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举起双手像是在摸索着什么。我走近点一看,原来已经走到了停尸房的尽头,在她前面是一堵白色的墙壁。
女孩不停地摸索着,脸上的表情不再呆滞,而是说不出的惊讶惶恐,就像是她在墙上找什么东西,但是那样东西却不在了。
女孩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突然用力地敲击着墙壁,甚至不顾一切地用手指去挖。
我大吃一惊,人的血肉之躯怎么可能会挖得开墙壁呢,她这样做会弄伤自己的。我也顾不得隐藏自己了,连忙从后面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再乱动。
女孩剧烈地挣扎着,纠缠间我的脸碰到了她的脸,感觉湿湿的,她在流泪!
我知道没有办法不唤醒她,正准备大声叫唤,外面却突然传来“窸窸”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叫:“谁在里面?”
我的脑袋里立刻就像是被扔进了一枚爆竹似的,两耳轰鸣、眼冒金星。这下麻烦大了,如果被人看见我私自潜入停尸房,还强行抱着一个女孩,我就算有十八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我连忙放开女孩,紧张地四处张望,希望可以找到暂时藏身之处。匆匆一瞥间,我隐约地看到了旁边有一张停尸桌。我几乎是想都不想,扯开停尸桌上的白布就躺了上去。
白布有着一股强烈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被防腐剂处理过的尸体。这些味道,也许是上一位“用户”留下的,一想到这点我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但是在这现的这种情况下,就算它是有“人”用过的,我也只能强忍了。
几乎就在我用白布盖住自己的同时,停尸房的灯“咔”地亮了,然后我听到了一把冷漠而充满威严的中年女声:“你在这里干什么?”
“呃……我……我不知道,这是哪里?”这是女孩惊慌的声音,她竟然醒过来了。
“你自己不知道吗?这是医院的太平间。”
“太……平……间?”
“也就是暂时停放尸体的地方,你来这里干什么?”
“吓,尸体?我、我不知道,我明明睡在床上的,怎么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哦,”中年女人的声调稍稍有点缓和了,“你一定是梦游了,你是不是白天想到了什么,又或者记起了什么?”
“我,没有啊!你们不是说那些记忆都是幻觉,让我尽量不要去想的吗?”
“算了,留在这里不好,我送你回去吧。记住,你的病情比较特殊,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是又出现了什么幻觉一定要告诉我。”
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离,我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被识穿,否则我只好表演“诈尸”,夺路狂奔了。但我还没有高兴完,停尸房的灯就“咔”地灭了,然后就是关门的声音。
“我早就要求护工每次进来后都要上锁的,他偏不听,现在居然出现这样的情况,明天就叫他卷铺盖回家!”
我心中一惊,连忙跳起来,但是已经晚了,外面传来“咔嗒”的插销锁上的声音!
我摸黑冲到门边,但是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听不到了。“喂!我还在里面!”我用力地捶着门,让她们发现总比困在这个黑暗寒冷的停尸房里来得好。
但是那道门是冷库专用的隔温门,起码有一寸厚、中间还有夹层,敲上去根本发不出什么声响。我敲得手都痛了,外面却是毫无反应。
我的心情立刻就和太平间里的温度一样降到了冰点以下,这下完了,如果那个女孩明晚不再梦游的话,恐怕就要等到医院再死人时才会打开这道门。
妈的!我开始在心里诅咒莫言起来,如果不是他莫名其妙地打来一个电话,我怎么会困在这里。对了,我可以打电话求救。我连忙拿出手机,但是一看就更绝望了,这里是密闭的地下室,连一格讯号都没有!
难道我就要困死在这里?地铁里老太婆有如诅咒一般的声音瞬间重现脑海:“别去!否则你会死的!”
这难道是莫然刻意安排的陷阱?但那个梦游的女孩、严厉的医生都不像是装出来的,这些命运中的巧合不可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吧?
