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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情怀

维里埃可以说是弗朗什-孔泰一带最漂亮的小城了。城墙下 杜河 发源于汝拉山,流经法国、瑞士,又折回法国境内,注入索恩河。 )流淌,北面高山荫护。

维里埃小城有一条大街,从杜河岸边直达坡顶。路过的人只要稍作停留,十有八九会遇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他神色匆匆,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这个人一露面,大家立即脱帽致意。他头发花白,宽宽的额头,鹰勾鼻,五官还算得上端正,总是穿着一件灰色的衣服,他可是得过好几个骑士勋章的人。乍一看,他的脸上既有作为一个市长的威严,又有四五十岁男人身上的那种魅力。如果你走进这座小城,打听一下这座小城最好的工厂是谁的产业,便会有人拉长声调地告诉你:“就是这位市长先生的。”然而,这位市长先生的踌躇满志有时却会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狭隘和匮乏,甚至让人产生反感。总之,他给人的印象是,此人的才干仅限于让欠帐的人如期偿还,而他欠别人的钱则要拖得不能再拖。这个人就是维里埃的市长德·莱纳先生。

市长先生有一幢外观相当漂亮的房子,越过与之相连的一道铁栅栏,还有一片极美的花园。这幢漂亮的住宅是维里埃市长用他那座大制钉厂赚来的。据说他祖上是西班牙一个古老的家族,早在路易十四征服此地之前就已定居此地了。

杜河上方三十米的地方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一条用于散步的林荫大道,正式名称是忠诚大道,是全法国最著名的景点之一。然而,每到春季,雨水一冲,路面就沟壑纵横,大家都深感不便。于是,德·莱纳先生就趁机修了一堵高大坚实的墙,希望以此使自己的政绩流芳百世。

一个晴朗的秋日,德·莱纳夫妇在忠诚大道上散步。德·莱纳说话的神情很严肃,德·莱纳夫人听着,眼睛却紧盯着三个孩子的一举一动。大孩子也就十岁左右,总是靠近石栏,看样子想要爬上去。这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唤出了阿道夫的名字,那孩子便放弃了他大胆的念头。德·莱纳夫人看上去三十岁的样子,却相当漂亮。

“我 深恶痛绝 指对某人或对某事物厌恶、痛恨到极点。 )的那个巴黎人就要来了。”德·莱纳说道。

“就是那个想接管维里埃监狱和乞丐收容所的阿佩尔先生吗?既然你廉洁奉公地管理着穷人的财产,他又能把你怎么样呢?”他的妻子怯生生的说。

“阿佩尔来这儿无非就是挑我毛病的……还有那个让我一见就心烦的本堂神甫。”德·莱纳恶狠狠地回答道。

维里埃的本堂神甫是一位八十岁的老人,然而山里的新鲜空气给了他一副铁铸的体魄和性格。他有权利随时造访监狱、医院、甚至乞丐收容所。有人从巴黎把阿佩尔先生推荐给本堂神甫,阿佩尔很聪明,早晨六点钟就到了维里埃小城。他一到,就直奔本堂神甫的家。

本堂神甫正读着法国贵族院议员、本省最大的地主德·拉莫尔侯爵写给他的引荐阿佩尔的信。虽然他年事已高,两眼却闪烁着火一样的热情,他乐于从事一切正义的事情,即使有些危险也毫不在乎。

“跟我来,先生。请不要在看守面前发表意见,特别是在乞丐收容所的管事面前,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阿佩尔先生明白他遇上了一个好心人,便跟着这位 德高望重 品德高尚,名声很大。 )的本堂神甫参观了监狱、医院和收容所,并且提出许多问题,尽管得到的回答有些奇怪,阿佩尔却忍住没有流露出任何指责的意思。

两位先生结束了对乞丐收容所的视察之后又回到监狱。他们在门口遇见了看守。

“啊!本堂神甫,跟您在一起的这位就是阿佩尔先生吧?”看守大喊道。

“对,那又怎么样?”本堂神甫说。

“昨天我接到最明确的命令,不准阿佩尔先生进入监狱。”

“你说什么?我有权随时进入监狱,并且愿意带谁来都可以!”

