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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斯科姆比溪谷秘案

这天,我被福尔摩斯火急火燎地叫到帕丁顿车站,他看到我十分高兴,“华生,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否则我的旅程将会十分乏味。”

“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着急赶着去博斯科姆比溪谷?”

“是一起谋杀案,他们已经认定是儿子谋杀父亲的恶性案件。”福尔摩斯说,“火车快要开了,我们到了车上再细说吧。”

上了车,找到我们的座位落座后,我吃惊地说:“儿子谋杀父亲!如果真是这样,的确是起恶性案件。但是他们既然已经把案子定性了,你还要过去做什么呢?”

“他们这是想当然的猜想。”他不屑地冷笑一声,“拿现场发现的当做证据,就草率地判定某个人是否犯罪,是很靠不住的。至少在我亲自去调查之前,我不会这么认为。为了让你了解这个案子的情况,我跟你简单叙述一下吧。

“博斯科姆比溪谷位于赫里福德郡,是一个乡间地区。约翰·特纳先生是那个地区最大的农场主,据说是在澳大利亚发的财,他有个好朋友叫查尔斯·麦卡锡,就是在那个殖民地认识的。显然特纳比较富有,两人定居时,麦卡锡成了他的佃户,特纳把哈瑟利农场租给了他。麦卡锡有一个十八岁的儿子,特纳有个同样年龄的独生女。他们两个人的妻子都已不在人世。

6 3 日,也就是上星期一下午三点钟左右,麦卡锡从哈瑟利农场出来,去博斯科姆比池塘,据他的仆人说,他是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的,然后出门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从哈瑟利农场去博斯科姆比池塘的这段路上,曾有两个人目睹。其中一个是位老妇人,另一个是特纳先生雇用的猎场看守人威廉·克劳德。这两个人证都作证说,麦卡锡先生当时是单独一个人路过的。不过那个猎场看守人还说,他看见麦卡锡先生走过去几分钟后,麦卡锡的儿子詹姆斯·麦卡锡腋下夹着一支枪也走了过去。他确信,当时父亲确实是在儿子的射程范围之内。

“博斯科姆比池塘附近都是茂密的树林,池塘四周则是杂草和芦苇丛。在那里有个十四岁的女孩子看见了他们父子在吵架,她是博斯科姆比溪谷庄园看门人的女儿佩兴斯·莫兰,当时她正好在树林里采摘鲜花。她说,他们吵得很凶,还听见麦卡锡先生在大骂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受不了,举起了手像是要打他父亲的样子。她看到这种情形,吓得跑回了家。然而她还在对母亲说刚才在树林里遇见的事情时,小麦卡锡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房来说,他发现他的父亲死在了树林里。他当时十分激动,枪和帽子都没有带,在他的右手和袖子上都可以看到新鲜的血迹。佩兴斯·莫兰跟他一起去了事发地点,他们发现尸首躺在池塘旁边,死者头部可能是被人用某种钝器猛击过,凹进去了一块。从伤口上看,很可能是他儿子用枪托打的。那支枪扔在草地上,离尸体不过几步远。

“种种迹象表明,是詹姆斯·麦卡锡谋杀了他的父亲,于是这个年轻人当即被逮捕,星期二传讯时被宣告为蓄意谋杀,星期三就要提交罗斯地方法官审判。这些就是由验尸官和法庭对这个案子处理的主要事实经过。”

“这简直让人难以相信!”我吃惊地说,“身为人子,怎么可以如此对待自己的父亲呢?我觉得这件事已十分明显,就算你去了那边,怕也是很难有什么收获。”

“医生,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我承认,现在的情况对那个年轻人十分不利,他也有可能是杀人犯,但是有一个细节十分耐人寻味。”他说,“你知道我查案都是从细节入手的。当詹姆斯被通知逮捕时,他说他并不感到奇怪,是他罪有应得。正是因为这句话,使他迅速被认定为杀人犯。”

“这只是他坦白交代了而已。”

“不一定。”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说,“你想想,如果真是他蓄意杀死了父亲,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真的恨透了父亲,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内疚吗?我觉得,他在那种情况下承认,更像是一个身心健全之人的自责和愧疚的表现,不像是丧心病狂的杀父疯子。”

“你的推测不无道理,但是光凭这些,对詹姆斯毫无帮助。有很多人就是在缺少有利证据的情况下被绞死的。”

