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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卡片

克利夫兰·莫菲特 / 著
王志永 / 译

来自纽约的理查德·伯韦尔,在接下来的故事中,会因为自己没有学法语而把肠子给悔青的。

这是因为:

在伯韦尔到达法国巴黎的第二天夜晚,他的太太和女儿仍在伦敦拜访一个朋友,独自一人在巴黎,有点儿孤单,因此伯韦尔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剧院。查阅了日常娱乐活动日程表,伯韦尔决定去游览巴黎歌舞场,据说那儿是一个值得游览的好地方。在剧院幕间休息的时候伯韦尔走进了一个美丽的花园,欢乐的人群漫步在花丛、灯光和喷水池之间。伯韦尔独自一人坐在小三角台子上,观赏着这美丽而新颖的景象。这时他的目光则被一位美丽的女士所吸引,她穿着一身扎眼的礼服,非常有品位,靠在一位男士的手臂上,从伯韦尔身旁走过,让伯韦尔唯一注意的是这个男士戴着一副眼镜。

伯韦尔从来都不会假装成一个被美丽的女士所吸引的人,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伯韦尔几乎不敢相信他自己的眼睛:那个女士突然转过身去,从男士身边走开,她好像忘记了些什么似的,在走近伯韦尔时,敏捷地把一张卡片放在了伯韦尔坐的台子上。

这张卡片上有一些用紫色墨水写的法文单词,伯韦尔不懂法文,因此,弄不清楚上面单词的含义。那位女士没有进一步留意伯韦尔,而是重新回到那个戴眼镜男士的身旁,以公主范儿大模大样地走出了这个地方,不过伯韦尔还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卡片。

不用说,伯韦尔并没有多想巴黎歌舞场的表演,或者是他自己其他方面的魅力。相比这突然出现而又突然消失的神秘事件,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枯燥和庸俗,伯韦尔现在的心愿之一就是理解写在卡片上的词语的含义。

伯韦尔叫了一辆小型出租马车,去了自己住的大陆酒店。到了酒店,伯韦尔直接去了那家酒店的办公室,并把经理叫到了一旁,伯韦尔问酒店经理,能否慷慨地把卡片上的法语翻译为英语,20个词还不到。

“为什么不呢,当然可以。”经理以法国人特有的礼貌回答道,然后把目光投在那张卡片上,读着读着,他的面部变得僵硬而惊诧,同时,敏锐地看着伯韦尔,惊叫道,“先生,你从哪里得到这张卡片的?”

伯韦尔开始解释这张卡片的由来。突然,他的话被经理打断,经理说道:“够了,够了,你必须离开旅馆。”

“你什么意思?”这位来自纽约的男人惊愕地问道。

“你必须现在就离开旅馆——今晚就离开,必须离开!”经理激动地命令道。

听到这些,伯韦尔开始愤怒起来,激动地说道,如果这家酒店不欢迎他,那么巴黎还有许多其他的酒店是会欢迎他光临的。伯韦尔假装高贵不可侵犯,其实他内心是十分生气的。付了账单,拿上行李,去和平路的美丽风景酒店,在那里度过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他见了酒店老板,这个人看上去是一个十分和善的男人。他觉得昨晚发生的事太荒谬了,于是跟老板解释起昨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并且十分高兴找到了一个有同情心的听众。

“这是为什么呢?那家酒店的经理是个蠢货。”老板说道,“来让我看看那张卡片,我会告诉你卡片上词语的含义。”然而当他开始读的时候,他的面部表情和态度马上就变了起来。

“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酒店的主人厉声说道,“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我那同行会拒绝招待你,我十分遗憾地告诉你,先生,我也不得不赶你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就是你不能待在这里了。”

说着,酒店老板突然转身。无论愤怒的伯韦尔怎么说,酒店老板也不给出任何的解释。

“我会考虑这件事的。”伯韦尔狂怒道。

现在已经接近中午,伯韦尔想起今天中午要和一位来自波士顿的朋友共进午餐,那位朋友及其家眷一起下榻于阿尔玛酒店。伯韦尔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了马车上,决定跟朋友商量之后再选择新住处,于是他让马车夫直接开往阿尔玛酒店。当他的朋友听说他所发生的事情时,也很是愤愤不平——这给了伯韦尔不小的慰藉,因为他知道——正如他自己那样,由于长期居住在国外,他的朋友也习惯了外国的方式。

“这错误犯得确实有些蠢,我亲爱的朋友,但是我并不会在意的,卸下行李,就住在这里吧。这里优美舒适,如家一般,在这里你会住得非常愉快的,但是首先请让我为你准备一些压压惊的东西吧。”

两人喝了几杯曼哈顿鸡尾酒后,伯韦尔的朋友起身,说要去给家人打电话,但是当他走了两三步之后,又转过身来说道:“来让我看看那张引起这些不快的神秘卡片吧。”

他的手几乎还没收回,便被吓了一跳,惊叫道:

“全能的上帝,伙计,你是想说——这简直是——”

然后突然把手放在了头上,离开了房间。

伯韦尔的朋友大约去了5分钟,回来时,脸色非常苍白。

“我实在很抱歉,”伯韦尔的朋友紧张地说道,“但是女士们告诉我,说他们——也就是,我的夫人,她突然头疼得厉害,因此,我们不能陪你共进午餐了。”

一眼便看出这理由也太假了,同时伯韦尔也深深地因他朋友的这一举动而受伤,那位被卡片迷惑的朋友立马站了起来,二话没说就走了。现在,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解开卡片之谜。那么,令他遭受地狱般痛苦的卡片上的词语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得益于屈辱经验的教训,伯韦尔在住酒店时,没敢把卡片给任何人看,他居住的旅馆紧挨着大歌剧酒店,是一个非常舒适而又狭小的酒店。

整天下午伯韦尔除了思考那张卡片之外,什么也没有想,他通过各种方法反复考虑卡片上词语的含义,以免自己陷入更深的麻烦之中。那天夜晚,伯韦尔又去了一次巴黎歌舞场,希望能在此处找到那位神秘的女士,他迫切需要知道她到底是谁。他甚至猜测她可能是一位美丽的虚无主义阴谋参与者,或者可能是一位俄罗斯间谍,就像他曾经在小说中读过的。但是那天晚上,还有接下来的3天,伯韦尔在那个地方都没有找到那位女士。同时,他口袋里的那张卡片就像一块发烫的煤块燃烧着。伯韦尔此刻十分担心遇到他认识的任何人,然而此刻可怕的乌云正笼罩着他。他买了一本法英词典并试图逐个单词地弄清楚这些词语的含义,但是他失败了。这些词语对他来说就像天书一样,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后悔在大学时没有学习法语。

