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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谏买浙灯

转眼便是新年,除夕晚上,苏迈和邻居家的几个孩子在院子里放鞭炮。鞭炮声声,一派过年的景象。

书房内,苏轼在桌上画完一张财神像,颇为得意地笑了笑。小莲、采莲、巢谷在一侧围观。小莲在一旁窃笑不止。巢谷见苏轼画的财神像没有耳朵,不禁疑问,小莲笑着告诉他,先生是在讽刺王相国只为大宋聚财,而不纳忠言。

苏轼说:“今天是大年三十,介甫公已荣升宰相,明日我无礼可送,就送给他这幅画吧。”小莲担心地说:“先生,明日王相国家拜年的人必多,这画是要得罪人的!”采莲也劝苏轼不要惹麻烦。巢谷却高兴地自告奋勇,说:“子瞻,让我送去,我就喜欢这又有趣、又得罪人的事。子瞻,若是没有我,你可有多少事不能做成。”苏轼和巢谷相视大笑。采莲和小莲无奈地摇头。

这时,王闰之出来叫大家吃饭。小莲看见王闰之,立刻收敛了笑容。

屋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一家人团团围坐,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饺子,苏轼不禁想起远在陈州担任教授的弟弟苏辙……

大年初一的清晨,吕惠卿、曾布、章惇、邓绾、李定、张璪等纷纷前来拜年,王安石一一相见,门口一时热闹如市。王安石看着大门上张贴的桃符,捻须吟诗一首:“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王雱惊呼喝彩:“太好啦,父亲的这首诗可封天下元日诗之口了!”吕惠卿也称赞说:“宰相,这首诗可在我大宋诗林中独占鳌头。”张璪一脸赞叹,竖起两手的大拇指,说:“总把新桃换旧符,变法大业就是要新桃换旧符,变出一个新天地。”邓绾接口说:“宰相,司马光门前的旧符是不会换的。”众人一阵大笑。王安石将众人让进院落,与众人又说又笑,说笑声溢满了整个大院。

这时管家王全手托画卷呈于王安石,说:“相公,苏轼托家人送来了一幅画。”

苏轼竟然会送画拜年,王安石惊喜万分,说:“噢?快让我等欣赏一番。”于是接过画展开,看到画的是没有耳朵的财神爷,众人大惊失色,王安石也面露尴尬之色。吕惠卿恨恨地说:“这个苏轼,太过狂悖无礼!”

苏轼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准备就餐。巢谷送画未归,苏轼让大家等等他。王闰之抱怨他说:“大年初一都图个吉利,你却扫了宰相的喜兴,太无礼数了!”小莲低着头不说话。苏轼笑着说明用意:“平时尽忠言,他听不进去,大年初一印象深。”

这时,巢谷擦着额头的汗,拎着一卷画走了进来,气愤地说:“王安石,欺人太甚也!”说着,将画卷递给苏轼。苏轼展开画卷,画的原是苏轼的一幅头像,画上的苏轼紧闭双唇。

采莲询问画的意思,巢谷认为那是明白得很,王安石只画子瞻头像,就是要取苏轼项上人头。接着说:“子瞻,等我先取了他的去。”转身要走,苏轼急忙拉住巢谷。

王闰之看了画,又听到巢谷解释画的意思,非常惊慌,大声说:“你看看,闯祸了吧?!这可怎么办啊?”苏轼不以为然地笑着告诉大家:“你们会错了宰相的一片好意。”巢谷却坚称不会有错,这画画得很明白,而且王安石府上的管家王全也是亲口这样和他说的。

小莲微微一笑,指着画,说明宰相的真实用意是叫先生闭上嘴,不要对变法说三道四、论长论短。

苏轼笑着点头称赞,王闰之见状撇撇嘴。采莲劝苏轼说:“子瞻,现在朝廷上下,罢的罢,贬的贬,还有几个敢直言新政的。你可不要逞强。”

苏轼正色说:“身为臣子,上忧君,下忧民。我以蝼蚁之命,度雷霆之威,无非大则身首异处,破坏家门;小则削籍投荒,流离道路。但事关国计民生,让我闭口不言,万难从命。”