“是的,但很多被绞死的人死得实在冤枉。”他愤然说,“而且是死在那些昏庸的法官手里,十分不值。从这点上来说,农场主的女儿特纳小姐的坚持很可贵,她坚信詹姆斯是无辜的,并委托雷斯垂德代理。雷斯垂德认为很难办,所以才找到了我。”

福尔摩斯从一沓报纸中抽出其中一张,指着詹姆斯交代当时情况的那一段说:“你看看这里,看完之后相信你会得到一些启示。”

我拿起报纸靠在车厢的角落处,认真地阅读起来,报纸上面的内容是这样的:

詹姆斯·麦卡锡:“在事发前,我在布里斯托尔,在那边待了三天才回的家,也就是上星期一的上午。我到家时,父亲不在家,女用人告诉我,他和车夫约翰·科布驱车到罗斯去了。没多久,我听到有马车驶入院子里,从窗口望去,我看见是他回来了,但下车后他又急匆匆地出去了。我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无意去打听,我拿着枪出门,是打算到池塘那边的养兔场去看看的。正如猎场看守人威廉·克劳德所说,在路上我的确遇见了他。但是他搞错了,我并非要去跟踪我的父亲,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他就在我前面,这完全是巧合。当我走到池塘附近时,突然听到有人喊了声‘库伊’,我真的十分震惊,因为这是我们父子之间常用的信号。我马上赶了过去,发现他站在池塘边上。他见到我时好像很惊讶,那神情有点让我怀疑他刚才是不是在叫我。其实同样我也在疑惑,他是怎么知道我就在附近的?随后他就不耐烦地问我到这里干什么?我们交谈了一会儿,跟着就开始争吵,并且几乎动手打了起来。我见他火气越来越大,不想跟他胡搅蛮缠,就离开了那里,想转身返回哈瑟利农场。可是我没想到,没走多远,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痛叫,我听得出是他的声音,虽然跟他刚吵过架,但毕竟是父子,所以我转身就跑了回去。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场面,我父亲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头部受了重击,血不停地往外流。我把枪扔在一边,将他抱起来,可他很快就断气了。我留意了一下周围,没看见任何人。当时我十分奇怪,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是什么人要了他的命?我在他身边跪了一会儿,就去特纳先生的看门人那里去求援,因为他的房子离我最近。”

验尸官:“你父亲临终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詹姆斯·麦卡锡:“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我都没听清楚,只隐约听见他说了‘拉特’两个字。”

验尸官:“拉特?你认为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

詹姆斯·麦卡锡:“我不知道。”

验尸官:“你和你父亲最后一次争吵的原因是什么?”

詹姆斯·麦卡锡:“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验尸官:“这是整个案子的关键,我必须坚持要你回答。”

詹姆斯·麦卡锡:“我真的不可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和随后发生的惨案毫无关系。”

验尸官:“是否与惨案有关,这得由法庭来裁决,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我必须向你说明,拒绝回答问题,对你是十分不利的。”

詹姆斯·麦卡锡:“我知道,但我仍然要坚持拒绝回答。”

验尸官:“好吧,那我来问你,‘库伊’是否是你们父子之间常用的信号?”

詹姆斯·麦卡锡:“是的。”

验尸官:“你说过,当时你没有看到他在前面,那么他也不会知道你跟在后面,甚至他还不知道你已经从布里斯托尔回来了,既然他不知道你回来了,更不知道你跟在他后面,他为什么会喊这两个字呢?”

詹姆斯·麦卡锡(显得相当慌乱):“我也不知道。”

陪审员:“当你听到喊声,并且发现你父亲受重伤的时候,你有没有在附近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詹姆斯·麦卡锡:“没有发现什么确切的可疑之处。”

验尸官:“没有发现确切的可疑之处?此话的意思是不是说,你还是发现了叫你怀疑的地方?”

詹姆斯·麦卡锡:“听到我父亲痛叫的声音,我心里有点慌,所以赶过去时,根本没去想周围有没有可疑,我唯一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怎么了。我想这点你应该理解。但是在我往前跑的时候,在我左边地上有一件东西,应该是灰色的,有点大,好像是大衣之类的东西,也可能是件方格呢的披风。可是当我回过神来,再去观察周围的时候,那个灰色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你是说,在你去求援之前就已经不见了?”

“是的。”

“你能确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跑过去时,我心里发慌,所以不能肯定。”

“它离尸体有多远?”

“大约十几码( 1 =0.9144 米)远。”

“离树林边缘有多远?”

