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烟囱的可怜男孩

在英格兰北部的一个大镇子里，住着一个名叫汤姆的小男孩儿。汤姆今年已经十岁了，是个扫烟囱的 能手 （ 具有某种技能，对某项工作、运动特别熟练的人。 ），在这个镇子上，总是有很多的烟囱需要被打扫，所以小汤姆每天都可以挣到很多的钱，而汤姆的老板，自然也会有很多的钱可以花。

汤姆既不会读书，也不认识字，因为他住的院子里根本就没有水，所以脏兮兮的汤姆从来都不洗脸。汤姆是个爱哭的小家伙，每次被迫爬进漆黑的烟道时，汤姆的膝盖和胳膊肘总是会被擦破。如果眼睛被烟灰迷住了，汤姆就会哭个不停。

不过，小男孩儿汤姆也有开心的时候，比如他和别的孩子做抛硬币的游戏，或者是做跳蛙游戏，再或者悄悄躲藏在附近的墙根后面，如果有人骑马经过时，他就向马腿扔石子，每当这个时候，汤姆总是最开心的。

所以，每次汤姆扫烟囱、或者被老板打的时候，他都会回忆自己开心的时候，就如同一只驴子挨了一阵冰雹袭击之后，摇摇头，又变得和平时一样的快乐起来。

在汤姆心里，他一直坚信着，总有一天好日子一定会到来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已经长大成人，成为扫烟囱的老板，可以无所顾及地坐在酒馆里，喝着大杯的啤酒，抽着长长的烟斗，每天穿着天鹅绒做的衣服和长筒靴，养着一只灰耳朵的白色斗牛犬，快活地生活着。汤姆认为，这样才算是男子汉。他甚至觉得，到时候如果有人愿意来向他拜师学艺，自己是可以收下两、三个徒弟的。

有一天，一个十分傲慢的小马夫骑着马，进了汤姆的老板格兰姆斯先生住的院子里。汤姆这时候正藏在墙根后面，准备捡半块砖头砸他的马，可是，小马夫马上发现了汤姆，便朝他打了一声招呼，被发现的汤姆只好立即变得很有礼貌的样子，客气地接待了这位小马夫。

小马夫让格兰姆斯先生明天一早，到住在普莱斯的约翰·哈特霍维尔爵士府上去，因为他家里原来的那个扫烟囱的人被关进了监狱，所以家里现在急需一位扫烟囱的人去清扫。

小马夫说完便骑上马，离开了。汤姆来不及问他那个扫烟囱的人为什么被关进了监狱，因为他对这件事情非常地感兴趣。而汤姆的老板只对有了新的顾客这件事，兴奋不已。于是，他高兴地一拳打在汤姆的身上，示意让汤姆明天好好干，可别丢了他的脸。汤姆的老板为了第二天早上可以准时起床，就在当天晚上，喝了比平时多几倍的酒。这样，到了第二天早晨四点，他就可以起床出去呼吸新鲜的空气。并且在临出门前，他还要把汤姆摔倒在地上一次，目的是让他知道，自己这一天必须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人。汤姆心里很清楚，这次自己要去的是一位大户人家，所以必须做得让主人满意才行，也只有这样，老板才能够从对方手中得到更多的好处。自己也能从老板那得到好处。

其实汤姆心想：即使老板不打我，我也会尽力做好每一件事情的。在汤姆的眼中，哈特霍维尔庄园可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地方，而普莱斯的约翰·哈特霍维尔爵士是他在世界上所见到过的，最可怕的人。

汤姆觉得房子太大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会非常容易引起 骚乱 （ 混乱不安。 ）。他清楚地记得，威灵顿公爵的住宅里，至少可以供一万个士兵在那里行军。并且庄园里养了很多头鹿，汤姆一直认为，那些鹿就像是专门吃小孩儿的妖怪。那里还有一个方圆几千米的禁猎场，格兰姆斯先生和一些年轻的矿工，有时，会偷偷地钻进去，捕猎一些山鸡。汤姆每次看到山鸡，心里都会猜它们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还有那些宽阔的河流，数量丰富的鲑鱼。总而言之，哈特霍维尔庄园是个人间胜地。而普莱斯的约翰·哈特霍维尔爵士是个了不起的老人，就连格兰姆斯先生都很尊敬他。

普莱斯的约翰·哈特霍维尔爵士之所以如此受人尊敬，不仅因为他可以把人关进监狱，拥有广阔的土地，以及他的开明、宽容、讲道理，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体重。普莱斯的约翰·哈特霍维尔爵士足足有一百八十斤，在这里，很少有人能够打败格兰姆斯先生。当约翰爵士骑马路过城里的时候，格兰姆斯先生总会把手举到帽檐处，以示自己对他的尊敬。

其实很少人有会在夏天的早上，三点钟的时候起床。虽然有人半夜三点起床是因为想去捉鲑鱼；有些人三点钟起床是因为要爬阿尔卑斯山；还有些人三点钟起床是因为他们必须起来，就像汤姆一样。夏天早晨的三点，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最美好的时刻，而有些人总是把白天可以做的事情故意安排到晚上去做，最终使自己的身体健康每况日下。可怜的汤姆不会在晚上八点半出去吃晚饭，更不会在晚上十点，还要去赴舞会，跳到早上四点才结束。汤姆总是非常听话，七点钟准时上床睡觉，而此时，他的老板则会去酒店。当那些先生、太太们准备睡觉的时候，汤姆已经睡饱了，精神抖擞准备去扫烟囱了。

