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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 章 杀死我的东西却让其他人更强壮

对一个人具有反脆弱性的东西,对其他人而言则是脆弱性的——我们何时引入了想得太多、做得太少的理念——失败是为了他人的成功——终有一天,你会收到感谢信

反脆弱性的层级

本章内容是有关错误、进化和反脆弱性的,不过有一个问题:它主要是关于其他人的错误——某些人的反脆弱性需要牺牲他人的利益来换取。在一个系统中,为了其他单元或者整体的利益,往往有必要牺牲某些单元——脆弱的单元或者人。每个新创企业都是脆弱的,但这推动了整个经济反脆弱性的提高,是个人创业者的脆弱性和他们必要的高失败率成就了生生不息的创业精神。

因此,由于存在多个层级和层次,反脆弱性就变得更复杂,也更有趣了。天然有机体都不会是单独存在的终极单元;它总是由子单元组成的,而它本身也可能是更大集合体的子单元。这些子单元可能会相互竞争。以一个行业为例,餐馆往往是脆弱的,它们会相互竞争,但正因为如此,当地的餐馆集群才具备了反脆弱性。如果个别餐馆的竞争能力强,永远不会倒闭,则整体餐饮业务将陷入停滞或衰退,提供食物的品味不会好过食堂的饭菜——我是指苏联式的食堂饭菜。此外,它还会受制于系统性短缺,时不时地陷入严重危机或需要政府救市。所以,餐馆的质量、稳定性和可靠性无不取决于餐馆本身的脆弱性。

因此,一个系统内部的某些部分可能必须是脆弱的,这样才能使整个系统具有反脆弱性。或者有机体本身是脆弱的,但它遗传给新生命的基因编码却具有反脆弱性。这一点千万不能小觑,因为这正是生命进化背后的逻辑。这一理论同样适用于创业家和个体科研人员。

此外,我们在之前的内容中提到了“牺牲”。非常遗憾,自己的错误往往只会让他人或集体受益,好像个人天生就该为了更崇高的利益而非自己的利益犯错。事实上,我们在讨论错误时并未考虑到这层含义,也没有看到脆弱性的转移。

进化和不可预测性

我曾说过米特拉达梯式解毒法和毒物兴奋效应的概念都属于“原始”反脆弱性的范畴,是反脆弱性的初级概念:它们听上去甚至有点儿幼稚,现在我们需要改进,甚至超越这些概念,从而将一个复杂的系统作为一个整体看待。毒物兴奋效应是一种隐喻,而反脆弱性是一种现象。

首先,米特拉达梯式解毒法和毒物兴奋效应都是较弱的反脆弱性的表现形式,事物从波动、意外或伤害中获得的益处有限,如果使用剂量超过限额,其保护或有益作用就将逆转。毒物兴奋效应只能接受一点点混乱,或者更确切地说,它需要一点点混乱。关于混乱,最有意思的是,缺乏混乱是有害的,这一点我们从直观上可能无法理解——我们的头脑不太容易理解复杂的反应(我们都是线性思维,而对毒物剂量做出的反应则是非线性的)。我们的线性思维不喜欢细微差别,而更倾向于将信息简化为“有害”或“有用”。

其次,这是一个核心弱点:我们从外部观察有机体,并将其视为一个整体。事实上,任何物体都可以做更深入的细分。

反脆弱性有更强的形式,与超越毒物兴奋效应范畴的进化有关——事实上与毒物兴奋效应非常不同,甚至相反。它可以被描述为伤害兴奋效应——在伤害的作用下反而愈加强大——如果我们从外表而不是从内部来看的话。另一种反脆弱性会进化,通常在信息层面出现——基因也是一种信息。与毒物兴奋效应不同,单元并不因应激反应而增强,相反,它会死亡;但是,它完成了一种利益输送;其他单元生存了下来,而那些幸存单元的特征改良了集合体,这种改进在教科书或《纽约时报》的周二科学版上通常用“进化”一词笼统地加以概括。因此,这里的反脆弱性不是指有本质缺陷的有机体的反脆弱性,而是指它们的遗传代码的反脆弱性。遗传代码是不会真正关心其所在单元本身的利益的,恰恰相反,它会破坏周围的许多东西。罗伯特·特里弗斯就意识到了基因与生物之间的竞争关系,并提出“自私的基因”这一概念。

