城堡和花园里度过了自己与世无争的余生,身边带着一个宠臣、衣食富足、别无所求。但事实却与之相反。在他被囚禁期间,国王受尽羞辱。人们凌辱他、轻慢他、让他用地沟里的脏水洗漱;国王在无奈之下只能哭诉,说自己至少应该有温热的清水。总之他的情况悲惨极了。他被从这座城堡转移到那座城堡,从那座城堡又被转移到下一座,原因是这个伯爵或那个伯爵对他太“仁慈”。直到最后他来到了赛汶河畔的伯克利城堡 ;在那里(那时伯克利伯爵因病不在城堡)他不幸落入了两个黑恶棍之手,他们是托马斯·古尔奈和威廉·奥格尔。一三二七年九月二十一日的晚上,惨叫声穿过厚厚的城墙划破厚重的夜,惊醒了附近镇子里的百姓,他们说:“求上天对国王仁慈点吧,听听那惨叫声,想必阴暗的监狱里他一定受了什么折磨。”然而第二天清晨,他死了,尽管没有淤青、刺伤或是其它其他明显痕迹,但他面目扭曲。后来有流言传道,那两个恶棍古尔奈和奥格尔逼他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如果你曾到过格洛斯特,看见过它美丽的大教堂中心的那座塔以及塔上四座华美的小尖峰,你也许会记起那个可怜的爱德华二世。在十九年半的庸君生涯结束后,他被埋葬在了这座古老城市的修道院里,享年仅四十三岁。 MyhI1GwQl26zSgqo3XjAUFgX8mfljeDWFH2TU/R8Ri7sqkNnmXSu3lcMjo2ctd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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