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高照，西陲睡到自然醒，分外舒坦。一手摸到枕头下的手机，另一只手习惯性地伸到床脚地毯上捞瓜子。

又沉了。

西陲给橘猫的脖子顺毛的时候，昨晚的某段记忆从脑袋深处蹦了出来。

她给陈原城开了门后回到房间，为了防止自己的好奇心被客厅里时不时传来的交谈声吸引，她特意在打游戏时将背景声音开得特大，以至于赵东升抱着瓜子完璧归赵时，她丝毫没有察觉。

等游戏玩累了，西陲刷会儿微博就睡过去了。

半夜，昏昏沉沉地从睡梦中醒来，意识还没明了，就哑着嗓子喊瓜子，好一会儿的工夫都没见瓜子黏她。西陲不禁想起来，猫被人抢走了。

没了猫做伴，西陲心里不踏实，瞬间慌得很。

大二时开始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就是一个人住，日子倒是安静，却时感孤独。后来养了瓜子，也算是间接地体验到了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的感受，时间久了，竟也就不害怕了。加上她平日除了少数时间跑跑工厂盯一下进度外，其他时间大都宅在房间里画设计稿、看书、打游戏、刷微博。生活重复单调，社交圈子简单，和猫相处的时间久了，感情更加深厚。

孤独感很久没有了，可如今少了瓜子，再度涌上来。

带着昏沉的意识，西陲摇晃着身子去敲隔壁的门。

“咚咚咚……”

赵东升拉开门，低头看门口睡眼惺忪的西陲，微怔：“有事？”

“我自己一个人睡不着。”她抻着身子往房间里望，双目澄净地仰头盯他，“瓜子呢？”

赵东升往电脑椅上示意，不忘侧开身子让路：“进来吧。”

“瓜子——”西陲从电脑椅上抱起猫，想念的情绪格外浓烈。

赵东升将门敞着，自己坐到床尾，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你很喜欢猫？”

“嗯。猫好养活。”

赵东升胳膊撑在床面上，上半身稍往后倾，刺亮的灯盏下是他浓墨般的眸子。

夜深露重，四周静悄悄的，并不相熟的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气氛有些微妙。赵东升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带着些笑意，噙着丝狡黠，但他流露出来的过分磊落坦然让西陲心怦怦地震了两下。

眉峰如炬，双目深邃。锋利的五官因他糙实的肤色和青色胡楂平添了些沧桑与浑厚，阅历和胆识让他周身的熟稔毫无违和感。身上穿着是再普通不过的长衣长裤，袖口上挽，露出精瘦的小臂。

西陲半低着脑袋，盯着他厚实而宽大的手背。这是双吃过苦的手，并不洁净修长，毫无美感可言。

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西陲目光抬起，滑过他起伏的胸膛，和他四目对视。

“呵！”赵东升哼了声，倏地勾了嘴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西陲站在电脑桌旁，盯着他似有若无地拍了下床沿，不知是要感慨什么。

两人见面时间不超24小时，谈不上相熟，这个时间点安静地独处让她并不能找到合适的话题进行下去。她将瓜子抱稳，冲他笑了下：“那我先走了，你早点——”

“睡”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前一黑，原本房间里轻微的电脑运作的噪音戛然而止，彻底安静。

“12点了吗？”西陲摸到手机，按亮屏幕，确认时间，“忘记告诉你了，最近这一周有工人在维修线路，晚上12点断电，第二天5点恢复。你要是觉着不方便，我那有充电台灯，我去给你拿。”

猫眼在黑夜里分外明亮，泛着漂亮的晶绿色。赵东升目送着西陲抱着瓜子，疾速往门口移，蓦地想到什么，起身，先一步过去。

房间一片漆黑，西陲判断不清楚障碍，丝毫不提防卧房门口立着的那个硕大的旅行袋。注意到这点的赵东升先一步过去，伸手抓住她肩膀。

西陲吓了一跳，哆嗦着问：“怎么了？”

