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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鬼峰下野猪王(4)

惊动烈马,多数是虎豹,其次才是孤猪。可是我找了半天,鬼石砬子周围,除了鸟类,其他动物,是一无所有啊!神秘的鬼石砬子附近,到底是什么,能使烈马一次次地受惊?在返回家中的马爬犁上,我两手抱着昏迷不醒又冻僵了的爷爷,但整个大脑却时时刻刻地转着,像走马灯一样。孤猪,孤猪。这头孤猪,整整毁了我们金家三代人啊!爷爷岁数大了,身体多处冻伤。到家后,虽然苏醒过来,也是精神恍惚的,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上下嘴唇一个劲儿地吧唧。嘴角流出白沫子。吧唧的声音跟孤猪一样。

让人困惑,又让人恐慌。耳朵还神经质地晃动着。频率特高,像充了电一样。糊涂的时候呢,连我这个孙子他也不认识了,除了吧唧嘴唇,躺在枕头上,还总是用鼻子吹气。吹气的声音像老母猪哼哼,“哼——哼——哼——”目光蓝色,阴森森的,非常恐怖!爷爷的目光,也只有我知道,跟孤猪的目光,是一模一样啊!“金虎”有时候在屋里,爷爷刚一哼哼,它就忽然地跳了起来,全身抖着,夹着尾巴,狼狈不堪又可怜巴巴地逃了出去。躲在仓房门口,扭回头来,恐怖又绝望地一声声哀叫,“汪——汪——汪——”三天以后,“金虎”就从家中彻底地逃走了。是逃进深山,还是逃出了山外?我不得而知,只是觉着它非常悲哀也非常可怜,恪尽职守又忠心耿耿,最后竟然会从自己的家中,万般无奈地逃了出去,流落街头,或者是变成了一条野狗!

想想“金虎”,坎坷的一生,就使我感到了更大的绝望,更大的悲哀。从七鬼峰回来后的第十五天,爷爷吧唧着嘴唇,鼻子哼哼着,嘴角流着白沫子,由大而小,由强而弱,一点一点地停止了呼吸。爷爷死了,林场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哀,说不出是惶恐还是忧伤。因为爷爷在昏迷和清醒着的时候,不管是嘴唇吧唧还是鼻子哼哼,林场的猪狗,均不约而同,夹着尾巴,一声声地狂咬。像土匪下山、日本鬼子进屯。狗咬人慌,家禽也乱飞。尤其是左邻右舍,除了鸡犬不宁,婴儿和儿童,常会突然地吓醒,张着大嘴哭嚎。父母们手足无措,摇着脑袋叹息。当爷爷和奶奶的,会指着金家,一声声痛斥,一声声咒骂,“咋还不死呢!一天天地作妖!”“一辈子打围,这就是报应哪!”“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看看,看看,这会儿报应了吧?”“……”爷爷给大伙儿分送野猪肉的好处,统通被诅咒一声声地淹没。

