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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长风几万里

1788年秋,在洋人的带领下,海晏和远瀛,从北京经杭州到广州入澳门,启程前往法兰西。

两个青年第一次出海,大风和海浪让他们兴奋不已,可惜高兴了没多久,他们就被一浪一浪的颠簸拍晕了。眩晕和呕吐持续了好几天,慢慢才熬着适应过来,可新的挑战没给他们留喘息的机会,就一个个接踵而来。

船上的条件比想象中的更艰苦,因为要装载大量货物,留给人的生活空间便非常有限,通风条件也很差。如厕、洗澡都成了难事儿,对远瀛一个姑娘来说,就更麻烦。远瀛从小在优渥的环境里,习惯了干净,眼下在这儿,时常举着肮脏的双手,四处找地方洗干净。她的同屋——一位澳门小厨娘,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咯咯直笑。“还好船上就咱们两个姑娘啦,才能有这一间独立卧室啊。有的船上姑娘好多啊,好几个人都给扔一个屋里啦。上下铺塞满了人啊,那才叫艰苦啦。”

远瀛听着同屋的啦啦啊啊地说话,噘着嘴不言语。

不久,船驶入更炎热的海域,难以忍受的潮湿,连绵不断的暴雨,被褥要么是潮湿,要么干脆被暴雨全部打湿,生存条件变得更加恶劣。当他们强迫自己适应忍受时,逆风和大浪却让航行变成危险重重。而这些,还不是最终极的考验,一上船,船长就频繁提醒大家注意防范时疫:疟疾和败血症才是海上要人命的瘟疫。

远瀛就很不幸地得了时疫。

她时常到厨房帮忙,那里有不少食材,炎热让很多食材都变了质,生了不少苍蝇蚊子。那时人们还没发现蚊子是传播时疫的主要媒介,大家为了图凉快,就裸露着胳膊干活儿。远瀛很快就被蚊子叮咬了很多包,她起初并未在意,直到突然打起寒战发起冷来。

远瀛回到自己的仓铺,同屋听说她不停打寒战发冷,就赶紧跑去叫船医。远瀛让海晏找了几床被子来,全都盖上,但还是止不住冷,蒙着被继续颤抖。很快,她又开始发热,掀开被子还是热,紧接着是大汗淋漓。随船医生过来说,这是疟疾,需要立即隔离。

几个人随即用被子把远瀛裹起来,抬到医疗室。远瀛惊恐地问海晏:“他们要带我去哪儿?”

海晏扶着被裹对远瀛说:“我跟着,我跟着。”

“你不能跟着,这病传染。”随船医生说。

“我不怕,我不怕传染。”海晏焦急地说。

海晏要求看护远瀛,随船医生不同意,海晏就跑去跟船长求情,说自己被感染也没关系,一定要亲自看护远瀛。船长特雷布谢被这个牵挂爱人的小伙子触动,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就是在海上得了败血症,船短时不能靠岸,是自己亲手把妻子葬入大海的。船长不想悲剧重演,本来医务人员人手也不足,就请海晏穿上厚重的衣服,进入到隔离室亲自看护。潮湿闷热的船舱,让海晏很快就泡在汗水里。

在塞满了病患的隔离室,远瀛忽冷忽热地打摆子,她迷迷糊糊地看着身边的海晏,清醒时虚弱地对海晏说:“你出去,别在这儿。”

海晏此时只有十六岁,他寸步不离远瀛,一会儿倒水一会儿喂药一会儿擦汗。看着远瀛在生死间挣扎,海晏害怕极了,他怕她治不好,被扔到海里。这几天,他已经看到有人被抬出去,然后是哗的一下投入大海的声响。海晏紧紧握着她的手,心里叨咕着:“快点好,快点好。”

上百年来,东印度公司和使团对远航医疗积累了丰富经验,他们随船携带了足够的金鸡纳霜,幸运的是,熬了几日的远瀛总算康复了。她恢复精神来到甲板上,静静地站在护栏旁,任海风吹到脸上。海晏使劲搂着她说:“你可是不能有事儿啊。”

1789年5月初,鲸波八个月,一行人抵达法兰西港口洛里昂。

下船这天,海晏已经和船长特雷布谢成了兄弟,在好望角靠岸补给淡水时,俩人趁机下船游玩,海晏请他喝酒,喝到兴起,还拜了把子。船长向海晏叙说了很多巴黎的事儿:艳丽的风光,袒露胸脯的女人,甜美的葡萄酒和传说中宫廷里的法兰西美食,以及法国国王的奇闻逸事。当然也提到了有些混乱的局势,这些介绍让海晏对法兰西有了多方面感知,也有了前路坎坷的心理准备。