“看路。”赵东升捏着她的肩膀，将她扯到旁边，抬脚踢了下挡在门口的旅行袋，示意。

“谢、谢谢。”西陲惊魂甫定，怀里的瓜子被她抱得太紧，正不停挣扎。

他扶稳她的肩膀，确认她站定后，快速松开，只听他提醒：“不用管我，我不怕黑。”声音就在头顶，近在咫尺。浑厚的嗓音在漆黑静谧的黑夜里格外悦耳，“自己拿手机开个灯。”

西陲机械地照做。

循着灯光照亮的路，西陲头也没敢回。直到拐进了房间，门重重地被掩住，她背贴在墙板上，心跳得飞快。

自己一定是太久没见到男人了。

这个赵东升，并不是她的菜。

西陲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些。

西陲站在试衣镜前换衣服的时候，不自觉地捏两下自己的肩膀。昨晚他扶自己肩膀时手上力度偏重，像他的长相，粗鲁直率。

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欲再回忆些更具体的细节，直到手机振动嗡嗡地响起，她才清醒。

是工厂的电话。她快速地穿上外套，对着镜子晃晃身子确认没有差错后，拎着包往外走。

电话接通。

“喂，孙工，我现在已经出门了，十分钟就能到。”

西陲在门口换鞋子，抬眼看到视线可及范围内的饭桌上有个塑料袋，装着清粥肉包，而四下扫视的目光没见到赵东升的身影。她不由得怔了下，电话那头的说话内容自动被屏蔽。

拉锁挂到手指的刺痛让西陲回神，她忙不迭地确认：“孙工你刚才说什么？那个图纸上的尺寸没有问题，我自己画的，我心里有数。行行行，你先等我会儿，我马上到，到了我们再商量。”

西陲挂了电话，绕到赵东升房门口敲门。

没人开。

西陲换了一只手：“你在吗，我今天要出门，你出去的时候记得锁门。”

没人应。

是出去了？

所以，这早餐……

西陲吞了口唾沫，等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餐桌边。

她自我安慰出声：“谁让你昨天把我做的饭都吃干净了的，害我今早晨连剩饭都没得吃。所以我拿你早餐吃，不过分吧，等中午回来，我帮你带一份还给你就是了！”

等这简单的仪式结束后，西陲拎起袋子出门了。

公寓的防盗门“哐”的一声，门锁扣住。余音未停，紧跟着卫生间传来一阵马桶抽水的声音。

赵东升出来，望着静悄悄的房间以及空荡荡的餐桌，想起她那振振有词的狡辩，不由得笑起来。

原来这房间的隔音效果，真的不太好。

一上午就应该结束的工作，兜兜转转的，竟然忙了一整天。

当林程明的那辆粉色的小电驴在她跟前缓缓停下时，西陲顾不得震惊，双腿先软了要歪倒。林程明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目光落在她细高的鞋跟上，禁不住拧了眉头：“你明知道要出门还穿这么高的鞋子，是有多恨你这双腿啊。”

“难得出门嘛！鞋子买了半个月了，一直放在家里堆灰。我要是再不趁着出门多穿两次，就要换季了。”她本来出门机会就不多，衣服鞋子包包倒是买了一大堆，如果不抓紧趁着出门的机会穿几次，当真成了买来珍藏的了。

“是是是！宅女难得出门，一出门自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林程明对她的说辞懒得计较，正咋舌时，眼睛突然亮了下，瞬间笑逐颜开地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伸手撩她鬓角的头发：“啧啧啧，你这妆化得让人都看不出你化了妆，简直比我工作室那个新招的前台姑娘化得还要好看，我改天把你的微信给她，你好好教教她。”

“行啊！我教你员工，你得给我学费！”西陲坐到后座上，伸手揽着他的腰，指挥，“我要饿死了，你请我吃东西。”

“明明是你刚赚了钱，怎么反倒是我请！”

“双十一刚过去，我买了很多东西。”

林程明诧异：“都花完了？”

西陲并未觉不妥：“差不多。东西便宜嘛，买得多就是省得多。”

林程明不理会她这自圆其说的理论，电车驱动，往市中心去。

国贸露天停车库，林程明那辆粉色的某牌小电驴在一排四轮豪车中显得甚是可怜。西陲憋着笑，忍不住调侃他：“你倒是随意了，好歹维护一下自己男人的面子，开个稍微好点的车出来。”