听着这又是死又是贬的,王闰之立刻怨道:“你呀,大年初一,说些吉利话!”苏轼严肃地说:“遵命。祝夫人长命五百岁,红颜三百八!”王闰之瞪了一眼,说:“那是妖精!”小莲也忍不住抿嘴一笑,王闰之多少有些得意。众人在笑声中开席吃饭。

饭后,苏轼想及神宗已批准王安石等专以策对取士的建议,走进书房,一边研墨一边思索,片刻后挥笔如飞……

崇政殿早朝,神宗高坐殿上,众臣分列。新年伊始,神宗心情大好,早朝一开始便命苏轼上殿。王安石等人一惊,司马光和范镇则喜出望外,王珪则强作镇定。

苏轼穿着崭新的官服,昂首步入大殿,叩见神宗。神宗擢升苏轼为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苏轼谢恩后,神宗接着说;“苏轼,朕已看了你所上奏劄。你说得很对,学校贡举之事的确难以施行,若真是形成进士半天下的局面,恐将造成更多的弊端。朕拟准你所奏,取消以策对取士的动议。”

苏轼回禀说:“圣上能纳谏如流,善莫大焉。”神宗满意地点头微笑,见王安石趋前欲辩,神宗以手阻止,说:“朕意已决,不必再讲了。”

这时,王珪灵机一动,趋前启奏,说:“陛下,微臣早闻苏轼才华过人,明理善辩,实乃我朝可用之才。开封府推官一职已空缺数日,微臣推举苏轼兼任此职。”

吕惠卿瞬间领会王珪之意,推波助澜地说:“陛下,微臣也以为苏轼兼任此职再合适不过。”

神宗点点头,便问苏轼意见。苏轼回禀:“臣当鞠躬尽瘁,不负皇恩。”神宗即刻宣布委任苏轼兼开封府推官一职。

退朝后,范镇、司马光欣喜不已,勉励苏轼。

贡举之事因苏轼一状而被圣上否决,王安石愤愤然地率众人回到条例司。曾布不禁说出自己的疑问:“苏轼人微言轻,何以一状能动圣听?”张璪却认为苏轼笔如钢铁,舌如巧簧,圣上怎能不听?

王安石捻须点头,说:“我听宫里的人说,苏轼向圣上提出了一整套治国之论。”吕惠卿忙劝谏王安石不可小视苏轼,他断定以苏轼所言所行,日后必为新政大敌。章惇纠正吕惠卿说:“我与苏轼是故人,我对他还是有所知的。苏轼并非反变法之人,他只是反对一些做法。”

吕惠卿却说:“子厚啊,这正是你这位老故人的奸猾之处。不反变法,圣上自然对他多一份好感。反做法呢,可以从根本上动摇圣心,推翻新政之法。”张璪也附和着说:“吉甫兄言之有理。”

曾布向吕惠卿询问他在朝堂上附和王珪推举苏轼任开封府推官的原因。吕惠卿颇为自得地说:“王珪深知我心也。京师之地,闹事者甚多,棘手之事堆积如山,让苏轼兼任开封府的推官,等于给他手中放一个烫手的山芋,他接也不是,丢也不是。哈哈,好你个王珪。”说着,扭头对章惇说:“只是子厚啊,你是苏轼的故人,有些话可不能对他说啊。”

章惇听后大怒,拍案而起,高声说:“吉甫兄,你把我章惇看成什么人了?!宰相,如信任下官,则用之;不信任,则罢之!这等专事算计人的下流阴谋,子厚不忍为也!”

王安石抬手相劝,说:“吉甫戏言而已,子厚不必计较,苏轼与我也是朋友嘛。新政初立,圣上又听言太广,像子瞻这等人物,若动圣心,亦非难事。为了变法大业,有时我也……唉,自变法以来,本相故友离我而去者,已有十之八九,岂不痛哉?然而,变法大业,焉能因此而废!”

