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其他警察发觉有异,都纷纷跑了过来。
我紧捏着门把手,心脏的剧烈抽搐还没有平息,除了把门拉紧之外,我已经没有余力做任何事了。
“你干什么?”那些警察怒喝着一脚把我踹开,开门冲了进去。幸好里面的电话声已经消失了,但技术组的五个人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每一个人都是用手紧抓着胸口,脸上凝结着痛苦的表情。
他们在五人的脉搏上探了一下,立刻就显露出又惊又怒的表情。“王八蛋!你干了什么?”其中一个人发疯一般扑过来,一拳就把我打得嘴角见红。
“不关他的事!”唐可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把抱着他,“快,追查刚才那个电话!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我没有辩解,因为我没有时间辩解了,我的脑子里正在全神贯注地分析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禁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似乎可以监视着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他的杀人手段,他好像是无处不在,所以也防不胜防。
但是宋之昌和眼前五个技术人员都是被电话里的声音杀死的,这就可以证明了三件事:第一,禁并不在这里;第二,禁如果要远程杀人的话,需要通过电话。第三,禁不是神!无所不能的神杀人是不需要借助电话的。
第三点才是至关重要的,无论禁多可怕,但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缺点,就一定可以战胜!
我仿佛是在漆黑中看到了一丝光明,“让开!”我突然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向着技术组的电脑扑过去。既然禁不在这里,只要我不接电话那么他就杀不了我。我一定要打开宋之昌的资料看看,这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但是我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只见电脑屏幕上飞快地掠过了一连串指令,电脑的主机顿时传出了刺耳的“吱吱”声,外面也马上就传来了一阵惊呼。
“哎,我的电脑怎么黑屏了?”
“我的也是。”
“怎么搞的?”
……
警局毕竟就是警局,在短暂的忙乱之后,很快就又迅速有效地运作起来。医院的救护车在第一时间赶到了,但是急救医生在检查后认为,已经没有送医院的必要了。所以,那五名技术人员就转交警局本身的法医来处理。
整个警局的电脑系统都瘫痪了,每一台电脑的硬盘都至少被低格了十次以上,简直比刚出厂的时候还要“干净”。
那个杀人电话的来源也查到了,是从一个偏僻的公共电话亭里打来的,不用说,在那里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一次性牺牲了五个同事,而且是就在自己的家里被干掉的,警局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被捅了一刀的斗牛一般血红着双眼,恨不到马上去找凶手拼命。
唐可被“强制性”地送进医院里检查去了,而我却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他们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把我架回了审讯室。
门“嘭”地关上了,窗帘也拉上了,记录审讯过程的闭路电视也被关闭了,看着那一双双燃烧着愤怒的眼睛,我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事了。
他们打开柜子,“啷当”一声把一个铁锤扔在桌子上,然后是电话本、绳子、老虎钳、锥子、锉刀……每一样都能够让我产生心惊肉跳的联想。
一个肩章上镶满了银星的警官慢慢地踱步进来,拉张椅子在我前面坐下。水银灯把我的眼睛都耀花了,根本就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只听到一把阴沉的声音在说:“六条人命,你应该知道这个案子是非破不可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要么说出你的同伙在哪里,要么咱们来玩一下躲猫猫吧!”
“你很清楚,人不是我杀的。”我咬着牙说,“如果我有这种本事,你们还能抓得到我吗?”
“也许你是被同伙出卖了呢?”警官尖刻地说,“他们逍遥法外,却要你一个人来扛,值得吗?”
“这个案子我扛不了,你们没有证据。”我知道仅凭几点血迹他们是控告不了我的,更何况技术组的事情已经证明了我的无辜。
“证据?”警官冷笑一声说,“你相不相信,如果有一天你死在看守所里,我们可以有一百个证据证明你是做噩梦吓死的。”
我心中一寒,看样子如果我不说出真相的话,他们肯定会让我做替罪羔羊了。但是如果我把真相说出来,他们会相信吗?他们会相信世上有“工会”和“禁”这些神话般的组织吗?
就算他们相信,但是我公开了禁的秘密,禁还会留下我这个活口吗?不仅仅是我,还有所有知道了秘密的人,肯定都会都像技术组那几个人一样的下场。那种听一下就会死人的咒语,有谁能够抵抗?
说出来可能会死在禁手里,不说出来也会死在警察手里,这不是左右都是死吗?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帮助自己下决定的办法。
“我可以照一下镜子吗?”我提出了一个让他们捉摸不透的要求。
警官沉默了一下,然后挥挥手说:“给他照!”
镜子拿来了,是女士们放在包包里的那种小镜子,但没有交给我,而是拿在了警员的手里。我侧着头,尽量把自己的脸照在镜子上,镜子里的我脸青肿了一块,但没有关系,只要我脸上没有死气就行了。
我立刻就松了一口气,看来警察说要弄死我只是吓唬我而已,毕竟我和唐可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们不敢乱来的。
我的脸上虽然没有死气,但是鼻子里怎么有点墨绿色的东西呢?我还没有看清楚,那些东西已经像是鼻涕一样流了出来了,是墨绿色的血!我的头一阵晕眩,只听到耳边响起了嘈杂的惊呼:“疑犯服毒了!快,快去找医生!”