为了弄清楚或者忘记那张卡片上折磨人的谜语,他什么法子都用了,不过都以失败告终,他认定除了将问题交给侦探外,就再无他法了。因此,他将问题交给了一位安全顾问——该安全顾问很有本事,值得信赖。他们两人私下在一个房间里谈话,当然,伯韦尔让他看了那张卡片。让伯韦尔松一口气的是,这个顾问至少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让他不舒服。不过,伯韦尔的顾问也没有解释这张卡片上词语的意思。

“这样更好。”顾问说道,“先生,此刻您还不应该知道这张卡片上词语所表示的本质含义,我将会非常荣幸地于明天在这家旅馆来拜访您,那时先生您将会知道所有的事情。”

“这真的有那么严重吗?”不幸的伯韦尔问道。

“非常严重。”顾问回答道。

在接下来的二十四个小时里,伯韦尔如坐针毡,他深深地后悔一开始没有把这张让人遭受无尽痛苦的卡片撕碎,不过他又想象出另一个恐怖的可能性。这时,他紧握着卡片——准备把它撕成碎片,然后一了百了。不过美国人的固执本性又一次显示出来,他决定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毕竟,”伯韦尔推想道,“捡东西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

然而不管犯法与否,第二天,身穿制服的官员陪同着伯韦尔的侦探顾问驾驶着一辆马车来到了酒店,并要求他这个受到惊吓的美国人去趟警察局总部,受到这般对待,此时的伯韦尔仿佛就像犯了重罪一样。

“为何要去警察局总部?”伯韦尔问道。

“这仅仅只是一个形式。”侦探顾问回答道,然而伯韦尔执意不去警察局总部,身穿制服的官员说道:“先生,你最好能快点儿去,不管怎样,你都必须得去。”

一个小时之后,另外一个官员严密地询问了他许多事情,诸如他的年龄、出生地、居住地、职业等等,伯韦尔被弄得稀里糊涂,终于发现自己已身陷囹圄。对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什么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在天黑之前他成功地向美国大使馆发去了一条信息,即要求作为一个美国公民得到保护。然而,直到夜晚,大使馆的秘书,一个自大的家伙,才去了关押伯韦尔的监狱。接下来是一场争吵激烈的面谈,被关押着的囚犯言辞激烈,同时法国警官也迅速回应,激烈地用手势表达着。美国大使馆的秘书安静地听着双方争吵,沉默寡言,并抽着一支上好的雪茄。

“我会将你的案件交给美国大使馆部长,”秘书边说边站了起来要走,“明天会让你知道结果。”

“但这实在让我很气愤,你是想说……”伯韦尔的话还没说完,秘书就极为怀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会谈房间。

当晚,伯韦尔是在一间小囚室里度过的。

第二天早晨,那个没有任何承诺的秘书又拜访了伯韦尔,他来通知伯韦尔这件事已经被安排好了,伯韦尔马上就会获得自由。

“然而,我必须告诉你,”他说道,“我花费了很大的心血才使你获得自由,但你获得自由的条件是你必须在二十四个小时内离开这个国家,以后不管怎样都不能再回来。”

听到这些,伯韦尔火了,并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但却没有任何效果。这个秘书的态度非常坚定,同时坚决拒绝解释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这是你的卡片,”秘书说道,递给伯韦尔盖有美国大使馆印封的大信封,“我建议你把这张卡片烧掉,并且再也不要提及此事了。”

当天晚上,倒霉透顶的伯韦尔坐上了去往伦敦的火车,糟糕的经历加上强烈的复仇渴望,让他恨透了整个法国。他给妻子发了一封电报,在火车站见面,伯韦尔想了很久,想着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妻子这件倒霉的事,最后他决定最好先保持沉默。然而,不久,凭借女人特有的直觉,伯韦尔妻子感到丈夫似乎在某些精神压力之下备受煎熬。过了一会儿,伯韦尔意识到纸是包不住火的,特别是在妻子谈起他们的法国之旅计划时。当然伯韦尔也没有什么好理由能拒绝法国之旅计划,因为他们过去曾经非常渴望去法国旅游,然而现在伯韦尔已经不可能再踏上法国的土地了。

没有办法,伯韦尔只好和盘托出,令妻子哭笑不得。对他们夫妇来说,这巨大的灾难竟然是由一个小小的卡片而引起的,太不可思议了。伯韦尔妻子法语十分流利,她要看一看那张致命卡片。伯韦尔建议去意大利旅行,想转移他妻子的注意力,不过她就是不听,除非看到那张神秘的卡片,伯韦尔的妻子什么都不答应,而此时伯韦尔认识到他早就应该把那张卡片毁掉。他拒绝妻子的请求,不过没多久,伯韦尔让步了。尽管他认识到再次拿出这张不幸的卡片之后会有可怕的后果,但他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伯韦尔的妻子看着那张卡片,很快她的脸变得苍白如蜡,毫无血色,呼吸急促,差点儿摔倒在地。

“我就说了不要你看。”伯韦尔说道,看到妻子的痛苦自己很是心痛,于是紧紧握住他妻子的手并乞求她保持冷静,“至少你要告诉我这张卡片到底是什么意思。”伯韦尔说道,“我们两人一起承担,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但伯韦尔的妻子此时就好像被愤怒给刺伤了一样,她一把推开伯韦尔,并且用伯韦尔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音调说道:“你是个恶魔!”这是最后从她嘴里冒出来的话。

