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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Antifragile

如何爱上风

风会熄灭蜡烛,却能使火越烧越旺。

对随机性、不确定性和混沌也是一样:你要利用它们,而不是躲避它们。你要成为火,渴望得到风的吹拂。这总结了我对随机性和不确定性的明确态度。

我们不只是希望从不确定性中存活下来,或仅仅是战胜不确定性。除了从不确定性中存活下来,我们更希望像罗马斯多葛学派的某一分支,拥有最后的决定权。我们的使命是驯化、主宰,甚至征服那些看不见的、不透明的和难以解释的事物。

那么,该怎么做呢?

反脆弱性

有些事情能从冲击中受益,当暴露在波动性、随机性、混乱和压力、风险和不确定性下时,它们反而能茁壮成长和壮大。不过,尽管这一现象无处不在,我们还是没有一个词能够用来形容脆弱性的对立面。所以,不妨叫它反脆弱性(antifragile)吧。

反脆弱性超越了复原力或强韧性。复原力能让事物抵抗冲击,保持原状;反脆弱性则让事物变得更好。它具有任何与时俱进事物的特质:进化、文化、观念、革命、政治制度、技术创新、文化和经济的成功、企业的生存、美食食谱(比如,鸡汤或加入一滴干邑葡萄酒的鞑靼牛排),还有城市、文化、法律制度的兴起、赤道雨林的生长和细菌耐药性的增长等。反脆弱性决定了有生命的有机体或复杂体(比如人体)与无生命的机械体(比如办公桌上的订书机)之间的区别。

反脆弱性偏好随机性和不确定性,这意味着——这一点非常关键——它也偏好错误,准确地说是某一类错误。反脆弱性有一个奇特的属性,它能帮助我们应对未知的事情,解决我们不了解的问题,而且非常有效。让我说得更直白些:由于有了反脆弱性,我们做的要比我们想象的更好。我宁愿做愚钝但具有反脆弱性的人,也不做极其聪明但脆弱的人。

我们很容易看到周围有一些偏好压力和波动性的事物,如经济系统、你的身体、你的营养(糖尿病和阿尔茨海默病似乎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饮食缺乏随机性,缺乏偶尔挨饿带来的压力)、你的心灵,甚至还有极具反脆弱性的金融合约——它们本质上就是要从市场的波动中获益。

反脆弱性使我们更好地理解了脆弱性。正如不减少疾病我们就无法改善健康,不减少损失我们就无法增加财富,反脆弱性和脆弱性是同一波谱上的不同波段。

非预测性

掌握反脆弱性的机制后,我们就可以在充满不确定性的商业、政治、医学和整个生活中(未知因素占主导地位的地方,随机性、不可预测性、不透明性或不完全理解性占主导的情况下)做出非预测性决策,建立一个系统和广泛的指导。

弄清楚什么是脆弱的,比预测对其造成伤害的某个事件是否会发生要容易得多,脆弱性是可以衡量的,但风险却是无法衡量的(在赌场外,或者在自称“风险管理专家”的人的头脑之外)。这为我所说的“黑天鹅”问题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因为我们原本就不可能计算出重要的罕见事件的风险,也无法预测其何时会发生。但事物对波动性所致危害的敏感性是可观察的,这比对造成危害的事件进行预测更容易。因此,我们建议颠覆我们目前的预测、预言和风险管理方法。

在每一个领域或应用方面,我们都提出了通过降低脆弱性或利用反脆弱性,从脆弱走向反脆弱性的规则。而且,我们几乎总能使用一个简单的不对称测试来检测反脆弱性和脆弱性:从随机事件(或一定冲击)中获得的有利结果大于不利结果的就是反脆弱的,反之则是脆弱的。

剥夺反脆弱性

最重要的是,如果反脆弱性是所有幸存下来的自然(和复杂)系统的特征,那么剥夺这些系统的波动性、随机性和压力源反而会伤害它们。它们将会变弱、死亡或崩溃。我们一直在通过压制随机性和波动性来削弱经济、我们的健康、政治生活、教育,甚至几乎所有的东西…… 正如在床上躺一个月(最好是手上有一本未删节版的《战争与和平》或者《黑道家族》全部86集的碟片)会导致肌肉萎缩,复杂系统在被剥夺压力源的情况下会被削弱,甚至被扼杀。现代的结构化社会大多正以自上而下的政策和机制(被称为“苏联–哈佛派谬见”)伤害着我们:它们的所作所为实际上侵犯了系统的反脆弱性。

这是现代化的悲剧,正如极为焦虑、过度保护子女的父母。那些试图帮助我们的人往往会对我们造成最大的伤害。

如果说一切自上而下的东西都会使我们变得脆弱,并且阻碍反脆弱性和成长,那么一切自下而上的事物在适量的压力和混乱下反而能够蓬勃发展。发现(或创新,或技术进步)的过程本身就取决于能增进反脆弱性的自由探索和积极的冒险,而非正规的教育。