事实上,进化最有趣的一面是,它是依赖反脆弱性实现的;它喜欢压力、随机性、不确定性和混乱——而个体生物则相对脆弱,基因库正是利用冲击来确保优胜劣汰,提高整体的适应力。

由此可见,大自然和个体生物之间存在着一定的紧张关系。

一切生物或者本质上类似于有机体的事物的生命都是有限的,最终都会死亡——玛土撒拉虽活了1 000年也难逃一死。但它们通常会在繁殖后代后死亡,后代身上的遗传密码与上一代不同,信息得到了改进。玛土撒拉的遗传信息如今仍留存在大马士革、耶路撒冷,当然,还有纽约市布鲁克林区。大自然的成员一旦不再具有生育能力,用处就不大了(特殊情况除外,在群居动物中,比如人群和象群,需要祖母来帮助其他家庭成员抚育后代以统领族群)。大自然更喜欢在信息层面,也就是通过遗传密码让游戏继续下去。因此,有机体需要死亡,以确保大自然的反脆弱性——大自然是投机的、无情的、自私的。

我们来进行一个假想实验,想象存在一个不死的有机体,它自产生后就无到期日。为了生存,它需要完全适应环境中发生的所有可能的随机事件和所有未来的随机事件。但一个讨厌的问题是,随机事件就是随机的,它不会提前宣告它的到来,让有机体作好准备,并进行调整以抵御震荡。对于一个不死的有机体来说,预适应所有随机事件是非常必要的。要等到一个随机事件真的发生时就已经来不及反应了。因此,有机体必须作好准备承受任何冲击,否则就只能与生命说再见了。我们的身体在做出应激反应时,往往会稍稍过度反应,但这还不足够,它们终究无法预测未来。我们可以准备好应对下一场战争,但不一定能打胜仗。事后调整,无论多快,总还是慢了一拍。

由此可见,为了永生不死,有机体需要完美地预测未来——近乎完美也是不够的。但是如果有机体只有一次有限的生命,并在代际延续的时候进行修正,就不需要预测未来的情况,而只需要对事物应该朝哪个方向发展有个极为模糊的概念。事实上,即使是模糊的方向也没有必要预测。每一个随机事件都会通过生态物种变异给自身带来解决方案。就好像大自然每走一步都会进行自我改进,并随时调整其战略。

从经济和体制生活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如果由大自然来负责运行经济,它就不会不断地拯救生活在其中的生物,使它们永远活着,也不会有常设的政府和预测部门试图掌控未来——它不会让美国管理和预算办公室的骗子犯下这样傲慢的认知错误。

如果我们将历史视为类似于自然的复杂系统,那么,我们将看到,与自然一样,它不会让某个帝国永远统治这个星球——即使从巴比伦王国、埃及王国到波斯王国再到罗马王国,每一个超级大国都相信自己的统治将长盛不衰,并让历史学家将这一结论载入史册。但是,受制于随机性和不可预测性的系统,建立了一种超越“强韧性”的机制,见机行事,自我改造,结果整个群体和物种都在不断变化。

“黑天鹅”管理细则:自然(以及类似自然的系统)喜欢有机体之间存在多样性,而不是一个不朽的有机体内部存在多样性,除非你将自然本身视为一个不朽的有机体,就像斯宾诺莎的泛神论,亚洲的多神论,克吕西甫或爱比克泰德的斯多葛派哲学一样。如果你碰到一个研究人类文明的历史学家,请向他解释这一点。