上元节将至,宫中年年要办灯会。这天,皇宫门口成群结队的宦官们手拿着一只只灯笼,鱼贯而入,像是皇宫里流动着的一条灯笼长河,十分好看。吕惠卿、张璪一众站在皇宫朱门前,眼看着灯笼从身边流过。吕惠卿得意地说:“变法见效,国库日渐充盈,四海欢腾,今年的灯会要大办,以增喜庆之气。”张璪、曾布、李定、邓绾等纷纷附和,认为一定要比往年办得热闹,皇上必定龙颜大悦,自然对变法更有信心。于是决定命令下面的官吏尽可能多地收灯,越多越好。这就给普通百姓、特别是灯商带来了巨大灾难。

开封府大堂内,苏轼稳坐于“明镜高悬”的匾额下,两班衙役拄大板立于两侧,大堂外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一少妇上堂号啕大哭,在苏轼的劝慰下,才在哭泣中陈述出冤情。原来,她丈夫是卖灯掌柜,贷公款置了很多浙灯,本来还二分息,交了税,也还能稍赚点。谁料想,官府命令压价收购,因资不抵债,她丈夫见走投无路上吊死了。自己觉得这是莫大的冤屈,却不知该状告何人。

听完这女子的哭诉,苏轼为之震惊,并亲往店铺探查。店铺里停着一具尸体,盖着白布,店内家徒四壁,凄惨萧瑟。少妇和灯铺伙计纷纷痛哭。苏轼背着手站在店内,悲悯之情激荡于胸。少妇哭诉:“苏大人,我家老实做生意,官府说贷款就贷款,说还息就还息,谁料到他们却在这时候压价收灯,这是要人命啊!”接着不住地哭泣。两行清泪从苏轼的脸上流下来,两个小吏吃惊地看着苏轼。小吏不解地问苏轼为何哭泣,苏轼不答他话,也不拭泪,只是悲愤地看着这空荡店铺中不幸的大宋子民……

安慰罢灯商家人,苏轼一个人走在灯市街上。大多数店铺都已关门,一片冷清。仅开的两三家灯店,店家也都是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店家看见苏轼穿着官服走过来,大感恐惧,迅速地关上店门躲避。苏轼知道,他们这是把自己当成追收贷款本息的官员了。

走在清冷无人的街道,苏轼凝神沉思。突然,他抬脚碰到路上一只破旧遗弃的灯笼,便拾起来端详,若有所思。

第二天,崇政殿内神宗临朝。神宗问起上元节灯会的安排情况。吕惠卿忙出班,奏说:“陛下,开封府和众官皆云,陛下自兴变法以来,国库充实,已取得不小成效。此时四海欢腾,应当大办灯会,以增喜庆之气。”神宗点头赞许。

苏轼手捧那只破旧的灯笼,出班上奏,说:“陛下,微臣有一物伏乞陛下御览。”

神宗命张茂则将灯笼呈上,神宗拿在手中端详,说:“一只普通的灯笼,只是破旧了一些。苏轼,此物有何意?”

苏轼回禀说:“陛下,此物确是一只普通灯笼,是臣昨日于开封府灯市街偶然拾到。陛下,正值上元闹灯来临之际,微臣昨日所见之灯市街却人迹罕至,门可罗雀,多家店铺已关门停业。满大街上竟只有这个破灯笼,微臣便拾来呈交陛下。”

神宗有些怀疑地说:“关门停业,灯市街何至于此?”

苏轼回答说:“陛下,关门停业已算是好的了,现已有卖灯商民,因压价收购不抵官息而自缢身亡。”

苏轼说完,满朝哗然。神宗惊问:“什么,朕何时压价收购浙灯了?”