以牺牲他人的利益为代价获利

社会最大的脆弱性制造者和最大的危机制造者,正是那些置身事外,不承担后果的人。一些人以牺牲他人利益为代价实现反脆弱性,也就是说,他们从波动性、变化和混乱中实现有利结果(或获得收益),而将他人暴露于损失或伤害的不利因素下。这种以别人的脆弱为代价而取得自己的反脆弱性的行为是很隐蔽的——由于苏联–哈佛派知识分子圈无视反脆弱性,因而此类不对称性(到目前为止)很少有人能够识别,更别提传授了。

此外,我们发现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由于日益复杂的现代制度和政治事务,这些“危及他人的重大风险”很容易被隐瞒。过去,甘冒风险的人才会位高权重,他们必须为自己的不当行为承受损失,而英雄则是那些为了他人的利益承受损失的人,如今,情况却完全相反。我们正目睹一群反面“英雄”人物的涌现,他们多为政府官员、银行家,或者只知道借他人名气自抬身价,参加达沃斯会议的成员,以及权力过大的学者。这群人不会承受真正的损失,也不受问责制的约束。他们将整个系统玩弄于股掌之上,而公民却要为其埋单。

历史上从未有过如此多的非冒险者,也就是施加重大控制力而个人却不承担风险的人。

他们忘记了一条最主要的道德法则:你不应该为了获得反脆弱性,而牺牲别人的脆弱。

“黑天鹅”问题的解决方案

我想快乐地生活在一个我不了解的世界里。

“黑天鹅”事件是造成广泛、严重后果的,不可预知的、不定期发生的大规模事件。对某些观察者来说,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它们的发生,这种人通常被称为“火鸡”,因为他们对这些事件完全没有预期,并会受到这些事件的伤害。我已经说过,历史其实大部分源于“黑天鹅”事件,但我们关心的却是如何微调我们对普通事件的了解,因此我们不断地开发模型、理论或表述方式,可是,这些东西不可能跟踪“黑天鹅”事件,或者衡量这些冲击的发生概率。

“黑天鹅”事件绑架了我们的思维,让我们感到自己“差不多”或“几乎”预测到了它们,因为它们都是可以进行回溯性解释的。由于存在可预测性错觉,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些“黑天鹅”事件对生活的影响。现实生活远比我们记忆中的生活更加错综复杂——我们的头脑倾向于将历史以更平稳和更线性的状态呈现出来,这导致我们低估了随机性。一旦我们看到随机事件时,就会心生畏惧并反应过度。在逃避这种恐惧以及对秩序的渴求中,一些人类建立的系统往往会打乱事物的隐性逻辑,或者打乱不那么明显的逻辑,结果导致“黑天鹅”事件的发生,而且几乎得不到任何收益。当你寻求秩序,你得到的不过是表面的秩序;而当你拥抱随机性,你却能把握秩序、掌控局面。

复杂系统内部充满着难以察觉的相互依赖关系和非线性反应。“非线性”是指当你把药品的剂量增为两倍,或将工厂的员工数量增为两倍时,所得效果并非初始效果的两倍,而是要么更多,要么更少。在费城待两个星期的愉快指数并不会是待一个星期的两倍——对此我深有体会。把反应绘制成图的话,并不会呈现为一条直线(“线性”),而是一条曲线。在这种环境下,简单的因果关系错位了;通过观察单个部分是很难看清整个局势的走向的。

人造的复杂系统往往会引发失控的连锁反应,它会减少甚至消除可预测性,并导致特大事件。因此,现代世界的技术性知识可能会不断地增加,但矛盾的是,它也会使事情变得更加不可预测。现在,由于人为因素的增加,以及我们逐渐地远离了先祖和自然的模式,加上林林总总的设计复杂性削弱了强韧性,以至于“黑天鹅”的影响在进一步增加。此外,我们成为一种新型疾病的受害者,即新事物狂热症,它使我们建立起面对“黑天鹅”事件时会表现得极其脆弱的系统,却自以为实现了所谓的“进步”。

“黑天鹅”问题有一个恼人方面,实际上也是一个很核心的并在很大程度上被忽略的问题,即罕见事件的发生概率根本是不可计算的。我们对百年一遇洪水的了解远低于5年一遇的洪灾,其模型的误差在涉及小概率事件时会成倍增长。事件越罕见,越难以追踪,我们对其发生频率的了解就越少。然而,事件越罕见,参与预测、建模和在会议上用花哨的演示文件陈述其计算方程式的“科学家”们却显得越有信心。

得益于反脆弱性,大自然是管理罕见事件的最好专家,也是管理“黑天鹅”事件的高手;几十亿年来,它成功地演变进化到今天,而无须任何由常春藤盟校培养出来的,并由某个研究委员会任命的主任给出命令和控制指令。不仅仅是“黑天鹅”事件的解决方案,了解反脆弱性还会使我们从理智上不那么害怕接受一个事实:“黑天鹅”事件对历史、技术、知识以及所有事情的发展都有存在的必要。