就这样，汤姆和他的都老板出发了。格兰姆斯先生骑着驴子走在前面，汤姆带着烟囱刷子跟在他的后面。他们出了院子，走到了街上，路过了扇扇紧闭的百叶窗，遇到眯着眼睛，哈欠连天的警察。所有的房顶在灰色的晨曦中闪着灰色的光芒。

汤姆和他的老板穿过矿工居住的村子，四处静悄悄的。当他们穿过公路以后，就到了真正的乡村了，他们俩沿着黑色的满是灰尘的道路缓慢地走着，道路两旁的矿渣堆得有墙一样高，除了附近采矿机的呻吟声、撞击声以外，四周悄无声息。很快道路变得干净了，墙也变得干净了，墙根处野草长得非常茂盛，鲜花盛开，绿色的植物上都挂着晶莹的露珠，此时听到的再也不是彩矿机的声音，而是云雀在高空中甜美的歌声。

在绿色的草地上，高大的榆树正在酣睡，奶牛也在沉沉地睡着，天上的云朵疲惫得仿佛要躺到地面上休息，它们一片一片地飘浮着，在榆树的枝干间，在河边的树梢上，静静地等待着太阳把它们唤起。

汤姆不停地向四周张望着，他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么远的乡村，此时的汤姆非常想翻过篱笆，去采一些毛茛花，去找藏在篱笆里的鸟窝，可是他也十分清楚，格兰姆斯先生是绝对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

走了一会儿，他们遇到了一位 可怜 （ 值得怜悯。 ）的爱尔兰女人，她背着包袱，步履艰难地向前走前。在她的头上裹着一条灰色的围巾，身上穿着一条深红色的裙子，一眼就可以猜到她来自加尔威。女人没有穿鞋子，身体一瘸一拐地，好像很疲倦的样子，但是这些都不影响她美丽的容颜，她有一双明亮的灰色眼睛，乌黑的头发垂在脸颊边。格兰姆斯先生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于是，他走到女人的身边，说道：“这条路太难走了，您这双高贵的脚是走不了的。如果你愿意的话，请骑在我的驴子上，坐到我的后面吧！”

女人似乎并不喜欢格兰姆斯先生的相貌以及他说话的语气，她轻声地回答道：“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麻烦您了，我还是更愿意跟这个小男孩一起走。”

格兰姆斯听她这样回答，便有些生气了，随意地说了一声：“请便吧。”然后，继续抽起了他的烟。爱尔兰女子和汤姆一边说着话，一边并排向前走着。汤姆高兴极了，因为他从来没遇到过说话如此让人喜欢的人。汤姆询问起她的家住在哪里，爱尔兰女子说：“我住在遥远的海边，寒冬时，那里极其寒冷的，夜里的海水波涛汹涌，仿佛冲着四周的岩石怒吼着一般。可是到了夏天，那里又是温暖的，大海静谧，任孩子们沐浴玩耍。”

不久，汤姆、爱尔兰女子和格兰姆斯先生便来到了山脚下的泉水边。泉水从沼泽的白色砾石中渗出来，里面长满了红色的捕蝇草、粉色的欧石南灌木和芳香四溢白色花朵。这里的泉水和普通的泉水并不一样，它是真正的矿泉泉水，就像西西里岛或希腊的那种泉水一样，古代的人们曾幻想有天上的仙女在这泉水边休息、乘凉。泉水从一座石灰岩脚下的矮沿里涌出，汩汩地流着，吐着白色的泡沫，仿佛分辨不出哪里是水，哪里是天。

格兰姆斯从驴子上下来，向四周观望起来。汤姆也不停地东张西望着，他心里想：这黑黝黝的洞里不知道是否会住着什么东西，夜里，会不会从洞里飞出来，跑到草地上玩耍。

格兰姆斯翻过路边的矮墙，在泉水边伏下身子，把自己的脑袋完全浸泡在泉水里。而汤姆则趁着这个时候，就地采摘起野花来。爱尔兰女子一边帮他采花，一边教他怎样扎花。他们一起把花扎成美丽的花束。但汤姆看到格兰姆斯先生在泉水里洗头时，他吃惊地喊道：“老板，我还从来没看过您洗头呢！”

格兰姆斯不屑地说：“看吧，快看吧，很可能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了。我洗头并不是为了干净，而是想凉快一下。像我这样一位年轻的矿工，如果一个星期洗一次的话，那才是丢人现眼呢。”

可怜的汤姆说：“我也想把脑袋伸到泉水里泡一泡，一定跟把脑袋放到城里的抽水机下面冲一样凉快，并且，这里还没有警察来把我赶走。”

格兰姆斯说：“你洗什么呀，昨天晚上你又没有喝酒。”

