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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陌生房客

11月的嘉裕市被焦黄色的银杏包围,接连几场雨水过后,气温骤降。

清晨,华庭小区某单元901门前多出个大号收纳箱,箱面上用黑色的记号笔显著地标明——快递放置在内,谢谢。

中午就有快递送过来,快递小哥上楼,轻车熟路地按提示将快递放好。接二连三地,又有几家快递送来。

收纳箱里的快递堆成小山状。

一门之隔的卧室,女孩儿睡得正酣,手肘处蜷着一只橘猫在扯她的睡衣。她翻了个身,娃娃脸从枕头里露出:“瓜子,别闹。”

她眼睛紧闭,意识未清,眉头却先拧起来,胳膊漫无目的地挥了下,被巴掌拍中的橘猫“喵呜”一声滚到地毯上。

半小时后,女孩儿从被窝里钻出来,宽松款睡衣衬得她越发娇小,骨瓷般的皮肤在阳光下剔透白皙。她坐在床沿,脚掌探到鞋子穿好,揉着眼睛朝盥洗室去。

脖颈上滑下来一个东西,硌在脚底,是那块玉老鼠,戴在脖子上有几年没摘过,红绳不知何时断掉了,她简单地在断处打个结,重新戴好。玉石凉凉的,贴着她胸口最热的肌肤。

彼时,地下车库,一辆越野车刚熄火。黑色的车身因为长途跋涉,蒙了一层粉尘,在周围一排干净的私家车里,显得尤为瞩目。

车主开了后备厢,拎出个半人高的登山包,随意轻松地往肩上一挂,另一只手扣上后备厢,径自往电梯间走。绷直的包带说明背包的重量,但男人的脚步丝毫没受影响。

越野车的副驾上,放着一本驾照,姓名栏处是“赵东升”。

电梯一路向上,在九层停住。赵东升边掏钥匙边往外走,那只堆满快递的收纳箱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开门时,他低头扫了眼,外层的几个单上,收件人的姓名各不相同:

李大壮。

何富贵。

陈胜利。

赵东升回过神,扭开门。登山包卸下,顺手将收纳箱拖了进来。再抬头,正冲着的盥洗室门处,多出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十五六岁的样子,娃娃脸,穿着一件花边睡裙。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女孩儿刚洗过澡,出来找吹风机,卷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水滴吧嗒吧嗒地落到地板。

她赤脚踩在地面上,拖鞋不知什么时候被当作武器攥在手里。她说话磕磕绊绊,脸上惊慌失色:“你!你是谁?”

赵东升侧头,快速扫一眼周围。除了几个大件家具还算眼熟外,房间里凌乱地散布着各种小女生的物件。他很快冷静下来,朝玄关走了两步:“陈原城呢?”

西陲瞪圆了眼睛,不知所措。

六月份大学毕业后,西陲成了这房子的租户。陈原城是她的房东,是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白净男人。西陲一时短路的脑袋在迟钝地思考,他是怎么进来的,他要干吗,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听男人又道:“你是他的妹妹吧。”

肯定句?

是了,肯定句。

西陲仰着脸,慌色未收。男人很高,至少比她高出两个头,略带疑问的眼底,是饱经世事的沧桑。趁他侧头看周围的空当,西陲认真地打量起他,留着到耳下的长发,侧脸时,微鬈的弧度柔和了他过分锋利的五官。

眉骨突出,眼睑凹陷,皮肤偏深。

是那种风吹日晒下,野蛮生长的男人。

对比之下,西陲显得格外弱小。她质问的语气暗暗弱下去:“你……是不是走错门了?”

“嗯?”男人扭头,瞳仁偏向她站的方向,挑眉,“没走错啊,这是我家。”

塑料拖鞋被西陲紧紧攥在胸前,她试图捋清楚来龙去脉。

而眼前这个人……西陲看一眼他略微粗糙的装扮,一脸警惕。

“这位先生,这里是我家,麻烦您出去,否则我要报警了。”西陲想到上个月隔壁栋的住户被闯空门,恰巧被归来的户主撞见,恐吓威胁都不作数,小偷掳走了上万元的东西,户主也被推下楼体摔成骨折。西陲心慌不已,捏着手机寻找安全感。

她不敢拨,毕竟他就站在眼前。

她又不能不做些什么,眼前这个男人的落魄形象,不得不让人惶恐。

男人抬步朝她走过来。

西陲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手不停地抖:“你别乱来啊!电话这就接通了!”

