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映入眼帘的就是猎人那张可怖的面孔!
他站在床沿,半俯身看我——我正好醒了,被贴近的硕大脸庞吓得够戗。
我嘴巴张开刚想喊出什么,就被一只手粗暴地捂住了。
不可以脱我衣服!我瞬时只剩下一个绝望的想法,张开牙齿就往他手上咬去。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他弹出几步远,声音却轻得像对口型。
可我的心脏还是狂跳个不停。
“醒了?”他又问。
我一只手捂住衣服,斜视着他点点头。
“那么起床吧。已经快中午了。”他挪开手,又摸了摸我的头发就离开了房间。
脑子还是慢半拍,他走后我也摸了摸自己的刘海。
发型是上礼拜刚剪的,我们班最流行的BOBO头,长度正到肩。我下巴尖,眼睛大。出事前涂了厚厚一层火烈鸟睫毛膏,现在可能花得像大熊猫一样了。这里没有镜子,也看不到自己的模样。
低头重系左边鞋带的时候我忍不住想,他不会就在床边看了我一夜吧。
不远处传来不耐烦的车喇叭声,我慌忙系好鞋带跑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他发动车时问我。
“叶子。”我谨慎作答,没说自己的姓。
“树叶的叶?”
“嗯。你叫什么呢?”
他没说话。
目前看来这人和我当初设想的完全不同,绑架我这事,他似乎既不图财也不是认识我家的仇人。
“你带我去哪?”看着车驶出那片叫不出名字的野地,我问。
昨晚我就留心观察,但除了厂房墙上隐约可见的“桥机电”三字,什么线索也没有。而开出野地这过程中,居然也没看到一个道路指示牌或地段名。
“闭嘴。”他从副驾驶座扔过来一根红肠。
“如果我现在打开车门就跳下去,你还会让我闭嘴吗?”我接过食物,气鼓鼓地道。
猎人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如果你想死可以试试。”
一路无话。
虽然早已将猎人定义成“不按常规出牌的坏人”,但停车后当我看了眼周边环境,还是惊异不已。
“飞鸿商业步行街,”我小声嘀咕,“这么热闹的地方也不怕我逃跑?”
这条步行街我头次来,但早就听说过。它位于蒙城西南新区,与我家正好反方向,竟也是个繁华地段。这里人头攒动,而鳞次栉比的商场店铺让人目不暇接。离我们停车地点最近的是个卖彩色棉花糖的摊位,几个孩子在兴高采烈地等待着。边上有个中年妇女在卖各种卡通形状的氢气球。
猎人摇开车窗朝那个妇女招招手,我看着他缓缓将手伸进衣兜。
他不会想当着我的面开枪杀人吧?我紧张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却见猎人掏出两百块钱,“喏,你的气球我全包了。”
那个妇女立刻递过气球,对着阳光验了纸币,高高兴兴地走了。
“叶子你想不想我放了你?”
猎人一只手仍伸在车窗外擎着氢气球。
我迟疑了一下,说:“想。”
“那我给你一次机会,要把握。”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点点头。
“看到右转前面那个‘乾朝银工坊了’吗?门口凸出来有个黑木招牌的。”
“嗯,看到了。”那家店在拐角处,看上去很是古朴,应该是个私人商铺。
刹那间我生出不祥预感,“你难道要我帮你抢劫珠宝?疯了吧你?!那样的店就算没有保安也有监控的啊。”
他又露出半笑不笑的表情。
“这一次给你两分钟,进去挑一枚你喜欢的戒指,价钱别管,让她替你包装好。接着把一个气球交给营业员,并告诉她,交出戒指就能保命。”
“天哪!”我真不知道他脑子在想什么。虽然我知道他想打劫,但没想到是用这么愚蠢的方法。
“不要逼我杀你。”他拍了拍枪。
警告很有效,我迅速下了车。
“拿着!”他将一把氢气球都给了我。
当我拿过气球的时候,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低沉地说:“记住,别耍花样,两分钟内要是你没出来,你就会死。”
说完,他把一只手搁在摇下的车窗沿,皮夹克里若隐若现的枪管,正对着“乾朝银工坊”。
我抓紧时间,踮着脚尖一路冲进了银工坊。
这是个布置精致的店铺,我却来不及欣赏其中的商品,快步走到戒指柜。胡乱指了其中一枚,我冲一个站在柜台后正在嬉笑着通电话的营业员说道:“我要这个戒指。”
营业员似乎很讨厌被人打断聊天的兴致,挂断电话后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吗?”