仅有强韧性还不足够

大自然不只是“安全”的,它还能积极地进行破坏和更替、选择和重组。每当随机事件发生时,仅仅做到“强韧性”显然还不够好。从长远来看,哪怕只有一点点瑕疵的东西也会被无情的岁月所摧毁,但我们的地球却已经运转了大约40亿年了,很显然,仅仅依靠强韧性是完全无法办到的:你得需要多完美的强韧性才能阻止一个裂缝最终引发整个系统的崩溃。鉴于不可能存在这样完美的强韧性,我们需要一个能够不断利用(而非逃避)随机事件、不可预测的冲击、压力和波动实现自我再生的机制。

从长远来看,反脆弱性往往能从预测误差中受益。如果按照这个理念下结论,那么很多从随机性中受益的事物如今应该主宰世界了,而受随机性伤害的事物就应该消失。嗯,其实现实也确实如此。我们一直有这样的错觉,认为这个世界的运转有赖于规划设计、大学研究和政府机构的资金支持,但是我们有显著的——非常显著——证据表明,这只是一个错觉,我称为“教鸟儿如何飞行”。技术是反脆弱性的结果,是冒险者们通过自由探索和反复试错产生的,但这些籍籍无名的小人物的设计过程却大多不为人所知。许多东西都是由工程师和能工巧匠们发明的,不过,历史却是由学者撰写的;我希望我们能修正对增长、创新以及诸如此类事情的历史诠释。

(某些)事物的可预测性

脆弱性是相当容易衡量的,但风险却很难衡量,尤其是与罕见事件相关的风险。

我说过我们可以估算甚至衡量脆弱性和反脆弱性,但我们无法计算风险以及冲击和罕见事件的发生概率,无论我们有多么复杂成熟的模型。如今,我们实行的风险管理仅仅是对未来发生事件的研究,只有一些经济学家和其他狂人才会做出有违经验事实的断言,称能够“衡量”这些罕见事件未来的发生概率,当然也会有愚蠢的人听信他们,而无视经验事实与此类断言的历史准确率。但是,脆弱性和反脆弱性是一个物体、一个茶几、一个公司、一个行业、一个国家、一个政治制度当前属性的一部分。我们可以识别和看到脆弱性,甚至在很多情况下还可以测量它,或至少能以较小的误差测量相对脆弱性,而对风险的测量相比较而言(到目前为止)则并不可靠。你没有任何可靠的依据说某个遥远的事件或冲击的发生概率比另一个事件更高 (除非你喜欢自我欺骗),但你能很有信心地说,当某一事件发生时,某一个物体或结构比另一个物体或结构更脆弱。你很容易做出判断,在温度突然变化的情况下,你的祖母要比你更脆弱;发生政变时,一些军事独裁国家要比瑞士更脆弱;危机来临时,银行比其他部门更脆弱;或者发生地震时,一些建造结构不牢固的现代建筑要比古老的查特雷斯大教堂更脆弱。关键的是,你甚至可以预测哪一个人会存活更长的时间。

我无意讨论风险(这涉及预测,又很局限),我主张使用脆弱性的概念,它不带有预测性,并且与风险不同,它是一个有趣的词,可以描述一个与其完全相反的不受局限的概念:反脆弱性。

衡量反脆弱性有一个类似炼金石的方法或一个简化的规则,它使我们能够跨领域(从个人健康到社会建设)地识别反脆弱性。

在实际生活中,我们已在不知不觉中探究反脆弱性了,并有意识地抗拒它,特别是在知性世界中。

脆弱推手

我们的想法是,不要去干扰我们不明白的事情。但是,有些人的主张却恰好相反。脆弱推手属于那些通常西装革履,甚至周五也会如此穿着的人;他们是听到你的笑话后依然冷若冰霜的人;而且由于常常坐在桌前办公,或乘坐飞机、研读报纸,年纪轻轻就会颈椎患疾。他们经常参与一种奇怪的仪式,这种仪式通常被称为“会议”。除了这些特质,他还默认看不到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或者他不理解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从根本上说,他往往将未知的一切误认为不存在。

脆弱推手往往陷入苏联–哈佛派谬见,即(不科学地)高估科学知识的能量。秉持这种谬见的人就是所谓的天真的理性主义者、合理化者,或有时被叫作合理理性主义者,因为他认为事情背后的原因是可以自动显现的。我们不要混淆“合理化”与“理性”这两个概念——它们几乎完全相反。物理学之外,一般在复杂的领域里,事物背后的原因往往很难让我们看清,对脆弱推手来说更是如此。自然事物可不会在用户手册里宣传自己,但这个特性并不构成障碍:出于他们脑中对“科学”的界定,一些脆弱推手会聚在一起写用户手册。

