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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鬼峰下野猪王(6)

闻着肉香,也得竭力克制。再说了,就是有那份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胆啊!吴英子这家伙,什么损招,都让她想绝啦!此时此刻,野猪在外面拱,工棚子内炸了窝。吴英子抓着猎枪,不管我说啥,乞求、威胁、恐吓,还是祷告,她可好,属铁公鸡的——一毛不拔。还反过来要挟我道:“小钟子,你要枪呢,还是要老婆?不要老婆呢就把猎枪拿走,别在这儿跟我黏牙!要老婆呢,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待着!这儿是七鬼峰,老母猪是奔着它小崽子来的,鸡爪子河林场这么多人,显不着你在这儿逞能!”话音刚落,床铺下面,小猪崽子们就拼命地叫唤,“吱吱吱!吱吱吱!……”既是呼救,也是在哭泣。

猪崽一叫,老母猪就更来劲了。“哄!哄!哄!……”撞击着墙壁,“咕咚咚!咕咚咚!”有两只野猪,冲到门前,用锋利的牙齿,“喀嚓!喀嚓!”地嗑着门框,撞击着门板。力气太大了。工棚像风雨中的一叶孤舟,晃晃悠悠,吱吱嘎嘎,听上去,随时随地都有倒塌的危险。男人全都从床铺上跳了下来,抓着斧头和镰刀,一边吼叫一边做好了搏斗的准备。“看住!看住!”“快点灯,快点灯啊!”春兰和菊花,蒙着被子,呜呜地大哭,“我怕呀!我怕呀!……”黑暗,恐怖,绝望,紧张又混乱。外面是涛声,漫山遍野,一齐在怒吼,“呜——呜——”大自然不知道是替野猪们助威,还是为我们,感到了悲哀。万般无奈,老吴头吴三桂只好战战兢兢地点上了蜡烛。

见到亮光,铺下面的小猪崽子不再叫唤,外面的野猪,也突然地停止了进攻。这是一个神奇的夜晚,也是一个恐怖的夜晚。神奇的原因,是外面既没有蚊子也没有小咬。小小的昆虫,肆虐的昆虫,此时此刻,都到哪儿去了呢?静悄悄的,难道是,小咬、蚊子预感到不祥,也躲起来啦?让人恐怖的,是大森林的涛声。海啸一样,地动山摇,宇宙都在颤抖。呜呜的吼声,从四面八方一齐涌了过来,击打着耳膜,震撼着心灵。在场的都是山里人,熟悉环境也掌握节气。群山轰鸣,擂鼓一样,这哪儿是平平常常的涛声啊!就是闷雷,山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点上灯,昏暗的灯光下面,三十多个男子汉,不知不觉,一下子都愣住了。张嘴的,瞪眼的,举着斧头的,抡着镰刀的,皱着眉头的,淌着哈喇子的;有人光着膀子,也有人反穿了一条裤衩。千姿百态,无奇不有。全像得了定身法,烛光一亮,均划地为牢限制住了自己。第二天问大伙儿,都没有印象。一瞬间,所有的脑子,都变成了空白。连吴英子也包括在内,死死地抓着猎枪,即使眼珠,也不再转动。整个大棚,男男女女,唯有吴三桂和我,神志清醒,动作也自如。后来询问过有关方面的专家,经专家解释,我们才明白了大伙儿在一瞬间变成“植物人”的真正原因。

其原因是大森林中的一种瘴气,和大森林附近草甸子中有一种特别的沼气。瘴气和沼气,就能使人窒息过去。但打一个鸣雷,或者是听到巨响,通过震动,窒息者才能清醒。久在森林中活动的野猪口腔内都有这种瘴气。见到灯光,野猪们对着工棚子同时一喷,突然间,工棚子内的男女就停止了动作,我和吴三桂例外,原因是我们俩早蓄存了这种抵抗力。我感到愕然,感到恐慌,也感到了恐怖!夜色漆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像一口大锅,又似一个庞大的山洞。隔着窗户,我看到了成群的萤火虫在飞舞。有点儿闪眼,寂静之中,也令人感到了更大的恐怖。作为职业猎人,不管迷山,还是因为疲劳不能及时地返回,我在山上,大树下面,曾经不止一次地野营过。平时在野外,即使在七鬼峰地区,别说是点蜡烛,哪一次不是拢着一堆熊熊的篝火?篝火的亮度,恐怕是这根蜡烛的几十倍、几百倍吧?我和猎犬,也没有过这种症状啊!这种奇迹,到底又是来自于何方?是野猪?猪羔子?还是这根蜡烛?还是其他方面的原因呢?不是亲眼目睹,身临其境,这种怪事儿,就是别人把死狗说活了,我金钟烈,堂堂的男子汉,职业炮手,共产党员,又是曾经有过辉煌成绩的转业军人,也绝对不会相信啊!可是,事实摆在这儿,有时间、有地点,又有这么多的男女青年作证。主观上不相信,客观上也是不允许啊!