停尸间里的寒风阵阵袭来,很快我的体温就降到不能承受的程度。再这样下去,恐怕熬不到天亮我就已经冻僵了。
不,我不会死在这里的!我立刻打断了自己的消极念头,我知道人最怕的不是困境,而是绝望。
如果我死在这里,报纸上肯定会大肆报道《职业搜异者离奇冻毙于医院停尸房》。调查灵异事件的人自己成了灵异事件,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笑的了。
就算我会死,也不应该死得那么可笑吧?但如果我想活下去,首先就要先解决寒冷问题——我想起了刚才那张敛尸布,在这里只有它才能够给我一点温暖了。而且这么大的太平间不可能只有一张停尸桌的,只要桌上没“人”的,我都可以把那些白布“借”过来御寒。
我硬着头皮,依靠手机蒙眬的灯光慢慢找过去,心里已经做好了见到其他“好兄弟”的准备。但就在这时候,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像是哭泣,又像是痛苦呻吟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中间兜兜转转了无数遍,变得隐隐约约,模糊不清。这些声音就算是在白天听到也足以令人毛骨悚然,而在这个漆黑一片的环境中,它给人的震骇简直是超过了原子弹的爆炸冲击波。
是谁在发出声音?这里可是专门停放尸体的地方,能发出声音的还有谁?我刹那间就已经忘记了寒冷,甚至额头开始冒汗。
我举着手机想看清楚前面,但是那点蒙眬的灯光根本就刺不破眼前浓浓的黑暗。
“你们是谁?啊……不,我不走,不要抓我走!”那声音突然变得更加凄厉,简直就像是地狱的冤魂在嚎叫。然后又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啊”的尖叫声,和一些金属物掉在地上的“丁当”响声。
“是谁?”我忍不住大吼了一声,“给我滚出来!少爷的胆子是铁打的,少给我耍花样!”
我的话就像是击破水面的石头一样,一吼那些声音就全部消失了。我在黑暗中呆立了很久很久,两只耳朵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了,但是却连一点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种寂静甚至比刚才听到声音更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也许他们正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你,甚至有可能已经悄悄地来到了你的身后……
不行,我必须搞清楚说话的人在哪里。我突然想起医生走进停尸房的时候曾经开过灯,这里一定有电灯开关的,我在门口附近摸索着,果然找到了电灯开关。
“嗒”的一声,停尸房里立刻就灯火通明。有了灯光,死气也仿佛随即消褪了,我终于看清楚了这里的全貌——停尸房里摆放着十几张桌子,但全、部、都、是、空、的!
我倒宁愿眼前出现几具尸体,因为我知道通过特殊的控制手段,是可以让死人发出声音的,连我自己都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但这里连一个死人都没有,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么就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要么就是……我猛地打了一个冷战,不行,我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这里了。
趁着还有灯光,我必须把门弄开逃出去!(我已经作好了灯光随时灭掉的心理准备,既然这里能够莫名其妙地发出声音,谁敢保证灯光不会莫名其妙地灭掉?)
但是当我仔细检查完大门和四周的墙壁后,就真的感到绝望了。这扇大门没有什么特点,就是厚,估计就算给我一个大铁锤都未必敲得开。而且它也没有采用什么机械锁、电子锁,就是在外面拿个铁栓插着。但就是这么一根最原始的铁栓,任你是神偷锁匠都没有办法弄开它。
就在这时候,后面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呜”的风声。又来了!刹那间,我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我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转过身去。这一次,我一定要看清楚发出声音的是什么!
“呜——”我的耳边只听到一阵空洞的风声,但是眼前却依然什么都没有!
