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报社电脑室里的编辑记者们正在伏案忙碌着。
报社的电脑室是报社出版的中枢系统,偌大的大厅设置在办公大楼的二层,这里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外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就算是报社内部的与办报无关的人员,也不能轻易地进入。编辑记者和领导们进入此地,都必须随时用报社发放的带编号犹如身份证大小的专用卡才能进入。
宽敞明亮的电脑室内,用现代化的装修材料分割成了一个个的操作空间,隔断只有一米多高。不论是谁,也不管站在什么位置上,只要原地站起来,就可以洞察全局。
已经到了下午,不少编辑记者们都坐在电脑桌前专心地操作电脑。有的是坐在电脑前写新闻稿件,有的则是两三个人或坐或站地在同一台电脑前切磋报道,研究有关版面的编排问题。
上官面带笑容,手提塑料袋从电脑室的大门外走进电脑室,一直朝一处电脑桌走去,走到跟前,将一包包牛肉干随便地扔到了几张电脑桌上。她面对记者廖朋远笑着,“尝一尝,这是内蒙古大草原的产品。”
廖朋远抬头看了看上官,继续低头在电脑上敲打着稿件,目光集中在了电脑屏幕上。他一边写稿一边说道:“上官主任,去大草原这么快就回来了?感觉还好吧?”
“感觉还好。”
“跟谁去的?”
“一家公司,说是要开发那里的一个旅游项目。邀请了一部分人先去打一个前站,感觉一下效果如何。”
廖朋远四十五六岁,他是他们所在部门岁数最大的一名记者。他长期与政法战线打交道,有着较好的人际关系,也有着行业对他较好的评价。
此刻,一位女编辑边吃牛肉干边凑到了上官跟前,“上官主任,大草原的天还是那样蓝,地还是那样绿吗?”
“我去的地方感觉依然良好,植被保护得也不错。”
“你给我们《三山岛周刊》写一篇稿子呗,关于大草原的。”
上官笑着调侃起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早些年就有一个老兄写过了,写得又很不错。如果放在今天,放在我们报社肯定能评上优秀稿啊,你还让我写啥呀?”
“你说的那人生活在唐代,都一千多年了,眼下人们光顾赚钱了,差不多都把他忘了。你再写一篇呗。”
不远处,发出了一阵阵快乐的笑声。
上官朝那边走去。
那位女编辑竟然跟着走到了上官跟前,“上官主任,就这样定了啊。写一篇,写一写一千年后的今天,现代人对大草原的感觉,说不定一千年后,同样会有人知道你呢。”
上官笑着,“我可从来就没有做过那么久远的梦啊。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名垂千古,只要不遗臭万年,我就心满意足了。”
“人没有梦哪行啊。”
“说正经的,我没有时间呀,真的不写了。别耽误了你们周末版的版面安排。”
女编辑笑着调侃起来,“上官主任,还是写写嘛,欢迎来稿,稿费从优。”
电脑室内发出了阵阵会意的笑声。
上官随便坐到了一台电脑前看着什么。杨光从远处走了过来,径直走到上官跟前,毕恭毕敬地说道:“上官主任,我回来了。”
上官先是一愣,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哦,这么快回来了。”
“上官主任,我是不是又犯什么错误了?”
上官所答非所问,“有什么稿子呀?”
“上官主任,你先告诉我,我是不是又犯什么错误了?”
上官终于将目光从电脑屏幕前移向杨光,脸上挂上了一丝笑容,“杨光啊杨光,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啊?”
杨光那颗原本冷却的心,像是突然被一缕阳光照射得温暖起来一般,他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了笑容,尽管那笑容来得突然了点,可还是让上官感觉到了他生活中的本来面目。杨光笑着开起了玩笑,“上官主任,成熟那是慢慢的事。如果我到了你这个岁数……”
上官提高了嗓门,“说什么呢,你以为我七老八十了?我有那么老吗?我才比你大几岁呀?”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成熟是需要有一个过程的。你得给我时间啊。”
“你以为成熟一定是一个人年龄的变老?”上官仿佛突然诗兴大发,她似乎忘了眼下需要与杨光交谈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话题,她居然浪漫起来,“其实,成熟是一个人慢慢的醒悟,是一个人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挫折和错误之后,终于有过的一次心灵的震颤。”
杨光愣愣地看着上官,仿佛不知道该怎样应对上官的这番解读。坐在不远处的三十四五岁的记者李春阳突然抬起头来,同样调侃起来,“上官主任,杨光有过,他每当报道一失误时,心就会不时地颤抖。”
此刻,杨光没有了一点开始的紧张,他冲着李春阳大大幽了一默,“别说得那么不中听好不好?我那不是颤抖,是忏悔,有忏悔才有进步嘛。”
几分钟后,上官回到了位于十楼的办公室里,杨光跟在上官后边走了进去。他明白上官可能将要和自己进入谈话的主题了,已经做了思想准备。
上官还没有坐下,指了指暖水瓶,“你去帮我打瓶开水来吧。”
杨光一本正经,像抓住了机会,“上官主任,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从轻处罚了?”