目睹现实,我忽然想起了一个爷爷曾经讲过的迷人故事:那是1940年的秋天,秋雨连绵,阴云密布,为了保存实力,也是战略上的转移,抗日联军在总司令赵尚志将军的统一部署下,分期、分批开始了西征(由三江萝北西征到海伦)。可是,当爷爷所在的部队——三军四师第十七团,顶着霏霏细雨,三百多人到达了七鬼峰地区——鸡爪子河下游东岸的时候,被暴涨的河水拦住了去路。后面的追兵——日军和伪军四千多人,分三路穷追不舍紧盯了上来。前面是爆发后的山洪,激流翻滚,波浪涛天,汪洋一片,昔日的河流如今变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后面是数量多出十几倍的恶敌。

马嘶声、人喊声、歪把子机枪的哒哒声,穿过林海,透过雨雾,真切清晰地传了过来。敌人知道,鸡爪子河东岸,七鬼峰山下就是抗日联军的殉葬之地。河水冰凉刺骨,更何况,由纯东北人组成的抗联部队,从将军到士兵,又有几个不是旱鸭子投胎?小兴安岭的河水之凉,山外人是不可能想象到的。但为了逃命,保存火种,保存实力,见枪声越来越近,几十名战士,均奋不顾身,“扑通!扑通!”地跳了下去。

激流翻滚,洪水打着漩涡。夹着泥土,裹着杂草,呼啸着、怒吼着,像一匹匹脱了缰的野马,几十名战士,来不及喊一声呼救,就被激流,连人带枪,卷入了鱼腹。面对着洪水,面对着天堑,不少官兵,泪流满面地发出了悲声,“天灭吾也!”面对着洪水和追兵,团首长们当即做出了决定:以子翎镇附近的八名女战士(八女投江)为榜样:宁肯投江也不做俘虏。三百多人,手挽着手,呼着口号:“打出侵略者,永不做亡国奴!”准备投河的一瞬间,团政委突然发现:在河西岸,一头三四千斤重的大野猪,从战士们下游的河面最宽处,下水以后,不紧不慢,绕着之字形,一步一步地蹚了过来。河水最深处,也没有把野猪给淹没。见野猪上岸,消失在密林之中,大伙才恍然大悟。这头野猪,原来是向导,以无声的语言,自身的行动,为西征部队指出了一条过河的道路。就在敌人快追到近前的时候,抗日联军,成一路纵队,沿着野猪趟河的踪迹,一步一步,顺顺利利地到达了鸡爪子河对岸。等敌人追到岸边,望着滔滔河水,除了用机关枪扫射,就是一声声莫名其妙的咒骂,“八格牙路的,赵尚志的,李兆麟的,死了死了的!八格牙路的,奇怪的,大大的,鸡爪子河的,神奇的,有!”敌人悻悻返回。是野猪帮忙,抗联部队才越过天堑,顺顺利利到达了海伦。