本来嘛!山上的野猪,又不是你们金家喂的,养的,是社会财富,也是公有财产;又是林场的拖拉机运回,吃肉是应该的,凭啥要感谢你呢?爷爷的报应,使不少猎人金盆洗手,扔掉猎枪,改邪归正,死心踏地,放弃了狩猎和继续杀生的念头。爷爷的一生,尽管坦荡又豁达,最终还是在民间留下了一大块黑暗的影子。犹如警钟,常常在人们的思想上敲响:猎杀动物,不管你动机如何,最终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爷爷的一生,是矛盾的一生,也是悲哀的一生!事物是矛盾的,也是辨证的,爷爷的教训,使人们被迫放下了枪支,不再狩猎也不再打围。可是山里的野猪呢,泛滥成灾,多如牛毛,毁掉庄稼,拱翻了苗圃。不少猛兽,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出现在了林场的街头上,袭击人类又残害着牲畜。特别是那头特大号儿的孤猪大跑卵子。繁殖后代,又称霸于一方,使得七鬼峰的周边地区,栽了树,但没人敢去管理。镰刀扶育没有及时地跟上。成林解放呢,按照营林中的生产程序,也是该搞了没搞。连续有两伙儿进山搞副业的农民被迫下山。其原因就是那头孤猪,威胁民工,也耽误了生产。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婚妻吴英子在信中告诉我的,这也是鸡爪子河林场场长宋秃子的最大一块心病,盼着我转业,回到家乡,好在生产上助他一臂之力。因为七鬼峰的猪王,也只有我金钟烈,八年前曾经真刀真枪地跟它较量过。别的炮手呢,因为爷爷的影响,就是给个金山,人家也不干。当然了,我金钟烈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儿,随随便便,就让宋秃子给忽悠了。八年前那一幕,毕竟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想起就哆嗦。还有爷爷临终前的那一连串镜头,随时想起来都会深恶痛绝,不寒而栗,打猪肉送人,反而被人家给戏耍了!我决心终生不摸猎枪,永远也不干那傻事儿了。可是,毕竟是八十年代了,那张副科级的大红聘书,对我来说,像谈恋爱搞对象一样,太有吸引力,太有诱惑力了!明知道上当,我也心甘情愿,面对着旋涡,脱光了衣服,再跳下去试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穿了,这就是人家宋秃子的高明之处!拖拉机在前面轰隆轰隆地响着。阳光明媚,河水在流淌,野花盛开,绿草碧翠。空中白云悠悠,地下群山起伏。昔日的那个毛头小伙子,如今已经是一个大林场的副科级干部了。今非昔比,七鬼峰之行,再见到那头孤猪,我金钟烈不需要猎枪和猎狗,靠着智慧,也会把它彻底地征服。我非常自信,最大的自信,除了来自于擒拿格斗的八年锻炼,再有,就是未婚妻吴英子的陪伴。爱,在生活中,往往也会给人以最大的鼓舞和力量。

七鬼峰之行,我胸有成竹。没到近前,本能地也是习惯地吸了吸鼻子,我就又嗅到了孤猪大跑卵子的那种打鼻子的特殊气味。我掂了掂膀子上的猎枪,自豪地也是骄傲地,很有气魄地、也是渺视一切地,使劲用鼻子“哼哼”了两声。等着吧,新账旧账,咱们一块儿算!翻过山去,前面很快就到七鬼峰了!中篇我们到达七鬼峰的第二天下午,一场恶战,就突然地打响了。那头瞎了一只眼、又断了一颗獠牙的野猪王,是在第三天的黎明时分,被一头丢失了小崽子的老母猪“请”下山的。人、猪混战的主要原因,也是由那头丢了崽子的老母猪引起的。 盛夏季节,天气闷热,没有一点风丝儿。下午三点多钟,太阳凝固在西南方向,顶额高悬。释放出来的热量,仿佛要把整个小兴安岭一下子烤化。茫茫林海非常地宁静,也是非常地枯燥。三十多个人,人手一把大片儿的镰刀,像农村割地一样,见不到身影,只听见莽林深处一片“喀嚓喀嚓”的剁草声。林业工人,夏季扶育,就是他们的主要任务。

扶育是为了解放树苗。就因为这儿的野猪太多,孤猪又太凶,七鬼峰南坡,一家一户谁也不敢来这儿承包。林场的突击队呢?力量是强大,可是,这儿的群猪和孤猪,也不是省油的灯啊!第一个发现并打了遭遇战的队员是二驴子。扯着嗓子,惊恐之中拼了命地呼喊:“大野猪!大野猪!快来人哪!快来人哪!哎唷我的妈呀!这大家伙!……大伙儿快来呀!哎哟我的妈呀!哎哟我的妈呀!快来人哪……”一呼百应,听二驴子一喊,大伙儿就抡着镰刀一齐往那儿奔跑。