下船这天,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公元1789年5月5日,停止了一百七十五年的三级会议,在海晏此行的目的地——巴黎远郊凡尔赛的凡尔赛宫召开。

海晏和船长特雷布谢道别时,为了感谢一路上的照顾,将一个精美的青花碟送给了船长。特雷布谢捧着青花,爱不释手,举起来迎着光线仔细地看那只蓝青色的蝴蝶。海晏嬉笑着说:“这是雍正青花,比当朝的乾隆青花素雅!”船长听不太懂他说什么,跟着傻傻地笑。终年出海的特雷布谢身无长物,实在没什么可以回赠的,就将自己在巴黎的公寓地址给了海晏,说有任何需要,就到家里寻求帮助。

海晏得意地对远瀛说:“瞧见没,咱在巴黎就算有照应了。”

经历风浪的人,性情总会有些变化。刚刚下船的远瀛已经不像在北京时那么爱玩闹了,她浅浅地笑着,看着自己的海晏,抚了抚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

从洛里昂到巴黎,春光安逸美好,地形植被和河北一带相差不大,不同的是小丘陵起伏错落,房子依地势而建,高低错落,美不胜收。大大小小的城堡庄严艳丽,偶尔可见贵族,他们大多高傲奢华地被簇拥在仆人之中。一路上,远瀛和海晏经过了一片又一片的白薯地,这里和北京的白薯地没有任何区别,除了时常出现一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穷苦人。海晏和车夫攀谈起来:“怎么这么多流浪汉?”

“他们不是流浪汉,是饥民。”

“去哪里逃荒?”

“当然是去巴黎,去年旱灾严重,农作物歉收,下乡早就没有面包了,这些人都是去城里,看看能不能捡到一些达官贵人们的剩饭剩菜。”

远瀛小声对海晏说:“你看这些穷人衣服的颜色,跟咱们大清穷人的差不多,都是棕色、黄色,你瞧他们,衣不蔽体,面黄肌瘦。这么看起来,这天底下的老百姓都差不多,是不是?”她一边说,一边回头看路边衣衫褴褛的那一家老小。

“法兰西不大,好找。”海晏看着车窗外,自顾自地念叨着,嘴角洋溢出笑容。

“你说什么?”远瀛问他。

“这不是您说的嘛,我没爹没娘的,说不定哪天就没地方住了,你看看这些大大小小的城堡啊,教堂啊,总是需要有人维护吧,将来我可以在这儿随便找个地方,蹭吃蹭喝。”海晏如鱼得水地小声笑起来。

巴黎来的官员带着大清使者向东北方行进,他们迎着朝阳启程上路,背着夕阳收车住宿。海晏和远瀛两个年轻人时而被那些漂亮的法兰西贵族吸引,时而又听到沿路有人讨论三级会议的事儿,每每这时,同行的几个洋人都默不作声。

洛里昂到巴黎,不像广州到北京要走上小两个月,只要七八天就到了。凡尔赛在巴黎西南,所以他们无须进城,就可直接落脚到目的地凡尔赛宫。车夫私下对海晏说:“你们不去城里也好,我也直接回洛里昂去,巴黎城里乱哄哄的。”

海晏非常不能理解,一个国家的皇城根竟然乱了:“巴黎城里是在造反吗?”

车夫说:“不是造反,是革命,革命。”

他问车夫是要割了谁的命。车夫看了看他,没回话。

海晏又问:“是哪里的起义军,将军叫什么?”

车夫挥着拳头说:“没有起义军,也没有将军,是巴黎的所有公民。”

“他们是从边境打过来的?已经占了城池没有?”

车夫晃晃脑袋,摊开手,表示自己没听懂,驾着车走了。

海晏正想着什么是公民,什么是革命,凡尔赛附近随处可见的军队又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些是禁卫军?”