“美的你。哪有那样的好事?”
杨光做一个鬼脸,手提暖水瓶走出了办公室。
上官拨起电话,一边拨一边自言自语,“这些人到底都忙什么去了?怎么连个电话都没有啊?”
杨光手提暖水瓶重新走进办公室,“上官主任,茶在哪呢?我帮你沏上。”
“你就是替我把茶喝了,该处罚,我也得处罚你。”
杨光终于不好意思地笑了。
上官坐到办公桌前,杨光在办公桌外侧面对着她站在那里。上官的目光注视着杨光,终于进入了谈话的主题,“杨光啊,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做记者的不仅仅是需要把活干出来,还要干得漂亮才行。你怎么总是这样愣乎乎的呢?路人把那个B看成了8,这很正常,可是人家这样提供给你的情况,你就草率地把它写进了报道里,这不仅给警方侦破案件带来了麻烦,更主要的是给人家车主带来了烦恼。你很能干,人品也很好,这我知道,可是你的缺点和优点同样突出啊。”
“怎么知道那个车主是无辜的?”
“我让廖朋远问过公安局了。那个肇事的车主已经查到了。”
廖朋远推门走了进来,走到上官的办公桌前,“正在给杨光上课呢?”
“我觉得有必要单兵操练他一下了。”上官回答。
“上官主任,”廖朋远态度认真,“刚才公安局有一个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说是七里街附近有家小餐馆发生了爆炸事故,是不是需要派记者去看一看呀?”
“有人受伤吗?”上官十分敏感。
“他们从餐厅里发现了一个受伤昏迷的男子,120救护车正在赶往现场的途中。警方并不知道这个男子的身份。可是他们在现场发现了一辆轿车,轿车上的证件说是朱大可的。别的情况他们也没有来得及多说。”
“什么?”上官紧张起来,“受伤的人会是咱们的朱大可吗?我刚才还给他打过电话,没有人接听。我派他去龙园小区采访了,他不大可能出现在那里呀。”
“七里街离龙园小区很近,也许他只是把车停在了那里。也许这个朱大可与咱们的朱大可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上官,别这么紧张嘛。”
上官越发紧张起来,“杨光,快快,你马上去现场查个究竟,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随时和我保持联系。关于你的问题以后再说。”
杨光打了一个立正,“是。”
“再喊上一个摄影记者。”
“明白。”
杨光迅速走出了办公室。
廖朋远坐到了上官办公桌旁的椅子上,表情平静,“杨光这个小伙子还是不错的。如果我是领导,我倒希望这样的记者跟我干。他做人诚实,工作也有创意。一些小毛病,会慢慢地磨合掉的。”
“我明白。”上官说道,“做记者这一行与做其他事情一样,有些人一看他的思维,你就知道他即使干一辈子,也不会有多大出息。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文字匠而已,到头来还可能混一个高级职称。其实名高实秕糠。”
“是啊,这种人到哪都能见到。”
“你没听我们的编辑记者们说嘛,现如今在我们报社里是‘高职遍地走,副高不如狗’。”
“那又能怎么样?人家本人得到了好处就行呗。至于别的,那不是一些人考虑的范围。”
上官认真起来,“在我这里肯定不行。如果我手下的人都是那种思路,报纸肯定无法出彩。像那种人,与其让他平庸地在这里混日子,还不如让他早一点离开。”
“最好是谁都别离开,现在的人手已经是够少的了,已经是捉襟见肘了。唉,金琪还没来上班吗?”
“听说快了。孩子身体一直不是太健康,所以她借着生孩子这个劲,差不多在家休息了近一年的时间。最近可能要来上班了。她来了,会让我们缓解一下人手少的压力。”
上官的手机响了,她正准备接电话。廖朋远打了一声招呼,便走了出去。
上官接通电话,电话中传来了柳男的声音,“上官主任,你给我打过电话?”
上官急不可待,“你们都忙什么去了?怎么连电话都不接呀?”
“我正在医院里。这里太乱了,什么都没听到。”
“你跑到医院去干什么?”
“欧阳受伤了,刚在医院里做完检查。”
“什么?怎么受伤了?”
“腰部摔伤了,看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
“朱大可呢?朱大可在哪?他怎么也不接电话呀?”上官再一次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