男人腿长,几步就站到她的跟前,胳膊朝她伸过来。他手掌粗糙,肉茧明显。他胳膊伸过来夺手机,西陲反应敏捷地早一步弓起身子从他胳膊下钻到背后,长得矮小的好处在此刻尽显。赵东升只觉手间一凉,再低头,手里赫然是一只粉色的塑料拖鞋。

西陲前一秒还在为自己的机警沾沾自喜,后一秒只觉衣领一紧,被人从背后扯住,拎回去。

半个小时后,陈原城姗姗来迟,作为中间人介绍:

“他叫赵东升。”

“她叫西陲。”

沙发上各坐一端的两人脑袋一歪,对视了下,迅速别开。

“这房子是我和东升合资买的,这几年他不在嘉裕市,不知道我把房子租给你的事情。西陲呢,是房子的租客。”

西陲插话强调:“有正经租房合同的租客。”

陈原城冲她抱歉地笑了下,双手合十,冲左右两人作揖:“今天这事,是我的错。”

话已说清楚,西陲没理由计较,但摸了下自己被扯领子勒到的皮肤,眼睛瞥了旁边一下,蛮不情愿。

陈原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赵东升,挤眉弄眼地提醒他道歉。但赵东升半合着眼皮,也不知是没理解还是懒得搭理。

陈原城心里暗自叹气,赵东升这人,近几年越发臭脸。

租房合同签约时,西陲爽快地付了一整年的租金,如果因为陈原城违约,要退还剩余租金,还要赔偿损失费。他哪里料到赵东升会一声不响地突然回来,闹出这样的乌龙。不过转念想到赵东升的性子,回来也待不了几天,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陈原城继续做和事佬:“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你们俩也别面面相觑了。赖我!赖我没提前说清楚。”

西陲盘腿坐在沙发垫上,埋着脑袋顺瓜子脖子底下的毛。

陈原城冲赵东升斜眼,眉头挑两下,眼神近乎哀求。赵东升哪里买他的账,抱着胳膊,只问:“我的房间也租出去了?”

“当然没有!”

那就好,他现在只想补觉,其他的都不想管。长时间的驾驶让他倍感疲惫,屈着胳膊扶在后颈,左右歪两下,起身。临转身前,他忽而想到什么顿住脚,身子半侧着,冲旁边小姑娘那儿抬了下下巴,问陈原城:“她不是你妹妹?”

“不是啊。”陈原城一脸无奈地拖着长音,试图给赵东升解释一下如果妹妹能长这么可爱,他简直烧高香了。

得到答案,赵东升觑一眼这个弓起背都没他那个棕黄色的登山包体积大的女孩儿,视线悠悠地转向陈原城质问:“那你为什么将房子租给未成年?”

西陲问:“什么未成年?

陈原城一滞,他看看涨红着脸瞬间要跳脚的西陲,又看看泰然自若地往卧房去的赵东升。未等他解释,一道女声抢先响起:“这位大叔——”

赵东升在沙发后止步,西陲爬两下站在软绵绵的沙发垫上。啧,怎么还是比他矮几厘米。她内心腹诽,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今年22岁,22岁!”

西陲不屈不挠地科普:“在国内,不论男女,18岁以后便是成年人了,所以,我、不是、未成年!”

哼!长得高了不起啊!

抑扬顿挫地说完,西陲捞起瓜子从沙发上下去,趿拉着拖鞋从赵东升身边过去,回房间。

西陲正为自己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在气势上彻底碾压他而心里痛快,临跨进门前,耳尖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笑,来自赵东升的嗤笑。西陲疑问地顿了下脚,短暂的停顿后,愤愤地,摔上门板。

客厅里,陈原城做最后的挣扎:“东升,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这次回来住多久?要不搬去我那边住吧?”