让我们来看看进化是如何从随机性和波动性(当然以一定程度为限)中受益的。系统中的噪声和干扰越多(当然,以一定程度为限,那些导致物种灭绝的极端冲击除外),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效应就越明显,随机突变就越是会在决定下一代特征的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假设某个生物体孕育了10个后代。如果环境是完全稳定的,所有这10个后代都将继续繁衍。但是,如果环境存在不稳定性,淘汰了5个后代(可能比存活下来的兄弟姐妹们要脆弱),那么,在进化理论中被认为更优质的那些后代将继续繁衍,使基因经历一轮优胜劣汰。同样的,如果由于偶然的随机性自发突变,后代中出现了变异,即复制遗传密码的过程中出现差错,那么最优质的个体将繁衍后代,以提高物种的适应力。因此,进化得益于两种随机性:突变的随机性和环境的随机性——这两种随机性均通过类似的方式,导致幸存的下一代的特征发生变化。

即使有一个物种因某种极端事件完全灭绝,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它是整个游戏的一部分。这仍然是进化的作用,因为存活的物种是优胜劣汰的结果,它们从消失的恐龙手里接管了这个世界——进化不是服务于一个物种,而是服务于整个自然。

但要注意,进化与随机性一样,也以一定程度为限。 如果一场灾难毁灭了整个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那么,最适合生存的生物也无法生存。同样的,如果随机性突变的发生频率过高,那么最适合生存的基因也可能无法延续,反而可能因一个新的突变而逆转:正如我不断重复的,自然在一定范围内是具有反脆弱性的,但这一范围的临界点非常高——相当于无数次的冲击。就算核武器摧毁了地球上大多数的生命,但它并不会摧毁所有生命,一些老鼠或者细菌终究会从某个地方,也许从海洋深处冒出来,然后故事重新开始,只是故事里没有我们,当然也没有美国管理和预算办公室。

因此,从某种程度来说,毒物兴奋效应体现在生物个体从直接危害中受益,进化则发生在个体生物在外来伤害中灭亡,而将利益转给其他存活下来的有机体和未来的后代。

为了说明为什么有机体能借助于伤害而进化(再次强调,以一定程度为限),让我们来看看抗生素耐药性的现象。你越是努力杀灭细菌,幸存的细菌就越顽强——除非你能够完全消灭它们。癌症治疗也是一样:能够在化疗和放疗后生存下来的癌细胞往往繁殖得更快,并占据那些较弱癌细胞被杀死后留下的空白。

有机体即群体,群体即有机体

以群体而非个体的眼光看事物,以及“有利于后者的必然有害于前者”的想法是我在读了安托万·当尚有关反脆弱性的著作后萌发的。安托万·当尚之前是一位物理学家,之后转行成为遗传学家。他认为,我们在分析时需要考虑到一个事实,即有机体不是孤立和独立的,而是有层次和等级的。如果你用群体的眼光看问题,你就不能再将“毒物兴奋效应”和“米特拉达梯式解毒法”等视为反脆弱性的特征。为什么呢?我们再解释一遍这些概念,你就可以理解了:毒物兴奋效应是反脆弱性的一个比喻,此时,有机体直接从伤害中受益;而在进化过程中,在等级链条上高于某个生物体的其他生物体将从前者的损坏中受益。从外部来看,似乎是毒物兴奋效应,但从内部来看,却有赢家和输家。

这种层级是如何运作的呢?一棵树有许多分枝,这些分枝看上去就像小树;而大树枝又有很多较小的分枝,看上去像更小的树。这就是所谓“分形自相似”的体现。分形自相似是数学家伯努瓦·曼德布罗特发现的形态。很多事物都有类似的层级结构,但我们只从外部看到了顶层。细胞是由众多细胞间的分子构成的,有机体内则由众多细胞构成,物种又是由众多生物体构成的。有些物种的强化机制来自于牺牲其他物种,有机体的强化又需以某些细胞的死亡为代价,以此类推,无论最顶层还是最底层的层级,无不遵循这一规律。