“还有你这衣服，还能再随意一点吗？”

西陲看不顺眼地直挑他的毛病，明明是个阔绰豪气的富家公子，怎么这出门在外，都没她这个贫穷少女来得体面。难道越是富的人就越随意，反倒是穷人喜欢捯饬自己？西陲正百思不得其解时，林程明停好车子，两人往入口走。

他这才解释：“昨天路上出了点小故障，送去维修了。我穿这身，骑这车，还不赖你？我正在家看我妈搓麻将呢，你一个电话拨过来就直呼救命，为了你人身安全我哪有时间去打个领带喷个发胶。就这小电驴，还是今天去我家打扫卫生那阿姨的呢。”

“谢谢您！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林程明一脸憋屈：“那这顿饭你请？”

“请请请。”西陲拖长声音，“谁让我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呢。”

“你嘴软啊，我看看。”林程明一脸得意地跳到西陲跟前，将脸正对着她。西陲被吓得往后一倒退，高跟鞋一歪，要不是被林程明及时拉住，估计就崴到了。

林程明盯着她的鞋子，很是有意见：“精致的猪猪女孩儿，您稳一点。”

“累了，稳不了了。”西陲蔫着脑袋，胳膊往林程明手臂上一钩，“你撑着我走。”

“走吧。”林程明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露天停车库，一辆黑色的越野疾速制动。主驾车门打开，赵东升下来，举着手机在讲电话：“我已经到了，到门口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听筒和空气分别传来：“东升哥！”

赵东升闻声望过去，姚冶莫正站在风口处，直挥胳膊。赵东升举着手机冲她示意下，目光看向姚冶莫的身旁时，开后车门的动作一顿，一个细瘦的女孩子扭转过脑袋在东张西望，她的长相和身型有些眼熟。

刚走完台阶，林程明发觉旁边人顿住脚，自觉地跟着她一起往后看：“怎么了？”

“没事，听到个熟人的名字。”西陲回头，抿嘴笑了下，“估计是我听错了，走吧。”

林程明“哦”了声，视线往霓虹璀璨处扫了扫，走进大厅。

姚冶莫疾步走到赵东升跟前，眉眼弯弯地笑：“东升哥，你怎么才来，是不是这么久不回来，都快不认识嘉裕市的路了。”

“给你买礼物去了，所以来晚了。”赵东升从后座捧出个方方正正的大盒子，塞她怀里。

盒子很大，她很费力地抱着，直撇嘴：“还是你对我好，陈原城这个傻货，追我那会儿一天一束花送着，可等追到手了，别说花了，就连花瓣，我也没见着。”

赵东升笑了一下，帮她拿着礼盒：“礼物先放在车里，走的时候再拿。”

“不行，我得拿进去，气气陈原城。”

赵东升没意见：“随你。”

烧烤店里人满为患，西陲和林程明站在店里等了会儿，没见着有人要走。

西陲商量：“要不换家店吃吧，我不挑，随便吃点就行。”

“不行！”林程明态度十分坚决，“我新发现的，这家店很好吃。再等一会儿，那边那桌快吃完了。”

“好吧。”

西陲拿出手机，站在柜台旁边刷微博。

她新设计的玩偶预售量可观，在粉丝群中好评如潮。因为专注地看手机，西陲压根没意识到林程明走开了，直到一道疑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你啊！”

西陲抬头，笑着打招呼：“陈先生。”

陈原城一脸热情：“你也在这里吃饭吗，是没位置了吧。我们桌子在那边，你要不介意的话，过来和我们拼一下吧。”他想着赵东升和这小姑娘低头不见抬头见地同一个屋檐下相处，着实有些不方便，也算是难为人家小姑娘了，索性大家一起拼个桌，算是个顺水人情。

“不用了，我还有一个朋友。我再等一会儿吧。”西陲左右望望，不见林程明的身影，她抱歉地笑笑，“我朋友可能是去厕所了。”

“你们两个人吗？”陈原城见西陲点了下脑袋，琢磨了下，拿定主意，“这家店生意爆棚，现在这个时间，客人大都刚开始吃东西，估计等空桌得耗上些时间。拼个桌也不麻烦，都是你认识的人。”