“对,也有一些是瑞士雇佣军。”洋领队小声向海晏介绍。

作为非正式使团,海晏一行人并不能以官方身份觐见国王,理藩院和钱德明等人多次商榷,决定将所有礼物经法兰西财政总监,呈递给国王路易十六。时任财政总监的是刚刚复位的内克。一行人以为见财政总监应该是很快的事情,谁知竟等了又等,直到七月初,内克才进行了极为简短的接待,他收下远道而来的礼物后,连寒暄都不多做,就要离开。海晏一直记着老师钱德明的话,赶紧追上去,用地道的法语说:“大人,钱德明——阿米奥大人,正努力游说大清皇帝与法兰西通商。”

曾经做过法国东印度公司经理的内克,对于“通商”一类的关键词非常敏感,他停住脚步,侧着头看了一眼这位追到跟前,半中半洋的年轻小伙子——他一身法兰西贵族装束,和旁边身着大清官服的中国官员不太一样,

“你是中国人?”内克问,

“对,我生在北京。”海晏的法语地道得让内克惊讶,但他实在无心道家常:“如果能通商当然好,不过这一来一回得两三年。”说完这话,就急匆匆走了。

看着内克离去的背影,海晏极为不悦,他没心情对余光中金碧辉煌的凡尔赛宫感叹,只剩下满心的焦躁。很久以后海晏才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后,支持向教会和贵族收税的内克被国王免职。对清朝使者的接见,是其任上处理的最后一件国事。

凡尔赛地区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客栈,专供来此与国王会面的本国官员、各国使臣留宿。海晏几个人就住在距离凡尔赛宫不远的一处中等规模的客栈里。为了减少围观的目光,远瀛早早换上了当地妇人的装束,她高盘着发髻,白皙修长的脖子优雅地竖立着,为了遮挡胸部的镂空,她穿了件高领的紧身衬衫,腰肢在衣裙的束缚下,更加纤细和柔软。此时,她正在前厅向店家老板娘询问周围军队的来头。中午的太阳过了最高点,海晏一行人面无表情地回来了,但见了远瀛,海晏就咧嘴笑起来:“远远的,都看不出,还以为是法兰西的漂亮小姐。”

远瀛接过海晏的帽子,看着他一身贵族装束,说:“你更像是洋人了。”

几个人聚在客栈前厅的一角,围住一张餐桌,领队说:“目前宫内应该没人有心情管我们的事儿了,咱们得尽快到市政厅和圣母院去,看看后面行程怎么安排。咱们午饭后就起身。”众人一边听一边点着头。

海晏回身对站在外圈的远瀛说:“我跟厨房说,让你到厨房去帮忙,这样日子过得快。”

“你们得几天回来?”

“我觉得怎么也得三五天。”

“我们该给老师写封信,说一下今天的情况。”远瀛急忙补充道。

海晏想了一会儿,说:“时任财政总监内克,欣喜收下献礼,对通商一事,极为支持。但局势杂乱……别,别提局势杂乱,我们的信很可能被大清官员审核后才能交给老师。就说,需双方深度商讨,方可落实方案,再呈递国王批复。”远瀛按照这意思,又添加了些路上的见闻,将信于次日一早寄往北京。

海晏一行人在巴黎的行程还算顺利,只是每个机构都正忙着开会、讨论,都没有心情认真接待这些于东方远道而来的使者。无奈,他们只好把赌注压在了最后一站——巴黎圣母院。那里,钱德明的挚友,法国科学院副院长布列吉尼,正与第一等级教士官僚们,商讨应对三级会议的政务。海晏和同伴们都明白,如果这位当朝重臣也不能给他们有效协助,那此行法兰西,可就真得无功而返了。

从市政厅到巴黎圣母院的路很近,可当天下了雨,道路泥泞,海晏他们步行过去,得选能下脚的地方走。路边的小酒馆门口,围坐着不少饥民,海晏想,也许其中有不少就是和他们一路从洛里昂过来的。海晏一边想,一边绕过泥坑,还得注意别踩了地上坐卧的饥民们。走着走着,一酒馆老板娘递出来面包渣和残羹,这些人一哄而上,抢夺她手里的餐盘,面包掉到地上后,竟有人直接趴在地上吃起来,当然这是最快速吃到食物而不被别人抢走的方法。“这真是饿极了。”海晏心想。还没回过神时,饥民们一边抢一边哈哈哄笑起来,有人为了给这场景再添一场出彩的戏,竟把洒在地上的剩汤,用舌头舔起来,还吧嗒吧嗒地用嘴唇发出声响。

海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从没见过这场景,中国的穷人总是很愁苦,怎么巴黎的穷人是这样狂喜的?他们不仅穷,还穷出一种放肆,并夹带着可怕的气息,这就是所谓的穷凶极恶吧。理藩院的官员低声抱怨道:“这法兰西的京城,比我大清穷乡僻壤不如!”说罢狠狠甩了一下官服的衣袖。身边随行的洋人们也被这一幕震惊了,他们也不明白眼前的人是在干什么?更无法向东方的客人们解释辩白。

“大清皇帝是绝不允许百姓变成这个样子的。”海晏心里冒出了这句话,他一下子想起自己的君王,那个时常在圆明园远远看到的身影。

海晏对随行的洋人问:“他们是公民吗?”