正是因为这些脆弱推手的存在,现代文化对生活中神秘的、难以解释的、尼采称之为“酒神式思维”的事物越来越倾向于选择无视的态度。

或者我们可以把尼采的话翻译成不那么具有诗意的,但仍然非常有见地的布鲁克林白话,也就是本书人物胖子托尼所称的“骗局”。

总之,脆弱推手(医疗、经济、社会规划者)会促使你卷入政策和行动等各类人为的事情之中,这些事情带给你的利益虽小但是看得到,而副作用可能十分严重却看不到。

我们可以看到,医学界的脆弱推手会否认人体自愈的自然能力,而进行过度干预,给病人开可能有严重副作用的药物;政策脆弱推手(干预主义者和社会规划者)把经济误当作需要他们来修理的洗衣机,结果反而把经济搞垮了;心理学脆弱推手用药物治疗孩子,以“提高”他们的智力和情绪;足球妈妈脆弱推手;金融界脆弱推手让人们使用的“风险”模型却破坏了银行系统(然后他们还会再次使用它们);军事脆弱推手搅乱了复杂系统;预测脆弱推手则让你冒更大的风险。脆弱派的例子可谓数不胜数。

事实上,政治话语中往往缺乏一个概念。政治家在他们的演讲、目标和承诺中往往着眼于“复原力”、“强韧性”等保守概念,却从未提到过反脆弱性,并且在此过程中遏制了成长和发展的机制。我们发展到今天,并非得益于复原力这样局限性的概念,更非得益于政策制定者,而是得益于一些甘愿冒险、甘愿承担失误后果的人,他们是值得社会去鼓励、保护和尊重的人。

简单的地方更复杂

与人们的观点相反,一个复杂的系统并不需要复杂的管理机制和法规,以及错综复杂的政策。事实上,越简单越好。复杂机制会导致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由于缺乏透明度,干预会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接着是对结果中“不可预测”的方面致歉,然后再度出手干预来纠正衍生影响,结果又派生出一系列“不可预测”的反应,每一个都比前一个更糟糕。

然而,在现代生活中,简单的做法一直难以实现,因为它有违某些努力寻求复杂化以证明其工作合理性的人所秉持的精神。

少即是多,而且通常更有效。因此,我会制定极少量的技巧、指令和禁令来说明,如何生活在一个我们并不明白的世界里,或者,更确切地说,如何才能不害怕周旋于我们显然不明白的事情之中,以及更主要的是,我们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与这些事情共舞。更好的做法是,我们怎么才能正视自己的无知,不因作为人类而感到羞愧,而是感到积极和自豪?但是,这可能需要我们做出一些结构性的改变。

我建议我们制定一个路线图以修正我们的人造系统,简简单单地让一切顺其自然地发展。

但简单并非那么容易达到。史蒂夫·乔布斯就认识到:“你必须努力理顺你的思维,才能使其简单明了。”阿拉伯人用一句话来形容清晰明了的散文:没有清晰的理解,就写不出清晰的文章。

启发法是经验法则的简化,它使事情变得简单而易于实施。其主要的优点是,使用者知道它们是不完美的,只是权宜之计,因此,他们很少被这些启发法的力量愚弄。一旦我们忘记这点,这些经验就会陷我们于危险之中。

关于本书

发现反脆弱性这一想法的过程也是非线性的。

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脆弱性——事实上它仍缺乏技术性定义——可以被表述为:不喜欢波动性的事物,而不喜欢波动性的事物往往也不喜欢随机性、不确定性、混乱、错误、压力等。想想那些脆弱的东西,比如说,观察一下你家客厅里的物体,如玻璃相框、电视机,更便于拿来说明的例子是橱柜里的瓷器。如果你给它们贴上“脆弱”的标签,那么你一定希望它们能处于一个和平、宁静、有序和可预测的环境中。一个脆弱的物体可能无法从地震或者你好动的侄子的拜访中受益。此外,不喜欢波动性的事物往往也不喜欢压力、伤害、混乱、事故、无序、“不可预测的”后果、不确定性,以及十分重要的时间。

反脆弱性的定义从一定程度上是从脆弱性的明确定义中推导出来的。反脆弱性的事物喜欢波动性等,也喜欢时间。事实上,非线性能够帮我们做出有效的和有用的判断:一切做出非线性反应的事物在某个随机性压力下要么是脆弱的,要么是反脆弱性的。

奇怪的是,虽然脆弱的事物厌恶波动性,厌恶波动性的事物又都很脆弱,但这个明显的特性却被完全排斥在科学和哲学话语之外。完全排斥。研究事物对波动性的敏感度是一个陌生的职业,我成年后的大部分时间,大概有20年左右,都用于此,我在下面会对此作进一步解释。我这个职业的关注点是识别“喜欢波动”或“厌恶波动”的事物,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将这个理念从我一直从事的金融领域扩展到不同领域——从政治学到医学再到晚餐计划,并应用到在不确定性下进行决策的更广泛情境。

与波动性相关的职业有两类。第一类包括学者、报道作家与评论员,他们研究未来事件,并撰写书籍和论文;第二类是实践者,他们不研究未来事件,但是会尝试了解事物对波动性的反应(但实践者往往忙于实践,无暇著书立说或演讲授课,也不关心方程式、理论或者学术委员会颁发的荣誉会员称号)。这两类人之间的差异非常集中: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了解某个事物是否会被波动性所伤害(即是否脆弱)要比预测有害事件的发生(比如会发生超大规模的“黑天鹅”事件)更容易,也更简单。但是,只有实践者(或者做事情的人)才能自然地领会这一点。