“我后天回云南,这两晚睡这儿就行。”赵东升左右歪两下脖子,只想睡觉。

“不太方便吧。”陈原城望一下西陲紧闭的房门,要解释些什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抓错了重点,猛地瞪圆眼睛,“你知道秦歌要结婚的事情了?”

赵东升显然不知道:“什么时候?”

陈原城松了口气:“明天的酒席。”

他顿了下,打量着赵东升的反应,补充道:“在兴韵酒店,四楼。你要去吗?”

“再说吧。”

“那——”

陈原城话音刚起,赵东升背过身挥两下手,往卧室走。

隔壁房间,西陲趴在地毯上,蛮不乐意地玩手机。

阴沉的脸庞上突然有了精神,眼睛亮亮的,她整个人跳起来——

中……中……中奖了?

去成都看大熊猫?报销往返机票!

她微博粉丝近六万,活跃粉不少,看到这消息正齐刷刷地过来蹭运气。也有不少粉丝各种花式表白她的玩偶可爱漂亮,询问新货什么时候上架。

刷了一会儿微博,西陲咧着嘴角,因为刚刚的事情而阴郁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三年前高考失利后,她去了一所普通的二本院校学习服装设计,课程之余,经营了一家淘宝店铺,卖潮流女装。店铺起步困难,利润还不如贴出去的广告费多,等大三的时候,淘宝店才步入正轨,为留住买家,西陲加强了商品的包装和赠品。正因为这无心插柳的赠品,她手工做出的玩偶被一家玩具公司看中,特邀她去做设计师。

梦想着成为服装设计师的她,阴错阳差地,成了玩偶设计师。

如今的她,有了自己的玩偶工作室,以及一批忠实而又可爱的玩偶粉。

西陲眯着眼睛,挑拣了几条评论回复,重新打量起那条中奖微博来。她都忘记自己什么时候转过这条抽奖微博了,可能是上个月接的那几条推广,也可能是没睡醒看手机时点错了,又或者是自己真的忘记了。不管怎样,西陲被这个大饼砸得眩晕。

这个博主叫“太阳东升”,是个旅行背包客。西陲翻遍他所有微博,在各个国家的风景照中,只找到了几张背影照。

照片是两年前发的,他站在线条利落的土坡上,穿一件白色风衣,远处有山,氤氲萦绕着白色雾气长久不散。整张照片他“占地”不足拇指大小,但取景干净简单,让他的存在异常显眼。

身型挺拔,模样不清。

细看起来,颇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孤倨。

她退出去,点开私信框,发送:“嗨,你好。是我中的奖。”

末了,补上个星星眼的表情包。

彼时,隔壁卧房。窗户朝南,和煦的正午阳光照得一室明媚。一柜一桌一床,无多余摆设。赵东升脱鞋躺下,胳膊压在额头上,没一会儿工夫就睡着了。

阳光在他颀长的身躯上拉出黑影,掉落在暗处的手机嗡嗡振了两下,是一条微博私信。

男人睡觉轻,摸起手机看了眼,回:“你好,私信我支付宝和真实姓名,往返机票的金额24小时内转到。”

消息回完,等了几秒钟,那边按要求回复了个人信息。赵东升按机票的正常价格转账过去,附字:“旅途愉快。”

事情解决,他将手机放下,翻个身又睡着了。

随着支付宝“叮咚”一声的转账提醒,西陲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晃着手机好一会儿才确信这不是梦。

截图,发微博,证明自己是真的中奖了,没有被骗。

疲惫的赵东升再度醒来,是被接连不断的门铃声吵醒的。他胡乱揉着头发往外走,睡眠严重不足的他,眼底两块乌青,蹙着眉头,满脸不耐烦。

他从卧房出去,见西陲趴在猫眼处使劲往外瞧,任由门铃不停而不做反应。

“喂,看什么呢?”赵东升走到她旁边,凑过去看。

他个头高,猫眼的高度正适合小女生的身高,这让他不得不垮着肩膀矮身下去,和视线相齐。

突然冒出一道声音,西陲吓了一跳,身子猛地往后弹,哆哆嗦嗦地望向赵东升:“你干吗突然说话,吓死个人啊。”