“差不多同样距离。”

“那么如果有人把它拿走,几乎就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当时正好背对着它。”

对证人的审讯到此结束。我摇着头说:“从报纸上所刊登的内容看,对那年轻人太不利了。”

“你看出了什么?”

“至少我现在觉得,这个年轻人可疑。一是他拒绝透露与父亲吵架的原因;二是他的供词中有自相矛盾的地方,比如他父亲既然不知道他回来了,为什么还会叫出‘库伊’这两个字呢?”

“你和验尸官一样,先入为主地认定了他是杀人犯,然后从他的供词中试图去找出有说服力的地方。可是如果你换个角度,这个年轻人如果不是杀人犯,他说的全是实情呢?”福尔摩斯说,“从这个角度看,那么这个案子远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了。好了,在到达目的地前,我们别去费力地猜测了,我相信真相离我们不会太远的。”

我们在博斯科姆比溪谷下车时,雷斯垂德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乘车到了赫里福德阿姆斯旅馆,他在那里已经为我们预约了房间。

安顿下来后,我们正在旅馆里谈案子的事,外面来了辆马车,没多久,一位年轻秀丽的姑娘急促地走进了我们的房间。她蓝色的眼睛晶莹明亮,也许是走得急的缘故,两颊微露红晕,但这使得她更为动人。她的神态看上去很激动,“噢,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在喊出这个名字时,她的眼神在我们两人之间流盼,最后凭着女人的敏感凝视着我的同伴,“你来了我很高兴,我赶到这里来是为了向你说明,詹姆斯不是凶手,他不可能是凶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他非常了解,他是个很心软的人,平时拍死只苍蝇都不忍心,怎么可能会去杀害自己的父亲呢?我来告诉你这些,是怕你被眼前所谓的‘真相’迷惑。同时请你原谅我的鲁莽,先生。”

福尔摩斯真诚地说:“请你相信,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想你已经看过证词了吧?他们就这样定他的罪,简直是荒谬!福尔摩斯先生,难道你不认为他是无辜的吗?”

“很可能是无辜的。”

“上帝,终于有人替詹姆斯撑腰了!”她以手击额,感激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然后大声朝雷斯垂德说,“先生,你听见了吗?”

雷斯垂德耸了耸肩,不以为然,“我觉得他的结论太草率了。”

“不管你怎么说,他是正确的,因为我知道,福尔摩斯先生从来不轻率地下结论。而且我要告诉你,詹姆斯和他父亲争吵的原因,他不肯说出来,是因为会牵涉我的缘故。”

福尔摩斯忙问她:“这怎么会牵涉你呢?”

“你们不知道,麦卡锡先生急切地想让我跟詹姆斯早点结婚,但是……我和詹姆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就像兄妹一样。当然,他还年轻,缺乏生活经验,而且……他自然还不想那么快结婚。所以他们就吵了起来。我可以肯定,这就是他们吵架的原因之一。”

福尔摩斯问:“那你的父亲呢,他同意这门亲事吗?”

“他也反对。”

“谢谢你提供这个情况。如果我明天登门拜访,我可以见见你父亲吗?”

“恐怕医生不会同意你见他。”

“他身体不好吗?”

“是的,他已经病了很多年了,加上麦卡锡先生之死对他的打击,他的身体完全垮了,你要知道麦卡锡先生是我父亲在维多利亚最好的朋友。威罗医生说,他的神经系统极度衰弱。”

“谢谢你,特纳小姐,你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我现在必须回家了,因为我爸爸病得很厉害,事情就拜托你了,福尔摩斯先生。”她像风一样地来,又像风一样地离开。

雷斯垂德严肃地说:“福尔摩斯,我真替你感到羞愧。你明知道这个案子已经十分清楚,为什么还要给她希望呢,你这是在安慰她吗?但是,我认为你是在害她,当一个人从希望的高处掉下来时,会比任何时候更痛苦。”

福尔摩斯说:“我可没这么想,而且我是真的认为詹姆斯·麦卡锡是冤枉的。你有没有得到去监狱里探望的命令?”