(相当快乐的)混乱家庭

让我们来进行一个技术性评论。我们一直在说,脆弱性和反脆弱性意味着从与波动性相关的某些东西中获得潜在的害处或益处。某些东西指的是什么呢?简单地说,就是广义的混乱家庭的成员。

广义的混乱家庭(或群体):(1)不确定性,(2)变化性,(3)不完美、不完全的知识,(4)机会,(5)混沌,(6)波动,(7)混乱,(8)熵,(9)时间,(10)未知性,(11)随机性,(12)动荡,(13)压力,(14)错误,(15)分散的结果,(16)无知。

不确定性、混乱和未知性是完全等价的:反脆弱性系统(在某种程度上)从上述所有事物中获益,而脆弱的系统则会从中受损,即使一些哲学家会告诉你说:“它们显然不是一回事。”这些哲学家虽然身处不同大学的不同教学楼,但你会发现他们有一个共性,即他们一生中从未承受过真正的风险,或者更糟糕的说法是,他们从未真正生活过。

为什么会提到时间呢?时间在功能上与波动性相类似:时间越长,发生的事件就越多,也更混乱;如果你可以承受有限的伤害,对小错误具有反脆弱性,那么时间会带来最终令你受益的错误或反错误。这就是你的祖母称为经验的东西。脆弱的东西则会被时间所击垮。

只有一本书

这使得这本书成为我的核心工作。我只有一个核心想法,每次都带着它走向下一步。最终这一步——也就是这本书——更像是一个大的跳跃。我与我的“实践自我”(即我作为实践者的灵魂)重新连接起来,这将我从事实践工作与“波动性研究”工作的整段历史,与我对随机性和不确定性的知识和哲学兴趣结合起来,而在此之前这两者各行其道。

我出版的几本书并非针对各类主题所写的独立文章,有起始日和到期日;相反,它们就好像从一个核心概念延伸出的互不重叠的章节,是一系列关注同一类主题的文集,包括不确定性、随机性、概率、混乱,以及如何生活在一个我们不明白的世界;一个充满看不见的元素和属性,以及随机和复杂性的世界里;也就是说,如何在不透明的情况下作决策。这里的规律是,随机抽取一本书(比如说本书)与另一本书(如《随机漫步的傻瓜》),两者之间的距离应该与一本厚书之间各章节间的距离一样。这一规律使得这一系列文集的内容能跨越不同领域(科学、哲学、商业、心理学、文学、自传等)而至于杂乱无章地出现在一本书中。

所以,本书与《黑天鹅》一书的关系是:尽管两本书的出版时间有先后之别(事实上,这本书进一步推进了《黑天鹅》中的概念,自然地得出了既定结论),但本书更像是主体,而《黑天鹅》如同备注——一种理论备注,甚至可能是一份初级的附录。为什么呢?因为《黑天鹅》是为了说服我们看到一种可怕的情况,并努力解决它。而本书的起点是,人们并不需要认识到(1)“黑天鹅”主宰着社会和历史(因为人们通过事后的理性化推断,认为自己能够理解“黑天鹅”)事件;(2)其结果是,我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特别是在严重的非线性情况下,所以我们可以直接讨论实践问题了。

没有胆量,就没有信念

为符合实践者的精神,本书的写作规则如下:我对我所说的全部负责。

本书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用自己的职业知识写就的,我只写了我做过的事情,我建议他人承担或规避的风险也是我一直承担或规避的风险。如果我错了,那么首先受到伤害的便是我自己。我在《黑天鹅》中已经对银行体系的脆弱性提出过警告,并打赌它会崩溃(尤其是当我的观点无人理会时);否则,我会觉得这样写是不道德的。这种个人约束应该用于各个领域,包括医疗、技术创新和生活中的简单事务。这并不意味着一个人的个人经验就足以构成推导出理念结论的充分样本,只是说,一个人的个人经验是其观点的真实性和真诚性的背书。经验是不会受过滤式选择的影响的,而研究工作却会受影响,尤其是所谓的“观察性”研究,因为存在大量的数据,研究者在观察过去的模型会陷入叙述谬误的陷阱。

此外,在写作过程中,如果我不得不在图书馆中搜寻写作主题,并以此作为写作的一部分,那么我觉得这是堕落和不道德的。这条标准可以作为一种筛选方式,并且是唯一的筛选方式。如果我对主题不感兴趣,不足以让我出于自己的好奇心或自己的目的独立进行图书查阅,以前也从没有这样做过,那么我就根本不应该写它。这并不意味着图书馆(实体和虚拟的)是不能接受的,而意味着它们不应该是任何想法的起源。学生付学费在大学里写有关某个主题的论文时,他们必须从图书馆获取知识,作为自我提升的一种练习;一个专业人员则靠写作获得报酬,他写的东西也会被他人认真对待,因此他应该使用一个更有效的筛选方式。只有经过提炼的想法,那些经过长久的时间积淀仍留在我们脑中的想法才是可以接受的,它们也大多来自于现实的想法。