赵东升站直身子单手抄兜,另一只手摸到门把去开门:“就是吓你个傻子。门铃响了那么半天不开门看什么呢。”

西陲水汪汪的眼睛满怀芥蒂地盯着他,看似委屈又有些不服气。赵东升开门的动作顿了下,兜里那只手拿出来,覆过去。

西陲恶狠狠地盯着他,正思索该如何处理这个和自己同屋檐下住着的男人时,眼前一暗,头顶一沉。只见赵东升手掌覆在她的头顶,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胡乱揉了两下,正经脸,纳闷腔:“你怎么长得这么矮。”

西陲想拿起拖鞋给他两耳光。

长得矮省布料,不行啊。

赵东升将她扯到一边,开了门:“有事?”

外面几乎要放弃的快递小哥满血复活:“钱万才先生是在这家吗?”

赵东升脱口而出:“不是。”

西陲的声音同时响起:“是!”

赵东升怪异的眼光从西陲头顶滑过,笑了下:“你叫钱万才?”

西陲没理他,径自上前向小哥出示了手机上的购买信息,拿快递。

赵东升对她的仇视不以为意,手掌揉两下微落枕的脖颈,留西陲在门口,折身往屋内走。路过那个偌大的、西陲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收纳箱,他又退两步回来,饶有兴致地去翻一个个的快递,不知道在看什么。

西陲站在他不远处正在拆刚送到的快递,眼神有意无意地朝他这瞥过来,满眼探究。赵东升大大方方地回视过去,目光落到西陲手上那本塑封书籍上,嘲笑道:“您名字还真多。”

因为一句小矮子,将两人的关系彻底拉远,西陲拖着长腔,敷衍地解释:“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写个男人的名字,有安全感。”

赵东升不置可否地“啧”出声,提醒:“可要是快递小哥发现,这屋里频繁出现多个男人,也不太好吧。”

“要你管!”

西陲站在垃圾桶边,大力地将新书的塑料膜扯下来扔掉,背身往阳台那走。

这本书是太阳东升最新的游记,中午刷完微博后,随手买了一本来看。想到凭空得了去成都的往返机票,这个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其中多少有种幸运的象征,西陲心情不由自主地因此变得畅快些。

她走到窗边,膝盖一弯坐到旁边的榻榻米上,借着阳光花束,拍了几张照片,左右瞧着不满意,书扔在窗台上回了房间。再出来时,瓜子被强制性地勒着脖子按在怀里。

榻榻米旁边,赵东升正捧着那本书,坐在她刚刚坐过的位置,一本正经地在研究书背面的标注。

西陲过去,冷不丁地讽他:“看得懂吗你!”说着从他手里将书夺回来,让瓜子做道具,给书封拍了几张照片。再经修图软件稍一调色,拼凑九宫格。

西陲自娱自乐,背靠在墙壁旁近十五分钟,时而欢喜,时而蹙眉。赵东升发觉自己也够无聊的,抱着胳膊站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直到被对方发现。

书皮被合住,西陲仰头看向赵东升:“你有事?”

赵东升下巴点一下那本书,好心好意地提醒:“这类游记类书籍,写得既空洞又没营养的,看多了,这安稳过日子的心啊,容易飘。”

原本西陲是这样认为的,可经他这样一说,故意作对似的,一脸“我乐意要你管”的模样:“是吗,我觉着挺有趣的,照片拍得好看,文字踏实不浮躁。”

说话时,她捏着书脊晃了下,一脸正经。

赵东升被夸得眯起眼,笑着问她:“有这么好看?”