举例来说,如果你每天摄入少量的有毒物质,那么根据当尚的理论,使你机体更健康的机制就是你的系统内部的进化,即坏的(弱的)蛋白细胞被更强壮,也更年轻的细胞所取代,而更强壮的细胞将会逃过一劫(或一些类似的运作)。当你禁食的时候,坏的蛋白质将首先被分解,并通过你自己的身体再生,这个过程被称为细胞自噬。这是一个纯粹的进化过程,自然选择、优胜劣汰。即使你不接受某些生物学理论(如蛋白质老化与细胞自噬),你也会相信,有机体内部的生存压力,在有机体遭受外部压力时,有助于其整体的改善。

错误,谢谢你

现在让我们来探讨“错误”这一问题,以及为什么有些人的错误会对他人有利。

我们可以这样简单地描述脆弱性、错误和反脆弱性之间的关系。当你脆弱的时候,你往往倾向于墨守成规,尽量减少变化——因为变化往往弊大于利。这就是为什么脆弱的事物需要明确的预测方法,反过来说,预测体系带来的只能是脆弱性。如果你想做出改变,并且不关心未来结果的多种可能性,认为大多数结果都会对你有利,那么你就具有反脆弱性。

另外,如果能够理性地进行试错,将错误当作一种信息源,那么,试错过程中出现的随机要素其实并没有那么随机。如果每次试错都能让你了解到什么是行不通的,渐渐地,你就接近有效的解决方案了——这样,每一次努力都变得更有价值,更像是一笔支出而非一个错误。当然,在此过程中你将不断地有所发现。

从他人的错误中学习

但要记得,本章的主要内容是层次、单元、层级和分形结构,以及单元与其子单元之间的利益差异。因此,我们往往会从别人的错误中受益——遗憾的是,受益人不是那些犯错误的人。在适当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将压力视为信息。对具有反脆弱性的事物来说,错误带来的损伤应该小于收益。当然,我们谈论的是一些而非所有的错误;那些尚不至于摧毁系统的错误有助于防止更大的灾难。工程师兼工程历史学家亨利·佩特罗斯基提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观点。如果“泰坦尼克”号没有遭遇那次众所周知的致命事故,我们将会不断地建造越来越大的远洋客轮,而下一次的灾难将是更大的悲剧。因此,船上乘客实际上是为更大的利益做出了牺牲,他们挽救的生命数量将超过逝去的生命数量,这是毫无争议的。“泰坦尼克号”的故事充分地说明了系统利益与对部分个体的伤害之间的区别。

福岛核危机的故事也是一样的: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它让我们觉察到了核反应堆的问题(以及小概率事件的威力),避免了更大的灾难。(请注意,天真的压力测试和依赖风险模型的错误,如今已显而易见;但是与经济危机一样,没有人愿意听取警告)。

每一次飞机失事都让我们离安全更近一步,因为我们会改进系统,使下一次的飞行更安全——失事人员为其他人的总体安全做出了贡献。瑞士航空111号航班、环球航空800号航班,以及法国航空447号航班都以它们的牺牲促进了系统的改进。但这些系统之所以善于吸取教训,是因为它们具有反脆弱性,它们本身就能够利用微小的错误改进自身;但是,经济崩溃就不一样了,因为经济系统的反脆弱方式与我们到目前为止所论及的方式并不相同。为什么呢?我们知道,每年有成百上千的航班在空中往返,一架飞机坠毁并不会牵连其他飞机,因而,错误的影响有限,错误的原因也相当明确。然而,全球化经济体系却是以一个整体在运作:错误会快速传播,并愈加复杂。

再次强调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所谈论的是局部而非整体的错误,是微小的而非严重的和毁灭性的错误。这有助于我们将好的和坏的系统区分开来。好的系统,如航空业天生就会有些彼此独立的小错误,或者说彼此负相关的错误,一个错误的发生会降低未来犯错的概率。这是区分反脆弱性环境和其他脆弱性环境(在“地球是平的”的时代,内部高度相关的现代经济生活)的一种方式。