现在是时候重振一个不为人所熟知的哲学概念了,这就是信念承诺,它要求摈弃空头支票,秉持某一个信念,乃至个人愿意为其承担风险。

如果你看到了什么

现代社会已经用法律条文取代了道德,但法律是可以被一个高明的律师玩弄于股掌之中的。

因此,我要揭示某些人是如何进行系统“套利”的,他们更确切地说是转移了脆弱性,这无异于盗取了反脆弱性。我会对此类人直言抨击。(对于诗人和画家,我们在此不作考虑,这种豁免是出于一种道德责任)。我揭露脆弱推手依据的第一条伦理原则是:

如果你看到欺诈而不揭露欺诈,那么你就是同谋。

对傲慢者友好无异于对友好者傲慢,对任何邪恶行为宽容无异于纵容这种行为。

此外,许多作家和学者在酒后都会私下里说些实话,与他们在论文著作中所说的完全不同。他们写的东西确确实实是假的、杜撰的。许多社会问题都来自于“其他人都是这样做的”这种论点。所以,如果在喝下3杯黎巴嫩(白)葡萄酒后,我私下称某人是危险的,是受伦理指责的脆弱推手,那么在写作本书时,我也有义务剖析这种行为。

在其他人尚未发声之前率先用文字公开揭露某人或某个机构的欺诈行为是需要付出一定的成本的,但这种成本不足以成为拖延揭露行为的借口。数学科学家伯努瓦·曼德布罗特在阅读了《黑天鹅》的校样稿后,打电话给我,平静地说:“我应该以什么语言跟你说‘祝你好运’呢?”结果证明,我不需要任何好运;我对各种各样的攻击具有反脆弱性:核心脆弱推手代表团对我的攻击越多,我的理念就传播得越广,因为这会促使人们阅读我的观点。现在,我只是后悔没有进一步直言不讳。

妥协就是纵容。现代格言中我唯一遵循的就是乔治·桑塔耶拿所说的:人只有在以不折不扣的诚意评判世界、评判他人的时候……才能获得切切实实的自由……这不只是一个目的,而是一项义务。

消除僵化

第二条伦理原则。

我有义务让自己经受科学程序的检验,只是因为我要求别人也做到这一点,别无其他目的:当我阅读医学或其他科学的实证声明时,我希望这些声明能够先经过同行审查机制,也就是一种事实检查机制的审查,对方法的严谨性进行检查。另外,逻辑性陈述,或由数学推理支持的观点,则不需要经过这样的审查:它们可以而且必须站得住脚。所以,我还在专业和学术杂志或网站上发布这些书籍的技术性注释,仅此而已(这些注释仅限于需要证明的陈述或更详细的技术性论据)。但为了真实性,也为了避免追逐名利(把知识储备变成一场体育竞赛是对知识的贬低),我禁止自己出版这些注释以外的任何东西。

在做了20多年交易员和商人后,我进入了一个“陌生的职业”,即人们所说的学术生涯。不得不说,其实这就是生活中反脆弱性概念背后的驱动力,也是自然和非自然的异化之间的区别。商业是自然的、有趣的、惊险的、生动的;而目前专业化的学术则与这些沾不上边儿。对那些认为学术界“更安静”,而我将从动荡而冒险的商业生活过渡到平静舒缓的学术环境的人,他可能要吃惊了:在商业世界中,新的问题和恐慌每天都会出现,取代和消除前一天的棘手问题、怨恨和冲突。用一根钉子取代另一根钉子,你会惊异于怎么会有这么多种不同的钉子。但是,学术界则不同,学者们(尤其是在社会科学领域)好像总是互不信任;他们生活在琐碎的执着、嫉妒和冰冷的仇恨中,龃龉会发展成为积怨,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这种整天与电脑屏幕打交道的孤独中和不可改变的环境中,他们越来越僵化。更不要提我在从商的时候从未见过的那种妒忌程度……我的经验是,金钱和交易净化了关系;而“认可”和“信用”等概念和抽象的事物则围绕着学者们,导致形成一种没完没了的竞争氛围。

商业、公司、黎凡特露天市场(虽然没有大规模的市场和企业)是激发出人们最优秀才华和品质的场所,促使大多数人更宽容、诚实、有爱心、信任和豁达。作为为数不多的基督教成员,我可以保证,商务——特别是小商业——是通向宽容的门,也是唯一的一扇门,在我看来,它是通往任何形式的宽容的门。它胜过理性化举措和讲座,就像任何具有反脆弱性的自由探索,错误很小而且会被迅速遗忘。

我希望能对自己身为人类感到高兴,希望生活在大家都热爱自己命运的环境中,但在我进入学术界之前,我从来都没想到,这就是商业(与孤独的学术生涯结合)的一种形式。生物学作家和自由主义经济学家马特·里德利让我领会到,我骨子里腓尼基商人(或更确切地说,迦南人)的特质才是我真正的才华所在。