苏轼说:“陛下,卖灯之民,例非豪户,举债出息,积蓄经年,衣食之计,全在上元闹灯之日。陛下为民父母,唯可添价贵民,岂可减价贱买?此事至小,体则甚大,有与民夺财之意。”

神宗怒道:“上元闹灯,本意官民同乐,扬国泰民安之瑞气,以此害民,岂是朕意!”吕惠卿忙说:“陛下,恐是一些不法下官所为,臣也不知。臣等欲隆重办理上元灯节,意在庆贺陛下新政之功绩,并无聚敛之意。苏轼所奏,有违事实。”

苏轼并不同意只是一些不法官吏之缘故,他认为此事之所以发生,皆乃《均输法》之错也!听到苏轼直接批评新法,众官皆惊,纷纷看着苏轼。王安石脸色铁青,但并不言语。

吕惠卿反驳苏轼,说:“陛下,苏轼原来是借贱买浙灯之名,行攻讦变法之实。下面几个官吏失职强派,压价收购了点浙灯,他竟借此一举否定整个变法大计。陛下,苏轼一贯反对新政,此是他借题发挥。”

神宗默默不语。苏轼说:“陛下,微臣并非反对变法新政,微臣以为变法草率施行,刚猛伤民,以生民怨。贱买浙灯即是铁证。”

吕惠卿还要再说,神宗摆手止住,说:“好了,都不要奏了。朕就事论事,苏轼及时奏明此事,甚好。吕惠卿,即刻传旨下去,浙灯立即恢复原价收购,怠慢者严惩。”吕惠卿只好领旨。

散朝后,神宗回到迩英殿,便命张茂则将宫中的灯运往灯市街去,今夜宫里不点灯。太监宫女们在张茂则指挥下,依次把宫中挂着的灯摘下拿走。偌大的迩英殿内只有一支大红烛燃着,神宗独自坐在殿上,陷入沉思之中。

太皇太后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来到殿内,示意宫女不要惊扰神宗,她慢慢走近神宗。神宗突然发现了太皇太后,慌忙跪在地上,说:“老祖宗,孙儿有失远迎,请恕罪。”太皇太后询问上元之夜宫里不点灯的缘由。神宗回答说:“老祖宗,孙儿今日得悉,灯市街的百姓连灯都买不起,孙儿就将宫里所有灯笼都送回灯市了。老祖宗,百姓在上元夜无灯可买,孙儿这个皇帝当得无能呀!老祖宗,孙儿对不起您呀!”说完,神宗伤心痛哭。太皇太后安慰神宗说:“孙儿,若你心中装着臣民百姓,上元夜的皇宫又何患无灯呀!”

汴京城灯市街上,一官差敲锣宣告:“皇上有旨,浙灯恢复原价,还灯于民,还灯于民!”听到这一好消息,人们纷纷涌到街上欢呼不已。浙灯店铺也重新开张,店商喜笑颜开,人们纷纷上店铺买灯。热闹的灯市街,人流涌动,欢声笑语。街市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浙灯,辉映了整条街道。

十几个灯商,也包括前天告状的女子,提着灯笼围在苏轼家门口。采莲不住地推辞,灯商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坚持让采莲一定收下:“是苏大人救了我们。要不是苏大人,我们连家也回不去了。我们无以报答苏大人,只好送几盏浙灯给苏大人过上元节,也好表达我们的心意。”说着便要一起帮忙把灯挂起来。

采莲慌忙阻止,说:“不可,不可。我家大人从不私收民财,朝廷不许啊!我家大人要是被御史参上一本,只怕将来想替你们说话也没机会了。”

一灯商说:“朝廷不许?御史还参苏大人?难道有天理就没有人情了?”众灯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采莲见众人一片真情,不忍心完全拒绝,只好替苏轼做主,决定按价付款,买两盏灯。说着,采莲掏出钱交给灯商。灯商本不想收,又不知如何是好。采莲请他们帮忙挂灯,众灯商一起动手把灯挂上。

汴京城里挂起灯笼,街上处处欢声笑语,条例司的人却皆愤愤不已。

吕惠卿咬牙切齿地将一叠文稿摔于案上,大骂:“苏轼这个西蜀贼子,可恶至极!”曾布也狠狠地说:“切不可轻视这西蜀贼子,他连上两道奏章,皆被圣上采纳,我等一番努力,付诸东流。”

邓绾接着抱怨说:“要不是苏轼危言耸听,皇上怎会不点灯呢?宫里黑灯瞎火的,变法正在进行中,你们说多丧气呀!”张璪好似早已料到今日这一幕,老气横秋地说:“我早跟你们讲过,范镇不足惧,司马光不足忧,韩维不足虑,就怕这苏轼……唉!”