风声是从这里来的!因为有灯光的帮助,这一次我弄清楚了,这声音是从天花板上一个汤碗大小的通风口里传来的。
刚才的声音就是从这个通风口里传出来的吗?那些怪声一定只是某个病人的呻吟,而那些尖叫的女声是护士。上面一定是出现了些什么异常状况,所以他们在忙乱中打翻了一些医疗器械。一旦想通了这些,我顿时就像卸下千斤重担,全身乏力得快要瘫倒了。
我现在终于理解叶公好龙里的那个叶公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之大有时候是自己始料不及的。以前我也很多次幻想自己真的碰到鬼之后,一定会珍惜千载难逢的机会,问它许多我存疑已久的问题。
但是现在我想的却是,一次惊吓就够了,我再也不想见到鬼了!
但是“怪声”的威胁虽然已经过去了,我却发现第二个威胁紧接而来——为什么我觉得那么冷,就是因为它正源源不断地往太平间里输送着冷气。
太平间是需要长期保持低温的,这对于停放在里面的尸体有“好处”,但是对我来说问题就大了。我把所有桌子上的白布收集起来裹在身上,但仍然抵挡不了那零下十度左右的透骨寒意。
我抬头看着这个要命的通风口,视线仿佛已经沿着曲折的通风管道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这条通风管一定能够通往外面,但是除非我能够变身为老鼠,否则就别指望能够通过这条狭小的管道爬出去。
我曾经不止一次身陷绝境,但是我的坚持让我一次次地死里逃生。这些经历让我明白到,天无绝人之路,即使是最完美的困局,只要你不放弃,一样可以找到生机的。
但这一次,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看起来上天似乎在绝境中还留给了我两样可以利用的东西——通风口和手机,但是爬不出去的通风口,和打不出电话的手机,有什么用?我感觉这两样东西,更像是上天对我的戏弄!
不对,我突然灵光一闪,手机并不是仅有一种通讯方式。前段时间都市里曾经流行过一种叫做“蓝牙速配”的游戏,就是通过手机的蓝牙功能,在地下铁、商场这些公众场所,随意寻找另一个同样开启着蓝牙功能的人。如果找到了,就说明两个人有缘分。
现在我虽然不想“速配”,但却希望能够找到另外一个开启了手机蓝牙的人。这条通风管是金属的,理论上可以把我的蓝牙信号传输出去。
我马上编写了一条短信:“我在太平间,救命!”然后打开手机的蓝牙搜索功能,等着另外一个蓝牙信号的出现。
虽然医院很大,也肯定很多人有手机,但是谁会那么无聊地把蓝牙打开等别人给他发信息呢?我知道这个机率只会比零多一点点,这个一点点就是奇迹,我等待着的,就是奇迹。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过去,我的身体已经开始感觉不到寒冷了,而手机上的电量显示也只剩下了红色的一点点。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撑不下去,继续留在这个风口下我可能很快就会冻死了。但是如果离开了这个唯一可能接收到蓝牙信号的地方,我就等于是失去了获救的希望。
怎么办?
我曾经面对着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敌人禁,在几乎不可能取胜的情况下,仍然找到办法活了下来。但是现在,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这是唯一的出路,我已经坚持着走到现在,却终于发现,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很快我就会被困死在这个太平间里,虽然我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但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无法遏止地想起薛柔。
我真的很后悔,钥匙刚才在地铁站的时候不接莫然的电话,不一时好奇跑来这里,我的命运就会截然不同了。
又或者我放弃自己的理想,甘心做她“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我就会永远不会遭遇到这样的危险。
但是没有如果,因为我是简真,这是我注定要走的路!
“对不起,薛柔!我没有办法再等你了!”
说完这一句话,我的意志已经完全松懈了,任由寒冷侵蚀着我的肌体,麻木着我的神经。
但就是这时候,手机却突然亮了起来,它搜索到了另一个蓝牙信号!
我以为这又是自己的幻觉,擦一下眼睛再看,真的,真的有一个蓝牙信号!