如果说每一次飞机失事都降低了下一次事故的发生概率,那么每一家银行的崩溃却会提高下一家银行崩溃的概率。要建立一个理想的社会经济系统,我们必须消除第二种类型的错误,即容易蔓延或传染的错误。我们再以大自然为例。

自然是在非系统性的错误中学习和改进的。比如我在正常状态下,在搬石头的过程中犯了错,导致自己受了点儿小伤,那么下一次为了免受皮肉之苦,我一定会从中吸取教训,毕竟,那才是忍受疼痛的目的。再来看美洲豹,它的行动敏捷优雅,奔跑起来宛如一曲大自然交响乐,并不需要哪个私人教练指导它怎样以“适当的方式”把鹿叼到树上。人类的建议可能对一些人造运动有效,比如网球、保龄球或射击等,但对自然运动却不起作用。

一些企业也很看重自身的错误。专注于承保巨灾风险的再保险公司(保险公司找它们“再保险”那些无法分散的风险),往往会在灾难或给予其重创的尾部事件发生之后做得更好。如果它们幸存下来并作好了充分准备(很少有公司针对此类意外风险制订应急计划),它们就可以通过大幅提高保费来弥补先前的损失——因为客户在灾难后会过度反应,纷纷购买保险。它们声称不知道再保险的公允价值,即合理定价,但它们肯定知道,这个价格在压力很大的状态下一定被高估了,这足够让它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赚钱。它们所需要做的就是确保自己的错误足够小,以便生存下来。

怎样成为特里莎修女

变化导致错误,也会增强适应性;它还会让你知道谁是你的朋友。你的失败和成功都将向你传递信息。但是,有时(当然这是生活中积极的一面)只有在因为你的错误而伤害到某些人后,你才会了解他们的个性——有些人在原谅我的过失时所表现出的慷慨,确实令我吃惊。

当然,你也会从别人的错误中学习。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某些人是什么样的人,直到他们有机会违反道德或伦理规范。我记得我高中时有一个同学,一个女孩,看上去和气诚实,是我童年时代反唯物主义空想家群体中的一员。结果,我却意外地了解到,和她天真无邪的面容相反,她并未成为特里莎修女或罗莎·卢森堡那样的女性,她为了嫁给富豪而抛弃了她的第一任丈夫,而在那个富豪第一次陷入财务困境时又抛弃了他,找了另外一个更富有、更有权势(也更慷慨的)的情人。在一个没有那么多诱惑的环境下,我(或者可能她也是)一定会把她误认为是一个空想家和圣女。社会的一些成员——那些没有与她结婚的人——获得了有价值的信息,而其他人——她伤害的人——则付出了代价。

此外,我对失败者的特征描述就是,失败者往往在犯错后不内省、不探究,觉得难堪,听不得批评,试图解释自己的错误而不是用新的信息丰富自己,并开始新的历程。这些人往往视自己为“受害者”,受制于某个大阴谋、糟糕的老板或恶劣的天气。

最后,我还有一个想法。犯罪的人要比那些从来没犯过罪的人更可靠。犯了很多错误(当然,同样的错误不会犯一次以上)的人要比那些从来没有犯过错的人更可靠。

为何整体厌恶个体

我们看到,由于层级的存在,反脆弱性在生物界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有机体之间的竞争有利于推动物种的进化:我们体内的细胞会相互竞争;在细胞内部,蛋白质会相互竞争,以此类推。让我们将其应用到人类的活动中。经济也分为类似的层级:个人、技术工人、小公司、企业中的部门、企业、行业、区域经济,最后也是最顶层的是整体经济。你也可以将其细分为更多层级。