兴奋、恐惧,紧张又有点儿突然,边跑边嚷,“二驴子!看住它!看住它!别让它跑啦!别让它跑啦!剁死了吃肉,姥姥的!”“哎哟妈呀!这么大个呀!快闪开!快闪开!奶奶的!又有肉吃啦!还是头老母猪哪!”“哟噢!快躲开!快躲开!母猪赛过老虎,看那獠牙!锥子一样。快!赶紧招呼金场长!金场长背着猎枪。这家伙,眼睛都红啦!多凶啊!场长不来,没有猎枪,谁也不要往前凑!看那嘴巴子,多长!闹着玩的嘛!”“镰刀剁,镰刀剁啊!”熙熙攘攘、闹闹哄哄有人在呼喊,有人在围攻。

一时间,七鬼峰南坡的烈日下面,整个山场,仿佛一下子开了锅。有人迫不及待了,扯着嗓子,拼了命地喊我,“金场长!金场长哪!快来呀,这儿有一头大野猪!……妈的!金场长干啥去啦?咋还不来呢!”另一个人似嘲讽、似责备地说道:“操!喊啥呢!人家两口子,这功夫,说不准……正办着好事呢!你这一嚷,人家两口子,多恨你呀!……哟!快躲啦!我的妈呀!这家伙,是真玩命哪!跟咱们!”“……”隔着一条不很宽的沟塘子,工人在南山坡,我和英子在北山坡。北山坡属于阴坡,树干高,树头稀。多是针叶、黄花松、云杉、鱼鳞杆子等等。阔叶基本上都是椴树。椴树花盛开,流蜜期间,野蜂子在奔忙,忙着采粉,忙着酿蜜。微风吹来,飘落下的花粉,似乎是忽然间降下来一场洁白的清雪。

坐在树下,甜滋滋、清凉凉的,心旷神怡,自然就有那种温馨又陶醉的神仙般的感觉。南坡北坡,截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南坡灌木茂密,杂草丛生。工人们挥汗如雨。发现了野猪,突然的兴奋,让南坡刹那间热闹了起来。而北山坡上呢?清清爽爽,景色宜人,我和英子在紧紧地拥抱。不是偷情,也不是胡搞,而是名正言顺,天经地义,人所共知又顺其自然地满足着彼此之间感情上的渴望和肉体上的需要。

八年了,天各一方,苦等了八年,这次来七鬼峰,既是组织上的安排,也是工作上的需要。我们是同龄人。我参军离开了鸡爪子河林场,英子不久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东北林业大学的营林专业。如今呢,她是技术员,我是副场长。一位是管理层上的总指挥,一位是生产上的绝对权威。七鬼峰之行,谁不羡慕?谁不咂舌?我们俩是天设一对、地造一双的好夫妻啊! 出发前,场长宋秃子就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打着哈哈说道:“金钟烈,吴英子哪!你们俩响应党的号召,晚婚晚育!为林场青年做出了表率!也是咱们鸡爪子林场党总支的自豪和骄傲。现在呢?我以个人的名义承诺:任务完成以后,七鬼峰归来,林场工会,为你们举行一个隆重的结婚仪式。新娘吴英子,你同意不同意啊?汉族姑娘嫁朝鲜族小伙,咱们林场,这也是大姑娘生孩子——开天辟地的第一次啊!……”人所公知,我们朝鲜族的媳妇勤劳善良、贤慧又热情。而朝鲜族的姑娘呢?可以说在世界民族之林中也是最受男子汉们欢迎的,漂亮温柔、朴实又大方。美丽是她们的外表,真诚是她们的内在。