洋人尴尬地说:“应该是。”

大清官员笑声嘀咕着:“什么公民,我看就是饥民。”

前行几步路,就是塞纳河,夕阳下的波光粼粼,柔软的河水让海晏一下子想到了远瀛,不知道这几天她过得好不好。

巴黎圣母院比北京的公馆建筑都更高更大,同样是哥特式建筑,花纹雕饰极为繁冗复杂。这座建筑太过雄伟庄严,强烈的美感,让站在其下的人心生畏惧。海晏抬头望去,要使劲仰着头,整个背部向后弯,才能勉强看到钟塔顶部。

布列吉尼带着自己的同事,与海晏一行人共进晚餐。席间,海晏和旁边的年轻洋人热情攀谈起来,他努力地描述着圆明园、《盛京赋》、四合院和紫禁城,并在晚餐快结束时,将话题引向了他憋了半天的主题。海晏装作不经意地问:“被解散的各国遣使,有从国外回国的吗?”

“很多啊,现在都在法国各处的机构任职。”史蒂夫双手拿着刀叉,架在餐桌边缘。他觉得自己的说话声有些大,怕惊动了餐桌那头正在和大清官员交谈的院长布列吉尼,便压低声音说,“遣使团解散后,很多人从海外各地回国。”

“兄弟。”海晏自然地和他称兄道弟,“你认不认识一个大概在1773到1774年左右从中国回来的使者。”

“他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史蒂夫客气地说。史蒂夫是一位快乐的白胖子,他乐于助人,和蔼可亲,总是笑容满面。

“嗯,我想想他姓什么啊。”海晏语塞,老师最终都没有告诉他父亲的姓氏。“哎哟,你们法国人的姓氏太难记了,不像我们中国,张王李赵,简单。”说着呵呵笑起来掩饰尴尬。

“那你姓什么?”史蒂夫问他。

“我的中国姓是王,法国姓是阿米奥。”

海晏明白凭着那么一点点线索,是找不到父亲的。他得用更多时间和这儿的人熟悉起来,才有可能有所发现。

街上的吵闹声从炫彩的窗户处传进来,布列吉尼摇着头,无奈地说:“你们来得不是时候。”他转头对坐在侧面的大清官员说,“很抱歉阁下,您现在看到的法兰西,不是我们本来的模样。”

正说着,一枚石头砸破窗户,彩绘玻璃散碎了一地。街上的喧嚣更清楚地传了进来。布列吉尼身边的助手示意大家结束用餐,所有人放下刀叉,起身回各自房间休息。整夜,海晏都时不时听到打砸声,直到黎明。

圣母院的警钟和市政厅的警炮响彻巴黎清晨的上空,就在圣母院接到敲响警钟通知的那一刻,领队集齐了众人,对他们说:“现在,我们要么马上离开,要么到下面地窖躲起来。”

大清官员眉头紧锁着,思考片刻:“我主张马上离开。”

“对,院长也是这样说,至少大清的官员要马上走,我建议你们先回洛里昂,在那里观察一下形势,如果没有恶化再回来,或者……”领队顿了顿,“直接等船回北京。”

海晏站在外圈正听着,看到昨晚和他交谈的那位史蒂夫从身边匆忙而过,就拦住他,问:“兄弟,那些外国回来的遣使,一般在哪里定点聚会?”史蒂夫眨了眨眼,他看眼前的中国人还有心问这些,有些纳闷,但不好置之不理,便秉持法兰西人上层社会第一等级一贯的修养,挺直了上身,认真地回答:“据说是巴黎圣奥诺雷路圣雅各学院一带。”

“巴黎圣奥诺雷路圣雅各学院一带……”海晏心里反复地念叨着,记住冗长的地址真不容易,他把这几个字母在心里拼写出来,嘱咐自己千万得记好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回凡尔赛,远瀛和行李还在那。”理藩院的官员说。

但此时的圣母院,已经被暴民围住了。

圣母院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他们百般尝试,都认为不能打开任何一扇门,否则暴民会一拥而入。停在院子里的马车也不能乘坐,高头大马正是被袭击的对象。无奈,海晏几人只能从地窖穿到临街的一个公寓楼里,再行离开。

