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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招魂

在尸体面前,坐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枯瘦的老人。他的脸上也戴着白色面具,和别人不同的是,在他的面具上的眼睛部位并没有开洞,却画着一个红色的鸟形图案。

他是一个瞎子吗?在他手里拿着的一根蜡黄色竹竿似乎证明了这一点。我一看到他的形象心里仿佛就想起了某个人。但是谁呢?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众人纷纷围拢在死者的身边,从面具中露出的眼睛带着惊愕、紧张、怀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一群戴着冷漠脸具的人,围观着一具僵硬的尸体,这种场面就像是恐怖电影里的镜头一般诡异。

“他是谁?是怎样死的?”我忍不住问高冰剑,工会一百二十年才召集一次的紧急聚会不是就为了让我们参观一具尸体吧?

在加入工会前的考验中,我亲眼目睹了工会制造的多次虚拟死亡,那一次的经历虽然把我吓得够呛,但毕竟是没有真的“吓死人”。而这一次聚会,居然有工会的成员死了,两者的性质就有了天渊之别。

他是死于疾病、意外,还是被人谋杀?谋杀他的是别人还是工会本身?每一种答案带来的结果都会截然不同。

高冰剑向我声称,工会是一个与世无争的研究组织。但如果仅仅是研究组织又为什么要保持如此高度的神秘?他们的行事手段诡异莫测,拥有一些不可思议的超能力。从坏处想,如果他们想用那些能力来搞一些惊世大阴谋,那么又有谁能够抵抗?

如果死者是被谋杀的,就说明工会很可能是有敌人的,一个有敌人的组织,又怎能叫“与世无争”呢?如果是死于内部的“处决”,那么一个动用私刑来杀人的组织岂非与邪教无异?

我忽然发现自己太幼稚,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在对工会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居然就轻率地加入了。无论如何,今晚我都要搞清楚工会的真面目,我可不想稀里糊涂地就成了罪恶的帮凶。

高冰剑瞪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随意发问。

就在这时候,那瞎子突然说话了:“人到齐了吗?”

人群中走出一个人,说:“井宿八人到位。”然后就有七个人自动聚集到了他身边。

接着又走出另一个人说:“鬼宿五人到位。”他说的应该是五个人,但是却只有三个人走到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呢?

第三个人走出来说:“柳宿八人,到位。”

第四个人走出来说:“星宿七人,到位,主星殒。”(主星是指地上的死者吗?)

第五个人走出来说:“张宿六人,到位。”

第六个人走出来说:“翼宿二十二人,到位。”

人们随着他们的报数自动地站到了各自的群队当中,只剩下我和高冰剑、史丹三个人没动。我不禁又心有戚戚了,别人都知道自己归属的团队,但我呢?我也是正式的工会成员啊,我的“归宿”在哪里?

幸好这时候高冰剑站出来说话了:“轸宿三人,到位。”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我和高冰剑、史丹他们是属于轸宿的,虽然我们这一组人最少,但还好没有被弄成编制外。

井、鬼、柳、星、张、翼、轸都是我国古代天上星宿的名称,属于二十八宿中的朱雀七宿,看来工会的人组织编制是以天上的星宿代为代号的。现在到位的只有朱雀的七宿,还有青龙、白虎、玄武的二十一宿呢,他们在哪里?

瞎子点点头,然后说:“昨天星宿打电话给我,说即将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结果今天晚上他就突然去世了。由于他的死是在抹杀之期临近的这个特殊时期,所以我们必须召集紧急聚会来查清楚他的死因。现在,开始吧!”

他一说完,立刻就有一个拿着黑色提包的人走了上来,他利索地把尸体的衣服脱下,然后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带着屏幕的仪器对尸体表面进行扫描。

他是在验尸吗?我好奇地想。很显然其他人也和我一样很想知道答案,所以都不约而同地围拢了上来。

那人把尸体的每一个部位,甚至连头发和口腔、鼻孔、肛门这些隐蔽的地方都全部扫描完后,就向瞎子报告说:“尸体表面无伤痕,无骨折。”

说完之后,他就收拾好仪器退下去了,然后第二个人走了上来。

第二个人的手里拿着同样的黑色提包,他打开提包,里面是针管、吸管、试管、棉签等化验工具,还有一台小巧的不知名仪器。

那人先用针管从尸体的舌根部位抽取了少量的血液,然后把血液注射进仪器里。仪器上的指示灯立刻就开始快速闪烁起来,不到一分钟,指示灯停止了闪烁,那人看了一个仪器上的读数,然后报告说:“没有中毒反应。”

既然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从死者紧抓胸口的反应来看,难道他是心脏病发而死的?但是我感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如果他真的是病死的,那么工会就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地召集紧急聚会来追查他的死因了。