不管文化高低,气质是高雅还是随俗,都是全社会公认的淑女型。所以说,在鸡爪子河林场,汉族小伙,均千方百计、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娶一个朝鲜族姑娘为妻。我们朝鲜族女人,婚后既会孝敬公婆,又善于伺候丈夫。娶朝鲜族姑娘为妻,作为男人来说,可以说是一生的幸福和追求。可是相对来说,我们朝鲜族的男人呢?其社会形象,就实在是不敢恭维了,好吃懒做,脾气又大。就拿我们林场和附近的村屯来说吧,走到大街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径渭分明,绝对不含糊,砖瓦房屋是汉族的天下;草房泥墙则是我们“高丽”人的世界。朝鲜族男人的懒馋和女人的勤劳贤慧一样,全世界公认,天下人共睹。就是在这样强大的风俗习惯和文化背景下,汉族姑娘吴英子,敢于冲破阻力,打破常规,心甘情愿又一片痴情,嫁给我这个朝鲜族小伙儿为妻,确实是我们金家的自豪和骄傲啊!况且,英子这么漂亮,又是全林业局屈指可数的一名女大学生!当然了,我们能结婚,除了爷爷的威信和品德,在女方那头,吴英子的叔叔——吴三桂,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金、吴两家,老一辈就是生死之交啊!吴英子跟我青梅竹马,彼此之间,从小相互看着长大。既是街坊,也是从小最要好的朋友,但不是同学。因为朝鲜族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也有自己的学校和书籍。英子端庄大方、美丽活泼,又特别会体贴人。订婚以后,出于感激之情,我多次茫然地问她:“你是汉族,这么漂亮,又是大学生,追求你的小伙子,仅咱们林场,就太多太多啦!可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嫁给我这个目不识丁的小伙子?真的,我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我除了打枪,其他方面,都是一无所有啊!”在爱情方面我不是自卑,而是面对现实。

爷爷死后,我就是孤儿啦!无依无靠,非常地孤独。不管是在部队上立功,还是八年后转业又回到了林区,不客气地说,所有的动力和吸引力,全部来自于吴英子的全家和吴英子本人。没有吴英子给予我的爱情及其爱情的支撑,绝对不会有我小金子的今天!别说是当场长了,不打光棍儿就是一大万幸!可是,对我的提问,每一次,英子都会莞尔。用迷人的眼睛,久久端详着我的两只大手和全身蒜辫儿一样的腱子肉。

声音不高却透出了女性特有的信心和坚定,和蔼、亲切,像一股暖风,在冰雪的浮面上忽然地旋了起来,“我嫁给你呀,小钟子,就是要求你不再打猎,放下猎枪,老老实实当一名工人啊!爷爷怎么样?猪肉分给了大伙,可以说是德高望重了吧?可是最终呢?还不是照样,遭到了报应!我是从小吃着你爷爷送给的野猪肉长大的,所以呀,我决心用爱情来制止你,放下猎枪,别再跟动物结仇为敌啦!你年轻有力,干点儿啥活不行啊?!”“我没文化,也没有技术。就会打枪!从小练的,这一辈子,恐怕也改不了啦!”“打枪好,可以去参军呀!部队上还需要你这样的神枪手呢!”去部队参军,也是与吴英子的鼓励分不开的。但万万没有想到:一别就是八年。而吴英子呢,大学毕业了,也始终坚贞不渝,一心一意地等着我这匹傻骆驼、傻狍子!不是到七鬼峰来,我是下定了决心,终生不摸猎枪,一辈子不再杀生的。爱情的力量,改变了我的习惯。

尽管见到了枪支就手心痒痒手指头发颤,听见了猪叫唤,狍子叫唤,狗熊叫唤,熊狼嗥叫,老虎的啸声,就像大烟鬼见到了烟土,心里头发慌,嘴角哈喇子都快要淌下来了。可是有英子监督,有爱情制约,枪瘾再大,也不得不放弃了猎杀的念头。爱情是正义的。正义一次次战胜了习惯的邪念!如果没有二驴子的呼喊,或者听不见二驴子他们的呼唤,七鬼峰之行,我金钟烈是绝对不会再跟这头大孤猪为敌的。可是,生活中很多时候,客观条件都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不想打猎,可偏偏听到了野猪的叫声。大树下面,爱情的火花刚开始点燃,就被呼声一下子给熄灭了。