和圣母院的人们道别后,换上欧洲便装的他们迎着人群,步行朝巴黎西南进发。一路上,已经被点燃的群众疯狂地损毁着一切可以被破坏的东西,他们举着半身像,海晏定睛一看,那不就是接见他们的财政总监内克的半身像吗?还没想明白,一把斧子从身边晃过去。海晏躲避着暴民们手里的家伙什儿,看着路边的玻璃都被砸破,车马都被掀翻,他回头望了一眼圣母院,塔顶已经冒起了黑烟……

理藩院的官员气愤之极,他们互相小声地抱怨:“大老远跑这儿凑这热闹,西洋有什么好,我就不明白,当今圣上……”官员一边躲避人群,一边不忘拱手作揖道,“当今圣上到底是被这些洋人给蒙骗了。”

小小的巴黎城,原本半个时辰就能走出去的,逆着沸腾的人群,小心闪躲各种短刀和斧头,几个人足足用了大半天才出了城区。

大伙儿的衣衫都被撕破了,脸上也挂着彩。海晏回头望去,四起的硝烟飘在巴黎上空,警炮和警钟不断。逃难的巴黎贵族们继续向西,没人往凡尔赛方向去。他们走到一个岔路口,领队停下脚步,对理藩院官员说:“为了确保使者的安全,我建议您二位还是继续往西直接到洛里昂港口,不要回凡尔赛了。凡尔赛也是皇宫地区,搞不好过会儿暴民就把凡尔赛也给围了。”

众人都认为这话有道理,就将所有盘缠一并给了两位理藩院官员,嘱咐他们若局势不见好,别犹豫,直接回北京。而海晏他们则去凡尔赛找远瀛去。

理藩院官员对海晏说:“那远瀛你可得带好了,她是我们大清的人。”

“大人放心,远瀛有我照管,不会有事。”海晏心想,自己果然被他们视为外国人,哀叹了一下。

理藩院官员还是不放心,说:“我们还是在洛里昂等远瀛,海晏你务必把她带来。”

“是啊,咱们不能把一个姑娘给甩下。”另一个官员附和道。

洋领队接过话:“大人,时局怎么发展咱们谁也不知道,您二位若有个闪失,那影响太大了。钱大人也没法跟皇上交代啊。”

“远瀛与我自小一起长大,我视她如亲妹妹,大人们尽管放心上路。”海晏赶紧给官员下台阶。

理藩院官员觉得这些话都有理,就和各位弓手道别,带上另外一位中国随从,继续向西去。后来他们在洛里昂等了些时日,见远瀛一直不来,时局也越来越乱,就搭乘驶向澳门的商船,回了北京。

海晏和洋人们回到凡尔赛,客栈的客人们都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远瀛焦急地站在客栈门口张望,见他们安全回来,心里总算踏实下来。海晏告诉她理藩院官员走了,这么安排是因为大清官员的安危关系到老师的处境,远瀛理解这样的安排,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慌张,她害怕极了。

“那我们也赶紧走吧。”远瀛有些颤抖地拉着海晏的胳膊说。

海晏把她带到一旁,说:“要不我先把你送到洛里昂,追上理藩院官员,你和他们一起回北京。”

“啊?你是什么意思?”远瀛听出他不想跟自己一起走。

“瀛儿,洋人们肯定要回自己老家逃难了,这时局下他们肯定是各顾各。如果我也走,那朝廷交给咱们的任务,可是无功而返,老师怎么向朝廷交代?”

远瀛心里咯噔一下:“外面那么乱,你怎么落实任务啊?”

“总不能天天上街闹,过几天肯定就能消停了。”

远瀛见状,知道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而这主意里,竟没有自己的位置。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一下子变得很陌生。

海晏看到她神情异样,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你别误会,其实我是想顺便找找我爹。”

听到这话,远瀛转瞬就释怀了,她脱口而出:“那我也不走了,你不用费劲儿送我去洛里昂,我们就先在这里候几天,消停了再一起回巴黎城。”

此时,凡尔赛宫方向响起号角。国王的禁卫军正在集结,客栈的东家也在收拾行李,和他们的客人们一起去逃难。海晏几人已经没有了马车,也雇不到其他的车马。“咱们先去东边那个镇子避一避,就是钱大人家的那个镇子。”领队说。 T2gl96mBnGAAj6fSjdZi7wKgjDClDwCzIJtahaZ8WWxWqeKal5BtCtAIkWgZne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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