要让经济具有反脆弱性,并经历所谓的进化,每个独立的企业都有必要是脆弱的,面临着崩溃的风险进化需要有机体(或它们的基因)死亡,并被其他有机体取代,以实现整体改善,或淘汰适应力不如其他有机体的生物。因此,较高层级事物的反脆弱性有赖于较低层级事物的脆弱性,或者较低层级事物的牺牲。每天早上你用你家的高级咖啡壶煮咖啡时,你正受益于某些企业家的失败,或者说脆弱性——他们的失败就在于没有击败你厨房台面上摆放的那个更胜一筹的产品。

再看看传统社会,它也有类似的层级:从个人、直系亲属、大家族、部落,到同乡、民族、种族。

虽然在蚁群中,牺牲作为一种必要的方式是显而易见的,但我敢肯定,商人们对这种为了经济的更大利益而“献身”的理念并没有兴趣;因此,他们一定更关注为自己寻求反脆弱性,或至少一定程度的强韧性。但这与集体利益,或者说整体经济利益并不兼容。因此,我们发现了一个问题,加总(整体)的特征与各部分的特征并不相同——实际上,整体更希望局部受到伤害。

冷酷无情便是进步的引擎,承认这一点可能会让你感到沮丧。

那么,现在的解决方案是什么呢?可以说没有解决方案,或者没有一个可以让大家皆大欢喜的方案,但是有一些可以尽量减轻伤害的方法。

现在的问题比你想象的更严重。人们去商学院是为了学习如何管理好企业,同时确保企业的生存,但经济作为一个整体并不希望这些企业继续生存,而希望它们去冒很多轻率的风险,被各种可能性所蒙蔽。各个行业都会从一个个失败中实现改进。自然和类自然的系统需要单个经济主体过度自信,即高估其业务成功的机会,而低估其业务失败的风险,只要其失败不至于影响他人。换句话说,局部而非整体的过度自信有利于这些系统的健康发展。

我们看到,餐饮业之所以效率很高,恰恰是因为餐馆都是脆弱的,每分钟都有餐馆破产,而企业家往往忽视了这种可能性,因为他们总认为自己会战胜困难。换句话说,一些轻率的风险甚至是自杀式风险,有利于经济的健康,只要不是所有人都承担了同样的风险,而且这些风险的大小和影响范围都非常有限。

现在,正如我们看到的,政府正通过救市措施破坏这一模型。政府通常会扶植一切规模大到不得不救助的企业,以避免危机蔓延至其他公司。这恰恰与健康的冒险行为相左,后者是将脆弱性从集体转移至不适合生存的公司。人们很难认识到,真正的解决方案是建立一个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没有一家公司的倒闭会连累其他公司,因为接二连三的失败正是为了维护整个系统的稳健。

杀不死我的,会杀死其他人

现在是时候揭穿一个神话了。

作为反脆弱性的倡导者,我需要提醒大家不要产生错觉,在反脆弱性不存在的情况下,误以为看到了它。我们可能误将系统的反脆弱性视为个体的反脆弱性,而事实上,系统的反脆弱性是以牺牲个体为代价取得的(这是毒物兴奋效应和自然选择之间的差异)。

尼采有句名言:“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坚强”,这可能很容易被误解为意指米特拉达梯式解毒法或毒物兴奋效应。当然,这很有可能是指这两种现象之一,但它也可能意味着“杀不死我的,并未使我变得更坚强,但它让我幸存下来,因为我比别人更强壮;由于它杀死了别人,也就是消灭了弱者,我们种群的当前平均素质变强了”。换句话说,我通过了结业考试。我已经在之前有关因果关系假象的文章中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是针对一篇报刊文章而发的评论,该文章声称,新的黑手党成员——苏联流亡者“在遭到古拉格关押后反倒愈发强壮了”。由于古拉格的监禁生活让身体最弱者纷纷殒命,只留下身体最强壮的人,因此人们会产生集中营让被关押者更强壮的错觉。有时候,我们在看到人们从考验中生存下来,而且幸存人群比最初人群的身体更强壮时,便会臆想这种考验对他们大有裨益。换个角度说,考验只能说是一场无情的考试,失败者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可以看到的是,脆弱性(或者是说反脆弱性)从个体传递到我先前所讨论的系统上。让我换种方式来阐述。幸存的种群显然比最初的种群更强壮——但这不是从个体层面上来说的,因为弱者都死亡了。