我用力点点头,因为太用力,以致头晕目眩。
心中突然燃起的那个可怕期待,让我此刻热血沸腾。
“小妹妹,别和我开玩笑了。你再好好看看,这枚戒指可是老银镶满翠的噢,是我们这边最贵的了,你买不起的。”她摇摇头,用长指甲点点戒指前的标签,上面写着一位、两位……总共五位数的标价。
我下意识地愣住了,这样的标价对我确实是不能接受的。
“我看你还是到那边去看,我们也有便宜的戒指嘛,几十块钱就能买到。”营业员堆上一脸势利笑容,又用她贴着水钻的指甲指了指方向。
“我没空和你磨蹭。快把戒指给我,否则你会后悔的!”时间不多,我生出无名火。
回望不远处的桑塔纳3000,摇下半窗的猎人对我努努嘴,示意我把气球给她。
我从气球中挑了一只皮卡丘图案的塞给营业员,央求道:“相信我吧!没时间了!如果不想自己有危险,就快把戒指给我。”
营业员迟疑了一下,接过氢气球。接着从柜台里取出那枚戒指,在我面前晃了晃,说:“你想要吗?那让你爸爸帮你买吧!”
她似乎注意到了店外的车辆。
“啪!”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我吓得跳了起来,是营业员手里的“皮卡丘”的“头”炸了,而营业员背后墙上的“乾朝”两字中的“朝”字上则有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弹坑,一小股青烟正从小坑里飘出,徐徐散去。
“快点给我!”
不能再等了,我伸手去抢她手里的戒指。但她力气比我大,眼看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她拉到柜台里去了,我赶紧放掉气球,使另一手也能一同“作战”。但她仍然死死地抓住不松手,我整个身体被惯性继续拉长,一半在柜台内,一半则半悬在柜台外部。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些氢气球飞升上了天花板,正好遮挡住了监控录像的摄像头。
营业员将我半压着大声呼救,柜台后面隔帘里立刻冲出一个保安,手里拿着警棍,凶神恶煞般朝我而来。
“啊!”我从灵魂深处迸发出呐喊。
但不知道为什么,霎时间我却丧失了应有的恐惧。
耳边有一声异样响动,听起来就像钝刀切肉时的声音。
再接着就见到营业员手一松,戒指一下子就被我夺了过来,我撒开腿往外跑。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时,我已经坐在启动的车上了。
“你看!漂亮吧?”我兴奋地抓起戒指,很有成就感地对猎人说。完全没去在意刚才自己的行为是在违法犯罪。
他转过半边坑坑洼洼的脸,出人意料地说:“噢,丢了它。”
“为什么?!”虽然是抢来的,但我仍然舍不得,毕竟是上万块的宝贝。
“丢了它,我不想再说一次。”猎人语气坚定,充满杀意。
我不再做无谓的争辩,用力把戒指丢出窗外。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了:“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吗?”
