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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这个季节的男生寝室,室内空气质量差到实在令人无法忍受,就仿佛划分领地时的雄狮,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地盘在哪里。华谨文堪比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脚臭,令我的每个夜晚痛不欲生。为了不让寝室内的脚臭具备核武器的威力,我一般都会舍己为人地穿着袜子睡觉。久而久之,被他们起了个绰号叫“袜子”。

我们寝室里的四个人都是本市人,吃了整整一周食堂素斋的我们,到了周末就好像在好莱坞混不下去的港台明星一样迫切想回家。

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就是吕司轩了,他提前一天把行囊准备好了,一放学,他撒开腿就往回家的车站赶,好像有什么急事等着他去做一样。

我也很期待每周的回家机会,老师们的想法当然也一样。星期五下午早早地放了学,我提着换洗的衣服走向校车。

远远看见傅黎娟坐在校车靠窗的座位上,我理了理头发,走到她旁边的座位,故作巧遇状:“Hey!这么巧啊!你也坐这辆车吗?”

不知道傅黎娟是天生爱笑,还是觉得我好笑,每次她面对我的时候总是笑盈盈的。

“‘袜子’,看见少少没?”她微笑着抬起头。

这个问题令我很不爽,一来,她居然知道了我的绰号,这一定是焦少翰这小子爆的料。二来,她居然还问我这家伙的去向。身为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优秀男生,当然要会撒一些对自己有利的谎。

我不动声色地回答:“我好像看到少翰坐前面那辆车走了。”

“可他和我约好一起走的啊!这小子。”傅黎娟喃喃自语道。

我心头一阵暗爽。

由于我占着过道,后来上车的一个大胖子开始催促。

傅黎娟把旁边座位上的包捧起,拍拍坐垫说:“你就坐这吧!”

整车人里面我也就认识她,要是耍酷拒绝,很可能会坐到那个大胖子的旁边,两个人的座位就变成了二点五个人在坐了。

想到这,我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开始天南地北地闲扯起来。

“‘袜子’,说说你怎么会想到那个‘希尔伯特空间’来跟我搭讪的?”

居然被她看穿了,我只好搪塞几句:“正好书上看到,就想拿来和你探讨探讨而已。”

“少少和你说过我是业余的物理爱好者吗?”

“这个倒没有,不过我也挺喜欢物理的。”我真佩服自己的脸皮够厚,怎么无耻都不会感觉脸烫,我顺着话题说了下去,“爱因斯坦的《资本论》我浅读过。”

“呵呵,你真的看过《资本论》吗?”傅黎娟掩嘴轻笑起来。

“那当然,他提出四维空间的嘛!三维空间加上一维时间。”我开始胡编乱凑起来。高考过后,关于物理的知识只剩下了知道从塔上丢两球下来的人名字叫伽利略,他证明了我和旁边的胖子从同一层楼往下跳,落地的时间是一样的。

傅黎娟来了兴致,说:“你既然有兴趣和我讨论希尔伯特空间,想必你是MWI理论 的拥护者吧!能谈谈你对平行空间的看法吗?”

我能用的专业辞藻早就用完了,便扶着额头沉思片刻后,反问道:“那么你同意我的观点吗?”

傅黎娟摇摇头,长长的头发飘动起来:“我比较赞同哥本哈根派的观点,一切事物在观察之前都处于各种可能性的混合叠加,当确实地观察后,事物才会随机选择一种状态而出现。我不赞同多世界论的观点,他们认为事物在观察时会分裂成两个完全一样的世界,两个世界中的物体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我呆呆地看着车窗外,慢吞吞地说:“看来我还是比较倾向多世界论。在我的世界里焦少翰应该已经走了,但在你的世界里他现在却朝我们走过来了。”