吕惠卿说:“他口口声声不反变法,只反做法,什么徐行徐立、边改边立,这是以退为进、绵里藏针,何其凶险!”他脸色由愤恨转为愁闷,迟疑一瞬,接着说:“不过,这苏轼也委实厉害,实在不好对付,须从长计议。对付苏轼一事,你们都不要与相公讲,相公总把他当朋友,反成阻碍。明白吗?”说完,环视众人,众人点头称是。

自此,这群嘴上只关心新法、关心神宗皇帝,骨子里却只关心个人私利的小人开始背着王安石更加肆意妄为。韩维、苏轼等人所担心的一步步地变为现实。

王闰之、巢谷和采莲带着孩子们推门而出,正好迎着办完公回家的苏轼。王闰之说:“今日上元节,我们到灯市上看看热闹去!”苏轼说:“你们去吧,我还有一些公文要看。”王闰之有些迟疑:“嗯,好吧。表姑,咱们走吧!”巢谷向院里瞟了一眼,也迟疑了一下,抱起苏迨而去。

苏轼走回院子,忽然看见小莲的房子亮着灯,犹豫了一下,走近敲门。小莲在屋内问道:“噢,是先生啊,有事吗?我这就要歇息了。”苏轼在门外问:“家人都去看上元灯节了,你为何不去?”小莲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我困了,不去了。先生,有事吗?”苏轼支吾道:“没……没事!小莲,你能开门吗?”小莲心中迟疑,走到门口,欲开门,终又没开,说:“先生,我要歇息了。”

苏轼道:“小莲,上元灯夜,歌舞欢会,你这房门不该这么早就关上的。”小莲回道:“先生,谁说上元灯节就不能独享其乐?先生不也是劳形于案牍,却乐在其中吗?”苏轼长叹一声,说:“小莲,任我自诩雄辩,却总是说不过你。你这又是何苦呢?也许是我害了你!”小莲泪光莹莹,说:“不,先生没有害我,这是小莲的……命!”苏轼诧异地说:“你也信命?”小莲回答说:“不信命时有命,信命时无命!”

苏轼伤感地喃喃着:“无命!无命!”他离开小莲房前,走到院子中,呆呆地站着,仰望天上的明月。小莲熄掉灯,黑暗中隔窗默默地望着外边的苏轼,抚摸着王弗送她的玉镯。

上元冬夜的汴京城,灯市街上彩灯琳琅满目,游人如织,处处欢声笑语。巢谷让苏迨骑着脖马,手牵着苏迈兴高采烈地在前面看灯,王闰之和采莲二人走在后面。王闰之看着热闹的人群,却高兴不起来。采莲陪在她身边,叹了一声气,劝王闰之不要总和小莲怄气,弄得家里整日不得安宁。王闰之却很委屈,认为苏轼对她不好,总觉着他的人和心不在一块儿。

采莲语重心长地说:“我明白。子瞻对你好,但是他不只对你好,对小莲也好。你要他放下小莲,除非……除非你比小莲好!”

王闰之又伤心又恼怒地说:“男人纳个三妻四妾,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子瞻要娶她,我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你,还有巢谷,你们谁都觉得她比我好。”

采莲立刻指出:“这不是谁好谁坏的问题,而是闰之你不懂得子瞻的心!”王闰之很不服气。采莲便问她:“那你说说,子瞻是个什么人?在子瞻眼中,你是个什么人,小莲又是个什么人?”