所有与妻子和好的努力都彻底失败,伯韦尔近乎疯狂,他坐上了头班去纽约的汽船,这两星期的遭遇比他一生中遭受到的厄运还要多。旅行中所有的快乐都被毁灭了,未能完成重要的商业协商,现在家庭也毁了,所有的幸福快乐都毁于一旦。途中,伯韦尔几乎没有离开特等舱,他躺在那里,巨大的痛苦让他极度虚弱。此刻唯一能够支撑支持伯韦尔的是他的伙伴——杰克·伊芙斯,伯韦尔童年时期的伙伴,能够分享成功,最勇敢的和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伙伴。面对这糟糕的状况,伯韦尔的直觉告诉他,伊芙斯坚定的信念能够使他通过某种方法摆脱这糟糕的令人恐惧的经历。汽船抵达纽约港口时,还没等汽船上的跳板降下,伯韦尔就急忙向岸上奔去。见到等候已久的伙伴后,伯韦尔冲向前去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

“杰克,”伯韦尔一开口就说道,“现在我的处境实在非常不妙,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你能帮我了。”

一小时之后,伯韦尔坐在了朋友家的餐桌前,谈起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伊芙斯是个非常亲切的人,听到伯韦尔的经历时,好几次眼睛中都充满了同情的泪水。

“这看起来几乎不可能,理查德,”伊芙斯说道,“这样糟糕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你的身上;但是我会支持你的,我们要一起战斗到底。然而我们不能不明不白稀里糊涂,来,让我看看那张神秘的卡片。”

“这就是那个该死的潘多拉盒子。”伯韦尔说着,把装卡片的信封扔在了桌子上。

伊芙斯打开了信封,抽出了那张卡片,眼睛盯着那行用紫色墨水写的字。

“你能看懂吗?”伯韦尔激动地问道。

“当然可以。”伊芙斯回答道。但是很快,伊芙斯的脸变得苍白无色,声音也沙哑起来,这时伊芙斯用手紧紧握住了伯韦尔的手,“理查德,”伊芙斯慢慢地说道,“就算我的独子死在这里,也比不上这张卡片所给我带来的悲伤,你给我带来了最坏的消息。”

伊芙斯的焦虑不安和真实反应使伯韦尔感到就像死亡宣判一样。

“告诉我,伙计,”伯韦尔哭道,“告诉我,我能够承受任何事情,就是承受不了被蒙在鼓里的痛苦,告诉我这卡片的意思。”

伊芙斯喝了口白兰地,双手托着脑袋坐着。

“不,我不能那样做,这我实在做不了。”

这时伊芙斯再次保持沉默,因忧虑而紧皱眉头,最后他严厉地说道:

“不,我没有其他方法去解决这件事。在我们的人生中,我们对彼此一直都十分真诚;我们在一起工作,且希望从不分离,我宁愿事业失败和去死都不愿意看到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现在我们得分开了,我的老伙计,我们得分开了。”

他们坐在那里一直谈到深夜,但是伯韦尔所说的或所做的都不能说服他的朋友改变决定。他们所谈的无非是,要么伊芙斯应该购买他伙伴的公司的股票,要么伯韦尔买伊芙斯的。伊芙斯所提出的财政主张上是相当公平的,慷慨一如既往。但是伊芙斯的决定已不可能收回,他们两个必须得分开了,情况也确实如此。

被老友抛弃后,伯韦尔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跟自己过不去。他拿到那张神秘的卡片仅仅三个星期,就失去了他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妻子、朋友和事业。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这张不幸的卡片着实令伯韦尔头疼,而且这个问题正困扰着他。

伯韦尔再也不敢拿出那张卡片了,他也不敢销毁。他痛恨那张卡片给自己带来的不幸,但是他也怕丢了它。伯韦尔回到家中,就像藏匿炸药或者毒药一样,把那张不幸的卡片锁进保险箱里。然而,他每天都会打开藏着卡片的抽屉,看着神秘的紫色字迹,心里窝着火。

最后,在绝望中,伯韦尔下决心学习法语,好翻译卡片上的词语,不过他也害怕那天的到来。

伯韦尔来纽约还不到一周,一天下午,他走在去见法语老师的途中,穿过第23号大街,坐在一辆马车上的一个人,一闪引起了伯韦尔的注意。伯韦尔再次去看时,认出了那个女人,这一连串的不幸的就是因她而起。伯韦尔立即跳上了另一辆出租车,并要求司机跟在那个女人乘坐的马车后面。伯韦尔发现了那个女人居住的房子,数次致电,每次得到的回复都说她太忙了没有时间去见任何人。最后伯韦尔得到的回复是那个女人生病了,接着,有仆人告诉伯韦尔,她已经病入膏肓了,请了三个内科医生来商议她的病情。伯韦尔费尽周折找到了其中一位,并且说有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希望见一见那个女人。那位医生非常好心,承诺帮助他。通过医生的帮助,一天晚上,伯韦尔来到了那个神秘女人的床边,虽然她的脸上带有病样,但她仍然十分美丽。

“你还认识我吗?”伯韦尔弯下身子颤抖地问道,而一只手紧紧拿着那个装有神秘卡片的信封,“你还记得一个月前在巴黎歌舞场看到过我吗?”

“记得。”在打量了他的相貌后,她轻声地回答道,注意到她会说英语后,伯韦尔松了一口气。

“那么,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告诉我吧,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伯韦尔激动得急促喘气,颤抖地说道。

“我给你这张卡片是因为我想要你……要你……”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引起的痉挛震动了她的整个身体,她筋疲力尽无法继续说下去。

伯韦尔感到一阵令人痛苦的失望,近乎疯狂似地从信封中取出那张卡片,紧紧拿住,并把卡片伸向前去,让那女人看。

“告诉我,告诉我!”

她靠在枕头上,努力撑着虚弱的身体,慢慢坐起来,手紧紧地抓着床单。

这时,她凹陷的眼睛颤抖着——她使劲把眼睛睁开,并且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张不祥的卡片,她颤抖的双唇轻轻抖动,仿佛想说些什么。伯韦尔一声不吭,期待地看着,并慢慢地把头弯下去希望能听到些什么。这时,那个女人的脸庞上轻轻地浮现出一丝微笑,她的嘴唇再一次地微微颤抖,而伯韦尔把头凑得更近了,双眼盯着她的双唇。这时,好像她在帮助伯韦尔译解那张神秘的卡片,伯韦尔也把目光投向了卡片。

突然,由于害怕,伯韦尔大叫了一声,猛然起身,眼球瞪得都快掉出来了。与此同时,那个女人重重地跌落在枕头上。

写在卡片上的字迹一下子都神秘消失了!卡片突然变成空白的了!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揭开卡片的神秘面纱