“是的,本堂神甫,”看守低声说,“可是如果有人告发,我就会因此而被撤职。”

“如果我的职位丢了我也不会高兴,”善良的本堂神甫说,声音越来越激动。

“那可不一样啊!”看守急了,“本堂神甫先生,大家都知道您有800法郎的年金,而且还有您自己的产业……”

两天以来,小城里的人们都对此事众说纷纭,更有人添枝加叶。眼下德·莱纳先生和他妻子也正在讨论这件事。一大早,德·莱纳就带着乞丐收容所所长瓦勒诺先生去本堂神甫家,表示强烈的不满。本堂神甫没有什么背景,他知道德·莱纳的话的份量。

“我来这里已经五十六年了,几乎这座小城里的所有人都是在我的主持下受洗的,有很多婚礼也都是我主持的。维里埃就是我的家,我看见阿佩尔先生时心里就想:‘这个人从巴黎来,他对这里的穷人和囚犯能有什么危害呢?’”

乞丐收容所所长瓦勒诺先生依旧不依不饶。

“不如你们给我撤职吧,这样我就是这里第三个被撤职的本堂神甫了。”本堂神甫颤抖地喊道。“可是我还要住在维里埃。我四十八年前继承了一片土地,每年有800法郎的收益,这足够我生活了。随便你撤我的职,我无所谓。”

德·莱纳先生与妻子感情极好,可是每次妻子问他这个问题他都无所适从。妻子问:“巴黎来的阿佩尔先生对囚犯有什么危害呢?”德·莱纳简直要发火了,正在这时,妻子惊叫了一声。原来她的第二个儿子爬上了挡土墙的胸墙,还在上面不时跳跃几下,德·莱纳夫人怕孩子受到惊吓而掉下去,不敢喊他。可是那孩子却正为自己的壮举而洋洋得意呢,后来看见母亲面如土色,便跳回地上,朝她跑了过去,挨了妈妈的一顿责骂。

这个小小的事件扭转了夫妻俩谈话的内容,他们开始谈论起一些关于孩子未来的话题,还想把锯木厂老板的儿子索海尔雇到家里来照看孩子。

德·莱纳夫人是一个天真、纯情的女人,她生性腼腆,有一种原生态的娇憨之美。当初她拒绝了乞丐收容所所长瓦勒诺先生——当时的美男子的追求,决定嫁给了德·莱纳。她从未想到对丈夫品头评足,也从未表现出对丈夫的厌烦。她尤其喜欢德·莱纳先生和她谈论孩子们的未来,他们准备让老大当军官,老二当法官,老三做教士。总之,她认为她认识的那些男人都很讨厌,而德·莱纳先生却和他们不同。

他妻子的这种评价是有一定道理的。德·莱纳作为维里埃的市长,平时倒是很有修养,只要不谈钱,他完全有理由被认为维里埃最有贵族气派的人物。

第二天早晨六点钟,德·莱纳前往索海尔老爹的锯木厂,想让他的儿子作自己孩子的家庭教师,尽管德·莱纳很不喜欢于连,可是他依然提出给于连300法郎的年薪,还管吃管穿。

索海尔老爹的锯木厂其实就是一个建在水边的大棚,四根粗大的木柱支起屋架,上面覆有棚顶。棚子中央三四米高的地方有一把上下移动的锯,再由一种很简单的机器把木头对着锯推过去。两个机器同时由一个水轮驱动:一是让锯上下运动,二是把木头推向锯子,然后锯成木板。

索海尔老爹一边朝工厂走,一边大声喊于连,却一直不见有人回应。他只看见大儿子和二儿子挥动沉重的斧子整理松树干,走进去一看,才发现于连竟骑在一根二三米高的房梁上看书。索海尔老爹对此最为反感,他可以原谅于连身材瘦削干体力活儿不如他的两个哥哥,但他却不能容忍于连看书成癖,因为索海尔老爹自己不识字。

于连的注意力全在书本上,加上锯子的嘈杂声,使他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叫他。索海尔老爹不顾自己年纪大,霍地跳上正在锯着的一个树干上,又从树干直接跳上支撑着棚顶的横梁上,抬手把于连拿着的书打落到河里,接着又是猛地一下,打在于连头上。于连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从树上掉下来,就在这时,索海尔老爹伸手一把揪住了他。

于连被打得晕头转向,满脸是血,他眼里含着泪,肉体的痛苦自然不必说了,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最心爱的书——《圣赫勒拿岛回忆录》。于连的双颊 绯红 鲜红。 ),两眼低垂着,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他的身材有些 羸弱 瘦弱。 ),面部的轮廓也不大周正,但还算颇为清秀,他有一个鹰勾鼻子和一双大而黑的眼睛,安静时目光深沉而热情。

“你得老实回答我,你这个书呆子,你在哪儿认识的德·莱纳夫人?”