“有,但只有你和我可以去。”

“华生,你只能在旅馆里等我了,不过,只要一两个小时就够了。”

我和他们一起步行到火车站,把他们送上车后,在这个小城镇的街头闲逛了一会儿,就回到了旅馆。这时候一个人静下心来,对这个案子的疑团也随之翻涌上来。

现在假设这个不幸的青年是冤枉的,他所说的供词也全部属实,那么,在他与父亲离开后的那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库伊”两个字代表了什么,如果说他的父亲真的不知道他回家了,那么“库伊”就应该还有其他的含义。此外,麦卡锡死的时候喊了一声“拉特”,这代表了什么呢,凶手的名字吗?如果是的话,凶手就一定是认识的人。

我越想脑子里越乱,这整个案情太错综复杂,而且疑点甚多,关键从目前种种迹象来看,我在主观上还难以接受小麦卡锡是无辜的。但愿福尔摩斯能找到有力的线索,能够证明小麦卡锡是清白的。

福尔摩斯回来得很晚,他是一个人回来的,雷斯垂德在城里住下了。

“我见到詹姆斯了。”福尔摩斯坐下来后对我说,“可惜他所知道的太少,没有提供给我有价值的线索。”

“这真是有点遗憾。”

“是的,医生。我原以为他是知道凶手的,他不肯说出来,是在为对方隐瞒,现在看来,他跟我们一样的迷惑。不过他说的其中一点,倒是对本案有帮助。”他喝了口茶后说,“大约两年前,詹姆斯曾经离开家五年,在一所寄宿学校读书。他在布里斯托尔和一个酒吧女郎纠缠,并在婚姻登记所和她登记结了婚。谁也不知道有这件事情,而且他怕受责备,也不敢告诉任何人。他们父子之间的最后一次谈话就是他父亲劝他向特纳小姐求婚,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他在法律上其实已经是个有妇之夫了,他肯定不能同意他父亲的要求。这就是他们争吵的原因,当然,他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去杀人的。还有一点更重要,就是在案发的前三天,他是在布里斯托尔和那个酒吧女郎一起度过的。当时他父亲根本不知道他身在何处。请注意这一点,这个很重要。”

“这个太重要了。”我高兴地说,“这至少可以说明一点,他刚从布里斯托尔回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拿着枪去杀他的父亲。”

“你分析得太好了,华生。”他高兴地说,“那个酒吧女郎从报纸上看到他身陷囹圄的消息,可能被处以绞刑,你猜她怎么着?她放弃了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并写信告诉他,她本来就是有夫之妇,所以在他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夫妻关系。与酒吧女郎比起来,特纳小姐简直令我敬佩。不过这对詹姆斯来说是件好事。”

第二天,我们坐雷斯垂德的马车去哈瑟利农场和博斯科姆比池塘。

雷斯垂德说:“我今天听说特纳先生病得很重,已经危在旦夕了。”

福尔摩斯问:“他很老了吗?”

“其实也不是很老,才六十岁左右,据说他在国外时身体就已经开始垮了,现在又受麦卡锡这件事情的打击,身体就更不行了,万念俱灰。我说这话毫不夸张,我听说他把农场租给麦卡锡的时候,连租金都没收,可见他们的关系情同兄弟。”

“连租金都没收,这个倒有点有趣!”福尔摩斯笑着说。

到了博斯科姆比池塘,福尔摩斯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就像猎犬一样开始到处搜索。随着搜索工作的逐渐开展,他脸上的神情也是变化多端,时而涨红,时而迷惑,时而又自顾自地微笑……这时候的他,完全感觉不到世界的存在,旁若无人地做着事,甚至趴在池塘边像小孩子抓蚂蚁似的,不知在找什么。

“真是个有趣的案子!”他站起身来时,已经恢复了常态,而且整个人看上去非常高兴,看来他应该是有些收获,“我去门房那里留个便笺,然后我们回去吃饭吧,我可真是有点饿了!”

我们走到马车旁边,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掏出块石头,对雷斯垂德说:“这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

雷斯垂德看了这石头一眼,吃惊地说:“你找了半天,就找了这石头回来?先生,我对这东西可没什么兴趣。”

“这就是杀人凶器。”

“麦卡锡是被这石头砸死的吗?”雷斯垂德再次拿起石头来端详,任何痕迹都没有,与普通的石头一般无二,“你怎么肯定这就是杀人凶器呢?”

“石头底下的草还是新鲜的,这说明它放在那里没几天。另外,你仔细看看,这块石头与死者的伤口是否相符?”