陈原城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通，西陲绕不出话来拒绝，加上奔波了一天，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好吧，那麻烦你们了。”

“小事！”

两人往餐桌方向去，四人桌，赵东升和姚冶莫对坐在两侧。陈原城和两人解释了情况。西陲不好意思地说：“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不打扰。”姚冶莫热情地起身，拉着西陲坐下，“上次你送我的那两个玩偶，我没想到那么贵。我心里一直怪不好意思的，一直想着回送你个礼物呢。”

西陲忙不迭地摆手：“不值钱的，我家里有很多的，你要喜欢，再去挑几个都可以。”

姚冶莫性格直率不扭捏，攀着她的胳膊，面对面地说着话：“那是你自己设计的吗，真的好厉害。”

“还好还好。术业有专攻。”西陲默默地擦了把汗，有些不适应姚冶莫这过分的热情。

而姚冶莫丝毫不察，扯着她的袖子，打听着衣服从哪里买的。

赵东升和陈原城坐在对面，无奈地对望一眼，有些不理解女生们的交流，但出于礼貌，又不去打断，索性就大眼瞪小眼，盯着两人一唱一和。

直到林程明跨进店门，西陲才仿佛见到救星似的，从姚冶莫过分亲昵的不适感中挣脱出来。

西陲正要喊人，只见林程明捏起手机打电话。

西陲的手机响起来。

“喂，程明。”

电话刚接通，东张西望的男人就在热气腾腾的餐桌之间搜寻到了西陲的身影：“我看到你了。”

林程明过来，快速地扫视一圈桌旁的客人，最后看向西陲：“怎么个情况，不打一声招呼就乱跑，脚不疼了？”

说着话的工夫，他人已经半蹲下，极其自然地去抓西陲放在桌底的脚踝。西陲下意识地反抗，低头时才注意到林程明手里多了个商品袋，里面装着个浅绿色的鞋盒。

“我给你买了双平底的，你先换上。”他从鞋盒里拿出双乳白色的平底鞋，招呼不打地去脱西陲的高跟鞋。

姚冶莫震惊地捂住嘴巴，她认出了那双鞋子。某奢侈品牌的当季新款，一只鞋子的钱，够在这里吃一个月的火锅。

桌对面的另两个人，陈原城一脸诧异，赵东升还算平静，目光灼然地盯向这边，风轻云淡。

西陲及时出声制止：“我自己换。”

这里是餐厅，周围一桌桌的都是吃饭的客人，总不能让她在这里换鞋子吧，也太没有礼貌了。

她快速地将鞋子收回去，热着脸和旁人打招呼：“我去下厕所。”

等她从厕所回来，四人桌的过道里加了把椅子，林程明坐在那儿，俨然已经和桌上人打得火热，见西陲走来，他稍歪了下脑袋，只随意的一声“你回来了”，转头继续和陈原城聊着股票啊基金之类的话题。西陲听不懂，索性也没听。

姚冶莫给她递过来两个串，声音极小地在她耳边咬耳朵：“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嗯？”

只见姚冶莫挑着眉冲林程明的方向示意。

是她误会了。

西陲和林程明在大学认识，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两人邻桌，西陲刚做完的卷子被他抽走抄了85的高分。等第二学期期末，林程明追到了她其中一个室友。再等到大二，西陲因宿舍关系不愉快搬出了宿舍，拎着行李箱往校外走的时候，迎面撞见室友和林程明过来，室友尖着嗓子对她好一阵冷嘲热讽。

西陲不以为意地径自从她身边经过，谁知没走几步路，林程明将女友撇在原地追上她，不止帮她拎行李，还帮她收拾出租屋，殷勤得像只勤劳的小蜜蜂。

反倒是害得西陲落了个撬室友墙脚的坏名声。

而花花公子林程明，在帮西陲拎完行李的第二周，就被人撞见和传播系的系花站在小广场喷泉旁接吻。

于是乎，西陲又被打上火速被甩的标签。

她懒得解释，也解释不清楚。那阵子，她忙着淘宝店，忙着不停地赚钱，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和这个嘴贱又乱来的大少爷成了朋友。