我从医30年,遵守医生职业秘密的道德规范,从来没有哪个内科医生比我更加小心谨慎;而且这有非常严肃的理由,部分是为了医学着想,主要是给知识分子一个警告,我记录下了下列陈述。

一天早晨,一位绅士访问了我,来请教我一些让人提心吊胆的疾病。从我见到他起,那位男士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其说是他脸色苍白,倒不如说是他眼睛中强烈的忧伤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仿佛他人生中所有的希望都已经破灭。我给他开了张处方,并且建议他尝试一下海洋旅行,那样能够缓解病情。他听了我的建议后,好像打了个哆嗦,并且说他已经去过国外很多次了。

缴费时,我留心看了一下他的手心,在土星丘 处有清晰标记,有一个十字,被两个圆圈包围。这里我应该解释一下,我一生中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热心地学习手相术。我拿到学位之后,去往东方旅行,在世界上资源最好的地方花费了数月的时间来学习这迷人的技艺。我阅读了所有关于手相术的各种刊物,其中各种已知语言的都有。而且在我的藏书中,手相术主题的书可能是最齐全的。一生中,我至少仔细观察过一万四千只手掌的手相,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手相;至少,从来没有但是却有那么一次,那恐怖的画面,我现在想起来仍然不寒而栗。

“请原谅我的冒昧,”我说道,并把病人的手放在我的手上,“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手掌吗?”

我故作淡然地说道,想告诉他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不时压弯他的手掌,一言不发。我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放大镜,更加详细地观察着他的手心。没错;土星丘上确实有两个邪恶的圆圈,里面有一个十字架——这是一个罕见的标志,可能预示着好运,也可能预示着厄运,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后者。

我注意到,他在我详细的观察下情绪非常急躁,不一会儿,稍作犹豫后,鼓起勇气询问道:“我的手上有任何的异常吗?”

“是的,”我说道,“有呢,告诉我,是不是10年或者11年前,发生了一些很不寻常的事,一些非常恐怖的事?”

我手摸到那十字架附近时,把他吓了一跳,仔细看过手心穿过金星丘纤细的生命线之后,我补充说道:“那时你是不是在国外?”

听我这么一说,那病人脸都白了,神情悲伤,默默地注视着我。我拿起他的另一只手,开始比较他的双手,一条手纹一条手纹,一个掌丘一个掌丘。我注意到他短而方的手指以及厚重的大拇指在上关节处具有令人惊异的意志力,看到这里,我一次又一次地凝视着土星丘上那些不祥的征兆。

“你这些年来被邪恶的魔力所萦绕着,非常不幸。”

“哦,上帝,”他虚弱地说道,并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看看手我就知道了。”说到这里,我想让他将过去和盘托出,不过话好像快到嘴边时,又咽下了肚。

“我还会来找你聊天的。”他说着,也没透露自己的名字,以及他过去的经历,就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随后数周,他拜访了我好几次,而且慢慢在我的面前显得有些自信了,主动跟我谈起身体状况,似乎他对这一点很焦虑,甚至坚持让我给他的身体器官做最仔细的检查,特别是他的眼睛——据他说,他的眼睛时不时让他很苦恼。我给他做了例行的检查,发现他确实患了一种十分罕见的色盲症状——该症状的表现形式时常发生变化,并且还跟某些幻觉或者周期性反复出现的异常精神状态相联系——正是因为这些病情,我怎么劝,他都不肯张嘴。每次来访的时候我都会重新研究他的手相,而且每看一次,都让我更坚信他的人生经历十分神秘,我觉得这种经历很值得竭尽全力去弄清楚。

我有这个念头的时候,非常渴望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不幸的人的遭遇,但我怕这些问题给他造成心理压力。而后,发生了一个悲剧。这出悲剧,太突然了,着实让我很吃惊,不过也让我弄清楚了他的秘密。一天深夜——事实上大概是凌晨四点左右,一个人受了枪伤,请我去看。我弯下身检查身体,才发现他是我的朋友,而且还发现他是一个有钱有身份的人,他住的房子配有漂亮的家具,挂满了艺术珍品,还有几个随身仆人精心照顾。从他随身仆人口中得知,此人就是理查德·伯韦尔,纽约最值得尊敬的公民之一。事实上,他是纽约众所周知的慈善家之一。这些年来,他把精力和财产都奉献给了贫穷者的慈善事业上。

但令我最惊讶的是,伯韦尔家中出现了两位警察,他们告知我,此时伯韦尔已经被捕,控告他谋杀。两位警察向我保证,仅仅是出于对伯韦尔在社区里崇高声誉的敬重,才允许他在自己家中接受医治,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要严密地监视伯韦尔的一举一动。

没有时间多想,我立即开始检查他的伤势,发现子弹伤口大约在背部第五根肋骨处。通过探测,我发现子弹就在心脏附近,如果立即做手术取出子弹是极其危险的,所以就先给伯韦尔先生喂了一些安眠药,让他先睡下。

离开伯韦尔先生的床边,就行动自由了,我来到了两位警官面前,从他们那里了解到整个事情的始末。几个小时之前,在沃特街,发现了一位女士的尸体,而且尸体残缺不全,非常吓人。沃特街人口拥挤,在河边地区,是一条漆黑的路。大约在凌晨两点钟,联邦快递的印刷工人走出工厂时,发现了尸体。当时他们正在工作,听到了凄惨的喊叫声,便匆忙地前去营救。接近事发地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个人从人行道上蜷缩成一团,猛地跳了出来,蹿进了深夜里全速逃跑。

他们立即怀疑,此人就是那个作案多起却一直逍遥法外的神秘杀人犯,于是,他们紧紧地跟在那个逃跑的人后面。街道漆黑,容易迷路,他在穿过时突然向左或向右地转弯。逃跑时还发出微弱的呼叫声,这声音就像是松鼠在叫似的。此时,几位印刷工也转迷糊了,情急之下,一位印刷工人向那人影开了一枪。射击过后,紧接着传来一阵痛苦的叫喊声,几人立即追了上去,发现那人正躺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体,他中枪了——此人正是理查德·伯韦尔。