“袜子,快来帮忙。”焦少翰的声音从车门处传来。

他提着两只异常沉重的背包,身上还斜挎一只,无比愤慨地瞪着抢了他座位的我。

我故意慢慢悠悠地向车门处走去,帮他把包拎上了车,塞到了座位上的行李架上。我这才发现焦少翰后面还跟着一个短发的女同学,她神情木然,虽然有着双漂亮的大眼睛,却因戴着副过时的眼镜,目光显得黯然散乱。

焦少翰和坐在与我隔着过道的座位的同学交涉后,他和女同学坐了下来,我们四人坐定一排。

“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黎莺,她正好和我们同路,我就把她叫来一起走了。”说完,焦少翰压低身子凑近我说,“她就是一年前浅滩边的那个生还者。”

我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个传闻中的人物来。她一只手托腮,斜靠在车窗玻璃上,我能看见她手腕处以前受伤后留下的疤。身材娇小的她微微咬着上唇,显示着压抑的性格。牛仔短裤外的大腿上,几道明显的旧伤疤一目了然。

随着校车缓缓开动,我和焦少翰在几度使眼色传信后,却迟迟不知如何启齿询问有关一年前的事情。

正着急的当口,傅黎娟仿佛看穿了我们的心事,直截了当地问起了独自沉默的黎莺:“黎莺,你是读哪个系的?”

黎莺缓过神来,将注意力从窗外转移到了车内,有些迟钝地回答道:“我是大二法律系的。”

“莫非你就是一年前浅滩边那位勇敢的大一女生?”我终于运用我的聪明才智找到引出话题的机会了。

黎莺内敛地点点头,承认了。

“真的吗?”焦少翰张大嘴巴,夸张地表演着,“你真坚强!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把你弄成这样?”焦少翰没有去看黎莺身上的伤疤,而是直盯着她的眼睛。身体的伤口会很快愈合,但心灵的创伤却是难以医治的。

那次可怕的事件令黎莺遭受了巨大的刺激,她现在对待任何事都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唯独提起了浅滩所发生的事情,她的情绪才会表现得比较激烈。

黎莺痛苦地闭起了眼睛,好像身体里有样东西在翻搅她的内脏一样,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豆大的汗珠滑落她的脸颊。

“你不要紧吧!”焦少翰对黎莺如此大的反应有些手足无措,忙宽慰道,生怕弄出大动静让车上的同学看笑话。

而我就没有焦少翰的顾虑,隔着座位绷着脸说:“黎莺,你在浅滩所发生的不幸我很同情,但如果你不能一五一十把情况告诉我们,很可能会害了我身边这位朋友。她可能看见了凶手的真面目,如果我们不能在凶手找到她之前找到凶手,那么她就会步你朋友的后尘。”

黎莺睁开了眼睛,长叹一声,说:“好吧!我告诉你们,我不希望在那片浅滩再有血腥的案件发生,但愿你们都早点揭开凶手的真面目,也好让林刚的在天之灵安息。”

她口中的林刚,应该就是她那个被杀害的男朋友了。

她好像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似的拍拍脸,慢慢开启了心扉深处那扇记忆之门:“我还记得那个晚上的月亮很圆,泛着月光的珐珴河边隐约可以看清彼此的脸。我和林刚悠闲地散着步,突然听见有人从后方朝我们急速跑来,我刚想回头,就觉得后脑勺被狠狠地敲了一下,鼻子里一下子全是血腥味,脑子里一片空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待我醒过来,我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住了,眼中的细沙让我睁不开眼,只有一个黑影在我面前晃动,他手里好像提着一把刀,我听见他念叨着好像咒语一样的语言,然后挥起那把刀向浅滩上的一样东西砍去,接着我听到扑通一声。我用力揉揉眼睛,想看看到底是谁袭击了我们。他开始从河边向我走来,他背对着月亮,脸上没有一丝光线,油亮的皮肤看起来就像是刚在珐珴河里沐浴过一样。他粗大的手臂扛起一卷麻绳开始朝小树林外走去,整个轮廓让我联想到恐怖片里的河怪。我以为他已经离开,刚要起来去看一下林刚到底如何的时候,绑着我手腕的绳子突然一紧,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往小树林里的一棵大树。我竭尽全力挣扎,大声喊着救命,可还是没有办法阻止收紧的绳子,我双脚渐渐悬空起来,人一点一点地往大树最顶端的那根树枝接近,那个人把我拉到了半空中。我脚下一片黑森森的树林,如果这个时候绳子一松,我知道自己一定必死无疑。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喊叫,双手也拼命去够头顶上的树枝,我终于抓住了树枝,感觉一下子我的生命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绳子停止不动了。而后不久,夜巡的学校保安就到了,我才获救。等之后警察全部赶来,从珐珴河里打捞起林刚的尸体,我才知道他居然被……”说到这,黎莺的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