我遗憾,惋惜,气恼又悻悻地望了南山坡一眼。抓起了猎枪,狠狠地骂道:“妈的,这头死猪,真它妈的会找时候啊!金盆洗手了,这不是也逼着我开戒吗!”但刚走了几步,就被吴英子给喊住了。“哎呀!看你!大伙儿喊两声,轰跑也就得了呗!”英子整理了衣襟,又匆匆用手指梳了梳头发,满脸幸福可是又略有点儿遗憾,惺忪着双眼,竭力地制止着我道:“把猎枪留下,我替你保管着。你这个人真是的,一听见野猪叫,就三九天的萝卜——又(冻)动心啦!”说着,伸手就来夺枪,“撂下!撂下!没有猎枪,你怎么折腾,我都不管!”“哎呀!姑奶奶,你懂不懂啊?”我又急又狠抓着猎枪,死死不放。“二驴子他们还在喊呢!这是夏季,不是冬天。肯定是一头老母猪,刚下完崽子,死活不肯离开。工人不懂,我再不上去,恐怕就要出人命啦!你听见喊了吧?刚生完崽子的母猪,赛老虎啊!快撒手,快把猎枪给我!你也不能在这儿等着,跟我一块儿上去!急了眼的孤猪,警察打爹——六亲不认啊!”说着,我夺过猎枪,又扯了英子一把,踉踉跄跄、磕磕绊绊地往南山坡上猛跑。“哎呀!看你!看你!等等我呀!等等我呀!”英子随后也气喘吁吁地猛追上来。她有些害羞,有点儿尴尬,但更多的是恐惧。

一个人留下,茫茫林海,吓死了她也不敢。尽管南山坡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可这儿毕竟是七鬼峰啊!说不准孤猪就会突然地出现!莽林杂草,处处都可能潜伏着危险!别说是女子,就是男人,也照样提心吊胆,随时随地准备着搏斗!这支猎枪,也是全体育林队员,唯一的希望所在啊!没有猎枪,或者是我不上去,镰刀头再多,也是白搭。用老炮手的话说,七鬼峰的野猪,可不一般哟!杂草深,菠萝棵子密,太阳又火辣辣的。顺着刚刚割出来的保留带趟子。我右手抓枪,左手拽着英子,一步一步,拼命地往上攀登。边走边观察着,这头野猪,千万别居高临下地冲过来。我和英子可是猝不及防啊!腿有些酸,我知道原因在哪儿。尽管甜美,可是损失也太大,别说是人,就是骡马和牛羊,交配完了,还得加强营养,彻底地休息呢!可是我们呢?第一次办这事,就让这头野猪给冲了!这头死野猪,真是十恶不赦啊!沿着刚刚清理出松树苗的带趟子往上爬。

没到跟前,就听到了野猪的吧唧声、喘息声和哼哧声。“哼!哼!哼!吧唧!吧唧!吧唧!”大伙儿的呐喊声、恐吓声、呼叫声和怒骂声。“操!金场长干鸡巴毛去啦!还不来呀!搂娘们睡觉,也该完事了吧?”没等第二个人接茬,我就在下面隔着趟子大声地喊道:“来啦来啦!早听见你们喊了,二驴子你们!”说着,扭头看了看吴英子。英子全身发抖,脸色通红。目光相对,急忙向我做了一个鬼脸!没有说话,眼神却表示了出来,“都怨你!馋猫一个!让人家说三道四,耳朵根子也跟着发烧!哼!看你怎么回答?大伙都在这儿!”毕竟是场长,多少不说,还有点儿权威。话音刚落,大伙儿全都鸦雀无声了。