“当然!”西陲得意。

她发送出新编辑的微博,拍两下手站起来,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往屋里走,自然是没听到身侧男人口袋里的手机,略微低弱的提示音。

赵东升掏出手机看,是被人“艾特”了。这艾特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从他身前像风一样嗖地过去的小矮子。

微博的内容,大致是说自己如何如何幸运能够中奖,希望自己的好运气能够带给大家,所以准备了几本书,送给大家,分享自己中奖的幸运,关注转发即可……

赵东升无奈地摇摇手,随手点了转发,附字:“旅途愉快。”

“哦,对了——”西陲走出几步后,停下,转身看他,“你是这个家的半个主人,而我是另外半个家的租户,你没理由赶我走,我也没立场让你出去,所以——”

停顿的空当,西陲吧嗒吧嗒点着手机回复:“谢谢。”

“所以希望你住在这里的俩晚上,我们能好好相处。我的生活习惯,你可能看不惯,但请你不要打扰我。谢谢。”

赵东升环视了一眼周围,沙发上的衣服、书籍、零食……各式各样的物品堆叠凌乱,地毯上随处可见猫毛混杂着卷曲的细发。西陲跟着他的视线,分辨出他眼底的介怀和不屑,摊摊手,做出妥协:“公共区域我会尽快收拾好,不给你造成困扰。”

“随便。”赵东升耸了下肩膀,在方才西陲坐过的位置坐下,胳膊一伸,谄媚的瓜子立马主动地蹭过脖子去。

瓜子,你个吃里爬外的家伙!

临近傍晚,西陲揉着饿扁的肚子从房间里出来。

“瓜子!”

房间里空荡、安静,不见人。

每到饭点,瓜子总准时地出现在西陲的脚边,拖拽着她的袜子,要饭吃。可今儿个,那只大肥猫的身影呢?怎么不见了?

西陲翻遍了整间公寓,就连赵东升的房间也敲了门,他也不在。

所以,是他把她的猫拐跑了?

西陲撇着嘴,自言自语地责备瓜子的忘恩负义,哼哧哼哧地埋头打扫着公寓里的垃圾。

六点钟,赵东升踏着暮色回到公寓。刚跨脚进来,焕然明亮的居室让他有两秒钟的不适应,直到看见那个眼熟的小矮子端着俩盘子从厨房出来,这才相信,这里确实和他离开前是同一个地方。

瓜子见到主人,“喵”了一声,从赵东升怀里跳下去。橘色的身影刚到脚边,西陲就不客气地一晃脚腕,将它甩出半米远。

瓜子委屈巴巴,小心翼翼地蹭回到她的脚附近,不敢靠近。

摘掉围裙,西陲扫一眼赵东升手里的外卖盒,略带遗憾:“原来你吃过饭了。”

“没吃呢。”

西陲顺手夹了瓜子最爱的小鱼干放在小盘里,邀请赵东升:“那一起吃点,我做得有点多。”

“也行。”赵东升毫不客气地拉开凳子坐下,将手里的塑料袋推给西陲,“这个给你。”

她解开看:“地瓜干、牛肉干、无花果、桂圆。”一类一小包,兜了一大袋。西陲将袋口系好,随手往旁边放,“你怎么喜欢吃一些女孩子吃的东西。”

赵东升没解释,自己盛了米饭拿筷子,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挑眉:“这些都是你做的?”

“废话,难不成是瓜子做的嘛。”

“味道还不错!”赵东成称赞。

“那是。”西陲一脸得意地看一眼认真吃饭的赵东升,随口问,“你在外地工作?”

赵东升没细说,略带敷衍:“算是吧。”

“不常回来?”他要是时不时回来住两天,西陲估计得换地方租房子了,和一个大男人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太不方便了。西陲在脑袋里认真地思量比较,哪里的房子比较合适她。

好在赵东升及时解释:“这次有急事,后天就走。”

“哦哦。”西陲欢喜地晃两下头,脱口而出,“回来参加前女友婚礼?”

赵东升眼皮一掀,瞪她。

西陲意识到失礼:“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你们俩在客厅里说话声音太大了。”

西陲欲盖弥彰地解释:“这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

“不是。”

“嗯?”

