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没有人再愿飞蛾扑火,也没有人敢螳臂当车。
汉元帝下旨,令寻求保护的呼韩邪回到草原上收拾残局。习惯了戈壁风沙、听惯了战马嘶鸣的呼韩邪离开汉边北归单于廷。匈奴重新归于统一。
呼韩邪地位稳固后,于汉竟宁元年(前33)向汉元帝提出了愿为汉家之婿的请求。
让人不解的是,汉元帝没有让自己的亲生女儿远嫁,也没有选择皇室贵族的女儿嫁给单于,而是别出心裁地在自己的上万名宫女中选择五人远嫁。这样,一来不得罪皇亲国戚,二来满足了呼韩邪和亲的请求。
但这位皇帝太粗心大意了。汉元帝有两大嗜好,一爱音乐,二爱美女。他遍采天下美色入宫,又懒得逐一面见,完全凭借画像,引得各位宫女纷纷贿赂画工,多则10万钱,少则5万。王昭君就是这种风气的受害者。
王昭君,原名王樯,字昭君,出生于楚歌之乡——秭归香溪水畔的一个平民之家。香溪水畔的青年男女以能歌舞、擅筝筑闻名八乡。汉乐府采歌采诗,必然选择能歌善乐之女充入后宫,因此色艺俱佳的昭君被召入汉宫。在身处僻壤的乡亲们眼里,好像她距离皇后的位置只有半步之遥了。但其实汉宫后妃等级森严,元帝时有“昭仪、婕妤、胫娥、容华、美人、八子、充依、七子、良人、长使、少使、五官、顺常、无涓”十四级,作为“良家子”入宫的昭君并无职号,身处十四级之外,仅仅是一位“掖庭待诏”——随时“候选”的普通宫女。加上昭君自感天姿过人,不肯贿赂宫廷画师,结果被画师毛延寿在画像上做了手脚,本应点在眼睛上的丹青被点在了面颊上,因而入宫之后一直未能见上元帝一面。天上的月亮圆了又缺,宫中的大树绿了又黄,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仍旧“以画取人”。按照宫中惯例,她在皇帝死后将面临被“夷灭”和“流放”的结局。
听说元帝下诏选择宫女与匈奴和亲,陪伴孤灯冷月三年的昭君同其他四位宫女应诏前往。貌若天仙的昭君被呼韩邪一眼选中。很快,汉元帝下达诏书——“收昭君为公主远嫁”。昭君的侄子王歙被封为和亲侯,陪姑姑出塞。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汉元帝按照外交惯例为只是在画布上见过面的公主送行。当王昭君与呼韩邪双双向元帝跪拜谢恩时,元帝始见其真容:柳腰款摆,娇如杨柳迎风;粉颊喷红,艳似映日荷花;浅颦微蹙,仿佛梨花带雨。脸庞上透出的是清雅若空谷幽兰、明净若秋水长天的绝代风华,眉眼中透出的是比国风、楚辞、汉赋、唐诗还要美的风韵。元帝醋意顿起,悔意陡生,但诏书已下,覆水难收。
昭君出塞的路线是由长安北上,经北地郡、上郡、西河郡、朔方郡至五原,即今陕西、甘肃、内蒙古交会地,而后向胡地纵深奔去。那是一条黄云白草、风沙迷茫的路线。于是,对于历史来说,昭君永远定格为一个怀抱琵琶、寂寞无言地走在斜阳荒草之中的女子。从此,华美霓裳代之以厚重皮裘,流水飞红变之为漫漫黄沙,南国水梦蜕变为塞外笛鸣。“阳关万里遥,不见一人归。唯有河边雁,秋来南向飞。”
然而,她从此更加与众不同。昭君出塞后,被呼韩邪封为宁胡阏氏。汉匈出现了“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的奇特景观,燃烧了一个世纪的烽火熄灭了,出现在边境线上的是和平居民的袅袅炊烟。就这样,一个纤弱女子撑起了汉匈和好的一片天;创造了“一身归朔漠,数代靖兵戎”的佳话;有了“若以功名论,几与卫霍同”的美誉。
众所周知,昭君出塞后,汉元帝并未反思“以画取人”的弊端,却把毛延寿杀掉以解心头之恨。杀了毛延寿,元帝余怒未消,又将当时著名的画家陈敞、刘白、龚宽、阳刻、樊育等一并杀掉。清人刘献廷感叹道:“汉主曾闻杀画师,画师何足定妍媸(yán chī) 。宫中多少如花女,不嫁单于君不知。”
或许对昭君远嫁仍旧耿耿于怀,元帝因此抑郁成疾,当年夏天便含恨而逝,年仅41岁。
昭君在草原,像所有的牧女一样,全身心融入了奶茶一般热滚浓醇的生活。她与呼韩邪生有一男(后为右日逐王),与呼韩邪的长子复株累单于生有二女。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她的女儿、女婿、外孙一直为汉匈和平奔走呼号。
汉成帝刘骜鸿嘉二年(前19),昭君含笑而去。此时的她只有33岁,一树美丽的芙蓉才刚刚盛开。
长眠后的昭君被安葬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大黑河南岸的冲积平原上。令人欣慰的是,在草木凋零的秋冬,唯有昭君墓旁草青木葱。“诗圣”杜甫有云“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昭君墓由此又被诗意地称为“青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