我感到一大堆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在推着我快速移动,头上的日光灯一闪一闪地掠过,就像是小时候坐火车时车窗外掠过的路灯,火车会带我去很遥远的地方,他们会带我去哪里?
有人拿着手电筒照我的眼睛。
“没用了,宣布死亡。”
……
周围很安静,除了黑暗之外就是寒冷,一种已经融入了意识中的寒冷。
“薛柔,对不起!”我听到了唐可呜咽着的声音,“是我没有照顾好他,都怪我……”
薛柔来了吗?我心一急,心想唐可这个笨蛋怎么把薛柔带来了呢?不是说好了不让她知道的吗?
但我没有听到薛柔的声音。
“柔柔,你说一句话吧!”这是薛建桥充满着焦灼的声音,“你要怪爸爸,你就怪吧!我不应该干涉你们的,是爸爸的错,你想骂我就骂吧!”
薛柔还是没有说话。
“柔柔,我求求你说一句话好吗?”这是一把泣不成声的女声,“妈妈和爸爸平时关心你太少了,我们以后也不吵架了,求求你说一句话好吗?你已经几天没有说过话了!”
我心里一阵困窘,怎么薛柔的父母都来了?这么多人都来了,我躺在这成什么体统?还有薛柔这个疯丫头又干吗了?就算生父母的气,也用不着几天不理人吧?做儿女的不羁还算是性格,但是不孝就是悖德了,看我起来怎么修理她。
但是,我的身体怎么了,不是动不了,而是完全感觉不到了,我的意识仿佛是一个游离于身体之外的独立体似的。
“薛小姐,你就和死者说一句话吧!”这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这是你们的最后一面了!”
最后一面,什么意思吗?我真的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当我是死了一样?
突然间,我的意识里掠过了一个画面,画面里的我鼻孔里流出了长长的墨绿色的血。
“疑犯服毒了……”
“没用了,宣布死亡……”
“对不起,是我的没有照顾好他……”
“你就和死者说一句话吧,这是你们的最后一面了……”
所有的话聚集在一起,我的意识不断地往下沉,落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深渊!难道——我已经死了吗?那颗绿色药丸真的是有毒的!
我虽然还有意识,但是只是一个失去了躯体的灵魂。我感觉自己就像是突然被抛进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一样,没有了依靠,没有了方向。
我心中一片迷惘与苍凉,我以前活着的时候一直渴望着想了解死后的世界。现在真的知道了,但是我却不想知道了,我只想要回我原来拥有着的一切。
“简真没有死!”薛柔终于说话了,声音干涸而空洞,好像是一株很久没有浇过水的鲜花,让我听得心都要碎了,如果我还有心的话。
“柔柔,坚强一点!”这是薛建桥的声音,“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坚强的,你是我和你妈妈的骄傲,你一定可以勇敢地去面对的。”
“我是说简真没有死!”薛柔突然高声尖叫起来,“简真,你这个王八蛋!你欠我的钱还没有还清呢,你快起来!你快起来啊!”
我听到了“噗噗”的拳头声响,我想拳头一定是落在了我的身上了,只可惜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就像是潜在水底里,倾听着雨点敲击着水面的声音一样。
“薛小姐,节哀顺变!”一阵忙乱的声音,大概是有人七手八脚地把薛柔拖走了吧。
“放心吧,简真!我会照顾好薛柔的,我也会经常替你写信给家里的,我会告诉他们,你在这里过得很好。”唐可的话给了我最后的一丝安慰,我实在无法想象父母知道失去我之后的悲痛,暂时不告诉他们是最好的办法,我甚至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知道。
我感到自己在移动,眼前的一点光明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和幽静的感觉。大概是我的尸体被推进了停放尸体的冰柜里了,接下来等待着我的是什么呢?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停了很久之后,我不由得焦急起来,难道死后的情况就是这样吗,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就在这时候,我感觉自己猛地一沉,好像落入了一条高速的滑道一般。
来了!我这辈子做过那么多好事,结果还是要下地狱!我颓丧地想。下滑持续不到一分钟就停下来了,这就到地狱了吗?感觉比坐地铁还快呢。
只听到“吱”的一声轻响,然后我突然感到了胸口上有一点痛,那点痛楚就像是火星落在了炸药堆上一般,“轰”地炸开了,剧烈的痛楚一瞬间就扩散到了我全身的神经。
我忍不住“哇”的一声坐了起来,在一盏惨白的灯光照耀下,我看到自己正半躺在一张冷凉的工作台上。一只带着针筒的针械手,正从我的胸口上缩开。
“你醒了!”有人在说话。
我茫然四顾,只见我处身在一间面积大约二十平方米的狭小房间里。四周都是光滑锃亮金属墙壁,在正面的墙上有一块巨幅的显示屏,那说话的声音就是从那里来的。
这就是地狱吗?怎么和传说中的刀山火海不一样,反而颇有点科幻世界的味道?不对,怎么屏幕上的人是工会的瞎子,难道他也死了吗?