“我回来前不知道她结婚。”

“哦。那要是知道呢?还回来吗?”

西陲有种想拍死自己的冲动,怎么这嘴巴就没个把门的,秃噜一下就都出来了。

赵东升又夹了两口菜,说:“回来。”

明天的日子,无论如何,他都要回来。

西陲耷拉着脑袋,强制让自己闭嘴,那样子,好似是个犯了错生怕被老师责备的学生似的。赵东升露了笑,敛声问她:“你呢,怎么自己在外租房子住?”

“工作啊。”西陲叹口气,一副为生活所迫的老成态,“不想在家里听爸妈唠叨,所以就搬出来了。”

有爸妈唠叨,多好啊。赵东升看她:“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西陲指指他背后矮柜的方向,赵东升看过去,花瓶和玩偶,一时没理解,只听西陲解释:“我是玩偶设计师,平时工作都在家里,时间安排比较随意。”

“哦,挺符合你的。”

西陲咧嘴笑了下,反问他:“小孩子气质?”

赵东升低声笑了下,没回答。

“你呢,在外地做什么工作?”

“你猜猜。”

西陲已经放下筷子,交叉着手支在下巴处,端详着他的样子,出声:“不像正儿八经的公司职员啊,自由工作者?”

“嗯,再具体点呢?”

“开店的?”

赵东升“嗯”了下,不想再为难这个小姑娘了:“在外地开了个客栈。”

“那挺自由的。”西陲说话的工夫,斜眼就看到瓜子凑在盘边嗅了嗅,傲慢地挪开了。她立马拉下脸来,佯装生气地踢踢盘子旁边的地板,示意它认真吃饭。

赵东升见状,多嘴解释:“我在外面喂了它两个鱼罐头,这会儿应该不饿。”

“哦。”

现在赶人走还来得及吗?

西陲大二时便从学校宿舍搬出来住,过久的独居生活让她拥有一手不错的厨艺,简单的几个家常小菜,很有味道。她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但时常会拍一些做菜的视频或者照片放到微博上和粉丝分享,所以习惯多做。

今天刚巧多了个赵东升,虽然脸上对赵东升没有好脸色,但本就耳根子软的西陲在见到赵东升抱着猫从外面进来的那瞬间,自动将他划到自己人行列。

她这个人,虽然斤斤计较了些,但耳根子软。

赵东升吃东西快,每样菜吃了些,便放下碗坐在那儿说话:“这只猫为什么叫‘瓜子’?”

“好听啊!”西陲慢悠悠地嚼两口菜,她吃东西本来就少,今天没有工作窝了一天,没有脑力运动身体运动也少,吃得自然比平日更少。

她看一眼桌子上剩下的饭菜,也放下筷子:“你多吃点,不用客气的。”

“你吃饱了?”赵东升任由猫跳到自己大腿上,捏了桌面上掉的米粒喂它吃。

西陲想要说瓜子不吃米的,可张张嘴话还没出口,眼瞅着瓜子舌头一伸将男人指尖的米粒卷嘴里。她妒意渐浓,说话的语调沉下去:“吃饱了。”

赵东升继续逗猫,回她:“就吃这么点?”

西陲沉着一张脸,不用细想,就猜到他下句话会说“难怪长不高呢”,求生欲顽强的西陲在他开口前直接忙不迭地打断:“你也吃得不多啊。”

声音里满满的不乐意,赵东升神经再大条也能听懂。

西陲又开口:“你还吃吗,不吃我都倒垃圾桶里了。”

西陲一本正经打量他,脑袋里却在计较今晚上无论如何都不让瓜子上床睡觉。

赵东升被她这眼神盯得心虚,说话磕绊了下,没了主意:“你想让我吃?”

“随便,想吃就吃。”

西陲拂拂袖子,起身,临出门前瞥了眼窝在赵东升腿上抻着爪子够桌布边的蠢猫一眼。

喜新厌旧的家伙,猫粮都白喂你了。

等西陲打完一局游戏回到餐厅时,桌旁已没了人,碗筷规矩地摞在一起。再撇头,只见赵东升站在厨房门口,背对着她,袖口捋过小臂,双手掐腰。

瓜子乖巧地坐在他的脚边,一高一低两道背影,莫名凄凉。

“咳!”