于连怯怯地答道,“我只在教堂里看见过这位夫人一面。”

“不知道你是怎么博得了本堂神甫先生或其他什么人的欢心,他们给你找了个好差事。收拾收拾你的东西吧,我送你去德·莱纳先生家,你要给他的孩子们当家庭教师啦。”

“那给我什么好处呢?”

“吃、穿,还有300法郎的薪金。”

“我不愿意当仆人。”

“畜生,谁说让你当仆人啦?难道我愿意我的儿子当仆人吗?”

于连心想:“宁可放弃这一切,也不能当个仆人。如果父亲强迫我,我就去死。我有15个法郎8个苏的积蓄,今夜就逃走,到了贝藏松,我就在那儿当兵,需要的话,就去瑞士。不过,这么一来,前程完了,雄心壮志完了,当教士这一条通往一切的捷径也完了。”

于连有一颗火热的心,还有一种通常是书呆子才有的惊人的记忆力。他知道他的前途要仰仗本堂神甫,便刻意讨他的欢心,硬是把一部拉丁文的《新约全书》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德·莱纳先生来锯木厂接于连,索海尔老爹硬是把年薪由300法郎抬高到400法郎,又要出来100法郎给于连做了身衣服。最后,他看出确实再捞不到什么了,便起身告辞。可是他回头叫于连的时候却到处都不见于连的身影。原来于连担心出事,便连夜跑了出去,他想为他的书和荣誉团勋章找个安全的地方。他把这些东西都送到一个名叫富凯的年轻木材商那里。当他回来的时候,索海尔老爹劈头就骂:“你这该死的家伙,你就不能争口气,把这么多年的饭钱还给我。赶紧拿着你的这些破烂,滚到德·莱纳先生家去吧!”于连急忙站起来,快步朝德·莱纳先生的府邸走去。但当他看见德·莱纳先生那气派的房子时,竟感觉有些胆怯了。

其实胆怯的并非于连一个人,德·莱纳夫人的胆子更小,一想到家里来了一个外人,她便有一些 仓皇 匆忙而慌张。 )失措。德·莱纳夫人瞥见大门口有一个年轻人走过来,活泼而优雅,没有丝毫的做作,他的脸色苍白,仿佛刚刚哭过。

于连猛地转过身,刚好碰到了德·莱纳夫人含情脉脉的目光,德·莱纳夫人愣住了,他们互相望着,离得很近。于连从未见过穿着如此优雅、得体的女人,尤其是这样一个光艳照人的少妇。很快,德·莱纳夫人笑了起来,就像一个小姑娘一样快活,她想不到这就是那个她想象中训斥和鞭打她孩子们的衣冠不整的肮脏教士!德·莱纳夫人真是 喜出望外 遇到出乎意料的喜事而特别高兴。 ),她问于连:“您不会过分地责骂这些可怜的孩子吧?”

“我?责骂他们,”于连感觉这问题很奇怪,“为什么?”

“您一定会好好对他们的,是不是?”她停了一会儿,说话声越来越激动。

所有这一切都是于连万万没有想到的,而德·莱纳夫人完全被于连好看的面容,大而黑的眼睛迷惑了。她高兴极了,这个家庭教师居然神情羞怯的如年轻的姑娘一般,德·莱纳夫人的心第一次被打动了。

她走近他,低声说:“您确定不会用鞭子抽我的孩子们,哪怕他们的功课不好?”

一位如此漂亮的夫人用如此温柔、近乎哀求的口吻和他讲话,使于连顿时忘记了他必须捍卫的声誉和傲气。当德·莱纳夫人的脸挨近他的脸时,他闻到了这个女人衣服上的芬芳,这对一个穷乡下人来说并非一件寻常的事。于连的脸涨得通红,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夫人,我都听您的。”这个时候,他那近乎女性的容貌和困窘的神态,对一个本就十分腼腆的女人来说,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诱惑。

