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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移?东进?向南?僵局

会议出现了百家争鸣的局面,项英为此深感烦恼。叶、袁、周所提的三个方案,都和他的南进设想大相径庭。他本想一个上午就可结束会议,现在,各有各的方案,思想乱了。只怪叶挺开了个坏头。本来只是让他介绍情况,没想到他竟然分析利弊提出方案,弄乱了与会者的思想。

好在项英有处理这种复杂情况的经验,他说:“我们不可能就每一个提议展开讨论,时间不允许,而且越争越乱……讨论问题,必须抓住中心,必须有个重点。现在,还是先请参谋处提供个完整的方案,而后讨论。”他向赵令波作了个手势,“赵处长,你先说。”

赵令波庄严地清了清嗓子,把教鞭点在向东的两条红线上:“根据政委多次指示,参谋处绘制了这张图。向东,为第一条路线,这条路线可分南北两线走。刚才,军长讲的是东进路线的南线,还有一条,可从峨岭、宣城走,从铜、繁北渡,”赵令波把教杆指到另一条红线,“这是第二条路线。这一点,政委、军长都多次作过分析,这是蒋介石借刀杀人之计,我们不能上当。那么只有向南,而后再绕道向东……”赵令波指向第三条线,“这条路线,政委有非常明确、非常精辟的见解,还是请政委……”

“谈不上精辟,只是我个人的意见。”项英站起来,走到图边,从赵令波手中接过教杆,“既然向东、向北都行不通,那只有向南!军长刚才说得对,向顽军后方行动,政治上对我不利。他们要动手有所借口,这是一不利;我们孤军深入,易受包围,顽方在战略上处于主动地位,这是二不利……”与会者都点头称是。

项英尽量表现出他的客观性:“南进,这的确是一步险棋,可是,这步险棋是逼出来的。非走不可!”会议室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结了,死一般地静寂。

“地形对我们十分不利,”周子昆带着很重的鼻音喃喃地说,“1934年北上抗日,先遣队红七军团就是在潭家桥被打垮的。军团长寻淮洲同志就牺牲在茂林……”老实人越谨慎越出事,他竟然忘记了项英的倾向性。在这样的会上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来,真可谓不看眼色,不识时务。

“我们是靠山起家,靠山生存,靠山发展的!怎么又怕起山来了?”项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难道我们不是在山里坚持三年游击战争的吗?”

没有一个人反驳。项英的凛然神态,有着一种难以撼动的力度。与会者除了项英之外,没有人真正经历过三年游击战争。虽然有些迷茫之感,但在心理上,对项英的论点自然产生一种敬畏,因而也就无人试图班门弄斧站出来说明:新四军向南开进,跟当年三年游击战争并不相同!

周子昆的一个意见,弄坏了会议的情绪。会议室里,更确切些说,是项英同志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不容发表反驳意见的森严气氛。

下午一时半,准时开会。周子昆体温升高到三十九度五,头痛欲裂,请假。会议室挂上了第二张地图:《北移行动部署图》。

赵令波有气无力地宣布着《行动计划的初步设想》。他的精神不佳,甚至有点颓唐,跟上午会议上兴致勃勃的劲头比起来,判若两人:“……第一,部队编成:以皖南全部战斗部队六个团,编为三个支队,或者叫纵队……”即使赵令波不念,与会者从巨大的表格上也能看得清楚:

①以新一团、老一团编为第一纵队;

②以新三团、老三团编为第二纵队;

③以老五团、军属特务团编为第三纵队;

④军直属队:除各机关人员外,战斗部队有教导总队五个队,以及警卫、侦察、通讯、工兵四个连。

……

项英看到赵令波无精打采的样子,非常担忧,生怕他再病了,便低声问他,要不要找医生来给他看看。

“不!我只不过是有点疲劳!”参谋处长的解释是合理的。但是,项英仔细观察赵令波的脸色,发现他本来明亮的眼睛突然失去了光彩,变得暗淡无光了。他那郁闷的声调,也不像疲劳所致。

“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项英一边猜测着,一边听着赵令波缓缓地宣布行动计划:“……准备4日晚,所有部队分三路纵队开始行动……

“一纵队为左路纵队,由土塘到大康王附近集中,5日晚通过球岭,向榔桥河前进;

“二纵队为中央纵队,由北贡里到达凤村附近地区集中,5日晚经高坦、丕岭向星潭开进,军直属队及教导总队随二纵队行动;

“三纵队为右路纵队,纵队部率五团到达茂林附近地区集中,其特务团4日夜到铜山地区集中,并前出占领樵山、大麻岭、佯攻太平……”

赵令波介绍完后,便颓然地跌坐在椅子里,觉得有种无名的苦恼堵塞在胸口。

“这一态势,目的是使敌人产生错觉,”项英说明道,“让他们以为我们要向黄山、太平地区开进,以达到声东击西之效!”