接下来就轮到高冰剑上场了,他把带来的那个黑提包打开,里面赫然是刀、剪、钻、钳、锯等全套寒光闪闪的解剖工具。高冰剑先铺开了一张带有隔水膜的毯子,另外两个人就帮他把尸体抬到了毯子上。

难道他想当众解剖尸体吗?我心中一寒。在以往的灵异事件调查中,我也见过一些超级恶心的腐尸,但是这样开胸剖腹地检查尸体倒是从来没有见识过。一想到那种血淋淋的场面心里都有点紧张,但是为了了解真相,我不得不逼自己硬着头皮看下去。

只见高冰剑拿着一把小巧的电锯,“吱”的一声就从尸体的胸口上切了下去。尸体死亡的时间应该不会很久,所以还有尚未凝固的血液流了出来,浸透到身下的毛毯中去。但还是有一些血花被电锯激溅起来,向外面飞射而去。

靠得太近的人就惨了,包括我在内,外套立刻就“中招”了。看着衣服上那些暗红腥臭的污血,我差点就吐出来了。但高冰剑对这些显然是习以为常了,他眼都不眨地用钳子撑开了尸体的胸腔,然后饶有兴味地打量起里面的东西来。

“死亡原因是……”我发现高冰剑突然皱起了眉头,尽管他戴着口罩但仍然不能掩饰他眼中的震惊。很显然他已经发现了什么,但是却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的双手伸进那个血肉模糊的胸腔,用力地捞挖着,然后就像是拔萝卜似的拿出了一个拳头大的东西来。

那东西一拿出来大家都认识,只是正常的心脏都是暗红色的,但是这颗心脏却呈现青紫色,而且就像是丢到马路上被几百个人踹过似的,整个都不成模样了。

“心脏……”高冰剑想了一下,但显然找不到任何医学上的专用名词,最后只好说,“像是被人活活抓烂了!”

此言一出,众人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冷静了。一具外表没有任何伤痕的尸体,心脏却被抓烂了,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够做到这一点?如果死者是死于谋杀的话,那这无疑是最不可思议的谋杀方式了。

瞎子长叹一声说:“看来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是谁干的?”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然后所有人都沸腾起来了。

“安静!”瞎子用竹竿重重地往地上一顿,刹那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会、知、道、的。”

说完之后,他手中的竹竿开始“嗒嗒嗒嗒”地敲击起地面来,声音由轻至重,由松至紧,就像是一根根无形的巨柱排山倒海地压下来,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随着那竹竿的敲动,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竟然微微颤动起来。我大吃一惊,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再仔细一看,没有错,那具尸体真的是在动。刚开始的时候身体只是在发抖,但紧接着四肢就像是触电一般抽动起来。

尸变!我登时想起了唐可曾经跟我讲过的那件蜡尸复活的案件——那天晚上唐可正在停尸房里检查尸体,外面走廊突然传来竹竿点击地面的声音。那具尸体竟突然跳了起来,说出了凶手的名字。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那个发出声音的人了,只是有人见到有一个瞎子快速离去。

难道他就是那个可以令死人复活的瞎子?尸变!这传说中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就要在我的眼前发生了吗?

那具尸体就像是一个被线牵扯着的木偶一般,扎手扎脚地爬了起来,连控制室里的灯光竟然都随着竹竿的节拍闪烁起来。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尸体扭曲的脸上,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我心中暗暗吃惊,身不由己地倒退了一步,生怕他会突然向我过扑来。

“别怕!”高冰剑轻轻地在我的肩膊上拍了一下,“他是受控的。”

那具尸体并没有像僵尸电影里那样突然发起狂来攻击活人,而是仰起头来,全神贯注地看着墙上的大型显示屏。

“出现了!”他突然说出话来了,也许他的声音本来是惊喜的,但听起来却像是从一部坏掉的收音机里传出来似的,音调怪异而刺耳。他脸上的肌肉在抽动着,我估计他是想笑,但是僵硬的肌肉却无法表现出应该有的表情,反而显得更加怪异。

“南、崇、大、北,好强,好强,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他的话真的让我如坠五里云雾之中。朱雀说他临死之前有一个重要的发现,从他的话来看他确实是“找到了”,但是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单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就在这时候,尸体突然转过头来,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然后他伸出手来,仿佛在空气中拿起了一个电话放到了耳边。

我明白了,尸体一定是正在重演他临死前发生的事情,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和他的死有关吗?