组织结构

本书由7卷组成。

为什么要分“卷”呢?小说家和散文家罗尔夫·多贝利在阅读了我的“道德标准”和“否定阐述法”两个章节后的第一反应是,每章都可以独立成书,作为短篇或中篇论文发表。那些负责写书籍内容简介的人得为这本书写4~5个独立简介。但是,我认为这些章节不能独立看待;它们每个都谈到一个核心观点的应用,或进行深入探讨,或推广到不同领域:进化、政治、业务创新和科学发现、经济学、伦理学、认识论和普通哲学。所以,我希望称它们为“卷”,而非“章节”或“部分”。“卷”对我来说不是加长版的杂志文章,能给予读者一种阅读体验;对于那些为了从文章中引用观点而阅读,而非出于享受和好奇而阅读,也不是仅仅因为喜欢而阅读的人来说,他们一定会感到沮丧,因为他们无法快速浏览书稿并用一句话作总结,而且让这句话与他们涉猎的一些现有话语相联系。此外,本书与教科书的写法截然相反——它混合了自传式的反思、比喻,还有更多的哲学和科学调查。我用我的整个灵魂和我在冒险业务中获得的所有经验来写概率的问题;我以我受过的所有教训来写这本书,因此我的想法与自己的经历是分不开的。这种个人文集的形式非常适用于谈论不确定性这类话题。

本书顺序如下。

序言中以表格的形式介绍了“脆弱类–强韧类–反脆弱类”三元结构,为世界万物在脆弱性频谱上的位置绘制了一幅完整的地图。

第一卷:反脆弱性:介绍,提出了事物的一个新属性,讨论了进化和有机体是最自然的反脆弱性系统。本卷还分析了群体反脆弱性和个体脆弱性之间的权衡。

第二卷:现代化与对反脆弱性的否定,描述了当我们遏制系统(主要是政治系统)的波动性时,会发生什么情况。该卷讨论了所谓集权制国家这个发明,以及治疗者所造成的伤害,也就是那些试图帮助你的人最终却严重地伤害了你。

第三卷:非预测性的世界观,介绍了胖子托尼和他对脆弱性的直观检测,并提出了罗马哲学家和行动者塞内加著作中根深蒂固的根本不对称性。

第四卷:可选择性、技术与反脆弱性的智慧,呈现了世界的神秘特性,事物背后为何总是有某种不对称性,而不是人类的“智慧”,可选择性是如何推动人类进化的。这与我称之为苏联–哈佛派的理念完全相反。胖子托尼与苏格拉底就我们怎么做无法解释的事情进行辩论。

第五卷,非线性和非线性(原文如此),阐述了炼金石及其对立面:如何将铅变成黄金,以及将黄金变成铅。其核心技术性内容由两章构成(这是本书的技术性支柱),剖析了脆弱性(它是非线性的,更具体地说,具有凸性效应),并显示了某类凸性战略的优势。

第六卷,否定法,显示了减法较之加法所呈现的智慧和有效性(“无为”胜过“有为”)。介绍了凸性效应的概念。当然,第一个应用领域就是医疗领域。我只从认识论和风险管理方法的角度来看医疗领域,这是一个全新的视角。

第七卷,脆弱性与反脆弱性的道德问题,从脆弱性转移的角度讨论伦理,即是否一方获得了利益,而另一方受到了伤害,并指出这一问题的产生源于没有“切身利益”。

这本书分为3个层面。

首先是文学和哲学表述,以比喻和图表来说明问题,尽可能少用或不用技术性论点,除了在第五卷(炼金石),我需要借助技术性讨论来阐述凸性论点。(已经领会文章主旨的读者可跳过这些,因为我在其他地方也提炼了这些观点)。

其次,使用了图表和更多的技术性讨论,但没有复杂的推理。

再次,本书提供了更详细论据的数据,均以技术性论文和笔记的形式出现(千万不要将我的图表和比喻误当作证明;请记住,个人随笔并非科学文件,但科学文件就是科学文件)。所有这些数据集中在一起,就像一本可以自由取阅的电子图书。

三元结构,或根据三个特性绘制世界万物的分布图

现在,经过一定的努力后,我们的目标是用一根线索将读者脑中看似割裂的元素联系起来,如老加图、尼采、米利都的泰勒斯、城邦制度的效力、手工业者的可持续性、发现的过程、不透明的片面性、金融衍生品、抗生素的耐药性、自下而上的系统、苏格拉底过度理性化的倾向、教鸟儿如何飞行、新事物狂热症、达尔文的进化论、詹森不等式的数学概念、可选择性和选择权理论、古人的启发法、约瑟夫·迈斯特和埃德蒙·伯克的作品、维特根斯坦的反理性主义、经济机构的欺骗性理论、自由探索和反复试错、恐怖组织成员的死亡进一步加剧了恐怖主义阴霾、手工业者行会的辩解、中产阶级的道德缺陷、古老的方法(和营养学)、医源性损伤的概念、宏伟事物的光荣概念、我对凸性理念的痴迷(以及我对凹性的恐惧)、2008年的银行和经济危机、对冗余的误解、游客和漫游者之间的区别,等等。所有这些要用单独的,我确信也是简单的一根线索串联起来。