后来,光复以后,李兆麟将军多次说过,“是小兴安岭的野猪,帮助我们,战胜了敌人!这是奇迹,也说明正义的事业,是顺从天意的事业,也是天助的事业。”这个故事,在小兴安岭林区可以说是人人皆知。爷爷也多次说过,“唉!有些奇巧事,至今我也感到纳闷儿:没有那头野猪,我们十七团,都得喂鲶鱼喽!太大的孤猪,说不准,还真就有点儿灵性呢!”爷爷不赞成我打孤猪,除了孤猪狡诈又霸道,当年他们西征,孤猪的功劳,也在他头脑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而且当年过河的地点,也仍然是今天的七鬼峰地区。七鬼峰地区的野猪王,不管是行善还是作恶,均在社会上一代又一代地传颂着。是的,当年救了部队的猪王,是不是害死了父亲和爷爷,瞎了一只眼、又断了一颗獠牙的大跑卵子呢?这个问号,直到今天,也没人能够圆满地回答。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了,那就是七鬼峰的野猪,凶狠、霸道、残忍又狡诈。而且七鬼峰的野猪,一两千斤的稀松平常,四五千斤的也有。七鬼峰的野猪,天下少有,在世界上也是一绝。往事如鉴,现实更加使人感到奇怪和疑惑。我趴到窗户上瞅了瞅外面,在铺天盖地萤火虫的照耀下,七八头野猪,在虎视眈眈地逼视着我们。离房子大约有三十多米远。

那头老母猪也在其中。它拖着一条后腿,目光是蓝色的,像恶狼的眼睛一样。它用獠牙,在威胁和逼迫着其他的野猪向我们进攻。其他野猪极不情愿,也有些胆怯,躲闪着逃开。可是那头老母猪又追了上去,拖着一条后腿,非常吃力也非常坚决地,一下又一下,用它的嘴巴子,猛烈地击打,逼着一头头的野猪,向我们进攻。其扮相和角色,仿佛一名鬼子,逼着伪军们去冲锋陷阵,为自己出力,为自己卖命。嘴巴子击打的声音,像冬天拿斧子砍冰壶一样:深沉、有力,还带点儿颤音,“嘭!嘭!嘭!”野猪也都是大个儿,戗着鬃毛,全身褐色。獠牙比老母猪的还粗,嘴巴子也比老母猪的更长。小眼睛像一盏盏的小灯笼一样。阴森森的目光,不寒而栗,特别的残忍。可是,七八头野猪,挨了老母猪的击打,只能是躲闪、回避、逃跑,而没有一头敢回击,敢反抗,既忍气吞声又有点儿心甘情愿。当时我想:这些大个儿野猪,很有可能,都是这头老母野猪的崽子。动物差不多也跟人类一样,同样的家族,同样的血统。这头母野猪,很可能就是它们的老奶奶。在长辈面前,这些庞大的野猪,自然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由此看来,这头老母猪,别看断了一条后腿,其资格和威望也很不一般,很有可能,这家伙就是七鬼峰上的老佘太君,也许和武则天和慈禧太后一样,用母性的权力,在统辖着这一地区。天黑,星星们眨着眼睛,月牙儿在远处的山头上似隐似现。林海茫茫,山野空旷。除了远处的流水声,就是野猪们的哼哧声、吧唧声、逃跑声和打斗声。忽然间激烈,因为疼痛,而吱吱地叫着。忽然又聚在了一起,耳鬓厮磨,又仿佛在悄悄地研究着什么。奇妙处在于,那头母野猪在哪儿活动,空中的萤火虫,就纷纷扬扬地往哪儿聚集。既是一景,也是一种特别的现象。反过来说,这也是自然界的一种本能。

增光添彩,历来都是强者们的特权。人类是这样,自然界的猛兽也不例外。打蛇打头,擒贼擒王。既然这头母野猪是它们的头,那么今天,我务必得把它处死。否则的话,别说是生产任务难以完成,今天夜里,大伙儿也很难再逃出它的魔掌。它会呼唤来更多的野猪,一冲一撞,整个工棚子,就得彻底完蛋!不过,这家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白天那一枪,就让它实实在在地领教了我金钟烈的厉害。现在呢?借窗台为依托,瞄准它的眼睛,轻轻松松,两枪就能把它击毙。可是我取枪时看到了吴英子的神态,昏黄的灯光下面,又使我大吃一惊。我感到了恐怖、悲哀。取枪的决心也开始了动摇。