二驴子、狗剩子、大脑袋,还有外号叫西葫芦的张德胜、叫草爬子的全洪波等人都说:“哎哟妈呀!金场长!您可来啦!谢天谢地啊!”刚才骂我的,不用问,肯定是这个西葫芦张德胜。此时,西葫芦嘿嘿笑着,手握镰刀,一脸的尴尬。“场长,您快看,这大家伙,生死不怕,就是赖着不走。七鬼峰山上的野猪,一个一个,都这么恶呀!哟!吴大姐也来啦!刚才我瞎咧咧,您可别生气啊!”我们脸红,西葫芦张德胜的脸更红,不停地擦汗,陪着小心,嘿嘿笑着,“嘿嘿嘿!嘿嘿嘿!都怨这头野猪,搅了吴大姐的好梦!”“西葫芦你就嘴损吧!刚才喊啥,以为我没听见啊!”英子仍然牵着我的左手,大大方方,又理直气壮地教训西葫芦张德胜他们。都是同龄人,又是从小在一块儿看着长大的,彼此之间,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说道。“哪里哪里!场长夫人嘛!老虎拉车——谁敢啊?”西葫芦张德胜仍然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嘻嘻着。

“吴大姐,你可别过来呀!这家伙,你看它的眼睛,早都红啦!又赖着不走,今儿个,是非跟咱们玩命不可啊!你看那目光,我的两腿,都一个劲儿地突突!”我是场长,可我更是一位名声赫赫的职业炮手和金氏家族第三代传人。尽管有八年的时间没有跟山里的猛兽打交道了,但我从小就练出来的功夫、胆量、魄力和特有的机警,再加上我在部队上带回的更加炉火纯青、百发百中的一手好枪法,见到野猪,我既没有惊慌,也没有胆怯,依旧泰然自若,视若无物。同时,也觉得有几分可笑,这么多人,在毒花花的太阳下面,手舞着镰刀,除了虚张声势,还是在那儿虚张声势!不就是一头老母猪吗?看看你们,草木皆兵,躲躲闪闪又咋咋呼呼,一个个还自吹自擂是男子汉呢!

我用蔑视又好笑的目光扫了大伙儿一眼,拨开带趟子密不透风的灌木条子,刚一打照面,那头老母猪扭头就走。吧唧着大嘴巴子,有点儿惊惶,也有点儿无奈。但没有走多远,离众人大约有三十多米,居高临下,很快又停了下来,扭回头,用炭火一样红红的目光,一眨不眨,恶毒地、狠狠地、直盯着我的面孔和我手上的那支猎枪。鬃毛忽地戗了起来,前腿微颤,锥子般的獠牙闪着瘆人的亮光。

“吧唧!吧唧!”上下嘴唇,拼了命地在甩动。每甩动一次,英子的手心就哆嗦一次。“哎哟妈呀!哎哟妈呀!……活着的野猪,是这个样子啊!”吃过野猪肉,但近距离打照面,有生一来,可能是第一次吧!英子的胆怯,也越发显示出我自己的冷静和沉着,有点好玩,也更感到了自信。二驴子手舞镰刀,战战兢兢又装腔作势地小声儿说道:“金场长!咋回事儿呢?这家伙,咱们这么多人,它还不跑!”又冲着野猪,猛一挥镰刀,“妈的,你在这儿找死啊!”“它不是找死!是恋着它的崽子!”我胸有成竹,坦然地答道。野猪的目光,让我很快地感悟到,一窝小野猪羔子就在我们的附近。妈妈不走,是在豁出命来护着它的崽子。猪五羊六。野猪跟家猪一样,两年三窝,一般情况下,都是在这个季节产崽。但这头老母猪的个头儿特大。一般野猪,特别是母猪,四五百斤就算大的了。可是这头野猪呢?打眼一看,也得有千斤左右。

嘴巴子像只水桶,獠牙有指头粗细,灰褐色。因为天热,也许是因为生下了崽子身体太虚,晃动脑袋,全身也自然不自然轻微地抖着。仿佛在乞求,更好像是在示威。大嘴巴子每吧唧一次,黏黏的白沫子就顺嘴角两边滴答了下来。听说附近有崽子,二驴子就来劲了,又是在吴英子的面前,非常逞能地扯着嗓门喊道:“哥们儿,快来呀,场长说啦,这儿有野猪崽子!奶奶的,找野猪崽子,回家养着。没有听山外人说吗?越是天然的东西,市场上越供不应求,今天这野猪财,我是他妈的发定了!”一边喊叫一边在拨拉着杂草寻找。“操!发财呢!你找死吧!”西葫芦张德胜戏弄地嘲讽他道。“你别说,真喂养大了一窝小野猪,卖给动物园,也是一笔钱哪!哥们儿!”草爬子全洪波嘴上喊着,受金钱的诱惑,两腿试探着,也躲躲闪闪地想往这边凑乎。可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二驴子扒拉着杂草既提心吊胆又兴致勃勃地在寻找的刹那间,凭着经验,我突然感觉到,上边的野猪哼哧哼哧的腔调忽然地变了,上下嘴唇不再吧唧,庞大的猪脑袋也停止了晃动。