听说这位愁眉苦脸的朋友与这件事有牵连,顿时把我吓得不知所措,然而第二天,从报纸中得知,原来是警察处置不当,抓错人了,这总算给我一点安慰。在陪审团面前,验尸官的证据表明伯韦尔没有任何罪过。他自己的证词——在病床前记录的也佐证了这一点。那怎么解释他这么晚还出现在城市中的这个区域呢,伯韦尔称他在佛罗伦萨大教堂度过了一晚,给聚集在此处的不幸的人做了场演讲,稍后同一位年轻的传教士一起去探望住在法兰克福街道的妇女,那名女士身患肺病,濒临死亡。此番证词可以通过那个传教士证实,传教士也证实,伯韦尔在援助那个贫穷的妇女时心肠很好,而且伯韦尔直到那位妇女解脱以后才离开。

另外一点也很清楚,即印刷工人在黑夜里捉错了人。工人集体声称,追赶的时候,他们偶然听到谋杀者在说话,而且跟印刷工说的是同一种语言——法语。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伯韦尔不会法语,事实上他连最基础的法语也不知道。

对伯韦尔有利的另一点证据是在尸体现场被发现的。有人用粉笔在门上和门槛上潦草地写了一些亵渎和下流的话,也用的是法语。这些话很粗俗,公然藐视警察抓不到杀人犯,作证的书法专家一致地证实伯韦尔的字迹是优美而儒雅的,绝对不会写下如此畸形的字迹。

而且,在他被捕的时候,伯韦尔的衣服上和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作案的痕迹,他身上没有伤痕或者血迹。最后,验尸官陪审团光荣地宣布他无罪释放,他们一致判定伯韦尔无罪,并且提出一份裁决,即那个不幸的女人死于他人之手。

第二天下午,我去探望他,发现他的病情变得非常严重,于是立刻指示护士和看护准备手术。他是生是死取决于我能否成功地取出那颗子弹,可这种手术成功的几率非常小。伯韦尔先生意识到自己身体快不行了,把我请了过去。他告诉我,感觉自己大限已至,希望能作一个声明。他说话的时候,似乎受到一股无形力量的影响,格外焦躁不安。好像是仆人带来的消息让他不安,因为刚刚有个仆人进入了房间低声告诉我,楼下有位绅士坚持要见我,称事关重大。这个消息被伯韦尔无意中听到,用力把自己撑起来,激动地说道:“告诉我,是一位个子高高戴眼镜的男士吗?”

听到这个,仆人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主人。

“我知道他,你不要欺骗我,他来只会让我的病情更加严重。医生,赶他走,我求你不要见他。”

为了迁就病人,我让仆人给那位陌生人带话说我不会见他的,但我小声告诉仆人,那位男士可以明天早晨到我的办公室来拜访我。然后我转向伯韦尔,恳求他平静下来,并为接下来严峻的手术节省精力。

“不,不,”他说道,“此时我想用所剩无几的体力告诉你一些事情,这我必须得告诉你,你要去找出真相。在我一生中,有一股可怕的力量支配着我,你是唯一能够理解这种力量的人。唯有你能胜任找出这一力量的工作,我在遗嘱中已经安排了,让你在我去世后担当此任,我知道你会满足我的遗愿的。”

伯韦尔眼中极度悲哀,让我的心变得很沉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握住他的手,并保持沉默。

“谢谢你!我确信我可能要依靠你的关照。现在,告诉我,医生,你是否仔细检查过我的身体?”

我点了点头。

“用医学中已知的所有方法了吗?”

我再次地点了点头。

“你是否发现我的身体有任何毛病,我的意思是,除了这颗子弹,还有其他任何的不正常吗?”

“正如我曾经告诉过你的,你的视力有一些问题;你身体好些后,我会给你的眼睛做一次更彻底的检查。”

“我的身体好不了了,不正常的并不是我的眼睛,而是我自己,我的灵魂,你没有发现任何的不正常吗?”

“当然没有,整个城市都知道你完美的性格和人生。”

“啧,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10年前,我生活在穷人当中,忙于赚钱,享受幸福的家庭生活,人们差不多都忘记了我先前的活跃。但在西部有一位白发的好心人,没有忘记;在伦敦有一位安静孤单的女士,也没有忘记。那位男士是我的伙伴,可怜的杰克·伊芙斯,那位女士是我的妻子。医生,怎能让一个人遭受此种诅咒,他的爱情和友谊只能给人带来巨大的不幸?一个人一心向善却又常常被邪恶所笼罩,这怎么可能?我一生受到过多次指控,这次控告我谋杀只是其中之一——这些案件中,尽管我没有任何过错,但是罪恶的阴影却常常笼罩着我。

“很多年前,我和我的妻子过着幸福的生活。后来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几个月后,小孩还只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婴儿,需要妈妈全心全意的爱照顾,但在摇篮里睡觉的时候,孩子被人掐死了,我和妻子一直都不知道是被谁掐死的,因为那天夜晚,房里除了我和妻子之外完全没有别人。毫无疑问这是谋杀,因为在婴儿的脖子上发现了窒息他的手印。

“几年以后,我和商业伙伴在就要大赚一笔的时候,因保险箱被抢而前功尽弃。有人在夜里打开了保险箱——窃贼知道保险箱的密码,因为保险箱没有被撬的痕迹,然而世界上却只有我和我的伙伴知道密码。这种不幸的事发生时,我总是勇敢地面对,但是随后发生的一切让我越来越感觉到好像有某些东西在诅咒着我。

“11年前,我和妻子、女儿一起出国。由于工作原因,我先到了巴黎,在伦敦我同妻女分开,计划几天以后就能同她们会合。但是她们永远也没有同我会合,因为某些东西在诅咒着我,在我到达法国巴黎的48个小时之后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完全把我的人生毁了。看起来似乎不可能,但事实确实如此,就是那张潦草地写着紫色字迹的白色卡片,一张小小的卡片就能毁灭一个人?但那就是我的命。这张卡片是由一个女子给我的,她的眼睛美丽得像星星一样。她已经死了很久,但至于她为什么要给我这张卡片来害我,我也不知道原因,你一定要查明原因。

“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会法语,我希望能翻译卡片上的话,把卡片拿给其他人看,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卡片上词语的意思。而且,更糟的是,无论在何处拿给谁看,不幸就立马降临到我身上。我从一家旅馆被驱赶到另一家,一位老朋友也跟我断绝了关系;之后我被逮捕过并被投入监狱里,最后我被强制遣送。”