害怕引火烧身,万一不能把那母野猪一枪击毙?工棚子的男女就再也没有退守的余地了!英子的两手,在死死地紧攥着这支双筒儿猎枪。我抽了两次,才从她的怀抱中一点点地抽了出来。英子跟另外两名姑娘一样,瞪着眼睛,一脸的惊恐。她上身仅穿了一件女式背心,两个乳房均半隐半掩地裸露了出来。身上的清香,有点儿醉人!在抽枪的时候,我有意识地在她乳房上抚摸了一把,她没有感觉,惊恐的脸上,似乎也露出了一点微微的笑意。目光跟其他人一样,都直勾勾的,瞳光的焦点,直对着那支燃烧的蜡烛。面冲着窗外,嘴巴微张,樱桃小嘴,不抹口红,也是那样诱人。秀发有点儿凌乱。半跪半蹲,坐在了她的铺上。看姿式我就知道,野猪叫唤,她就匆匆忙忙地坐了起来,出于本能,也是她的权利,毫不犹豫,就抓起了身边的猎枪。抓枪的目的,是不允许我杀生。

整个工棚子,也只有她吴英子才有这个权利,控制着场长,不允许他胡来。可是英子和其他人一样,万没有想到:烛光点燃,她的全身,也就被一种无形的气体给禁锢了起来。我抽枪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用最快的速度,推上了保险。取枪在手,看着爱妻,酸甜苦辣不知不觉又涌上了心头……万一野猪们冲了上来,我第一个念头,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吴英子救出去。

想想后果,我全身都在发颤。靠着我和吴三桂,这么多“植物人”,就是有神功,也救不走啊!七鬼峰啊七鬼峰,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把林场的男女,一下子就给置于死地了呢?老天爷,山神爷呵,上帝保佑,别让我们,都死在这儿。一阵心酸,眼泪也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我感到沉重,窒息了一样,呼吸也觉得非常地困难,端着猎枪,却又拿不定主意。

这两发子弹射出去以后,对工棚子的男女来说,到底是福音,还是更大的灾难?我用目光,向老吴头子询问:“吴叔,你说,咱们怎么办呢?”老吴头子吴三桂,满面愁容,仅仅是一瞬间,头发胡子,似乎就突然地苍老了许多。他面容憔悴,黑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着,看上去像块枯死后的松树皮一样。他没有回答我的询问,而是两手抱膀,大厚嘴唇,像神经病一样不停地叨叨着。嘟嘟哝哝,逐字分析,我才知道,他嘴里头是在咒骂着老宋。宋场长,宋秃子。

“王八蛋玩意儿!败家的东西!自作主张,坑害了大伙!哼!怎么样?当年谁都不同意来这儿采伐,七鬼峰上的大树,砍不得的!奶奶的!就是他不听!就是他不听!包给了山外面的把头,把头怎么样?放树,集材,归楞,打丫子,哪一道工序没有死人?哪一道工序没有死人?……如今更糟了,树栽啦!林造啦!可是,谁敢来管啊?谁敢来管啊?逮住了小钟子!小青年,他懂个啥?领大伙儿来,这不是活活往火坑里推吗?这不是活活往火坑里推吗?……狗日的!你个宋秃子,你在家里,让大伙来遭罪!让大伙儿来遭罪!狗日的,你个宋秃子……你个宋秃子……”吴三桂是吴英子的亲叔叔,我的亲叔丈人。他精神有点儿失常,答非所问,一个劲儿地唠叨,不看我一眼。我就更感觉到无边的茫然和沉重的孤独。

满屋子是人,却找不到一个来研究商量。只能是我行我素,何去何从由自己来决断。不过,就在我心情沉重,犹疑是开枪还是继续等待的刹那间,恍恍惚惚,也是朦朦胧胧,爷爷的影子,又懵懵懂懂地出现在了面前。在我小的时候,爷爷就多次说过:七鬼峰周围是个大酱缸,特别是鸡爪子河东岸的那一大片草甸子,当年,不知道有多少日本鬼子、伪满洲国伪军和抗联战士在这儿丧生。

这儿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听当年挖棒槌(人参)的人说:鸡爪子河原来是汤旺河的一条支流,绕七鬼峰半圈,向南面流淌,经伊春、美溪、金山屯和南岔,最后在汤原县城附近,最终才汇入了滚滚的松花江。可是有一天下了一场大暴雨。雨过天晴,挖棒槌的老人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一块石头,比房子还大,像长了腿一样,不紧不慢,晃晃悠悠,一步一步,走到了河心。紧跟着又有两大块石头走了过来,相互碰撞、相互拥挤,一点一点地塞满了河道。鸡爪子河被迫改道,由汤旺河的支流变成了梧桐河的支流,由汤原县入江改成了由萝北县入江。“棒槌”老人从旧河道捡到了一只乌龟,但没敢收留。将乌龟放生,他回到窝棚也大病了一场。是的,如今也还能看到,第四块石砬子下面,还有河水冲涮的痕迹。1961年夏天,国家主席刘少奇及夫人王光美,在林业部副部长张昭和黑龙江省省长李范五的陪同下,来鸡爪子河林场视察,开座谈会时,爷爷曾亲口给国家领导人讲了这个神秘的故事。刘少奇主席很感兴趣。微微笑着说道:“中国地大物博,有些传说,还需要进一步去推敲、研究。不过对七鬼峰,从生态和野生动物的角度出发,希望林业部门,也要对它很好地保护。”