“您叫什么名字,先生?”她的语调是那样的优美动听,使于连不禁为之倾倒。

“我的名字是于连·索海尔,夫人。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进入陌生人的家,心里有些胆怯,我需要您的关照。除了我那个当外科军医的表亲和本堂神甫先生之外,我没跟任何人有过过多的交流。本堂神甫先生可以向您证明我的人品。我的哥哥们经常打我,如果他们跟您说我的坏话,您千万不要相信,如果我做错了事,请您原谅,夫人,我绝无恶意。”

这段话很长,于连的心情也在说话的过程中逐渐平复了下来,他仔细地打量着德·莱纳夫人。如果一个人天生 丽质 (妇女)美好的品貌。 )而她又略显矜持便更变得魅力无穷,于连对女性的美颇有研究,这个时候他会发誓说德·莱纳夫人只有二十岁。他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亲吻她的手。接着,他很不自然地说道:

“夫人,我绝不会打您的孩子,我可以在天主面前发誓。”

他一边说,一边大着胆子抓住德·莱纳夫人的手,拉到唇边。她先是一惊,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德·莱纳先生听见有人说话,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用他在市政厅主持婚礼时的那种既庄严又慈祥的语气对于连说:“我必须在孩子们见到你之前跟你谈一谈。本堂神甫先生跟我说你是一个品行端正的人。你放心,这里的人都会尊敬你的,如果你让我感到满意,将来我可能还会帮你谋个职位。不过,你以后不能和你的亲戚、朋友见面了,他们的举止和谈吐会对我的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说完,德·莱纳先生就带着于连去了呢绒店,给他做了一套新衣服。

“你觉得于连这人怎么样?”德·莱纳先生问他的妻子。

德·莱纳夫人心中一动,几乎出于一种她自已都不曾意识到的本能,向她的丈夫隐瞒了真情。

不一会儿,孩子们听说家庭教师来了,都跑来围着德·莱纳夫人问个不停。这时的于连仿佛换了一个人,简直就成了稳重的化身。

“先生们,我到这里来是教你们拉丁文的。你们一定知道背书是怎么回事。这是《圣经》,《新约》的那部分。我会经常要求你们背诵,如果有必要你们可以先考考我。”

最大的那个孩子阿道夫接过了书。

“你随便翻开,”于连继续说,“找一段,把第一个字告诉我。我就把这本圣书一直背下去,直到你让我停下为止。”

阿道夫打开书,念出一个字,于连就背下一整页,像说话一样流利。孩子们看到他们父母的惊讶表情,也都一个个睁大了眼睛。这时一个仆人走到客厅门口,于连还在背诵。这仆人先是呆立不动,接着便走了。不久,女仆和女厨子也来到门旁,这时,阿道夫已经把书翻了八个地方,于连仍然倒背如流。

“啊,我的上帝!多么有魅力的教士啊!”女厨子失声叫了起来,她是个善良、虔诚的好姑娘。

当晚,几乎维里埃小城的所有人都知道市长先生家里来了个奇才,他的名声在城中 不胫而走 没有脚却能跑,形容传布迅速。 ),几天之后,德·莱纳先生担心别人会把他抢走,便向他提出了签订两年的合同。

“不行,先生,”于连冷冷地回答,“您要辞退我,我不得不走。一份合同拴住了我,您却不承担任何义务,这不平等,我不能接受。”

于连来此不足一个月,连德·莱纳先生本人都开始敬重他了。

孩子们崇拜他,他却丝毫也不爱他们,他的心思早有寄托。任这些小家伙做什么,他都耐心对待。冷静,公正,喜怒不形于色,可以说他的到来为这个家扫除了一些烦闷。然而对于上流社会,他只有满腹的仇恨和厌恶,因为这个上流社会实际上只是在餐桌的末端接纳了他。

于连觉得德·莱纳夫人很美,但他克制自己尽量少跟她说话,想让她忘掉第一天见面时他情不自禁地吻她的手的那种冲动。

德·莱纳夫人的女仆爱丽莎很快就爱上了于连,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谈到他。德·莱纳夫人注意到于连和爱丽莎小姐说话比往常更勤了,德·莱纳夫人受到了一丝触动。她想送于连一件礼物,但又不敢。这种内心的矛盾是于连带给她的第一种痛苦感情。于连的名字带给她的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上的快乐。

在于连到来之前,她关心的实际上只是她的那些孩子。他们的头疼脑热,他们的痛苦,他们的小小欢乐,占据了她的整颗心。可是现在德·莱纳夫人对于连那高尚而骄傲的心充满了同情,甚至她把她心中激起的爱和青睐都给了于连一个人。