伯韦尔因为身体虚弱,停了一小会儿,但是他却努力继续说了下去:

“我回到伦敦的时候,我深信妻子将会因为爱我而安慰我一番,谁知她看了卡片后,对我冷言冷语,还让我离开她。最后,我非常绝望地回到了纽约,看到卡片后,我一生的好朋友亲爱的老杰克也与我绝交了。我压根就不知道卡片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过了这么多年,那用紫色墨水写成的字迹已经褪色了。现在,卡片以及一些文件在我的保险箱中,将来会交给你的。我想要你,在我死之后,去解开我人生中的谜;还有——还有——关于我的财产,必须得先好好照看,直到你做出决定。没有人比这个城市里的贫民更需要我的钱了,我将把财产捐赠给他们,除非……”

在极度痛苦之中,伯韦尔挣扎着继续说道,我在旁边一边安慰一边鼓励。

“除非你找到让我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但是——但是——是的,我必须要跟你说,我并没有像世人想象的那样一直是一个好人,但是——医生,如果你发现了我无意中伤害的人,我想要那个人或者是那些人去继承我的财产,答应我。”

伯韦尔的眼神显得十分激动,他滚烫的身体几乎快要燃烧起来了。在我承诺过后,他稍微冷静了些。

不一会儿,护士和看护过来接伯韦尔,准备做手术。给伯韦尔喂麻醉药时,伯韦尔把他们推在一边,坚持要把他那个保险箱中的铁盒放到床边。

“这就是那张卡片,”伯韦尔躺在床上,颤抖地拿着那个铁盒子说道,“你要记着我的遗愿!”

这就是他的遗言,他没有挺过手术。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就收到这条消息:“昨天那位陌生人现在恳求要见你。”没过多久,他就走进了我的房间,是位身材瘦高、面孔坚毅、肤色黝黑、戴着眼镜的绅士。

“伯韦尔先生已经死了,对不对?”这就是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但是我知道,为此我要感谢上帝。”

我被他极为诚恳的言辞说服了,感觉他有权把话说完,于是我专心听他说。

“你会相信我要说的话的,我先告诉你我是谁。”说着,他递给我一张卡片,这让我十分惊奇,卡片上深深地印着一个著名的名字,是欧洲的一位知名学者。

“先生,见到您真是荣幸之至啊。”我恭敬地说道。

“相反,我需要你帮个忙,永远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跟那个不幸的人——伯韦尔的关系。我说这些话部分是考虑到人类正义,但大部分是为医学着想。我应该告诉你,医生,你的病人毫无疑问就是在沃特街行凶的人。”

“不可能!”我大声叫道。

“听完我的故事,你将不会这样说了。回到11年前的巴黎,那是伯韦尔第一次去法国的首都。”

“那张神秘的卡片!”我惊叫道。

“哦,他已经告诉过你他过去的经历了,但是他肯定没有告诉你,他第一次遇见我姐姐之前那晚发生的事情。”

“你姐姐?”

“是的,那张卡片就是我姐姐给伯韦尔的,虽然我姐姐曾想向他示好,但最后却让他遭受了诸多不幸。那时候我姐姐已经患病,所以我们离开了自己的国家(印度)。唉!我们耽误了太长时间,几个星期以后,我姐姐死在了纽约,坦率地说,我姐姐会这么快离世都是因为对他的焦虑。”

“奇怪,”我喃喃地说道,“伯韦尔一个普通的纽约商人怎么会牵连到一位美丽的东方女士呢。”

“事情确实如此。你要知道,我姐姐她主要对一些神秘研究过分喜爱,我也劝过她,不过怎么说她都不听。她曾经善待过一些从事神秘研究的专家,作为回报,他们教了我姐姐一些关于灵魂的东西——那些东西本不该我姐姐学的。我和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看到各种奇怪的事情发生,但是直到我们在巴黎的那天晚上我才认识到是什么奇怪的力量在左右我姐姐。我们从博伊斯驾车回巴黎,那已是晚上十点钟了,盛夏之夜的巴黎城十分完美静谧。突然,我姐姐疼得叫了一声,因为心脏的疼痛,她把手放在了心口。然后,不用法语,而用印地语向我急促地解释道:那边有个地方发生了可怕的事,她用手指着河对岸,我们必须立即赶过去——车夫务必要快马加鞭,必须争分夺秒。

“在她坚定信念的影响下,我十分相信,没有提出异议,我告诉车夫朝她指的方向奔去。马车飞驰穿过了那座桥,来到了圣日耳曼大道上,然后朝着左边飞驰而去,费力地穿过这条沿着塞纳河的狭窄街道。紧接着,马车便东奔西跑起来,忽左忽右,这里直走,在那里拐弯,她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毫不犹豫,好像被一些无形的神秘力量所驱使着,而且总要求车夫以最快的速度行驶。最后,我们来到了一个漆黑的胡同,里面阴森森的,而且又窄又颠,马车几乎不能通过。

“‘跟我来!’我姐姐大声叫道,跳下了车,‘我们得步行了,我们已经接近那里了。感谢上帝,希望我们能及时赶到那里。’

“我们在黑暗的胡同中匆忙走着,没有遇到一个人,几乎没有一丝光线,但是突然一声沉闷的叫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我姐姐挽着我的手臂,惊呼道:‘那儿,快点儿拿出武器,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抓住那个人!’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几分钟以后,我用手将那个人反扣住,任凭他如何击打和扭动都无法逃离;你必须得明白,丛林之中的大量锻炼增强了我的体力。扣住此人后,我发现一位可怜的妇女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呻吟不止,和着泪水,断断续续地跟我们解释那个人正准备掐死她。搜身后,我发现了一把形态奇怪的刀刃很长的刀,像剃刀一样锋利,他带刀的可怕目的你怎么猜都猜不出。

“你想象不出我当时惊讶的程度,我拉着那个人回到马车上后,却发现他并不是我预想中的穷凶极恶般的杀人犯,就他的面孔和举止能判断出是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眼睛炯炯有神,手指白皙,语气礼貌,所有高雅的外表以及穿着都显示出他是位绅士。

“‘这怎么可能?’马车边走我边用印地语向我姐姐问道,囚犯沉默地坐在我对面,被我揪着。

“‘他是个库罗斯 。’我姐姐颤抖地说道,‘他的灵魂十分凶残。像他这样的人,全世界大概也只有两三个。’