一瞬间,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只有阳光火辣辣地烤人。野猪的目光,像毒蛇一样,仇恨地,死死地,从我的双手一下子就转移到了二驴子的身上。与此同时,二驴子也在我的右下方高兴地喊道:“找到啦!找到啦!快来呀!小猪羔子,像大耗……”耗字刚刚吐口,老母猪就像疯了一样,裹着一股热风,风弛电掣,又是居高临下,泰山压顶般的,像从悬崖上滚下来一块庞大的石头,夹雷带电,奔二驴子的方向,呜的一声就直扑了过去。“快躲开!……”来不及多想,我右手一抡,枪口直对着野猪的脑袋,“咕咚——”一声就勾动了板机。

野猪一愣,仅用眼角狠扫了我一眼,射出的子弹,擦着猪脑袋飞了过去,没有命中。不是我手软,更不是枪法不行,而是我身边的吴英子,关键时刻帮了我的倒忙。“哎呀!你!别开枪啊,它还有崽子!……”说着,使劲扯了我一把。猎枪子弹,才擦着野猪头飞了过去,惊枪但没有命中。我心里头一闪,知道这下子是彻底地糟啦!果不其然,二驴子嘴上的耗字刚刚出口,紧跟着又杀猪般地惨叫了一声,“啊!哎哟妈呀!哎哟妈呀!”“你!”我狠狠地盯了吴英子一眼。来不及多想,又用最快的速度,调过枪口,瞄也没瞄,匆匆忙忙又再一次地勾动了板机,“咕咚!”又是一声枪响,野猪借助惯力蹿下去有七八十米了。

左边的后腿,还是猛地一歪,栽倒在了地上。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头也不回,逃命般的,爬起来又跑,眨眼之时,整个身影,就彻底地消失了。多亏着是双筒猎枪,爬山之前,就压满了子弹。如果是单筒,又没猎犬跟着追截,今天这大亏,肯定是吃定了。二驴子躺在草地上,爹一声妈一声地号叫着。我拎着猎枪,一股无名之火顿时就冲了上来。左手一甩,一家伙就把吴英子甩出去有四五米远,“臭娘们!你他妈找死啊!”忘记了爱情,也忘记了刚才的欢乐。只有愤怒和恼恨,一股脑儿,在心头上燃烧着。

一时间,自己几乎都要气晕了过去,说不出话来,恨不得就手再踢她两脚,或者是干脆,狠狠地给她一顿嘴巴子。因为是自己的老婆,又是自己的恩人,否则的话,换一个人,我的大巴掌也得让她鼻脸开花。“……臭娘们!也就是你吧!换一个人!哼!……不让他抵命,也得让他一生残废!”猎场就是战场,些微不慎,两人的脑袋,就得一块儿搬家!这是闹着玩的吗!对动物友好,对这头老母猪同情,也得分时间、地点和什么样的环境呀!我感到后怕。女人就是女人,再英俊的骡马也上不了战场!这是大忌,也是教训。如果野猪今天是奔我来的?其后果,就更不堪想象啦!我顾不上草地上趴着的吴英子,提着猎枪,匆匆忙忙,直奔二驴子。“哎哟妈呀!哎哟妈呀!”二驴子嘶声地悲嚎着。 Iimm1E0sewVO+LKbIlpfnjwkomE5mM8Sb7RjIiHxScNdxQGtHfWpAtpxWAZ4td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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