然而在于连那颗骄傲的心里,对德·莱纳夫人的爱情是越来越不敢有非分之想了,因为德·莱纳夫人对他的同情让他的自尊受到了伤害。至于德·莱纳夫人,她对于连既尊重又敬佩,甚至给予他最温存的体贴。有时候于连带给她的幸福感足足使她高兴了一个礼拜。然而德·莱纳夫人的心又总是堵得慌,因为她送给于连的东西竟然遭到了他的拒绝,原因是于连不肯背弃自己的尊严,他不想收别人的礼物。当她把这一切告诉德·莱纳先生的时候,德·莱纳先生非常生气,他打算跟于连谈谈。

德·莱纳夫人再见到于连的时候,她的胸口抽得那么紧,连一句最简单的话都说不出来。她在窘迫中抓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仿佛她一撒开手,他就会飞走似的。当她知道德·莱纳先生并没有为难他时,她才安下心来。

于连的生活就这样由一系列细小的事情组成,他很关心自己的自尊,远胜于关心德·莱纳夫人对他的偏爱之情。其实只要稍微注意一下,便不难看出德·莱纳夫人的感情。

他过去一直生活在愤懑的精神状态里,如今在维里埃的市长德·莱纳家里这种精神状态又得以延续,他打心眼儿里蔑视周围的人,而自己也遭到他们的憎恨。凡是来德·莱纳先生家的朋友,他们所说的事情都与真正他们能做到的相距甚远,可他们仍旧每天都议论一番,于连打心眼儿里蔑视他们这些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 侏儒 形容身材异常矮小的人。 )。他心里总是这样说他们:“多可恶的人啊!”或者“一帮蠢货!”有趣的是,他虽然极力维护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却常常对别人说的事一窍不通。

他长这么大,推心置腹地和他谈过话的只有老外科军医一个人而已。老军医仅有的那一点点见解,不是与波拿巴在意大利的战役有关,就是与外科手术有关。而血气方刚的于连,他喜欢听一些关于外科手术的故事,他心想:“如果受伤的人是我,做手术的时候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当德·莱纳夫人第一次试图跟他谈谈教育孩子以外的事情时,于连却大谈外科手术,她吓得脸色煞白,求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除此之外,于连一无所知。所以,每次他和德·莱纳夫人独处的时候两个人常常会无言以对,出现一种奇怪的沉默。在客厅里,无论他的举止多么谦卑,她总能在他的眼睛里发现一种精神优越的神气,所有她家里来的那些人他都不屑一顾。

于连从老外科军医那里曾听说过许多关于上流社会的事情,导致他得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看法,这种看法使他在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只要大家不说话了,他就觉得丢脸,仿佛这沉默是他一个人的错。而两人单独谈话的时候,这种感觉更是使人备受煎熬。如果他非得强迫自己说话,可能就会说出最为可笑的事情来。德·莱纳夫人注意到,他跟她单独在一起时,永远也说不出什么正经的事情来,除非有一件突如其来的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再去想如何把一句恭维话说得漂亮。

德·莱纳夫人从她的姑母那里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十六岁便嫁给了德·莱纳先生。有生以来,对爱情没有任何体验,连与爱情沾边的东西都没接触过。曾经听她忏悔的本堂神甫针对瓦勒诺先生的追求问题,曾跟她谈论过一些有关爱情的问题,不过本堂神甫向她描绘出的爱情都是一些令人作呕的景象,以至于“爱情”这两个字在她的心中就意味着下流和淫荡。正是因为德莱纳夫人对爱情的无知,才使她在关心于连的时候毫无自责之感。

阅读思考

1. 于连是索海尔老爹的第几个儿子?

2. 德·莱纳先生聘请于连做什么工作?

词语积累

杜河 深恶痛绝 德高望重 绯红 羸弱 仓皇 喜出望外 丽质 不胫而走 侏儒

阅读笔记

本章中,于连凭借本堂神甫的推荐和自己对圣经内容的烂熟于心,得到了德·莱纳先生一家上下的认同。更为自己赢得了德·莱纳夫人的好感。但与上层社会格格不入的性格和对社交技巧的匮乏,让于连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厌恶。 hqSNyJcsPhnpnTHFylFNORZRiQxLO74/yWQp1THcRGjSv5EUQFuWXC90nCvEGZ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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