他嘴角却露出一丝微笑,若无其事地说:“我想杀个人玩玩罢了。”
只是想杀一个人玩玩?对,他只是想杀一个人,顺便继续戏弄我。
他说过我是他挑选的最后玩伴。
也终于知道自己刚才顺利得手的原因了,那个后视镜中映现的我,脸上血点斑斑。
他枪杀了营业员。
弹指间,一条鲜活的生命终结了。是我亲手将那只气球给她,是我害了她。
我在后座捂起脸哭泣,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连他的警告都视若无睹,我不住地流泪。
我想死去的爸爸,他是那么善良正直的人,如果他在天之灵看见我变成现在这样,一定会很难过。我也想念学校的老师同学,想念班级每天铺天盖地的作业和黑板上的期末考倒计时。我想念我的男朋友宏树,他高大的身体,他温暖的胸膛,他习惯说的那些磁性的甜言蜜语。我真想长出一对翅膀飞到他身边啊,无论将来他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因为没有人比我做过的事情更加罪恶的了。
是的,没有人比我还罪恶。因为此刻,就在我的裤子口袋里,躺着一部玲珑小巧的女式手机,它是那个死去的营业员的。
当时我身体半个卡在柜台里,手臂并没有像表演的姿势那么“听话”——我根本没有在意那枚昂贵的戒指,而是粗暴夺走了她摸索出准备求救的手机,并牢牢抓着它放进自己棉袄衣袖里。
是的,没有人比我更罪恶,因为那刻,我是故意的。
那刻猎人鸣枪示警,我被她拖入柜内,我轻轻在她耳边说:“我不想伤害你,你赶紧拿手机报警。”
处在恐惧边缘的营业员果然照做了,我是刽子手。
尽管当时即便我没说这句,没接着那样做,她还是会死。
我想我已经变了,变得混沌不清,连自己都无比厌恶自己。
但没办法,那部手机对我很重要,因为我要活。
要活着脱离猎人的魔掌!因为这个信念我又生出无限勇气,擦干眼泪。我再次端详那个心狠手辣的坏人,他有着玩世不恭的恶魔笑容,他极度敏感。
绝对不能让他发现这部手机的存在,我心中小声警告自己。我把外套下摆往下拉了又拉。惶恐地祈祷千万不要有任何短信或者电话铃声出现——刚才时间太短,我根本来不及翻开手机按下关机键。
只要冒出任何响声,我会死得很惨。毫无疑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度日如年”完全不能形容后座上的我此刻的煎熬心情。
猎人却很愉悦地转身问我:“叶子平时喜欢听什么歌?”
我回过神来,原来他扭开了车载电台。连续几个频道都是关于音乐的。
如果不说话让他看出破绽就糟了!我连忙回应:“唔,我什么都听。”
对方调台的动作却缓慢定格了。“这首是谁的歌?调子还行。”他又问。
那个频道音质不是很清晰,我定心听了两句才放松下来,“真有眼光哦,这首是滨崎步的歌,她是亚洲天后。”
“哪个国家的?名都没听说过,又是什么韩国偶像?”他皱眉,又呵呵笑起来,“现在是个能唱歌的男的就敢自封什么天王,是个女的就敢号称亚洲天后,亚洲那么大,她们天天忙着走红地毯商业应酬还来不及,又真正去过几个地方呢?”
“才不是这样,步姐她是日本歌手。再说这首《Moments》超好听啊,收录在她当年的冠军专辑《MY STORY》里,歌词写的爱情很感人。”我忍不住替偶像争辩道。
“Moments?刹那?”
“嗯。”我点点头,他右手放在唇上做了个静音的动作。
“那你说刚才她唱的几句是什么意思?”他嘲讽地看我,“你们这些铁杆歌迷光说好,又听得懂几句?”
“鳥のようにはばたけるなら,君の元へ飛んでいくでしょう。そして傷を負ったその背に,僕の羽根を差し出すでしょう。風のように流れるのなら,君の側に辿り着くでしょう,月のように輝けるなら,君を照らし続けるでしょう。你刚才听到的是这段吧?”我观察对方脸色阴沉变白的全过程,不急不缓地将刚才那小段歌词念出声。
其实我不会日语,但因为喜欢滨崎步的缘故,单纯为了看懂歌词,我和橙子去年春天狠练了一番。从书店买了《自学日语百科》的书和DVD,每天早晨和临睡前都监督对方读两小时,再配合看日剧以及滨崎步日本版演唱会原声带,练习基础对话,不知不觉中竟也进步神速。一个暑假过去后,不仅滨崎步的歌再也难不倒我们,就连中岛美嘉、宇多田光她们的歌我凝神听一会儿也能明白个大概。
日语高手当然还算不上,但用熟悉的歌词唬唬猎人肯定绰绰有余了。
“了不起,那你说歌词是什么意思。”