怎么串联呢?我们可以先看看事物(几乎所有相关的事物)如何被划归为3大类,就是我所说的三元结构。

三元结构的组合

在序言中我们看到,我的想法是关注脆弱性,而不是预测和计算未来的概率。脆弱性和反脆弱性是一个频谱上不同波段的概念,我们的任务是绘制一幅风险地图。(这就是所谓的“现实世界的解决方案”,虽然只有学者和其他非现实世界的运营商才会使用“现实世界的解决方案”这种表达,而不是简单的“解决方案”。)

三元结构根据特征将事物分为三类:

脆弱类 强韧类 反脆弱类

回想一下,脆弱的事物喜欢安宁的环境,而反脆弱的事物则从混乱中成长,强韧的事物并不太在意环境。请读者思考一下三元结构的定义,看看如何在各个领域中应用这一理念。简单地说,在特定主题下,当你讨论一个事物或一个政策时,你的任务是考虑应该将其划归为三元结构中的哪一类,以及你做什么才能改善其情况。例如:中央集权制国家归属于三元结构的最左边,即脆弱类的;而城邦制国家的分权式系统则归属于最右边,即反脆弱类。通过了解后者的特性,我们可以远离大国的那种不良的脆弱性。再来看看错误。在左栏的脆弱类中,错误是罕见的,但是一旦发生,后果则是极其严重的,也是不可逆的;而右栏的错误则是微小和良性的,甚至是可逆的,并能迅速克服。它们还含有丰富的信息。因此,自由探索和反复试错的某些系统会具有反脆弱性的属性。如果你希望成为反脆弱类的,那么就将自己置于“喜欢错误”的情况下,也就是“厌恶错误”的右边,乐于犯众多的小错,承受小的伤害,我们将这个过程和方法称为“杠铃”策略。

或者我们来看看健康问题。加法都归于脆弱类,减法则归于反脆弱类。通过试错的方式减少所服药物,或其他一些非自然的压力源——比如谷元粉、果糖、镇静剂、指甲油,或类似的物质——会比增加服用药物更加具有强韧性。要知道,这些药物都有未知的副作用,尽管它们声称有“证据”或“伪证据”来证明它们的效力。

读者可以看到,这一分类图可以不受限制地应用到各个领域和人类的追求中,如文化、卫生、生物、政治制度、技术、城市组织、社会经济生活,以及读者或多或少直接感兴趣的其他事物上。我甚至还同时将作决定和漫游者结合到了一起。因此,一个简单的方法可以引导我们了解基于风险的政治哲学和医疗决策。

行动中的三元结构

请注意,脆弱类和反脆弱类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特性。在三元结构图右栏的事物总是比左栏的事物有更强的反脆弱性。例如,技术工人比小企业更具反脆弱性,但是摇滚明星却比技术工人更具反脆弱性。债务总是将你置于三元结构的左栏,使得经济系统更为脆弱。而且,事物的反脆弱性一般以某个压力水平为限。对肌体的打击往往会让身体受益,但以一定程度为限,被人从“巴别塔”上扔下可不会让身体受益。

黄金强韧性。中间一列的“强韧类”并不等同于亚里士多德的“黄金平衡点”(通常被错贴上“黄金均值”的标签)。比如,慷慨是挥霍和吝啬中间的平衡点——可能是这样,但并不一定。反脆弱性一般都是我们想要的,但也并不总是如此,因为在有些情况下,反脆弱性的成本极高,非常高。此外,我们也很难说强韧性一定是我们想要的——引用尼采的话来说,长生不老简直是要人命的事。

最后,读者在了解了这个新词后,希望从中得到的东西可能会过多。如果反脆弱性的指定范围相当模糊,仅针对某些伤害或波动,并只能确保在一定风险范围内保持反脆弱性,那么它在具有反脆弱性的同时也具有脆弱性。反脆弱性是针对一个给定情况而言的。一个拳击手的身体状况可能是强韧的、硬朗的,并通过一场场的赛事不断进步,但是,当他被女友甩了之后,却成了一个感情脆弱、容易流泪的人。而你的祖母可能有过或者曾经有过相反的特质——身体虚弱,但是个性强硬。我还一直记得黎巴嫩内战中的一个栩栩如生的形象:一名身材瘦小的老太太,一名寡妇(总是身着黑衣),厉声训斥在一场战斗中震碎她家窗户玻璃的敌方士兵。他们用枪指着她;只要一颗子弹就能要了她的命,但他们显然被她震住了,吓得退缩了。她与拳击手的情况恰恰相反:身体脆弱,但性格坚强。

现在,让我们看看这个三元结构图。

表0–1 核心三元结构:在风险下的三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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