我想起发现尸体前,浅滩铁丝网旁看见的那棵参天大树,整个小树林中只有它足够结实,能够承受黎莺的体重,它应该就是凶手在黑暗中用来吊起黎莺的树了。

焦少翰体贴地递了包餐巾纸给她,嘴上仍不肯罢休:“我听说你的朋友被分尸了,这是真的吗?”

黎莺抽出一张纸巾,拭去滴淌的泪珠,她抽泣道:“我没有想到任何解释这件事的理由,凶手把林刚的头像祭品一样摆在一堆沙丘之上,他的身体被丢进了珐珴河里,漂出了校区,打捞起来的时候早已不成人样了。那个凶手来无影去无踪,一定是来自河底的另一种族群,他们是怪物,杀人的怪物。太可恶了,我提供的线索对破案都没有什么帮助,我什么都没看清楚,我实在太没用了!”

自责的黎莺又是一阵哭泣,我看再问下去的话,焦少翰绝对要被不知情的同学当成耍流氓被群殴,我便说了些安抚黎莺的话,待她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校车也差不多到站了。

校车把我们送到了市中心的交通中转站,黎莺只是低头说了句“我先走了”,就提着包匆匆地走掉了。

我望着她娇小的背影,童年时的一些感慨涌上心头。在面对灾难时,有时候幸免于难的人,反而会比受难的人承受和面对更多的压力和痛苦。

“想什么呢?”傅黎娟用一个手指顶顶我。

“哦,没什么。你怎么走?”我盘算着不管她去哪里,我都会碰巧顺路。

“我和少少一起回家。”傅黎娟顺手把包丢给了焦少翰。

“你们……一起……回家?”我倍感意外。

“是啊!”焦少翰还故意搂住了傅黎娟的肩膀说。

傅黎娟给了焦少翰一肘子,对我说:“你别误会,他是我弟弟。”

我听闻之后,顿感神清气爽,心情也豁然开朗,干笑着指指他们两人:“你们姐弟俩长得倒是一点都不像啊!”

“去去去!”焦少翰摆摆手,“你到底和我们顺路不?我们往那。”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车站。

我和他们俩是反方向,而且在知道了他们的血缘关系后,先前对焦少翰的敌意消失大半,于是说:“我和你们正好反方向,我们就各自回家吧!回学校再见。”

一分开,我就往上海最大的图书馆快步走去,因为从黎莺那里听到的情况中,尚有许多不明之处。况且我也想再看看警方和当时媒体对此案的看法,以及当时现场的详尽情况。

毕竟这一年前后的两起案件都太过匪夷所思了,没准凶手还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浅滩上那个身份无法核证的男尸,是我费力调查此案的真正原动力所在。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在他身上可能藏着一个会令我崩溃的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事情的结果和我所担心的越来越接近,也许是我的预感把我往这个秘密的中心推去,让我难以自持地想去一探究竟。 ZdLVJReJRok88/F/O2CJsb2icSbcfZoueD23ZakvHHXGSDrOFY48wVHEfblzF0L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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