“这段歌词的意思是:如果我可以像小鸟一样飞翔,请相信我就会飞到你的身旁,然后在你那受了伤的背上,献出我的翅膀。如果我可以像风一般飘,相信我就会吹向你的身旁。如果我可以像明月一般发光,相信我将会永远照耀着你。”此刻又想起橙子,我心乱如麻。
那些被遗忘的时光突然那么深刻,我和妹妹这几年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那些欢笑,那些亲密无间的话语——幻灯片似的在我脑海中咔嚓咔嚓播个不停。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会悄悄讨厌橙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哪件小事出现裂隙了呢?为什么现在的妹妹也处处和我作对。为什么一切会变成如今这样,我们不再高高兴兴地结伴上学放学,不再偷偷买糖葫芦和一堆零食藏在衣橱里等写完作业两人一块钻进去吃,不再一起逛街,不会主动发短信给对方,不再好奇和过问对方的感情世界,不会评价对方暗恋的男生帅不帅,连双休日想敷片美白面膜也没人帮自己,更不会在每天晚上睡觉前像过去那样彼此倾吐心事无话不谈。
此刻的橙子被我绑着,嘴巴堵着,没人解救,没有一条被子盖更没有一口热腾腾的食物,独自困在那个小而阴暗的地下室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
妹妹本是爸爸走后我最应该相依为命的家人。可此刻我连她还能在那个地下室撑多久都不敢打包票。
猎人用他突然扬起的手打算了我的思路。
“干什么?!”我机警地将身体转到一边道,定下神才看清他手上拿着的原来是张面纸。一摸脸湿漉漉的,我难为情极了。
他却不在意,继续递给我。我一把夺过面纸胡乱擦去眼泪。
“听首爱情歌曲都能哭,你谈恋爱了?”他用鼻孔哼出声。
“关你什么事?这是我的隐私!”我迅速反击。
“嚯,看样子叶子还真是有男朋友了啊。呵呵,还是处女吗?”
没想到他问出这样的问题,我面红耳赤,“要你管!”
“我没想管。不过,你男朋友叫什么?你现在肯定很想见到他吧。”
我被他的问题吓到了,“你这个坏蛋又想做什么?!不准伤害宏树!”
“呵呵,他叫宏树啊。跟你一样是学生咯?”他一脸兴致。
自知刚才失言的我咬紧双唇。
“他爱你吗?”他也不恼,继续抛出问题。
“当然!”我大声回答。
“哦?怎么个爱法。”
“他说过愿意为我去死。”我想都没想就答。
他还说过要带我去北京,等我到合法年龄了就结婚,一起过幸福的生活。我在心中小声为自己打气。
“他说你就信?呵呵,到底是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小孩子,再过几年我想你就会后悔现在这么天真了。”
“不信他你让我信谁?信你吗?!真是好笑。你经历过轰轰烈烈的爱情吗?你知道什么叫等待?一个只顾着杀人消遣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讲这些?”抑制不住的怒意使我浑身战栗。
“我不知道什么是等待?小姑娘别激动。既然你认为你的男朋友他爱你,你又那么在乎他,干脆我就做回好人让你们团聚好了。顺便还能帮你试验他是否真能言出必行。”猎人此刻的笑容让我说不出的别扭。
“你打算怎么做?……放了我?”我的声音刹那间毫无底气。
“嗯。不过之前你和你的可爱男友必须先帮我个小忙。”
“不行!”我厌恶地看着他,“我绝不可能再让自己被你指使着去犯罪的,更不会拖宏树下水。”
“犯罪?噢不,叶子你想到哪去了?我不会让你们再做任何违法的事的,我向你保证。”
“我凭什么信任你呢?”我依旧没有松口。
他的态度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变,怎么看都是问题重重。
“就凭我到现在也没伤害你这点。你知道如果我想杀你,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他露出“吃定你了”的表情,又敲了敲枪。我心头一沉。
虽然一直在警告我、嘲弄我、逼迫我,当着我的面开枪杀人吓唬我。但到现在为止,他确实没动我分毫,甚至就如他形容的那样,我更像他的“玩伴”。
“那你要我们帮你什么忙?”先听听再说。
“呵呵,小事一桩。陪我去趟公安局。”刹车声过后,他回头对我道。
“公安局?!”我瞠目结舌,这个男人不会真疯了吧?