“可是我就是想冲一下！”顽皮的汤姆跑到泉水旁洗起脸来。

而那个爱尔兰女子宁愿和汤姆说话，也不愿答理格兰姆斯先生，这使得格兰姆斯非常地生气，于是他把气撒到无辜的汤姆身上，冲过去，一把拎起汤姆，抬手就打。而小汤姆早已习惯这些，他把头埋进格兰姆斯的两腿间，使劲用往后躲。

爱尔兰女子喊道：“格兰姆斯先生，你这么做，不觉得害臊吗？”

格兰姆斯听到她喊出自己的名字，抬起头，说道：“这有什么可害臊的。”说完，又去打汤姆。

“说的也是，如果你会感到害臊的话，早就到旺代尔去了。”

格兰姆斯听到这样的回答，便大声喊道：“你怎么知道旺代尔？”

爱尔兰女子说：“我不仅知道旺代尔，还知道你。比如两年前的圣马丁节的夜里，在赤杨泽发生的事情。”

格兰姆斯马上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丢下手里的汤姆，翻过篱笆，冲到她的面前。

爱尔兰女子 冷静 （ 形容沉着而不感情用事。 ）地说：“是的，我知道，因为当时我在那里。”

“听你的口音，你似乎不是爱尔兰人。”

“你不用管我是谁，总之，你如果再打那个孩子，我就把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说出去。”

格兰姆斯似乎有些被吓住了，他没有再说一句话，骑上驴子走了。

“站住！”爱尔兰女子说，“我还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们，在事情结束之前，你们两个人都要见到我。并且请记住，那些希望清白的人，将会如愿得到清白；而那些自甘肮脏的人，将会变得永远肮脏。”

说完，爱尔兰女子转身，穿过一扇门，走了。格兰姆斯被吓傻了，当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走远，不见了。

格兰姆斯向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她的踪影，难道她藏了起来？

就这样，汤姆和格兰姆斯先生重新上路了，他们又走了近五千米的路，终于来到了约翰爵士庄园的大门口。庄园的景象比印象中的还要壮观，铁门两边的雕刻着长着獠牙、犄角、还有长尾巴的怪物的门柱是用两根大理石做的，这是约翰爵士的先祖早年在参加玫瑰战役时，头盔上的图案，所有的敌人一看到这种头盔都会变得望风而逃。

格兰姆斯按响了门铃，看门人走了过来，打开了大门。“我在这已经恭候你们很久了，沿着这条大路一直向前走。请记住，回来的时候，别让我在你们的身上搜出兔子之类的东西来，我会检查的。”

“如果我把兔子藏到烟灰袋的下面，你就找不到了。”格兰姆斯说笑着。

看门人听后，也笑着说：“如果你是那种人，我还不如陪你一起到屋子里去呢。”

“哈哈，如果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了，伙计，看管猎物是你的 职责 （ 职务和责任。 ），可不是我的职责。”

看门人只有跟着他们一起走进了屋子，汤姆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看门人和格兰姆斯先生竟然一见如故，一路上谈得非常投机。

于是，汤姆想通一件事：没有人会知道，偷猎者不过是从庄园里走出来的看门人，而看门人也不过是从外面进去的偷猎者，实际上，他们是一路人。他们走在一条宽阔的林荫路上，这条路足足有一千多米长。汤姆从菩提树的缝隙间，看到了很多鹿在羊齿草里睡觉，它们头上的鹿角还在轻轻晃动着。汤姆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树，他抬起头向上望去，蓝天似乎也在树尖休息一般。

这时，汤姆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嗡嗡声，他鼓起勇气，毕恭毕敬地问看门人：“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蜜蜂。”

“蜜蜂是什么东西？”

“它们可以酿蜜。”

“蜜是什么东西？”

“你别乱问了！”格兰姆斯生气地说。

看门人说：“他现在是个彬彬有礼的小伙子，所以你不用管他，不过要是长时间和你待在一起，那就不好说了。”

格兰姆斯认为看门人是在 恭维 （ 为讨好而赞扬。 ）他，自己便高兴地笑了起来。

汤姆说：“我也想做一个看门人，像您一样，可以住在这么漂亮的地方，穿着绿色的天鹅绒衣裳。”

看门人听完以后，笑了起来，对小汤姆说道：“满足现状吧，小伙子，看事情不能只看外表的东西，不管怎么说，你的工作要比我的工作安全得多，你说不是吗？”

格兰姆斯又大笑起来，接着两个人开始低声耳语起来。

没过多久，格兰姆斯粗暴地说道：“你难道不信任我吗？”

“目前还没有。”

“那就不要再多问了，等有的时候再说，况且，我可是个很正派的人。”

这句话，引得两个人又大笑起来。

这时，他们走到房子的大铁门前。汤姆透过铁门，发现里面正开放着各种美丽的杜鹃花，于是他看着这所大房子，心里想：到底会有多少个烟囱呢？房子是什么时候修建的呢？修建房子的人叫什么名字呢？他修建了这所房子能挣到多少钱呢？

怀着对这个大房子的好奇与心中的若干问题，汤姆紧跟在师傅的身后，他也一直四处张望着，看着他从未见过的事物与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