雷斯垂德又看了几眼,不置可否,“这只是你的猜想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我并没有非要你相信。下面,我再为你描述一下凶手的样子吧。”福尔摩斯说,“他是一个高个子男人,左撇子,右腿瘸,在作案时,他穿了双高跟狩猎靴子。嗯,对了,他爱抽印度雪茄,使用雪茄烟嘴,他的口袋里带着一把削鹅毛笔的小刀。当然,还有一些小细节,我就不一一说明了。”

雷斯垂德笑了:“这些还是你的猜测,和我们打交道的英国陪审团是讲求实际的,他们不会相信你说的这些。”

福尔摩斯冷冷地说:“我会有办法让他们相信的。今天下午我将会很忙,很可能乘晚班火车回伦敦。”

“那你的案子呢,你不会过来推测两句就回去了吧?”

“案子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罪犯是谁?”

“就是我所描述的那个先生。”

“可是,他是谁呢?”

“要找出这个人不难,住在附近这一带的居民并不太多。”

雷斯垂德耸了耸肩说:“我是个讲求实际的人,我可不能负责满大街去寻找一个惯用左手的瘸腿先生,那样我会成为苏格兰场的笑柄的。”

福尔摩斯平静地说:“好吧,我是给了你机会的,你不相信那就随你了。你的住处到了,先生,再见。”

我们让雷斯垂德在他的住处下车后,便回到了旅馆,午饭已经给我们摆在桌上了。

吃饭的时候,福尔摩斯默不作声,脸上露出一种痛苦的表情。吃完饭后,我忍不住问他:“遇上什么难题了吗,还是在现场勘察后,没有找到有利的线索?”

“你小看我了,这个案子对我来说并不难。跟你说实话,案子我已经查清楚了,但是结果让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哦?案子查清了,反而把你难倒了,这倒是少见。”

“在这个案子中,有两点十分重要,一是詹姆斯说他听到了他父亲叫了声‘库伊’,二是他父亲在临死前说了‘拉特’两个字。”他看着我说,“下面分析时,我们先假设詹姆斯说的都是实情,那么他父亲喊‘库伊’时,肯定不知道他就在后面,显然不是喊给他听的。据我了解,‘库伊’是澳大利亚人的一种叫法,基于此,我们可以推断出麦卡锡在博斯科姆比池塘会晤的那个人是一个曾经到过澳大利亚的人。”

“那么‘拉特’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一张维多利亚殖民地的地图。我昨天晚上打电报到布里斯托尔去把它要来的。”他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在桌上摊开来,然后把手指向地图上的一个地方,“你念一下这里。”

我对着地图上的字念:“阿拉特。”

“再念。”

“巴勒拉特。”

“对。这就是麦卡锡临死前说的,他当时想说的是,这个人是巴勒拉特的某某人,可惜在弥留之际,他的语音显然是不清楚的,所以他的儿子只听了这个词的最后两个音节。”

“太好了!”我高兴地说,“这样一来,凶手已呼之欲出。”

“是的,推理到这里,我们侦查的范围就缩小了许多。”他继续说,“我们再根据詹姆斯提供的供词去推理,他说在他跑回去看他父亲时,隐约看到了在不远处有件灰色大衣,那么我们现在就可以确定,他是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澳大利亚人。我在现场搜索时,发现他的右脚印比左脚印浅,这说明他右脚使力较小。对于常人来说,两只脚落地是均力的,他为什么这样呢?因为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是个瘸子。”

“这样范围又缩小了。”

“从死者伤口来看,对方是从背后袭击的,而且是打在左侧。你想想,如果凶手不是左撇子,伤口怎么会在左侧?”他说着拿出烟斗,把烟点上,那烟雾在他面前慢慢弥漫开来,“华生,你知道我对烟丝有过研究,还写过些专题文章论述了一百四十种不同的烟斗丝、雪茄和香烟的灰。我在林子里面发现了烟灰和烟头,看出他抽的是印度雪茄,但是雪茄烟头没有在嘴里叼过的痕迹,他是用烟嘴的。烟头的末端是被刀切开的,切口很不整齐,我的经验告诉我,这是用一把很钝的削鹅毛笔的小刀切的。在麦卡锡父子吵架的时候,这个人就在林子里观察着。”

“我想这个人是谁,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可为什么还为难呢?”

我的话音刚落,旅馆侍者突然推门进来说:“约翰·特纳先生来访。”

这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儿,他那银灰色的头发和下垂的眉毛结合在一起,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高贵仪态。但是他脸色灰白,嘴唇和鼻端呈深紫蓝色。我一眼就能看出,他患有不治之症。

“您收到我的便笺了是吗?”福尔摩斯站起来,很有礼貌地说。

“是的,看门人把你的便笺交给我了。你说为避免流言飞语,让我到这里来见你。”

“是的,这样对你有好处。”

“你为什么想要见我?”