谁也说不上这个计划是好还是坏。粗粗一听,似乎没有任何问题,但仔细一想,问题很多。

叶挺只有几个不太明确的感觉:一、非常玄乎;二、纸上谈兵;三、是一厢情愿的如意算盘。同时,他觉得行动计划,应由参谋处提出方案,由军长、副军长来下达命令。在军分会上讨论具体细则是不适宜的!如果一切都由军分会决定,那么军长的职权表现在哪里?在军分会上,他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参谋处长。

“大家有什么问题吗?”项英催促着。他以为大家听后,准会热烈赞成,没想到如此冷淡,他有些忿忿然。

“我向赵处长提几个问题。”叶挺庄严地说。

“请军长指示。”赵令波立即感受到军长的森冷与严苛,声音颤抖,表现出向所未有的畏怯。

“三路齐头并进,平均使用兵力,就等于分散兵力。我们主要突击方向是一个还是三个?三路行进,中间隔着高山涧溪,通讯联络能保证通畅吗?路线是在地图上画出来的,并没有经过实地勘察,各部队中途受阻,不能按时到达指定地区怎么办?”

赵令波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这些问题,他都不能回答。他的苦恼正在这里,他的怯惧也在这里。他怀疑作战科长林志超已经向军长打了他的小报告,不然,军长的质问,为什么与林志超向他提的质问如出一辙?

“我们可以在行进前派兵侦察!”项英感到军长过分挑剔,语调非常冲动。

赵令波立即发现了救星:“军长,这是政委指示我在一天之内制订的。如果事先侦察,那将耽搁很长时间。”赵令波只能往后缩,把项英推到台前,去抵挡叶挺质询的锋镝。

“可以临时派出嘛!”项英说得从容而又肯定。即使在这样一个小问题上,项英给人的印象也是强烈的,历史地位和目前的权力,赋予了他这种指挥若定的气势和居高临下的威严与自信。

项英1920年参加革命,1922年入党。在北伐战争开始之前三年,他就率领工人武装,跟北洋军阀吴佩孚、肖耀南较量过。在党内,哪一个比他的军事斗争历史更早、更长?他担任过湖北省总工会党团书记、上海总工会党团书记、中华全国总工会委员长。在中国工运方面,他的地位也算顶到头了。他担任过江苏省委书记、工农红军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中国工农苏维埃政府副主席。在党内历任中央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苏区中央局代理书记……

目前在位的中央领导中,谁比他的资历更老?从他担任的职务看,党、政、军、工、农,哪一行他没有干过?哪一行他没有经验?正是由于这一点,熟知他历史的袁国平、周子昆,才对他抱有一种既崇拜又敬畏的感情。

“为什么要临时?预先不更好吗?”叶挺对这种掉以轻心的态度大为愤慨,“《孙子兵法》开头第一条就是:‘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轻率,是要吃苦头的!是要犯罪的!”叶挺用手杖咚咚地捣着地板,使人担心他在暴怒中会举杖击碎参谋处长的脑壳,“赵处长,这条路线,我派林志超同志侦察过,你为什么不让他参加这个计划的制订?”

“我……我……”赵令波脸如死灰。与会者都紧张起来,军长眼里那股怒火,仿佛使整个会议室产生了一种灼热。“我……我征求过林科长的意见。”赵令波失神落魄,恐惧越来越厉害地控制了他。

“征求意见?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作战科长,应该由他来负责开动计划的制订工作!”叶挺又用手杖捣着地板。所有人都僵住了,压抑的氛围令人悚然。更为激烈的话,他咽回去了。

沉默,一种局促不安随时可以爆炸的沉默。

袁国平急忙走到项英身边,低声说:“政委,我想还是请林志超同志来一下,”他看到项英的不快和犹豫,又补充说,“他熟悉地形,又是……”

“好吧!”项英紧皱双眉,说得极为勉强而无可奈何。他并不在乎叶挺的暴怒,即使叶挺化成一个霹雳当场炸掉,也轰不倒他项英。

说句公道话,这种情况的出现,项英是有责任,但也不能全怪他。他有他的难处。对林志超的限制使用,本是由于那封检举信所引起的,但他又不好当场向叶挺说明。叶挺苦恼,项英也苦恼啊——试想:一个列席会议者,竟然在军分会上大发雷霆,置军分会书记于何地? VI9nokqvZ6IoK/rstO6tPLVFETQjsBaVKSSOXem9BM2yfHG6viZe8k09Higu+j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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