从国贸出来，大少爷在姚冶莫一脸震惊的表情中骑出了那辆粉色的小电驴，车子往西陲身边一歪，黑着一张脸，示意她：“上来。”

电驴驶远，西陲才敢问：“我私自决定和他们拼桌，惹到你了？”

“没有。”前面人斩钉截铁地否定，但语气里分明是满满的怨气。

西陲继续问：“那是我没让你给我穿鞋，你受挫了？”

林程明猛地加快车速，西陲身子往后倾。受惊的她双手环紧他的腰，在确认自己安全后，愤愤地拧了他一下：“要死啊！你赶着去投胎啊！”

车子继续前行，走的路线分明不是去西陲公寓的路。

西陲忙拍他肩膀，喊他：“走错了走错了，我家应该往右拐。”

“我知道。”林程明不改方向，“今晚你住我那儿。”

“为什么？”

林程明闷了一晚上的气，本想着西陲能看出个所以然，主动低个头认个错之类的，但这妮子神经大条，压根就没看出自己在生气。林程明越想越气，胸腔里一片混沌，不想和她计较，但要等她主动意识到问题所在，估计地球都毁灭了。

车子猛地一刹，林程明单腿撑地，歪头示意西陲：“你下去。”

“你耍什么疯？”

西陲下车，绕到他的斜前方，瞪他。

她脱了高跟鞋，矮林程明一大截，致使一站一坐的两个人，目光平齐。

林程明肩膀一垮，双手离开车把环在胸前：“你是个女孩子，就算性格再大大咧咧，再天不怕地不怕，也是个柔弱的女孩子。”

“？”

“那个男人住在你家里，你怎么不和我说？”

这件事啊。

“我……”

“行行行，你也别解释。我问过了，他明天就走，你今天晚上先住我那里。明天你回去找个锁匠把公寓的锁换了。”林程明又气又恼却不知道怎么发泄，只得喋喋不休地说话，“你自己一个住，要有点安全意识知道吗？那个男人，傲慢又自大，和他一个屋檐下，你晚上能睡着觉？”

彼时，华庭小区前的主干道上，越野车里的男人打了个喷嚏。

打着方向盘刚从主干道转过弯去，小区黑色的牌匾旁边，站着个被夜风吹嘚瑟瑟发抖的女人。高挑而明丽，扬着张脸四处望，见到赵东升车子时，慢了半拍，在确认过驾驶座里的人后，胳膊抬起来挥了两下。

赵东升靠边停了车，女人已经自作主张地拉开副驾的门坐进来：“东升，你可算回来了，我要冻死了。”

他看一眼她露在外面的两条腿，正值秋末，几场雨水过后让气温骤降，长裤里面不塞条秋裤，都显示不出对秋天的尊重来。而她……赵东升掀起眼皮看到她一脸无所畏惧的模样，不动声色：“有事？”

“听小莫说，你回嘉裕市了，所以就来看看。”

空调温度被调高后，女人将外套脱掉，随手扔在了后座。

赵东升作对似的偏要去降下半截车窗，拿着烟盒掐了一根烟。他手肘撑在门框上，虚拢着手掌按火机。火苗冒起时，他注意到女人身上穿的是件红色的贴身小礼服，金丝线绣制着喜庆的凤图腾。

“恭喜啊。”

“嗯？”

赵东升冲她衣服抬抬下巴。

斑驳的夜色下，女人脸色暗了些。

长久的沉默过后，那放在坐垫上的双手紧紧攥了下，像是鼓起很大勇气似的，女人猛地仰起头：“东升……”

赵东升的视线从车窗外挪回来。

女人薄唇微启：“你还爱我吗？”生怕答案是否定的，女人迫不及待地降低要求，“我们两个人还有可能吗？”

赵东升背过身去，胸腔猛烈地起伏，咳嗽半天才平顺。他发笑地勾了嘴角，将烟头捻灭到烟灰缸里，才看她：“秦歌。”

被点名的女人认真听。

赵东升提醒她：“你已经结婚了。”

秦歌满怀期待的明亮眼神，在确认这个事实之后，瞬间熄灭了。她凑过身子来，声音低缓：“你身边很多女人吧，多我一个，不多。”