“因为我知道麦卡锡被杀的真相。”

老人垂下头,双手掩面,痛苦地说:“我没想过让詹姆斯受伤害,他是无辜的。我只有一个女儿,要不是怕伤害她,我早就把真相说出来了。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巡回审判法庭判他有罪,我会出来说话的。”

福尔摩斯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拿起笔说:“我们不妨来一个君子协议,只要你把真相说出来,在上面签了字,我保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拿出来,华生医生可以作证。”

“我患糖尿病已有多年,我的医生说,我能否活过一个月都是个问题。说句心里话,我也不想带着罪恶死去,只要不伤害到我的女儿艾丽斯就行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那是在 19 世纪 60 年代初,当时我还很年轻,在一个矿地里工作。不怕你笑话,那时的我可是个不安分的家伙,和一伙同样不安分的人一起,天天只知道饮酒作乐,导致了开矿失利,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做了打家劫舍的强盗。我们一伙共有六个人,无恶不作,我当时化名为巴勒拉特的黑杰克,到了现在,还有人记得以前有一个巴勒拉特帮。

“有一天,一个黄金运输队从巴勒拉特去往墨尔本,我们埋伏在半道上把他们给劫了。运输队的五个人都被我们打死,只留下了那个马车夫,他就是麦卡锡。上帝作证,我现在十分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用手枪把他一枪打死!

“我得到那笔黄金后就回到了英国,并下定决心从此以后要过安分守己的生活,于是我买下了现在的这份产业。生活安定下来后,我娶妻生子,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可谁会想到,这时候麦卡锡出现了,他彻底打乱了我的生活。

“记得那天我是去城里办事,阴差阳错地在街上遇见了他,他当时衣不蔽体,光着脚,过得很落魄。他见了我像遇上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我,要我收留他们父子俩,不然的话就会把我以前的事抖出来。我没办法,就把他带了回来,把我最好的土地无偿租给他。我这么做,本是想让他闭上嘴,从此以后相安无事地生活,可没想到他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捏着我的把柄,一味地索取。我说过,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为了息事宁人,不管他想要什么,我都毫不迟疑地给他,土地、金钱、房子,什么都给。但是他还不满足,他见我的身体越来越衰弱,居然要求他的儿子娶我的艾丽斯。他心里十分清楚,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要他的儿子娶了我的女儿,那么我死后,他就可以掌握我的全部财产。

“这是我难以容忍的。我受够了这家伙,我决不会同意让他那该死的血统和我们家的血统混到一块去。

“麦卡锡又威胁我。我对他说,即使他把那件事说出来我也不在乎,为了我女儿的幸福,我什么都不怕了。后来,我们约定在我们两所房子之间那个池塘会面,以解决此事。

“我走到那里的时候,他正逼他的儿子跟我女儿结婚,他儿子不同意,于是他们就大吵了起来。我听到他的话后,肺都快要气炸了,他凭什么主宰我女儿的命运,他经过我同意了吗?说实话,去见他之前,我并没有想过要杀他,可见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那神情好像我的女儿就是马路旁边的妓女,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就起了杀心。反正我已经是一个快要死的人,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绝不能让他活着祸害我的艾丽斯。我要说的就这些,后来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福尔摩斯落笔后,让他在上面签了字,并说:“我不是官方侦探,无权审判你。至于你的命运如何,就让上帝安排吧。但是请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自白书保存好。只要詹姆斯不被定罪,就永远不会为任何人所知。不管你是活着还是死去,我保证为你保密。”

“谢谢你,先生,不管我是死去还是活着,我都将感谢你。”约翰·特纳庄严地说完这句话,就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福尔摩斯沉默了很久后说:“为什么命运老是要对贫困穷苦的芸芸众生如此作弄呢?”

后来,因为福尔摩斯写了很多有力的申诉意见,詹姆斯·麦卡锡在巡回法庭上被宣布无罪释放。

这个案子过了很久,我依然会时常想起,想起老特纳,想起案子里的很多细节,不过,经常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这样一幅情景:那个儿子和那个女儿终于在一起了,过着幸福的生活,他们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的上空曾经出现过不祥的乌云…… LzfqTPssvpUNcL7nF+uo6eBdl//tB4SHA5rj8BA4AnEcuJ0PWA/L1zypEsHmOSK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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