“你不会是……难道要我们陪你去自首?”我补充道。
“自首?哈哈,这倒是从没考虑过。你现在打电话给你男友,我保证他上车后绝对安全,他也不会被捆绑。只要他愿意,打个盹都没问题。那时候你帮我去公安局送封信就行了。只要你真照我说的做了并安全折返车上,我立马放你们自由,说到做到。以后你继续读你的书,继续和你男朋友亲亲热热,我发誓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好好考虑一下这个提议吧。”
“只是送封信?”我皱着眉问。
“对,只是送封信。不需要你做其余什么事,也不违法。别犹豫了,干不干?”
“信封上还有里面没涂什么毒药吧?”我又想到一种风险。彼时手指碰到毒,接着通过揉眼睛,或者进嘴唇……
“如果嫌拿着纸麻烦,你带口信也行。”猎人满不在乎地笑起来。
指令的突然简单化令我难以“消化”,“可……可你……你难道不怕我进了公安局就再不出来了?反正我有警察保护着,到时你拿我也没辙。”
“呵呵,但你男朋友呢?”
电光石火般的刹那,我忆起自己以前看过一部港片,终于茅塞顿开。港片中绑匪让主角衣服里绑着炸弹去一个地点收钱,只要不在指定时间拿着钱返回,定时炸弹就会爆炸。如今猎人的意图该是和那港片里的差不多,只是少了炸弹,变成了我去帮他办事,而宏树做人质留车上。事若成两个都放走,事不成或我没返回,宏树的命就没了。
真是卑鄙至极的手段。
“如果我不答应呢?”我盯着他反问,试图从那双深陷的眼睛里找到一丝慌乱。
“那么叶子小姐的旅程也就结束了。”他整个身体探到我面前,用手温柔拂了拂我头发。
虽然没有拔枪的姿态,没有可怕的声音与表情。但我清楚,我已经没得选。
“事成你果真愿意放我们走?”
“事成我会自杀。”他却笑了,“无论你相信与否。这一次,我并不打算活着出蒙城公安局大门。我厌倦了。”
你究竟是谁?想做什么?——此刻我很想问他,但不知为什么,我问不出口。
“给我电话。我让宏树过来,还是我们去接他?”我脱口而出的竟是这句。
现在换他盯着我看了,末了,他将一部手机交到我手上,“你同意了?”
“嗯。希望你履行承诺。做完这次,放我们走。”
“没问题。我车就停在这,看到右面那个龙之缘火锅店没有?你叫他打的过来。我确信他是一个人后会让他上车的。对了,这边叫晶协路。”
“知道了。”
按下一串数字,我终于听到熟悉的彩铃,恍若隔世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我却像哑巴一样被心中激荡的情感闭塞住嘴唇,“我……我……老公,是我。”
虽然才交往两个月,但我习惯称呼宏树“老公”,感觉很亲密。
对方足足停顿了五秒才发出惊呼,“叶子?!真的是你?”
猎人给我使了个眼色,于是我定下心对话筒那头说:“宏树,我现在在朋友这边,你过来接我好吗?见到了再跟你细讲。”
宏树似乎愣了愣,“好,宝贝儿你现在在哪儿?我在健身房呢,现在就打车过去接你。”
我毫不迟疑地说出猎人告诉我的位置,刚想再说点什么,手机就被猎人夺走合上。
“谢谢你肯帮我的忙。”他将手机塞回口袋,点了支烟将腿懒洋洋地伸到副驾驶座。
“不用假惺惺。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精疲力竭的我拉住了他手臂。
“什么事,你说。”又是嘲讽的笑容。
“我不会把自己被你绑架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宏树在内。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泄露一个字,也不会好奇及调查你究竟是谁。我只求你答应我,也不要把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跟他讲。你不就是让我去送个口信吗,我去做。但这个过程中,请你务必不要为难他,更不能告诉他我们的游戏规则。”
“游戏规则……有趣。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得保证完成任务。”
“嗯。你说吧,到底让我去公安局帮你带话给什么人。”
“蒙城公安局刑侦队大队长,朴迟。”漫长等待后,他总算出声。
“朴迟?你是说那个常和应小雀在一起破案的男警察?!”这个名字令我措手不及。
如果说小小的蒙城有什么明星,这对搭档真算得上一例。无论是报纸还是电视新闻报道,只要和破案有关系,几乎都能见这二人之名。其中女侦探应小雀的形象更是充满神秘色彩,每每奇异未破之案落入她手都能一一破案,而镜头切到她的画面时,往往又只剩一个背影。而朴迟则因在轰动全城的“姬风铃”一案中的镇定表现成为蒙城不少年轻人的偶像。
“对。就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你找他做什么?带什么话?”