就在这时候,尸体的脸突然就像是被揉成了一团的废纸般皱了起来,他一手抓着自己的胸口,身体摇摇欲坠。

“是谁的电话?”瞎子突然低喝一声,手中的竹竿敲击得更密集了。

尸体本来已经要倒下,却又挣扎着站直了,他的牙齿像发疯一般地磕碰起来,在牙齿的“咯咯”声中,大家听到了一个语不成调的“禁”字。

“谁是禁?”瞎子又是一声低喝,但是这一声低喝已经显得声嘶力竭,仿佛已经耗尽了全身力气似的。

尸体的抽搐已经从牙齿扩散到全身,但是他仍然竭力地扭过头来,他一转脸的刹那,我看到了他那死鱼般的眼睛,不禁心中一寒。

尸体的手动了一下,但是终于未能举起来,然后就直挺挺地倒下了。

“哦呵!”瞎子痛苦地呻吟一声,双手抱着头,全身有如筛糠一般地颤抖起来。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停止颤抖,喘息着说:“可惜,这里的干扰太强,到极限了!”

“但是我们知道的已经够了,是禁!禁出现了!”有人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在这一刻,我看到每一个人的眼睛中都带着惊惶。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原来禁的传说是真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不可能的,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控制室的气氛就像一勺冷水泼到油锅里一般炸开了,每一个人都迫不及待地向别人征求意见,每一个的语气都是那么的紧张焦急,仿佛是世界未日即将来临似的。

“禁是什么?”我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究竟“禁”是什么,能够让这个存在了数千年,拥有着神秘力量的组织如此恐慌?这里每一个人肯定都知道答案,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那些人纷纷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我是个异类。

“他才刚加入,还没有来得及启蒙。”高冰剑向众人解释说,然后用力把我拉到一边。

“这事情你还不知道是走运,如果你知道了,只会和他们一样后悔。”史丹在我身边冷冷地说。听他的意思,似乎知道禁的秘密并不是一件好事,那他此刻是否也在后悔呢?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那几个宿的主星们焦急地向瞎子请示。

“问他吧!”瞎子突然举起竹竿指着我说。

我大吃一惊,他不是看不到的吗?为什么能够这么准确地指出我的方位,而且他说问我?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我肚子里的一大堆问题还想问他呢!

“用你那能够预知死亡的眼睛去看一下,这里有谁会是下一个?”

我明白他的用意了,但他这样说,难道星宿的死只是一个开始,“禁”还会杀更多的人吗?我虽然满腹疑惑,但是人命关天,也只好先看一下再说了。

每一个人的目光顿时都投射到了我身上,他们的眼中带着惊惶和期盼,仿佛我就是那主宰生死的地狱判官一样。

我不禁感到脸上一阵发烫,我的这种能力其实没有什么大的作用,因为我只能看到死亡,却不能够改变结果。如果这里面真的有人面临死亡,那么告诉他除了徒增他的恐惧与绝望之外,恐怕也别无他用。

我把每一个人都仔细看了一遍,他们身上都带着一种灰色的、紊乱的气息,但那只是紧张的气息而已,并不是那要命的“死气”。

“没有。”说完这两个字后,我不禁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大汗淋漓,仿佛是刚从烤箱里钻出来似的。

“这就好!”瞎子如释重负地说,“这说明星宿的死并不是大规模抹杀的开始,有可能是他的研究触及了临界线。所以从现在开始,停止一切研究,特别是鬼、翼、轸三宿,一定要忍住。如果我们在期限到来之前都没有触及临界线的话,也许就能够逃过抹杀。”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谁知道禁是怎样想的?如果停止研究就能够逃过抹杀,那么前几代的人怎么会逃不过?”有人冷笑着质问说,“我不能冒这个险,我要退出工会!”

他这样一说,立刻就有十几个人响应起来,纷纷鼓噪地说:“我要退出!”

“难道你们加入的时候不知道会有危险吗?”高冰剑愤怒地质问说,“这时候就想临阵脱逃了。”

“别说了!”瞎子一举手,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了。他把手中的竹竿拧开一节,倒出了一些红色的小药丸来,说:“工会的原则是来去自由,想退出的就拿一颗‘忘忧’吧。”

带头说退出的那人立刻就走上前来,捏了一粒药丸放进嘴里,然后头都不回地走了。然后有更多人的上来吃药丸离开,在场的会员立刻就走掉了一大半。

“这是什么药?”我问史丹,高冰剑看起来是工会的忠实支持者,而史丹则抱着双手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想拿药的意思。

“吃了之后,”史丹用手在脑袋上做了个搅动的作动,“就会忘记工会的一切。”

“那吃了之后,是不是就可以逃过禁的抹杀呢?”我追问说。

“也许吧。”史丹耸耸肩说,“如果你害怕的话,也可以弄一颗来吃吃,那东西,不苦。”

“那你为什么又不吃呢?”我反问说。

“每一个的生命都应该由他自己去负责。”史丹冷冷地盯着我说,“我为什么不吃不需要向你解释,而你如果想学我的话,到时候后悔可别怪我!” KcIWhtkX5mZGB85Ea4nMkV0TSUlckYR+e933NMqaEMS/7XkOTsOHZUU4LgAiHNs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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