为了改善系统,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和我们

这种个体利益和集体利益之间明显的紧张关系在历史上算是新鲜事:在过去,个体几乎与这一问题无关。为了本集团的利益而牺牲的理念支撑着英雄主义:它使部落受益,但对于在战争中死亡的个人则是损失。英雄主义的本能以及为了集体利益牺牲个人利益的理念在自杀式炸弹袭击者身上得到极端的呈现。这些即将赴死的恐怖分子会陷入一种类似欣喜若狂的恍惚中,在这种情绪的驱动下,他们甚至对自己的死亡无动于衷。有人说自杀式炸弹袭击者之所以义无反顾,是因为他们认为死后能进入伊斯兰天堂,这简直是一个谬论。人类学家斯科特·阿特兰曾指出,黎凡特地区的第一个自杀式炸弹袭击者是一个希腊东正教背景的革命家——与我的背景相同——并非伊斯兰教信徒。

我们身体里就像有一个开关,每当我们参与集体舞蹈、大规模骚乱或战争,这个为了集体利益而扼杀个体的开关就自动开启了。你会产生从众心理,成为艾利亚斯·卡内蒂所称的“应和节拍悸动的人群”的一部分。在下一次的街头骚乱中,当你对政府部门的恐惧在团体的狂热情绪中烟消云散时,你就会感到一种不同的群体体验。

现在,让我们概括一下这些观点。如果能置身世外地看待这个世界,就能看到人与自然之间的紧张关系——一种在脆弱性的权衡中形成的紧张关系。我们看到,自然希望其本身作为整体能够生存下来,而不是每一个物种都能生存下来,每一个物种也希望其中的个体是脆弱的(特别是在繁衍之后),以便整个物种的进化和选择。我们看到,脆弱性从物种到个体的转移对其整体的生存是必要的:物种具有潜在的反脆弱性,因为脱氧核糖核酸(DNA)信息将永远延续,但各物种的成员却无法永生,它们随时准备着牺牲,在现实中,它们的牺牲就是为了成就集体的利益。

反脆弱性和伪反脆弱性。有些关于健身和自然选择的理念让我甚为反感,这让某些章节的写作过程变得相当痛苦——我讨厌自然选择的冷酷,讨厌大自然的无情和不忠。我讨厌以对他人的伤害为代价来换取进步的理念。作为一个人文主义者,我反对建立在个体牺牲基础上的反脆弱性系统,因为如果你遵循这些理论,那么个人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启蒙运动的一大贡献就是将个体置于更重要的位置,其权力、自由、独立、“对幸福的追求”(不论“幸福”具体指什么),以及最重要的隐私都得到了保护。尽管其拒绝反脆弱性,但启蒙运动以及在此基础上建立的政治体制(多少)将我们从长期主宰历史的社会、部落、家族的桎梏下解放出来。

传统文化是以集体为单位的;而且大家会认为,集体可能因为个人的行为受到损害,比如,如果哪一家的女儿未婚先孕,或者哪一个家族成员卷入了大规模的金融诈骗和庞氏骗局,或者更糟糕的是,在大学里讲授诸如金融经济学等夸夸其谈的学科,那么其家族的名誉会被玷污。这种传统甚至延续到了启蒙运动之后。即使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都还非常常见,比方说,法国的农民还会用他所有的积蓄来为远方的表亲还债,这样做只是为了保存大家族的尊严和名誉——它被认为是一种责任。(我承认我自己也做过类似的事,就在21世纪。)