“‘但是他长着一张非常和善的面孔。’

“‘那是你没有看到他的真实嘴脸,一会儿我就让你看看。’

“整个事情很蹊跷,再加上我姐姐的奇言怪语,短时间内目睹这么多怪事,我都快习以为常了。而后我们坐在马车上,没再多说什么话,一直到马车停在我们租住的小别墅(蒙托公园附近)门口。

“我实在想不出恰当的词来描述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对于这些事情,我所知道的实在是太有限了。所以,我只是服从姐姐的命令,注视着那个人,即便是老鹰也不会用我这样的眼神来看着猎物。我姐姐开始时用十分和善的语气询问他,而这让我十分难以理解。他看起来一脸茫然,很是尴尬,而且声称对所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都一无所知。当我询问起那个妇女以及他的罪行时,他木然地摇头,这让我很是生气。

“‘弟弟,别冲他发火,他没有撒谎,是另外一个灵魂干的。’

“我姐姐又问了他的名字和国籍,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是理查德·伯韦尔,是一位刚刚来到巴黎的纽约商人,我跟妻女一起在欧洲旅游。’这看起来也合情合理,因为他讲英语,不过让人感到十分奇怪的是他似乎对法语一窍不通,尽管我和姐姐都记得好像他同那个女人在讲法语。

“‘这一点都不奇怪,’我姐姐说道,‘他的确是个库罗斯,它知道我在这里,我是它的主人。看,快看!’姐姐尖叫道,同时我姐姐把眼睛凑近他的脸部,眼中射出的强光好像在灼烧他似的。我不知道姐姐运用了什么力量,也听不懂她说了什么咒语,让我难以理解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那个和蔼可亲、令人尊敬的美国人突然发生了变化,看起来也不像是为坟墓里的蛆虫蚕食所致。然而此刻在我姐姐的脚下,正趴着一个恶魔,一个污秽不堪罪恶滔天的恶魔。

“‘现在你看到他的恶魔灵魂了吧,’我姐姐说道,‘你看它扭来扭去地挣扎,表明已经对我言听计从了。弟弟啊,你肯定不会觉得,这是我从那些聪明的人身上学到的本事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真是让我毛骨悚然,如果不是那段记忆一直存在我脑子里,我都不会相信发生的一切。那个丑陋的家伙蹲在那里,与原来相比,矮小多了,而且一点儿也不像刚才那个人。它用古法语与我们交谈,跟我们说了一些亵渎的话,非常难听,估计撒旦听了脸都会变白,还告诉了我们一些凡人从未听闻过的邪恶之事。它听我姐姐的号令,让它停止就停止,让它继续就继续。我也说不上来这一切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对我来说,好像那些邪恶的故事跟我们当代生活或者我们身边的世界没有任何联系,所以,我也只能从我姐姐说的话中判断了。

“‘说说后面这段时间的吧,既然你都活动了这么久了。’

“然后,我听到它说了一些我了解的事情:提到了纽约,一个妻子,一个小孩,一个朋友。它告诉我们它掐死了那个小孩,抢劫了那个朋友,他还要继续告诉我们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可怕罪行时,我姐姐打断了它。

“‘站起来,你杀那个小孩时是怎么做的,再做一遍,站起来,站起来!’我姐姐又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一听到我姐姐说的话,那个恶魔马上站了起来,把自己爪状的手弯曲了起来,重现自己掐死婴儿的那一幕。此时,它脸上的表情就像地狱一般黑暗。

“‘现在站起来,你是怎么抢劫那个朋友的,站起来,站起来!’我姐姐又说了些刚刚说过的话,恶魔又一次地遵从了。

“‘我们将留着为日后所用。’我姐姐说道。她吩咐我好好看着那恶魔直到她回来。离开房间后,她很快带着一个摄影仪器的黑盒子回来了。然后,在一张奇怪的卡片上——那是一张透明的白色卡片,是由多层上好东方纸压缩而成的,把那个恶魔的这两个姿势拍了下来。做完以后,那张卡片似乎还跟之前一样白,没有什么意义——除非有人拿着它仔细瞧,才能发现其中的玄机。

“除了那两幅图片之外,还有第三幅图,看起来好像是两张脸长在一个人身上,两个灵魂。我姐姐说,一个是那位和善的男士,我们已经见过,另一个是那个恶魔。

“接着,我姐姐要笔和墨水。我把吸满紫色墨水的笔给了她。她把笔递给那个恶魔,同时命令它在第一幅图下写上‘我杀了小孩’,在第二幅图下写上‘我抢劫了朋友’,在第三幅图下写上‘这是理查德·伯韦尔的灵魂’。这些字的奇怪之处在于这都是用恶魔所说的古法语所写,所以理查德·伯韦尔根本看不懂。

“一切都快结束了,我姐姐突发奇想,看了看它——与刚才一样,眼中闪着强光,说道:‘在你所犯的罪行中,哪一个是最严重的?说,我命令你!’

“于是,恶魔说到自己是如何杀了一屋子妇女,并将她们的尸首掩埋在地窖里,上方是扇厚实的门。

“‘那间屋子在哪里?’

“‘在皮克布斯街19号,古教堂墓地的旁边。’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时,那恶魔好像突然进行起激烈的反抗,躺在地板上扭动着身体,非常骇人,而且不断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但是我姐姐好像却能听懂,因为姐姐她一次次快速打断了它,并且最后用严厉的话让它屈服了。

“‘够了,’姐姐说道,‘我知道了,’我姐姐又说了一些咒语,眼睛依旧盯着它,相反的事情发生了。我们面前的恶魔变成了一个人,看起来是位诚实可信、外表俊朗的绅士,纽约人,理查德·伯韦尔。

“‘打扰一下,女士,’他说话笨拙,带着几分敬意,‘我肯定是服用了什么东西,今晚出现的并不是我本人。’

“‘是的,’我姐姐回答道,‘今晚出现的的确不是你本人。’

“不一会儿,我陪同伯韦尔来到了大陆旅馆,他在这里停下,然后我回了住处。当晚我同姐姐谈话一直到深夜,看到姐姐神经紧绷着,我十分忧虑,这样可对她的身体健康不好。我极力劝她早些休息,但她却不肯。