如果我还有力气的话,我肯定会高兴得跳起来连翻三个筋斗,但是现在我却只能够用仅剩的一点点力把求救信息发送出去。
手冻得太久,已经麻木了,手指颤抖得很厉害,我连按了几下,才终于让手指准确地按在了发送键上。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发送请求。快接收吧!快接收吧!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蓝牙信息是必须对方同意接收才能够传输的。
我的祈祷生效了,对方选择了接收信息。我心中的祈祷立刻就改为:“快来救我吧!快来救我吧!”我可是一分钟也支撑不下去了。
但是过了几乎一世纪那么久后,对方才用蓝牙发回来一个信息:“你是人,还是……?”
我几乎就可以从字面间看到对方战战兢兢的表情,换了我肯定也会这样想:从太平间里发出的求救信息,会是人发出的吗?
我立刻就想回信息告诉对他,我现在还是人,但如果他再不来救我,就肯定会变鬼了。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写完信息,屏幕一黑,手机没电了。
我看着屏幕也感到两眼发黑了,天啊,你不是这样耍我吧?
迷糊中,我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门栓拉动的声音。是真的吗?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
“吱!”门真的打开了一条缝,一双怯怯的眼睛正从门缝里张望着。我认得这双眼睛,正是昨晚梦游的那个女孩,没想到来救我的人竟然会是她。
我很想向她挤出一个比较“人性化”的笑容,好证明自己是个活人。但是脸部的肌肉都麻木了,结果只能够咧开嘴,露出了一排森森白齿。
“啊!”女孩吓得“嘭”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别怕,我是人!”我急忙大叫着扑过去,如果她吓跑掉,我可就彻底完了。
“你……你是谁?”女孩在外面紧张地问。
我松了一口气,只要你不跑就行了,想我怎样解释都行。但真要开口时才发现,想要解释清楚也真是个难题。
“我是来探病的。”想来想去只好实话实说了。
“探病的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女孩显然是不相信我的话。
“昨晚我进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你梦游,我怕你出意外,所以就跟进这里来了。”
“啊!”女孩又是一声惊呼,“昨晚是你……抱着我?”
“你记得?”这下子轮到我诧异了,不是说梦游中的人没有记忆的吗?
“我不太记得,就是蒙蒙眬眬地感觉到好像有人抱着我,但是醒来的时候都又没有看到人。”女孩疑惑地说。
“因为我躲起来了,记得你旁边桌上躺着的那个人吗?就是我了。”我苦笑着说。
“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啊,我知道了,你是坏人!”女孩恍然大悟地说。
天啊,我真的想大哭三声,虽然我承认自己有时候是色狼、流氓,但是我昨晚真的只是想救她啊!
“我、不、是、坏、人!”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诚恳”一些,但是越刻意,发出来的声音就越是怪怪的。
“我不相信,我去找保安。”
“别,有一个人可以证明我不是坏人。”我突然想到了莫然,就是这个可恶的家伙把我扯到这个陷阱里来的,我可不能让他置身事外。
“《新视点》的大记者莫然,你应该知道吧?”《新视点》是最“潮”的杂志之一,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应该都看过,而莫言是该杂志社的名记,她更没有理由不知道。
“你认识莫然?”女孩的语气立刻就发生了变化。
“就是他让我来的!”我“咬牙切齿”地说。
“他让你来干什么?”女孩讶异地问。
“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这事情还真难解释,我自己都还搞清楚状况就被他骗过来了。
“但你先放我出来好吗?我在里面快要冷死了!”我恳求着说。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相信?”女孩却不上当。
“他说这间医院发生了一些怪事,让我到304号病房里去救人……”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大门就“咔嚓”一声突然拉开了,倚在门上的我立刻就扑了出去。
女孩立刻俯身扶着我,惊喜地说:“是莫大哥让你来救我的?”
“你就是304?”我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找不到她了,没想到一进医院碰见的就是她。但是看她的样子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嘛,哪有什么危险?
“我叫景小南,304是我的病房号码,你是来带我离开的吗?”女孩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带你离开?你到底在医院遇到了什么事,想走的话难道自己不可以走吗?”我奇怪地问。
“莫大哥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