“欢迎光临‘末日工作室’!”瞎子对我说。
末日工作室?我摸摸自己的身体,和“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我开始有点明白了。
“请容许我作自我介绍。”瞎子突然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面具下的他眼睛并没有瞎,而是一个目光炯炯、相貌清癯的老人。
“古教授?”这下子我完全糊涂了,瞎子怎么会变成古教授呢?
古教授是我以前大学里的导师,研究神秘学的专家,我对探索灵异事件的兴趣完全是在他的启迪下才培养起来的。当初我也曾经怀疑过他是工会的成员,但是他却没有承认。
“没错,我是古一脉,”古教授微笑着说,“但我也是工会四神之一的朱雀!这个瞎子的面具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我早该知道你是工会的了!”我恍然大悟地说,其实他对我一直以来的引导,目的就是为了把我吸收进工会里来。
“那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如果古教授的声音不是改变了的话,我早就应该听出来了。
“如果生死都可以控制的话,改变声音不是更简单吗?”古教授说这句话的时候,连接变换了几种声调。
“所以,我其实还没死,是不是?”我激动地问。
“当然。”古教授点头说:“那颗绿丸除了让你恢复记忆之外,还可以让你进入假死状态,任何仪器都检查不出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我所有的委屈、愤恨和郁闷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了。
“你知不知道,当我以为自己死了的时候感觉是怎样的?你知不知道,我的朋友刚才都在为我伤心?我宁愿自己真的死了,我都不愿意让他们伤心难过!”我声泪俱下地咆哮着说,如果我现在手里有一把铁锤,我会毫不犹豫地把眼前的这个屏幕砸个稀巴烂。
“对不起,简真。”古教授说完这句话之后沉默了下来,直到我的号哭声逐渐平息下来。
“我知道这让你付出了很大的牺牲,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只有死,才能够彻底逃离禁的控制视线。自从知道禁的存在后,我们就开始研究对付禁的办法。我们认为三代工会的最后遗言未必准确,禁不应该是全能全知的神,否则三代的秘藏就不可能流传下来。”
“没错!”这个看法和我不谋而合。
“只要他不是神,就一定会有对付他的方法。虽然我们不知道禁在哪里,拥有什么能力,但是有一点我们是肯定的,就是禁一直都对工会了如指掌,所以他才可以几次三番地进行抹杀。由于工会的保密措施几乎已经是滴水不漏,如果禁不是神,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禁就在工会里!”
“你是说工会里面有内奸?”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有想到。
“所以我们才要求聚会的时候佩戴面具,这样子每一宿都只认识本宿的成员,对其他宿的成员就一无所知,这样子就可以防止禁掌握全部的成员资料,进行整体抹杀。”
“但是这个方法也是有漏洞的。”我质疑地说,“假如禁不止一个人,他们只要每个宿都渗透进一个人,那么不就等于全部人员的身份都暴露了吗?”
“你说得没错。”古教授点头说,“所以当星宿殉难之后,我就遣散了本部的大部分会员,这样子就可以缩小嫌疑对象的范围。”
“没错,自愿退出的肯定就不会是禁了。”我点头说。
“但是留下来的人还是有可能被禁监视着,所以我们就需要一个局外人来作调查。”
“而我就是那个局外人。失忆后还挂掉了,谁也不会想到去监视一个被火化了的人,但为什么要选我呢?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初级会员而已。”我不解地问。
“你越是不起眼,就越是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古教授解释说,“而且你有别人所没有的天赋。”
“你是指预知死亡的能力?据我自己所知,我这个能力似乎也不太能够帮助我逃脱危险,否则我也不会经历过那么多次的九死一生了。”我苦笑着说。
“不,”古教授断然地说,“预知死亡只是你不自觉地表现出来的能力,你体内潜藏的能力远不止于此。”
“潜能?我能够像你一样令死人复活吗?”我不置可否地问。
“谁也不能够让死人真正复活,”古教授解释说,“你在中学的时候应该做过青蛙的肌肉刺激实验吧,用电刺激死青蛙的肌肉会让它跳起来。‘招魂术’的原理其实也和这差不多,人刚死不久,虽然心脏和大脑停止了运作,但是大部分的细胞和神经尚未坏死。这时候我用强烈的脑电波去刺激他,就能够让他重新‘活动’起来。当然,这种活动的时间是很短暂,而且不可重复的,经过了一次招魂之后,尸体残存的生机都已经被耗尽,无法再进行第二次招魂。”
“听起来好像很容易,但我能够学会吗?”我兴致勃勃地问,既然他想对我委以重任,那怎么说也该教我一点绝招才行。
“你已经能够看到活人身上的死气了,但是要招魂,就要看到死人身上残余的生气,就必须要依靠它才行!”
古教授凝视着我的眼睛,我立刻就感觉到全身有一种触电般的麻痹感,然后在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点飘忽的白光,这点白光就像是种子一般迅速发芽生长,一缕缕白光穿梭交织组成了一个极其奇妙的球体。
“这是什么?”我吃惊地问,我无法形容这种超出了视力范围内的“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