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家是一幢 400 平方米的两层小楼,我被安排住在二楼。屋子前面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一大片的草地,屋后有一堵高高的篱笆墙,各种植物在上面缠绕。随着四季更迭,篱笆的颜色也变化无穷。春天的时候,篱笆里会长满各种颜色的玫瑰花,满院飘满花香。嫂嫂每天剪下几支玫瑰,插在客厅的花瓶里。冬天的时候,漫天的雪花飘下来,盖在篱笆上,那是我记忆中最美的一幕。
刚到橡树岭的第一个月,我就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雪。我兴奋地在院子里跑着,笑着,追逐着雪花。等雪积到了一定的厚度,我就和哥哥一起堆雪人,打雪仗。虽然弄得浑身湿透,但是我一直在开心地大笑。
夏天的时候,每个星期,我都会推着割草机帮哥哥割草,那是我比较喜欢的劳动。有的时候,我也会去院子里的菜地里,帮着收割我们种的瓜果蔬菜,例如冬瓜、雪豆、韭菜等等。橡树岭是个非常偏僻的小镇,买不到中国菜,有了这些自种的瓜果蔬菜,我们就可以自己做一些中国菜吃。
在一个孩子的眼睛里,新鲜的事物让人应接不暇,这一切的一切如同换了天地一般。
哥哥是橡树岭实验室的生物化学研究员,每天早上很早就出门做实验了。嫂嫂也是生物化学博士,工作同样辛苦,也是经常很早出门。但在生活方面,哥哥嫂嫂总是尽心尽力地照顾我。
虽然如此,我这个从前的“小皇帝”到了美国之后,忽然长大了,一下子改掉了坐享其成的毛病。以前从来不干一点家务的我,现在早上起来,不但会叠好被子,整理好自己的床,还经常下楼给哥哥嫂嫂做早餐。美国的早餐都比较简单,我会把谷物放到碗里,然后用牛奶冲好,还会在杯子里倒好果汁。等家里人吃过饭以后,我还会把碗洗好放到碗架上。
对于自己的变化,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似乎我的潜意识里就知道,离开妈妈的温暖呵护,我就必须摆脱原来的懒散状态。我的内心里似乎有一种感觉,没有妈妈在,一切就真的要靠自己了。
哥哥嫂嫂一家,过的是非常美国化的平淡生活。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哥哥嫂嫂每天晚上都会帮我补习英文,教我做功课。周末会带我下馆子吃饭,有时候打保龄球,有时候看场电影。有的周末,哥哥嫂嫂家里会来一些华人朋友打麻将、打乒乓、唱卡拉 OK 。
最初的几个月里,妈妈一直陪着我,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孤独。她在美国没有朋友,语言不通,饮食也不太适应,每天都躲在房间里看电视,可电视节目全是英文的,她也看不懂,只能找一些能大致看懂的猜题节目来看。那段日子,她唯一的快乐时光,是家里来人打麻将的时候,除此之外,大多数时间,她都很沉默。
次年 3 月,家里又来了一个小孩,他是我二姐的儿子瑞声。由于哥哥嫂嫂没有孩子,因此,二姐决定把她的二儿子过继给哥哥。来的时候,瑞声只有 6 岁,又瘦又小,因为弱视,还带着厚厚的镜片,他总是腼腆地笑着。到了美国之后,他就改姓李,管哥哥嫂嫂叫爸爸妈妈。
又来了一个小朋友,家里多了些欢声笑语,而我也有了个小侄子做伴,我们一起住进了二楼的卧室。瑞声性情温和,不爱说话。我在学校学了什么新鲜的东西,都会告诉瑞声,当然,我有时候也欺负他。那时候,我经常跟他玩 “ 21 点”的游戏,由于每次都是我洗牌,对牌的顺序心中有数,因此,他每次都是惨败。每次他输了,我都会告诉他:“你今天输了 100 美元,以后还我。”老实的瑞声每次都想赢回来,当然结果还是不停地输,到最后,他欠我的债竟然达到了 1 亿美元!后来,我考上了哥伦比亚大学,出发的前一晚,我认真地对瑞声说:“上大学前,我想送你一个礼物。”瑞声抬起头来问:“啊,是吗,是什么啊?”我用郑重的口气说:“你欠我的那 1 亿美金不用还了!”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瑞声也笑了。
后来瑞声考上了华盛顿大学医学院,毕业后在得州做了一名成功的医生。我们现在还时有通信,回味那 6 年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