“‘不,’姐姐说道,‘你想想看,那可怕的责任都落在我身上。’说到这里,她继续着奇怪的理论和解释,此时我才明白,有一种邪恶的力量,比瘟疫还要可怕,正威胁着整个人类。

“‘在许多轮回中就会发生一次,’姐姐说道,‘即库罗斯自己投胎于新生的婴儿体内,而等待投胎的纯洁灵魂就会被耽搁。然后,这两个灵魂就在婴儿的体内共同存在着,因此那个丑陋的邪灵就有机会来到人间。估计我还会见到个不幸的人,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可能出现的情况是,他(伯韦尔)将永远不记得我们是谁,因为今晚的震动影响非常巨大,他正常的灵魂根本无法承受,所以他会忘记所有关于今晚的记忆。’

“第二天晚上,差不多与昨晚是同一时间,姐姐坚持要我陪她去巴黎歌舞场。而音乐会的花园,是我们不经常去的地方。当我表示反对时,姐姐说道:‘我必须得去,它就在那里。’听到姐姐这句话,我全身打了个哆嗦。

“我们驾着马车赶往那里,穿过了那个花园,很快就发现理查德·伯韦尔坐在一个小台子上,很享受眼前愉悦的场景,因为这对他来说完全是新颖别致的。到底该怎么做,姐姐她犹豫了一会儿,松开挽着我的手臂,来到了伯韦尔坐的台子前,把事先准备好的卡片放在了伯韦尔的眼前。不一会儿,姐姐美丽的脸庞上便出现了怜悯的表情,之后重新挽着我的手臂,离开了花园,很显然,伯韦尔根本不认识我们。”

我专心致志地听着那位专家的奇怪论述,没插一句话,听完以后,我突然开口问了些问题。

“你姐姐给伯韦尔那张卡片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我姐姐希望他能够明白这种可怕的状况,让他纯洁的灵魂知道他有个恶魔伴侣。”

“她的努力成功了吗?”

“唉!当然没有成功,我姐姐的企图的失败是由于他没有能力看懂而其他人都能看懂,想让库罗斯知道自己的堕落是不可能的。”

“然而伯韦尔在这些年里已经成为生活上的楷模了啊?”

但那人却摇了摇头,“我承认他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这大部分是由于我按照姐姐的愿望对他进行实验的结果,但那邪恶的恶魔一直还在。我非常遗憾地告诉你,医生,他不仅是沃特街谋杀案的真凶,而且是一个神秘的杀人犯,同时还是我们长时间寻找的碎尸犯(肢解过很多女性的尸体),他犯的血案在过去的10年中一直困扰着欧美警方。”

“你知道这些,”我边说边站了起来,“那为什么不去控告他呢?”

“那是因为无法证实,而且我对姐姐立下了誓言——我只会在做灵魂实验的时候才能用到他(伯韦尔)。与我现在能向全世界揭开伟大的知识秘密相比,他的罪行又算得上什么呢?”

“伟大的知识秘密?”

“不错,”他十分诚恳地说道,“医生,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整个世界也都会知晓的,很久以前,只要人依旧有记忆,强迫每个人吐露生命中最深处的秘密是可能的,因为记忆是大脑中产生物质图像的驱动力——外部的思想可能会投射在记忆中,同时也能够在摄影胶片上显示出来,就像平常的照片。”

“你的意思是,”我惊叫道,“能给存在于我们身上高尚的和邪恶的灵魂拍照?”

“是的,双重灵魂是真实存在的,你们西方的一位小说家就已经模糊地认识到了这一点,而这也已被我实验室的相机所证实。我的目的是,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一珍贵的知识交付给那些被选中的人,从而将这一知识永远流传下去,并在该用的时候好好运用。”

“好极了,好极了!”我叫喊道,“如果你真的能的话,那么现在告诉我,皮克布斯的房子,你去过那里吗?”

“我们去过那里,并且发现那里在50年之内都没有建筑物,所以就没有继续探寻下去了。”

“那张卡片上的单词,伯韦尔告诉我字迹已经褪色了,你还记得吗?”

“我有张照片,这比那已经褪色的卡片好多了,照片拍下了那张卡片及上面的话,都是由我姐姐细心保存的。当时我就想:钢笔墨水终究有一天会褪色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我便拍下了照片,照片我明天会拿来给你看的。”

“把它带到伯韦尔的家。”我说道。

第二天早晨,那个陌生人如约来拜访我。

“这是那张照片。”他说道。

“这就是那张卡片,”我回答道,打开了伯韦尔的铁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信封,“我一直在等你来看呢。是的,卡片上的字迹的确已经消失了,这张卡片看起来似乎就是一片空白。”

“当你这样拿着它的时候,就不一样了。”陌生人说道。此时,当他将卡片稍微倾斜一点后,我看到了我永远都会铭记在心的恐怖真相。顷刻之间,我明白了,看到这张卡片的震惊对于妻子和朋友的灵魂来说是多么难以承受。图片中是一个被诅咒者的一生,没错,画面中的人正是伯韦尔,铁证如山。看到那张卡片的时候,妻子看到的是一个母亲将永远无法原谅的罪行,合伙人看到的是一个朋友永远无法原谅的过失。想象一下吧,你爱人的一张脸突然消失,然后出现一个露齿而笑的骷髅头,接着是一大堆腐烂的东西,而后又是地狱中长相可怕的恶魔。它对你抛媚眼,变形成为各种邪恶和耻辱的化身。这正是我看到的,也正是他们所看到的。

“让我们把这两张卡片放到棺材里吧,”陌生人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已经尽力了。”

我们急于处理掉卡片(说不定那诅咒还在卡片上),于是,我挽着陌生人的手臂,一起去了隔壁摆放伯韦尔尸体的房间。我看着伯韦尔死去,也知道当他死的时候,表情安详。但是现在,当我们将两张卡片放在他的胸前时,陌生人突然拉了一下我的胳膊,指着伯韦尔那张恐怖扭曲的脸,对我耳语道:“看,即便人都死了,恶灵仍然跟着他,让我们赶快把棺材封上吧!” UDDFd6CRWm8vePaady8xQN3UMIDkR4cul4c9dUTBCtd9WuQVRe/HJ/sv7NbHrZ8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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