赵东升稍侧了下头。

西陲问:“看风景呢?”

赵东升被她的幽默吓到,蓦地一愣,紧跟着手指往后戳,嘴角抽两下:“漏水了。”

西陲疾步过去,伸手就将赵东升往旁边一推。

打量了下厨房里的情况,水流正正源源不断地从洗脸盆下往外涌。西陲二话不说蹚着水过去,检查了下水管的情况,去客厅的柜子里取了工具,蹲在那儿修理。

她长得小只,蹲在那儿蜷成一团,动作麻利,几下就将水管修好,水流止住。

赵东升取了拖把,拄在门口看她,见西陲起身洗手,他笑着称赞:“还挺全能。”

水流哗啦啦。

赵东升抱着拖把,嘴角勾了下:“这种时候,女孩子应该躲在男人身后,知道吗?”

水声戛然停止,西陲转身,朝他走两步,一把捞过拖把去,埋头拖地。

赵东升慢半拍地思索,前一秒还幽默地开玩笑,这一秒怎么就阴了脸,这表情丰富的,简直比这个月份的雨水还要说来就来。

西陲拖好了地,从赵东升身旁经过时,顿了顿:“虽然是女生,但有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能自己上手就自己上手,总不能站旁边陪你个大男人一起看风景吧。”

又生气了?

这姑娘的脾气真是阴晴不定的。

赵东升坐在沙发里,听着门铃一直在响,愣是不动弹去开门。直到西陲不耐烦地从卧房里出来,见他在客厅,兴师问罪:“门铃响没听到吗?”

“哦,听到了。”他继续逗猫。

西陲被这回答惊住了:“那你为什么不开门?”

“你下午不是也没开吗?”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西陲愣了两秒钟,懒得和他计较,趿拉着拖鞋往门口走。

猫眼里瞧瞧,确认了来人,西陲拉开门。陈原城见着西陲,如释重负似的长舒了口气,默默地擦掉了额角流下来的汗。还没等西陲发问,他先开口:“赵东升在吗,我找他。”

“在。”西陲侧过身子,让他进来。

陈原城看到客厅里的赵东升,不自主地便开口:“东升,我到家才想起来。”话说到一半,回头望了眼西陲抱歉地笑了下。

西陲知道他们有悄悄话要说,很识趣地踱步往卧房走,经过沙发时,不忘将那只懒惰不着家的猫捞起来带走。

房门掩住,陈原城这才出声:“明天要用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赵东升随手按两下遥控器调台,斜眼就瞥见陈原城一脸愁容的郑重模样。嗖地,遥控器扔过去,赵东升唤他回神,“又不是头一年,你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是怎么个意思?”

“我就是觉着,秦歌这事做得特不地道。”

赵东升腿一叠,没接话。

陈原城长叹一口气,煞有介事地解释:“她明明知道明天是叔叔阿姨的忌日,怎么还把婚礼定在这一天。忘了?不可能吧,毕竟你们俩之前感情那么好过。”

在听到“忌日”那俩字的时候,赵东升只觉着太阳穴突突地直跳。

“怎么不可能忘了?”赵东升反驳他,“有些事,不去想,就能忘。别说是她,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陈原城盯着赵东升看似随意淡漠的模样,着实不相信,那青梅竹马的感情,说放下就放下了。如果放下了,怎么还长年在外面飘着不着家?