显然,为了个体的生存,系统也必须存在。因此,在这个相互依存和复杂的世界里,人们在宣扬其中一方利益的合理性而贬低另一方的利益时还需小心行事。

在意大利黑手党或者说西西里黑手党中,所谓的“君子”就是被警察抓到后,无论怎样威逼利诱都会选择保持沉默而不会出卖朋友的人,他们宁愿坐牢也不愿意做出伤害其他成员的抗辩。在这里,集体(黑手党)的利益高于个人利益。而让黑手党遭受重创的是,最近几代成员更倾向于为自己抗辩。(请注意,黑手党中的“荣誉”仅限于这种内部的团结,而在其他方面,他们会说谎,干的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们还善于放冷枪,这在地中海东部地区会被认为是最纯粹的懦夫行为。)

同样的,人类也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为了人类的生存,我们不得不牺牲其他物种,不顾生态的脆弱性。我们认为人类的利益高于自然的利益;为了保护个体,我们可以容忍一些系统的低效和脆弱,殊不知,让大自然牺牲太多最终很可能伤及我们自己。

我们看到了集体和个体之间的利益权衡。如果不打破个体的利益,整个经济体就无法生存;一味地保护是有害的,为了个体的利益制约进化的力量似乎毫无必要。但是,我们可以保护个体不被饿死,并提供一些社会保障,给予他们尊重或者更多,我们将在下文中进一步阐述。

美国创业者日

同时,如果作为一个空想家(确实如此),我会痛恨我所明白的这些道理,但我认为希望还是存在的。

英雄主义以及它所赢得的尊重是社会对于那些为了他人而承担风险的人所做出的一种补偿。创业就是一个高风险、英雄式的活动,对经济的增长,甚至仅仅是生存来说都至关重要。

从认识论的角度来说,它也必然是集体主义的,旨在促进知识的发展。有些人虽然什么也没有得到,无名无利,但却为别人贡献了最好的知识,即有关“无为”的知识(什么是不可行的)。他是这个过程的一个重要部分,他自己失败了,把好处留给了他人,更糟糕的是,他还未必能获得他人的尊重。

对于因过度自信而创业开餐馆,随后生意惨遭失败的人,我根本不会记得他给整个餐饮业带来了什么好处,不会想到在我享受美食时,他大概只能吃金枪鱼罐头。

为了促进进步,现代社会应该像纪念牺牲的士兵一样对待破产的创业家,也许不用给予那么多的荣誉,但应该基于完全相同的逻辑给予他们认可(创业者们仍然活着,但却被贴上了道德败坏、欺世盗名的标签,尤其是如果他生活在日本,这种情况更甚)。这个世上不存在“失败的战士”的概念,无论他是牺牲了还是活着(除非他做出了懦夫的行为),同样的,也不存在失败的创业者或失败的科研人员这种说法。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成功的胡说八道者、成功的伪哲学家、成功的评论员、成功的顾问、成功的说客,或成功的商学院教授,而他们根本不承担个人风险。(请原谅我这么说。)

心理学家将“过度自信”列为一种疾病,认为过度自信可能会让人们在创业的过程中被成功的可能性所蒙蔽。但请注意,为了他人的利益而承担风险的英雄式良性行为(比如反脆弱性的案例),与更肮脏的现代模式,涉及负面的“黑天鹅”事件(比如过度自信的“科学家们”计算的有关福岛反应堆的风险概率)的行为大不相同。在前一种情况下,过度自信是一件好事,而不应该被遏制。

只要比较一下创业者与公司内墨守成规、谨小慎微地等待升迁的经理人就知道了,后者几乎很少冒险。

在如今的全球化和互联网时代,我们越来越多地看到伊拉斯谟所称的“大众的忘恩负义”。

我梦想的解决方案是,我们设立一个美国创业者日,并为其写就以下感谢词:

你们中的大多数人将遭受失败、轻慢和贫困,但是我们非常感谢你们为了全球经济的增长与他人脱贫而承担的风险和做出的牺牲。你们正是反脆弱性的来源。美国感谢你。 ZKpSPwWry7NAPJXw+3fEF1NqFSNHT3dGWoE9QSWiqzMMiNtMKp77f4pqqH02e0z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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