“噢。你就跟他讲,他老朋友回来了,想见见他。”猎人顽劣一笑,“之后你把他带到我们车前就行,简单吧?”
“就这样吗?我不明白……你是朴迟队长的朋友?你到底是谁呀?!”此刻直觉告诉我这事有些不对劲,可我想破脑袋也无果。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只要记得照做就行。我会兑现承诺。”猎人突然把腿收了回来,身子也坐直,“呵呵,叶子,那个黄头发的正在东张西望的年轻人是你男朋友吗?我看他刚下出租车。”
我连忙朝窗外望,果然是宏树,此刻他抓着手机正在马路对面焦急地打量四周。
“是他!”我高兴地喊道,“我喊他过来!”
“别忙,再看看。”猎人警惕地打断我,仔细观察了宏树周围才递手机给我,“打电话让他上车。”
我白了他一眼后照做了,自然,刚挂断电话手机又被收走。
真庆幸自己藏的那部手机到现在还没有接到短信或者电话,刚这样想着,就见身边的车门被猛烈拉开,“叶子!”我的男朋友宏树眼神灼热地钻了进来,帅气的他一把抱住我。
“宝贝儿你这两天去哪了?打电话全是不在服务区,教我担心。”宏树在我耳边甜蜜地说。
“我去朋友家玩了,对不起。”要说在猎人注视下恩爱一点不尴尬是不可能的,但更难控制的还是我心中激荡的情感。
宏树,宏树,你可知道为了见到你,我都经历过什么,又即将面对怎样的刀山火海?
“下次绝对不可以再犯咯,否则我真的生气了。”宏树又快活地牵起了我的手,“这位是?”
他总算注意到驾驶座上始终在抽闷烟的司机。
“这就是我朋友。”我装作很高兴地介绍道,宏树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猎人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你们系好安全带。”他将烟熄灭了手又放在了方向盘。
“我们去哪?”车发动了,宏树才想起来问。
我将自己靠在他胸膛,“去公安局,我朋友有点事要办,办完我们就回去。”
猎人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我无畏地迎向他目光。
宏树依旧一副疑惑的表情,凑到我面前轻轻地问:“那事大概多久办完啊,我晚上还有演出呢。”
“很快的,不会耽误。”我拿头蹭了蹭他,算是回应。
“那就好。晚上你去看我演出吧,完了我们一起吃火锅怎么样?刚才站在火锅店门口,突然想到我们约会这么久好像一次火锅还没吃噢。”
“嗯。”我合上眼皮。
此刻安逸如梦,我只愿沉睡不愿醒。
车在飞驰。
感觉车停下时,我下意识看了眼猎人,发现他正用很奇怪的眼神盯着“蒙城公安局”的门牌。
说不出感觉好坏,但他看得很出神。似乎这块不大的门牌上有许多关于他自己的回忆。
而我的男朋友宏树则在平稳飞驰的车里睡着了,我轻轻将自己的手从他手掌里抽出来他也没醒。
猎人的手则始终搭在方向盘上,接着他踩油门朝门岗驶去,而我这时也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公安局应该不是任何车辆都能进的吧,检查会很严格,他开着这辆车是不可能混进去的。
可看他神情那么笃定,莫非他曾经是公安局内部的人?
哦,这种想法实在太可怕了。
但随后发生的事实却粉碎了我的猜测,当门岗查问,他不急不缓递去一张纸,对方看了后流露出很客气的神态,果然放行了。
我伸过脑袋朝那张纸看去,上面写着: × 城教育频道采访证明。
毫无疑问那是伪造的。难道他策划多时?
车顺利地驶进公安局停车场,泊在一个偏僻的角落。
我又看了眼车上的电子屏幕:16:49。
想到昨天这个时候自己还在昏迷,我只能苦笑。
整整一天过去,倒像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