呃……家,想到这里,陈原城立马严肃起来。自打三年前叔叔阿姨车祸离世之后,好像这里也没有他的家了。世界各地,在哪里生活,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这样想着,陈原城也就不担心他了。

卧房里丁零当啷地传来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绵延不断。陈原城将遥控器放在茶几边沿,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这个姑娘其实蛮有意思的,之前送了我不少的玩具公仔,我随手一搜一个上千块,简直比手办还要贵。”

陈原城嘴角噙着笑意,悠悠地转过脑袋,问他:“你在这儿还住得习惯吗?不习惯的话,先去我那儿,小莫今天回学校住了。”

“挺好的,不用麻烦了。”

丁零当啷的,卧房里又传来一阵响。

客厅里的两人应声转头,只见西陲粗红着脖子站在门内,单手拎着瓜子,毫不留情地往外一丢,继而门板一甩,重新掩住。

瓜子在地上翻了个身子,“喵呜”一声,朝赵东升的方向过来,委屈巴巴地在他脚边蹭他。

陈原城苦笑:“敢情你刚住进来半天,就把她的大宝贝给抢走了啊。”

“大宝贝?”赵东升抱起猫,有些疑惑。

陈原城无奈地歪下脑袋,肩膀往沙发上靠:“她刚搬进来那会儿,我见这只橘猫挺可爱的,想逗逗它,谁知我手指刚够着它的毛,就被小姑娘制止了,说什么这只猫傲娇得很,不让陌生人随便动。谁知她刚提醒完,我只觉手背一热,再看时,横着三道伤口。啧啧啧,就这小畜生,害我为打疫苗跑了一个月的医院。”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陈原城深感受挫,下巴抬了下,示意他:“我看这猫倒是挺喜欢你的,你第一次抱它的时候,没被挠吧?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没被挠。”

赵东升好心情地抿起嘴角,没有否认。

他好像明白,晚饭时那姑娘阴晴不定的态度是什么原因了。原来是怪他抢了自己大宝贝的宠爱啊。

伸着手指逗两下猫,赵东升心里觉着莫名有趣。

陈原城目睹着赵东升嘴角的笑意,不明所以。他想到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嘱托,忙不迭地清了下嗓子:“东升,你明天晚上有空吗,小莫知道你回来,吵着要一起吃个饭。”

“行,你们安排。”

“那就去李叔那儿吃!”

赵东升好奇:“李叔那摊子还在?”最近大小城市都在创建文明城市,路边的烧烤摊、商品小贩纷纷被驱逐。

陈原城捏着手机发消息,不忘解释一番:“挪了。在国贸里租了个店面,租金高得多,生意却是好得很。哎,对了!”陈原城猛地一抬头,正儿八经地问他,“我和小莫在一起了,准备过几天求婚,要不你在这儿多住几天,晚点走?”

“行啊!”赵东升眼亮起来,很是欣赏地看向陈原城,拍他肩膀,“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尽管说。”

“不用,我能搞定,就是想着让你做个见证,我们一起长大,也算是一种意义。”

“出息了你!”

两人年纪相仿,25岁。可模样打扮带来的视觉效果生生地让陈原城看起来像大学生,赵东升看起来过分老成。

陈原城试探:“不过,到时秦歌也在场,你不介意吧。”

“没事。”赵东升直说,“我和她好聚好散,没有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那就好那就好。”陈原城松了一口气,“别到时候你们俩的低气压,把我精心准备的求婚仪式给破坏了。”

“你要这样期待,我也可以努力下。”

“滚!别瞎搞!”

陈原城离开,赵东升回房。临睡前不自主地想到,西陲修完水管后,剑拔弩张地从他身边过去的模样。

她生着一张娃娃脸,皮肤白净,眉眼柔和,即便是刻意冷着一张脸,也丝毫不具任何攻击性,反倒是多了些可爱在其中。

说起来,赵东升并没有袖手旁观的意思。吃了晚饭,他正准备进厨房洗碗,就瞧着地板上溢了满地的水。他站在那儿,熟悉的环境让他误以为这是自己久住的公寓,正思索工具在哪里放着时,突然她就进来了。

再之后,小姑娘铁了心地误会下去,赵东升这冤屈是洗不清了。

赵东升掂掂胳膊弯里的橘猫,不自觉地站在西陲卧房门口,屈着手指,敲门。 PkWM/tbZAJmscxYFf3h6gy8HWo5EhQzbFno/17/kl8OuE8oD3DLuo7FMKm/bKm0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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