在林场办公室,刘少奇应大伙儿的要求,当众挥毫,一笔一划,写下了二十六个光辉的大字——“充分利用森林资源,尽可能满足国家和人民群众各方面的需要。”刘主席到了鸡爪子河,但刘主席并没有到七鬼峰。七鬼峰的传说,陪同而来的新华社记者吴江,回到北京,在《光明日报》上发表的文章占了大半个版面。

随着媒体的传播,不少专家和学者也曾经到这儿来过。学者专家们一直认为,七鬼峰应该加强保护,不管植物还是动物,七鬼峰都有它非凡的意义和独特的价值。可是场长宋秃子,独断专行,不听劝阻,为追求利润,乘着国家体制改革上的混乱,到底还是派人,在七鬼峰的南坡,齐刷刷地砍光了四五个山头。天怨!人怨!最终却把我忽悠到这儿来,做了替死鬼又充当了挡箭牌。想想老宋,我既羞愧,又感到了无比地内疚。金钟烈呀金钟烈,当兵八年,入党提干,最终还是让人家给狠狠地涮了!我端着猎枪,不知道是悔恨还是恐惧,全身抖着,呼吸急促,强咬着牙关,猎枪的准星,才捕捉到了目标。

我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尽管愤怒,尽管悔恨,可这儿毕竟是神秘莫测又残酷无情的七鬼峰啊!万一失手,或者是些微的不慎,七鬼峰下面,后人又该在这儿筑起多少坟头?特别是英子,我俩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不能翻船,更不能就此变成野鬼!我使劲儿咬牙,竭力使自己冷静,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一点儿一点儿平静了下来,我毕竟是军人,而且参军以前,就是一名出色的炮手!我食指压在了扳机上,除了心跳、压抑、恐惧、紧张和愤怒之外,思想深处仍然是难以克制的忧心忡忡和烦燥不安,万一是臭火怎么办?万一炸膛了怎么办?参军以前,跟随着爷爷,什么牌子的猎枪我没用过?德国造、苏联造,飞鹰牌、金龙牌、长城牌,三八大盖儿、水连珠。

参军后在部队上用过的枪支就更多了,轻机枪、重机枪、冲锋式、半自动,还有五四式和六四式的小手枪,等等。不夸张地说,我用过的子弹,早已经超过了自己的体重多少倍。可是今天,我感觉手上的这支普通的猎枪,真就比一颗原子弹还要沉重!我勾动了扳机,瞄准那头拖着一条伤残的后腿、正在在督战的恶狠狠的老母猪。而且是连续勾动,双筒儿齐响。随着两条明亮的、刺眼的、通红的、长长的火舌喷了出来;紧跟着,爆破声也鸣雷一样,震耳欲聋般的,在寂静的夜空下面突然地炸响了,“咕——咚——”“咕——咚——”地动山摇。我的右臂觉着一阵麻酥酥的,工棚子上的灰尘和泥土,也哗啦啦、噗噜噜地掉落了下来。可是,随着枪响我清清楚楚又惊讶愕然地看到,两头野猪均不等枪响子弹射出就提前冲了上去,义无返顾又舍生忘死,不惜一切代价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保护住了那头老母猪。其中有一头野猪打了一个趔趄,晃了两晃,用仇恨的、残忍的、报复性的目光狠狠地盯了我一眼,庞大的身躯,才扑通一声,里倒歪斜地趴在了地上。而另一头中弹的大野猪呢?庞大又凶猛的身躯,仅仅是突然地哆嗦了一下。 HboaVBNjyrcAaz1uWN2YHcO2D86jst+LCOnkIXzNtLTXNako3rT9jIh+j7DrOD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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