赵东升别开脸，在空气中嗅出了酒气。秦歌的脸庞仍近在咫尺，赵东升阴沉着一张脸，低声吼她：“下车。”

“东升，你……”

“下车。”赵东升声音又沉了一些。

“你上车啊！”林程明缓慢地骑着小电驴，跟在沿路往回徒步的西陲身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大小姐，你回去住那公寓，我不放心啊。”

“我认床，去你那儿睡不着。”

林程明不客气地拆穿她：“你唬谁呢，之前你没租到房子暂住在我家那几天，在沙发上睡得不是挺香的嘛！”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和你的女朋友在楼上，我能回不了房间吗？”

“我的锅我的锅。”

林程明委屈巴巴地嘀咕：“那之后，我就没带女生回家过。”

“你说什么？”

“我说！”小电驴往西陲身前一横，截了西陲的去路，“你上次说的那个限量版的玩偶，我买到了！”

“真的？”

“嗯，真的。”

西陲眯着眼，不由分说地往后座坐，满心欢喜地拍拍林程明的肩膀，催促：“走吧。”

林程明耷拉着一张俊脸，直发牢骚：“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西陲佯装没听到，大方地表示：“回头你再追妹子的时候，我会帮你的！”

“用不着！”林程明不屑一顾。

西陲被激起了斗志：“哎，你瞧不上我的能力？”

“不是。”林程明振振有词，“是这世上就没有我追不上的妹子。”

“嘁！不自恋会死啊。”

“像我这种恋爱不断的人从不自恋，反倒是那种常年单身空窗期的女人，才经常自恋吧。”

“停车！我要下车！我要回家！”

她不要面子的吗？什么限量版的玩偶，她不看了！

林程明哪能遂了她的心意啊，掌控着车子加速前进。

隔天一早，西陲回到自己公寓。赵东升已经离开，桌子上留着张字条：我走了。

极随意的三个字，连落款都没有。

林程明的声音从电话里源源不断地传出来：“那男的走了吗？走的话你拿消毒水把家里都收拾一遍，该扔的扔，该洗的洗。你要是懒得不愿意动弹，我帮你叫一个阿姨去收拾。喂，西陲！你到了没有啊，说句话啊！”

西陲将字条叠起来，随手放在茶几的收纳盒里，不耐烦地说：“听到了听到了。”

林程明还要说什么，西陲抢先一步打断他：“有电话打进来了，我先挂了。等我收拾完，游戏里见！”

西陲扔下手机，开始给房间做简单的打扫。

公寓焕然一新后，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一手抱起瓜子一手拿过那本游记，在沙发上，一待就是半天。

她的生活很简单，吃饭睡觉看书看剧撸猫画设计图。反复循环。宅女的生活并不觉得无聊，反倒是多出一分安静和闲适。

只是这种生活在维持了半个月之后，西陲终于崩溃了。

在某个偏安一隅的午后，设计图稿迟迟寻找不到灵感，西陲的脑袋里莫名其妙地流露出一种落寞和无措。

视线一扫，看到手绘板上空空如也的屏幕，一阵挫败。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闷下去，估计下个月也画不出设计图来。一不做二不休地拿起手机戳戳戳，没几分钟的时间，西陲订好机票收拾行李，风风火火地去了机场。

两个小时后，成都，雨花客栈。

前台的接待第六遍听西陲解释自己的身份后，仍旧是一头雾水地表示自己没有接到这个通知。接待姑娘很有素质地没有将心中的鄙夷表现出来，但并不善交际的西陲已经开始极不自在。

因为那条中奖微博，西陲凭空得了从嘉裕市来四川成都的往返机票钱。

但关于博主附加承诺她说，如果在成都住宿的话，可以找任何一家雨花客栈，报他的名字，能免费入住。她真是信了他的邪，竟然按图索骥地找到了雨花客栈，并且按照约定报上了他的名字。谁知道，前台接待双手一摊，别说免费入住了，没把她当神经病撵走就算好的。

西陲自嘲地低头翻钱包，感慨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自掏腰包，交钱住宿。 v1tDE6bl26bBSchRX0K7v8ofbvyS6oYCvo1pf5nNm1gjukhrKsG0UqI+kpNhCUV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