王闰之被采莲问得哑口无言,心中吃惊不已,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采莲接着说:“闰之,我跟你讲。你是子瞻的夫人,而小莲却是子瞻的知己。夫人可以有几个,但知己只会有一个。”王闰之仍是不服气地说:“表姑,我看不尽然。她不就是会帮子瞻出出主意嘛,这个我也会。”

这时,巢谷从前面转回来,把苏迈、苏迨两个孩子交给采莲,便辞别回去了。采莲看着巢谷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吕府内,吕惠卿正独自下围棋,手拿一枚黑子。门童领着王珪进屋,正要通报,王珪制止,走上前看棋盘,吕惠卿浑然不觉,“啪”的一声落子,王珪赞叹说:“好棋!”

吕惠卿忙起身,施礼问候,请王珪落座,并亲自端茶。王珪接过茶碗,说:“吉甫,找我来有何事相商呀?”吕惠卿迟疑着说:“禹玉公,找您来,是想与您聊一个人。”

吕惠卿请王珪来,主要是想与其商议对付苏轼之法。王珪早已猜到了几分,现在吕惠卿吞吞吐吐,王珪捻须微笑,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吕惠卿忙称赞王珪谋略过人,接着说起上次皇上要擢升李定的事,当时朝中居然无一人愿宣旨执行,唯有王珪深明大义,不信谣言,为圣上草写诏书,使李定走马上任。李定与吕惠卿是好友,吕惠卿向王珪深表感激之情。

王珪摆摆手,煞有介事地说:“身为朝廷大臣都是替皇上办事,这是分内之事,何言谢之?”听了王珪的话,本欲以私情交接的吕惠卿略显尴尬,讪讪一笑,说:“说到苏轼,实不相瞒,我颇感头疼。近日他连上两道奏章,皆是指责变法,干预新政的言论,而皇上居然都听了。苏轼声名在外,在朝中也有一些朋党拥戴,长此以往,我深恐他树大根深,于变法大不利呀。”

王珪谦逊地称自己无才无德,反问吕惠卿为此事找他的缘由。吕惠卿心中生气,暗骂他真是个老狐狸,脸上却挂着诚挚的微笑,说:“禹玉公太过自谦也。吕某知道,禹玉公对苏轼一直也是放心不下的。前几次的事,吉甫看得出来。”

王珪心中一震,仍是微笑不语。吕惠卿暗骂不已,更加谦恭地说:“禹玉公不必谦让,吉甫愿闻其详。”

王珪见架子摆得差不多了,便说:“吉甫权倾朝野,如此高抬老夫,老夫着实受宠若惊。依老夫所见,当今皇上深谙制衡之术,皇上虽施行新政,但亦不愿让王安石大人独大,故皇上需要司马光。有了司马光新政才能更平稳。现在出了个苏轼,他与司马光不同,他希望变法,却又反对今之变法。他站在两派之间,脱颖而出,加之其确是有才气,故而皇上喜欢他。皇上既然喜欢他,吉甫你就不能拿他奈何。”

听着王珪的话,吕惠卿频频点头,决绝地说:“禹玉公,若我真要奈何于他,你说该如何呢?”

王珪并不给出具体方法,而是给出大的策略,他说:“老夫以为:其一,苏轼人才难得,而且如他所说,并不是根本反对变法。若吉甫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与之结为朋党,则吉甫如虎添翼;其二,若不能说服苏轼,吉甫则要当机立断,痛下杀手,将苏轼逐出朝廷,贬官外放。他离皇上越远,对吉甫你越好。”

吕惠卿不住地称赞王珪有“真知灼见”,不愧三朝元老。接着请王珪推荐游说苏轼的人选。

王珪自陈苏轼从来就没喜欢过他,所以他不可以去游说,最好的人选是正在条例司任职的张璪。因为他是苏轼考进士时的老友、凤翔时的同僚,近年来虽无往来,但旧情仍在。

见吕惠卿略微沉吟,点头同意,王珪嘱咐他不要把自己今日的谈话告诉王安石,有些话只可对吕惠卿说,却不能对王安石说。吕惠卿会意地看一眼王珪,深深点头。 /o7ssw1KkXTx7eECUxsX8Gql5OvuMOYDjzHk4d+vazi35qE1cTrOXUMpPhpAnf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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